危邦不入——道道岭
道道岭  发于:2011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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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似乎对他的称呼很满意,立刻熟稔起来,赧然笑道:“我在纽约,中文不是很好,只能读Waley先生的英译版本,

见笑。”

段秦敲桌子,“你俩文言文个什么劲啊?办正事!”

林子路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着段秦又开始嬉皮笑脸了,随便找张沙发把自己丢了进去,“得,你们先商

量,我等着。”

“你先把晓晓的香水给揣上吧,顺道过来看看这策划,乔不满意。”

林子路走过去,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份方案,极其简洁,黑色的香水瓶盖半启,立在全白的背景间,他仔细看了看,是

这一系列香水广告里唯一的男士香水,想必设计者是考虑到男性的干脆审美。

“能把香水给我看一下吗?”林子路问乔。

“当然,”乔又孩子气的笑笑,从桌上翻出来递给他,一边指着方案重申,“这个,不合适。”

暗香浮动,林子路打开盒盖,凑近一闻,才发现是一种浓郁甜香,只不过香味敛住未散,所以稍稍隔远就已经清淡若

无。

林子路点点头,“的确是不大合适。”

这种香味别有一番暧昧情愫,他觉得设计师的用意,并不是为男士的清爽之类。

乔眼睛一亮,大笑出声:“我就知道!”

段秦问:“怎么?”

“因为是男士香水,所以你一定是先把销售对象定位在男性市场了?”段秦点头,林子路面带狡猾,嘿嘿笑道:“不

过,我却觉得,这款香水更适合面向女士推荐,尤其是那些愿意在圣诞节情人节为男朋友准备礼物的女士们!”

段秦挺疑惑,林子路眨了眨眼,“你闻闻就知道了。”

乔乐不可支,恨不得搜刮出一切和“知音”相关的词汇,段秦赶紧打断他,“那你觉得要怎么着?”

林子路托腮想了会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半晌,神秘兮兮地笑了,“我不知道怎么说,要不,我亲身示范?”

“好!”乔立马站起来,到角落扛起自己的相机,面带兴奋,“不过,我灯光设备没带。”

“用不着!不过,”林子路潇洒起身,把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甩,继续解衬衫的纽扣,“我们得去里间浴室。”

段秦愣了。“还得脱衣服?”

林子路丁点不羞涩地说:“不光要脱,还得脱光了。你这有热水的吧?”

段秦常在办公室里过夜,自然是样样俱全。浴室里豪华得很,林子路朝乔勾勾手指,两人做贼似的溜进去了。

进去了一会儿,先是响起了蓬蓬头嘶嘶的水流声,接着,传来乔杀猪似的大喊:“哗!”

段秦高声问:“怎么了?”

没人理会。

再一会儿,乔又叫:“哗!子路!”

段秦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忍不住“啪”地一拍桌子:“你俩到底在瞎折腾什么?!”

在段秦爆发之前,林子路和乔终于一脸满足地出来了。林子路穿好外套,乔还在亢奋地摆弄着他相机里那几张片儿,

林子路也凑近去看,边说:“我想说的就是这感觉,你要觉得行,就做几张海报给段总瞅瞅,要不行吧,也给我做个

纪念。嘿,我头一回当模特。”

“行,很行!”乔喃喃自语,眼睛根本就没离过相机屏幕。

林子路也不管他,朝阴着脸的段秦挥了挥手,就笑眯眯地走人了。

过了几天,乔喜滋滋地拿海报来给段秦和林子路看。两人的脑袋凑做一堆,直盯着乔,半人高的海报一展,段秦半天

没反应,林子路倒是面色一亮。

乔把先前的墙壁背景修改成了一片全黑,画面的左边四分之一,林子路未着寸缕,站在沉沉的黑暗里,纸的边界分割

了他,使他只有半张脸和身躯在海报中,显得额外清晰。他的眼睛低垂,嘴唇微张,睫毛就像浓郁的森林一样盖过眼

睑,以致他的眼睛也像夜色般暗沉。因为刚沐浴,肌肤上仍沾着水光,薄而坚韧的肌肉在皮肤下默默显示着张力。修

长的手臂以暧昧但自然的方式下垂,像抚摸一样,轻柔地贴紧在腰线,再向下,却消失在海报的底边里。

林子路颈间的项链向右飘出,于是,画面的整个右边仅有一枚吊坠,是指环的形状,在空中,眼看就要坠落。

背景里水汽弥漫,给人一种香气氤氲的错觉。

过了半晌,段秦问乔:“你怎么弄的?能把他睫毛整得跟雨刷似的。”

乔直翻白眼,也想跟着段秦学拍桌子,“给点建议!这可是我最近,最,最好的作品!”

大概难得说这么长的话,他舌头有点打结,磕磕巴巴才说完。

段秦舒了口气,说:“挺好的,就这创意。暧昧地,偷情地,结婚地,甜蜜地,都该满足了。”

“就是少儿不宜!”林子路笑嘻嘻地帮他补充。

“没事,小孩儿看了也不懂那么多。”段秦一锤定音,“就用这个。”

林子路帮上了忙,挺开心地,赶紧把那几张海报给绑起来,扛上身,说道:“那我先走了,这个当工资。”又转向乔

,“赶紧找模特吧,大摄影师。”

乔一脸迷糊:“模特?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林子路轻快地向门口迈去,“我誓死捍卫我的肖像权。”

关门之前,还没忘掰着玻璃门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威胁乔:“记得换模特儿重拍!”

林子路扛着海报回家的时候,石喧还头绑着红布条在奋笔疾书。

“你这扛什么回来呢?”见着林子路和背上卷起来的大纸筒,他立马好奇地伸长脖子,笑道:“跟导弹似的。”

“我的得意之作,”林子路面有得色,欣欣然丢过去,“你给点评点评。”

石喧呼哧呼哧地打开,看到了光着的半个身子的林子路。第一张,林子路半睁着眼,手在腰上,翻到第二张,眼睛更

眯了些,手往下,第三张,眼睛闭上了,手不见了。林子路迷蒙又慵懒的表情与平时天差地别,不知道为什么,简直

让人整个酥软软地。

他突然蹦起来,往房里窜去。

林子路问:“哎,点评呢?”

石喧答:“我再看看,先帮你放房里。”

“那是你的房……”声音随着关门声“啪”地被打散在风里,林子路耸耸肩,作罢,干脆带着林乐乐去厨房做饭去了

石喧面色严肃地坐在床板前面盯着那几张照片儿,心里默念“唵嘛呢叭咪哞”之类六字真言,力求灵台空明六根清净

,成就一切,普度众生。过了一会儿,那不听话的手居然抖抖索索地往纸上摸了一把,他赶紧“砰砰砰”掰着脑袋直

撞床板,一边破口大骂:“我操!”

“没事吧?”林爸在厨房里问。

石喧擦干净鼻血,继续咬牙切齿地拿头撞床板儿。

“我操!!”

5、

林子路在家埋头两天,出完了几门公共选修课的考题。到了周一早上,才系上围巾,戴了帽子,把自己捆得跟极地熊

似的,晃晃悠悠去上课。

这门课是广告学导论,林子路还没走近,就看到教室里外黑压压的,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围了多少人。他心里暗暗摆

出应战姿势,恶狠狠地想,嚯,小兔崽子们,来吧!能从本大爷这儿套到了题,也算你们狠!

林老师一走进教室,全面寂静。

林子路看这阵势也别扭了,赶紧安抚道:“还没上课呢,别慌,你们慢慢聊。”说完,铁青着脸朝角落里走去,对着

探头探脑地那三颗大头,“啪啪啪”就是几掌。

“你们仨怎么凑一堆来了?”

张大侠捂着脑袋忒委屈:“老师,我本来就上这门课。”

“您贵人多事,忙着挣钱,我这学期就没见过您几次面。”林子路捏着他下巴,以流氓的姿态微笑道:“我问的是,

为什么你们三个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教室里不知为什么一时哗然,张大侠耳根都红了,林子路还后知后觉地摸不着头脑。

石喧凑过来,极其狗腿地握住他手,“老师,我下学期选修了您的课,先来旁听适应一下。”

林晓晓说:“老师,我也旁听。”

林子路盯着林晓晓的青瓜瓢儿,冷笑道:“你的作业就赶完了?那好,呆会跟我回家去。”

林晓晓面色一晒,不知道答什么了,干脆忽视林子路,转头继续去跟张大侠胡扯:

“哎,我说,你就跟着我去西藏呗,我罩你,那边忒好玩儿。”

张大侠挠头:“不成……那儿不好、不好打工吧?”

“……你就不能有点追求?!”

林子路阴着脸,颇为沧桑地甩手走上讲台,心里感慨着,时光荏苒,果然是风流云散,竟连林晓晓这颗青葱儿,都学

会泡男人了?

这堂课的气氛一直安静得颇为诡异,林子路心里更加小心,暗暗猜测着待会儿可能出现的各种招数。终于到了答疑时

间,前排一个男孩战兢兢地举起了双手,革命同志投降似的:“老师……我有问题。”

林子路眯起眼睛一看,是平时那个忒喜欢咬自己爪子的小孩,长得虎头虎脑地,林爸私底下也把他掳进他们家宠物列

表去了,起了个小名叫“林小虎”。这会儿小虎又开始咬爪子,他赶紧打起十万分精神,笑吟吟的答道:“我鼓励提

问,有问必答。”小虎听了站起来要说话,林子路轻轻一扬手,恰时地止住了他:“不过--现在已经是市场经济了

,咱们得紧随潮流,这样吧,你提我一个问题,我也得提你一个问题,成交?”

林小虎面对着教室里百来人的压迫性注视,只能无辜地点了点头。林老师歪头想了想,盯着他那颗没几根毛的小平头

,微笑着问道:“要是让你给海飞丝打个广告,你能想出点什么吗?”

小虎托着腮,半晌,眼睛慢慢迷茫起来,对着天花板开始流口水,“老师,我想到了……我的前世,那一年,大雪纷

飞,我凭窗苦读,好苦,好苦,雪地里有一只狐狸,每当我饿了,就给我送香葱大饼儿来吃,那里头夹的葱呀,真地

够大!”

“……讲重点。”

“那行……后来,我金榜题名,那叫一个爽,衣锦还乡,撒个尿儿都十几个人抬着。到了雪茫茫地晚上,我又去找那

只狐狸,结果,狐狸没了,竟变成一位天仙似的姑娘,长发飘飘,黑亮亮望不到头,姑娘走过来,牵起我地手,深情

对我说:‘我们的,海飞丝;爱的,海飞丝’……就在那一秒,我幸福地穿越了。”

“你是聊斋看多了!”林子路简短地下了评语,翘起二郎腿,食指往桌上叮咚叩了几下,召回林小虎的魂,“限时提

问。”

小虎精神大振,长身而起,从抽屉里哗啦抖出一张林子路无比眼熟的大海报,气势汹汹地问道:“老师,这个,是你

吗?!”

林子路一愣,眼睛瞬间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阴恻恻地问:“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

小虎脸蛋红红地,扭捏道:“老师……我、我这是偷偷从我们家对门商店的窗子上摘下来地,我保证,我只摘了一张

,其他的都留着。”

林子路脸更绿了,林晓晓瞅着他哥倾情演出的作品,啧啧惊叹,顺便也没忘记给他哥找茬儿,“林老师,你还没回答

他问题,不过倒又问了一个。对了,这人是你吗?”

林子路轻轻一笑,斩钉截铁:“不是。”

石喧看着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儿呆了,要不是前几天在挣扎中摸了太多把,连他也要觉得还真不是。

又有一学生哽着脖子喊,“您骗我们呢吧?哪有长这么像地。”

“这是我一远房表哥,我们家的都长得像。”

林晓晓抱着儿子偷乐,门口挤着的一堆人里有个女孩儿玩笑似地问道:“老师,你表哥联系方式能给不?”

林子路歪头,和蔼地对她微微笑,“我哥正在山区支教,那儿偏僻,没手机,也没电脑,没个三五年还回不来,真是

可惜。好了,我的问题答完,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本学期广告学导论的最后一堂课,林老师对着他的孩子们,说出了人生中最语重心长的一句忠告:“同学们,你们一

定要记住了,资本家就是狼,说话都是放屁!”

段秦在办公室里边出汗边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把鼻子,继续教训满脸茫然的乔:“叫你不要用,你竟然瞒着我就

发布了?胆儿不小!”

乔十分委屈:“当时我问你是不是一定要换,是你说不需要地。”

段秦把五个指头掰得咯吱响,“我说的是,不,准,用。”

乔讶然:“对呀,你说,不,准用,那不就是不用换的意思吗?”

段秦又拍桌子,“是不准用!!”

乔叹了口气,用迷茫而受伤的眼神注视着窗外,戚戚然说道:“你说的是中文吗?对不起,我听不懂……子路的《论

语》里,准明明就是可以的意思,你真强词夺理。”

段秦心中已经把“强你个球”等等国骂翻来覆去念了百遍,终究还是在口边吞了回去,颇有风度地坐下来,朝乔点头

道:“行,坐这,等一个小时。子路来了,咱们再慢慢讨论这《论语》。”

用不着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后,林子路已经旋风似的奔过来了。

林子路发怒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用言语壮大声势,比如直接在电梯门口大吼数声“段秦老子强奸你一百遍!”之

类,而是沉默着,用野豹子一样的目光,把人从头剐到脚,戳得千疮百孔,然后就那么斜睨着,等人给出一个解释,

要是听了不乐意,就直接拳头上场。

段秦觉得乔倒挺镇静地,竟然能在林子路的扫视中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叠什么来,唰唰唰签下

几笔,满怀歉意地递到林子路眼前,讪笑着说:“子路,对不起。我中文不好,犯了大错,你的权利,只怕已经被我

侵犯了。我愚笨,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弥补,所以这张支票,你一定要收下,好么?”

林子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林子路发呆了。

乔羞赧地继续自言自语,“我知道,子路必定就像清莲一样,看不上这世间俗物,只是……”

他正苦苦思索着接下去应该用的词汇,就在这一秒间,林子路紧紧攒住了他的手,连同那张二十万的支票一起,并且

语气平淡地开了口,问:

“还要拍片儿吗?还要脱吗?”

这件事其实也并没有惊起太大波澜,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林子路还是给自己买了一副黑框眼镜,还特地做了个新发

型。剪完头回来之后,林乐乐有好几天都不肯认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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