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不回家,石喧又不怎么去学校,快两个月过去了,他们俩也没见上一两面。石喧倒是老神在在,昼夜不分地忙
着赚钱,组建了一个配送运输团队,每天电脑电话双管遥控,好不惬意。
林爸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还挺沉得住气。
过了七八天,林子路晚上打工回来,一开门,就瞧见石喧骨碌碌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朝他笑:
“林晓晓回了,叫我带个口信。”
林晓晓说:“哥,我从首都带回来一只笨老鼠,忒好欺负。我给它起名儿了,就叫林快快!你明天带我们家林乐乐过
来玩儿吧,他俩也好认个亲。”
林子路疑惑,问:“怎么会叫你捎口信?”
两个人十天半月见不着面,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难不成这小子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活络着呢?
石喧嘿嘿地笑了,“我有内线,林晓晓前脚踏进学校大门,我就把她给抓住了!”
“没把她给抓回来?”
“林晓晓说,反正你明天就要去看她,她就省点事儿,不给你添堵了。”
林子路心里却堵得更厉害,沉着脸坐了一会儿,撇过头叹了口气,半晌,朝石喧撇嘴,露出个若有若无的苦笑,问道
:“我挺好奇地,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个野丫头?老叫人操心!”
石喧趴在沙发上,让林乐乐给他做脚底按摩。林乐乐高兴坏了,欢快地在他背上撒开脚丫子,蹬蹬蹬跑过来跑过去。
“林晓晓在学校可是名人,追求者没有八十那也得有一百。”
“嗬,真地?看不出来啊。”
石喧满脸陶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女孩儿,想干嘛就干嘛去了,会打架,打得干净利索,还特有担当。”
“……这是任性。”林子路赶紧提醒。
“没,”石喧笑,“我觉得她活得挺好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我听说她……你们家……”
石喧惴惴地瞅了林子路一眼,林子路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
“那阵子我颓得厉害,听完了就心想,人家一女孩儿都活得这么干脆,我一大老爷们,爸妈就算离了吧,也还在欧美
帝国活得好好地呢。你说我有什么资格颓废啊?”
林子路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听到这里,心里评价了一句:孺子可教!
石喧抱着林乐乐坐起来,抓了抓头,咧嘴笑道:“怎么说呢,当时吧,林晓晓在我心里,那就是一女战士。”
嗬,女战士林晓晓!林子路笑着,脑袋里浮现出林晓晓穿了盔甲拿着重剑,昂首挺胸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
得很自豪,很骄傲。
“你这可不像男女孩儿那种喜欢,毛主席说了,我们要杜绝个人崇拜。”
石喧乐:“真给您猜中了,林晓晓就是我偶像,我就是她粉丝!”
周六早上,石喧正在浴室里满口泡沫地刷着牙,林子路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今儿你有空么?”
石喧点头,林子路笑起来,眼睛眯眯的,让石喧有点起寒。
“干嘛呢?”刷完了牙,石喧赶紧问。
“没什么,就是带你去个地方玩会儿。不过,”林子路又眯眼,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套毛绒绒的衣服和大头罩,
“……你能不能穿上这个?”
石喧瞅见那个画着忒大一黑猫警长的头罩,脸瞬间黑了一层。
一路上,林子路带着林乐乐向前冲锋,石喧抱着衣服磨磨蹭蹭地。
只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到了,”林子路停下来,乐滋滋地吩咐:“把衣服套上吧。”
石喧看了看,原来是家孤儿院,造得跟学校似的,大门里面就是个操场。
套衣服的时候,石喧又不情愿地磨蹭了会儿。林爸和儿子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等着,等他穿好了,套上黑猫警长的头,
林子路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把塑料水枪,塞进他手里,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帅气嘿,黑猫!”
厚厚的罩子除了两只眼睛和小鼻孔就没了透气的地方,于是,石喧觉得忒憋气。
刚往里走没几步,迎面跑来一个丁点大的小男孩儿。
“爸爸~!”胖小子边跑边叫,把石喧吓了一跳。
“儿子~”林子路笑嘻嘻地迎上去,把胖小孩跑起来转了个圈,小孩乐得咯咯直笑。
林子路把小孩放下,牵着他手走过来,指了指林乐乐,对小孩说:“小豆丁,叫弟弟。”
小孩抱住林乐乐蹭,林乐乐一踹,他干脆扒住林乐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中气十足地喊道:“弟弟!”
林子路又指石喧:“叫哥哥。”
小孩这才仰头去看对他来说过于高大的哥哥,脖子仰得后后地,一看不得了了,抱着石喧的大腿就往上窜,一边大叫
:“哗,黑猫警长!爸爸,这儿有个大个子黑猫警长!”
石喧把他从腿上扒下来,两手抱着,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小孩在上面前后乱晃,抓着石喧的头左亲右亲。石喧赶紧扬
了扬手里的水枪,压着喉咙威胁道:“小朋友得听话,不听话地,通通枪毙!”
豆丁问:“黑猫哥哥,枪毙是什么啊?”
“……”
后来石喧才知道,这个叫丁豆的孩子是林子路在孤儿院资助的一个小孩儿。林子路想把他领回家,可是没结婚,不许
,他就只好每周末跑来看他,给他带吃的玩的。
石喧瞧着他那乐和样儿,总觉得林子路很有可能为了这小孩跑去把婚给结了。
豆丁特别喜欢这个哥哥,趴在他脑袋上不肯下来,过会儿就问:
“黑猫哥哥,我能亲你吗?”
“……亲呗。”林子路又朝他眯眼了。
“哥哥,我们墙角那儿好多臭老鼠,你能帮我把它们给枪毙了吗?”
……豆丁的眼眨啊眨巴,石喧只好趴到墙角垃圾堆里,拿着水枪翻老鼠去,林爸就和俩儿子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加油。
好不容易翻出一只老鼠,放进盆里,用水枪噗噗噗把它给淹晕了,大伙才消停了会儿。石喧撑不住了,转头悄悄问林
子路:“这罩子能摘了吗?热!”
林子路安抚地朝他笑了笑,刚想说话,豆丁在那头叫:
“黑猫哥哥,快来快来!我给你们打太极拳,我刚学的,嘿嘿!”
林子路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只是笑,石喧赶紧摇头,说:“得,我明白了,快过去吧。”
林子路一脸温和地拍了拍他的头,石喧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心想:操,把我当林乐乐呢!
豆丁站在操场中央,有模有样地蹲好了,开始抱西瓜,手划上一个大圈。
林子路和林乐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石喧拿手拼命扇风,大冷天的,他居然都汗湿了。
……过了一分钟,豆丁还是蹲着,抱西瓜。
……
又过了两分钟,石喧忍不住了:“还没开始呢?小豆子,你不是给忘了吧?”
豆丁嘴巴一撇,眼睛里泪花一闪一闪,委屈得都快哭了,“我们爷爷说的,太极拳要打得慢……越慢,就打得越好!
”
林子路赶紧安抚,脸蛋笑得跟春风似的:“小豆丁别急,爷爷说得对,你现在打得就正好。慢慢来,完了教爸爸打好
不好?”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得很,一听这话,又乐开了花,继续蹲他的马步去了。
过了十分钟,石喧终于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怎么了?”
林子路窜过来,看他没反应,立刻把他头上的罩子摘了,让他通气。石喧呼吸到新鲜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过
脑子转了转,还是决定继续装晕。
豆丁和林乐乐吓坏了,都挤在他身边,一个哇哇哇地哭,一个汪汪汪地叫。
林子路拿出纸巾,边帮他擦满脸的汗,边拍豆丁的头,说:“别急,豆丁,听爸爸说。”
石喧竖起耳朵听他怎么吩咐,心想,不是要把自己抬到屋子里去吧?就你们俩,嘿,还挺有意思地。
林子路说:“小豆丁,你赶紧坐到哥哥肚子上,去给哥哥吹几口气。林乐乐,咬他大腿,使劲!”
石喧“咻”地一下铁青着脸从地上蹦起来了:
“操,你你你,有你这么救人的吗?!”
3.2、
段秦有半个月都不见人影,林子路犹豫了一阵,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接起来,低低的嗯了一声。林子路问:“
在哪呢?”
段秦说:“在公司,难得见你打电话,有事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还有某种电子仪器在跳动的声音,滴——滴——地响。
“也没什么,看你好像挺忙地。咱妈呢?”
段秦他家老太太特别喜欢林子路,硬拉着他跟段秦一块儿叫她妈。从大学那时候叫起,叫了这么多年,林子路也慢慢
叫得顺溜了,每回喊起来都忒亲热,比段秦还招人疼。
“……”段秦那边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妈挺好的,在家里听曲儿,还常念叨你。”
林子路咬了咬牙,低声朝段秦吼道:“你他妈的说句实话!你妈在你旁边咳嗽,你当我听不见?”
那边沉默了一段时间,接着,传来了关门的吱呀声。段秦的声音变得低低的,说:
“咱妈进医院了,癌细胞扩散到脊椎,她痛。”
林子路心里一堵,鼻子跟着酸了,他赶紧狠狠捏了一把,“多久了?”
“十来天吧。”
“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妈说了,你不喜欢医院。我准备给你打电话那会儿,她拦着。”
林子路攒着电话,紧紧地:“我等会就来看她,告诉我地址,还是老医院?”
“你别来了,我妈看你哭还得心疼!”
“是不是?”
隔了很久,段秦才叹了一口气,答道:“嗯。”
老太太三月份开始就不大舒服,乏力,肚子有那么点疼,去医院一查,检验结果是肝癌晚期。一大家子人都给急坏了
,问医生能不能手术,医生摇头,说已经通过淋巴系统扩散了,只能延缓。段秦不肯放弃,商量着把他妈送到美国的
医疗中心去,老太太大手一挥,说:
“赖活不如好死了去!你还不如让我安生着住几个月,我们家老头子在那边早等得不耐烦了!”
段秦拗不过,只能跟着老太太回家,请了个家庭医生,每天检查照顾着。老太太喜欢锻炼,作息也规律,半年多里,
只发过一次病,心疼得段秦跟林子路什么似的。
可是,任凭你无所不能只手遮天了,谁又跑得过时间?
林子路闻着扑面的消毒水味道,禁不住有点头痛。甩了甩头,从病房窗口望进去,段秦不在,老太太斜躺着,在翻一
本杂志。
林子路朝林乐乐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溜了过去,迅速蹦到老太太面前,笑嘻嘻地叫:“妈!”
老太太吓一跳:“哎哟,你怎么来了?”
“您偏心,就许段秦来,不许我啊。”林子路蹲下来,抓着老太太的手,脸贴上去,凉凉的。
老太太笑了,“你啊,一进医院就跟小兔子似的,瞧瞧,脸都白了。”
“嚯,您这是嫌我没用呢!”看见老太太仰着头有点累,林子路就多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背后,边笑:“别的不成,
我还能给您讲笑话。”
老太太看上去兴致还不错:“那你说说。”
“就说这医院有个男护士,他病房里又有一肝不好的老太太,偏偏还喜欢喝酒!有一回,让他给碰见了,他赶紧跑上
去,朝老太太喊‘哎哟,小心肝!’,老太太一回头,可乐了,就喊‘哎哟,小宝贝!你怎么来了?’”林子路边说
,边朝老太太眨眼。
老太太听得开心,眉眼都笑得乐和和地,说:“这个不错,敢情你变成男护士了啊?段秦说的那回,这护士还是个女
地!”
林子路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心里偷偷把段秦骂了个狗血淋头。
两人正说着,段秦和沈小菁推门进来了。
“阿姨~”沈小菁提着保温瓶,先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靠近坐下了,朝林子路微微笑:“小林子也来啦?”
“嗯。”林子路在老太太那儿的闹腾劲一来人就藏起来了,丁点不露。
段秦看着他没说话,沈小菁从保温瓶里把汤端了出来,细心地用勺子舀上,放到嘴边吹冷了,才给老太太递过去,笑
道:“阿姨,乌鸡汤,我在家做了给您补血的,您喝点儿吧?”
老太太心里美得,喜滋滋地就张嘴喝了。
把汤喝完,老太太捧着肚子感慨:“儿子都养这么大了,我也满足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添上个孙子,我也好
去得安心……”
“不许您乱说!”林子路打断她,从床底下把睡得正香的林乐乐抱起来,命令道:“林乐乐,叫奶奶。”
林乐乐眨着眼睛朝老太太叫:“汪汪。”
“嘿,小兔崽子真听话!”老太太笑着摸它头,抬眼去瞧段秦,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有闲,就跟小菁
把事儿办了吧。”
段秦说:“妈,您别操心,先养好身体。”
沈小菁脸色变了一变,林子路赶紧笑着说:“妈,您放心,就算小菁看不上段秦了,我也一定把她骗回来当你媳妇。
”
老太太这才乐了,伸手拍林子路的头,“也光顾着别人,你也老大不小了啦,记着,你带回来的,也是我媳妇!”
晚上,林子路在酒吧上班,正低头噼里啪啦算账单,一个低低的女声问:“有酒吗?最烈的那种。”
林子路头也没抬:“点酒请到隔壁。”
声音突然变正常:“哦,那我去啦。”
林子路把嘴里的烟一丢,猛地抬头,沈小菁正捏着喉咙朝他笑。
“……又一人来了?赶紧回去。”
沈小菁大咧咧地坐下:“我就是来找你的,请我喝酒,不然我得耍赖!”
林子路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给她点了杯苹果汁,不管沈小菁的抗议,继续按计算器去了。沈小菁不情愿地喝着果汁,
看了一会儿林子路,突然笑道:“唉,我要是喜欢的是你就好了,日子一定过得特舒服。”
林子路一顿,问:“怎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你帅气,想跟着你混呗。”
林子路赶紧摇头:“别,我这有林晓晓已经够头痛了,你继续祸害段秦。”
沈小菁哈哈大笑,林子路干脆停下手里的工作,到沈小菁前面坐下来,等她笑完了,也不说话,就是用非常非常温柔
地眼神注视着她,温柔得,好像她是他们家最宝贝的林乐乐。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小菁笑不出来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跟他说:“我跟段秦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