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马路边,一手插兜打电话,右手在裤兜里摸了会儿,掏出烟盒,打火机,单手熟练完成点烟动作,吸第一口的时候眼睛微眯。
呵呵,男人这个表情,掉进情欲里的时候也会有。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来两只碗,她点的东西好了。陆霓搅动勺子,上面铺着一层辣椒油和蒜泥……她不喜欢吃内脏。
搁下勺子,再次看向窗外。
她才发现不对,他脱掉风衣里面是衬衣,现在只穿单件衬衫站在风里,袖子卷到手臂,露出一截肌肉小臂,上下游移,一会儿送进口中,一会拿下轻弹烟灰。说话的时候,眉头紧锁,连火星烧到烟屁股都没发觉。
隔着玻璃闻不到味道,还是很养眼的。
但陆霓从来不是被男人颜色迷惑的人,好看的是衣冠禽兽,不好看的是野兽,仅此而已。
嘈杂的人声里,刚刚还是二维画质的人已经推门进来,站在她面前。
陆霓又是那副平平淡淡,有点鄙夷,也有点清高的表情。
蒋垣坐下,看见她右手边变透明的一小片玻璃,笑了一下。
“笑什么?”陆霓不明所以。
“没什么。”蒋垣问她:“点了怎么不吃?”
“哦。”陆霓又拿起勺子又搅动一下,但没有动嘴的意思。虽然这样显得很装腔,她小时候嘴馋什么都吃得下,还捉过虫子在田里烤着吃,糊糊焦焦,嚼着非常香。人类虚伪的程度可见一斑,尚且会在日记里撒谎骗自己,在一个角色里扮演久了,适应一个生活状态,味蕾和性格一样会变得封闭,很正常。
“不喜欢为什么要点?”
“也不是。”
蒋垣低头吃了一口卤煮,各种动物的下水,其实味道还不错,喜欢这一口的人会很喜欢,“那你喜欢吃什么?和陈延去的那家韩餐,经常去吗?”
“……”
陆霓突然问:“你是怎么发现陈延和那个女孩子关系的?”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他们上床了吗?”陆霓又问。
蒋垣深深看她一眼,“你在试探陈延的底线,还是我的底线?如果是问我的,我没到躲进别人的床底下偷听的变态程度,所以无可奉告。”他搁下勺子:“如果是问陈延,你既然不打算和他离婚,计较他们有没有上床,有什么意义?”
陆霓虽然被戳穿,但是她可以不承认,她说:“不要敏感肌,我不是你,没有那么细密的心机,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算计别人。我只是单纯八卦。”
为了错开和蒋垣的对视,她也假装吃东西。
不懂这句话哪里取悦到他了,蒋垣看着她,再次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是非常爱陈延,爱到非他不可,也有别的办法。”
“你在说什么?”
“这世界上有钱,且素质优秀的男人很多,我也认识几个。如果你和陈延离婚,我介绍给你认识。”她想要的生活依然不变。
“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陆霓没法回答,她要拿辣椒油压一压,减弱内脏的味道,刚伸出手来,蒋垣也要拿,两只手里外呈洋葱的形态,包裹住。
他的手很大,手心里有经常打球留下的薄茧,压在她手背上有很强的存在感,还有点热。
蒋垣先松开她。
陆霓往自己碗里倒了一点辣椒,放回去,蒋垣才拿起来也倒了一点,他还倒了一些醋。
他们快吃完的时候,司机打来电话,车已经开回来了。
司机把车带钥匙一起还回来,自己先走了,蒋垣开车送她回去 。陆霓上车以后,一开始那种怒目相对的氛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反正现在又莫名其妙变得和平起来。
蒋垣手搭在方向盘上,姿势懒洋洋地,看着前面的路况,说:“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威胁你,你当然可以甩手不干。而在我告诉你陈延出轨以后,这件事就变成了我和你两人的秘密。守着共同秘密的人,最好是结成同盟。”他这个时候才回答她。
陆霓被暖风熏得迷迷糊糊,听见他说话,瞬间又清醒了过来。
“还是最初那个问题。你是恨失败本身,还是恨带来失败消息的信使。”蒋垣在等红灯的间隙,微微侧头,把陆霓的迟疑全都看进眼里。
他的语气缓和淡定,没有威慑性,也不像含有恶意。
“你和陈延在一起两年,有感情基础。而我对你来说,是一个很久没有关系的人。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容易做的决定。”
红灯换绿灯,他脚下点着油门,车子丝滑地飞驰出去。他的车技令人安心,陆霓除了感受到结实的推背感,一点不适都没有。
这让陆霓觉得,节奏全然都被他掌控。什么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什么时候逼她紧张,激惹她崩溃恼怒,再什么时候给她安抚。
她的情绪也被他掌握。
没有合适的答案,陆霓选择不回话。可是,有谁真的可以成为她的同盟吗?
蒋垣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换个话题:“要听音乐吗?”
他的歌单里有一首也是陆霓喜欢的歌,叫《死性不改》,她伸手点开,twins两人的声音流淌出来,有点倔倔的少女音调,很有生命力。
那时候她们也才出道不久。
听歌品味是很私人的,陆霓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她听了一会儿,身体的血液和骨头慢慢舒缓开,似乎找到共鸣。
郑明华的电话打破了平静,陆霓接通:“什么事,妈妈。”
“霓霓,你在做什么?回家了吗?”
陆霓说:“还在外面,没做什么。”
郑明华说陈父今天感冒不舒服,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问陆霓方不方便过去照顾一下。陆霓不做他想便答应了,交代一番才挂断电话,她记得陈父的各种药物过敏。
她不好意思让蒋垣送她去公婆家,因为很远,说停在附近的地铁站,她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蒋垣没接话,让她自己把地址输到导航里去,“我送你去,不差这一两个小时。”
陆霓输完地址,导航很快重新规划了路线,在前面要上高架。界面再次跳跃到歌单上,这一遍马上结束了,陆霓没有听够,准备再听一遍。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换成了单曲循环。
这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哪怕说一声“好巧”或者“谢谢”都不至于的小事,不是吗?
陆霓的嘴角很小幅度地翘起,安静地听歌。她看向窗外穿梭的花花世界,而车里是另外一个小小的,封闭的世界。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陈延父母家,车停在小区外面,没有开进去。
陆霓拿包和手机,推开车门下去,走前甚至对他点头道谢。
蒋垣盒里剩下最后一根烟,他忍不到明天了,现在迫不及待就要抽掉。抬眼看走远的人,她穿很细的高跟鞋,鞋底是一抹鲜亮的红,她身材窈窕,精致光鲜。有一条很分明的界限她自己都没感觉,她从自己,变成别人贤惠的儿媳。
蒋垣把烟抽完,车里没有烟灰缸,他有个坏习惯,把烟头反手摁在外面车门上,一下就熄灭了。
chapter23
陆霓赶到公婆家, 见公公躺在床上,咳嗽声不断,垃圾桶里很多卫生纸, 婆婆给他熬了润肺的梨汤, 没喝, 在床边放到凉。
见陆霓来郑明华像见到救星,低声抱怨:“拗得要死, 真不知道怎么说他。”
“爸爸今天出去了吗?”
陈父不说话, 郑明华又抢答,“早上跟几个以前的同事去钓鱼了, 下午回来就不太对劲。”
这几天温度下降很快,陆霓看他脸色不太好, 给他测心率, 也偏高, 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说去医院吧。
陈父自然不干,本来就因为钓鱼惹出这些事, 男人多老都要面子。
陆霓已经从衣柜里帮他拿出衣服,作势要掀被子,陈延父亲见她这气势, 暗暗把床单抓得紧紧的, 哪有儿媳妇给公公穿衣服的道理?
不成体统!
“我自己来!”
陆霓笑了下, 收回手:“妈妈你帮他一下,我去拿医保卡和病历, 在车上等你们。”
陆霓开车,去医院的路上陈父还在嘴硬,说就是普通感冒而已, 你们女人就是会兴师动众,并没有人理会他。
但是到医院拍了CT,医生明确给出诊断是肺炎,需要住院观察。陈父抽了几十年的烟,有肺炎的病史,身体本来就有各种基础病。
老头儿不能不信医生的话,闭嘴不言,只有脖子梗着。陆霓见他这样不奇怪,陈延嘴硬的时候也是这个德行。
陆霓去楼下缴费,办住院手续,电梯人多要排队,她只好爬楼梯上来,高跟鞋把脚后跟磨破皮了。她坐在走廊,把那块皮撕掉,贴上一块创可贴。
陆霓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郑明华看见她这一身衣服,也问她今天干什么去了。陆霓说跟几个合作商应酬。
郑明华听进去了,若有所思。
“妈妈,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拿爸爸的换洗衣服,晚上我陪床。”
郑明华说:“我不回去,病房里有张挺大的沙发,我就在这睡。”
陆霓问她:“如果您也累倒了,那我就要照顾两个人,您觉得我有精力吗?”
郑明华不是没见过陆霓骨子里不易显现的强势,自己只能指望她,只好听从陆霓的安排,乖乖回家。
陆霓给陈父找一位男护工,贴身照顾他。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陪床,就睡在单人病房外的小沙发上。
早上医生查房,陆霓没醒,护士给陈父量体温,交代饮食注意事项,“把你女儿叫起来,这些需要她知道。”
陈父并没有否认陆霓是她的女儿,只是对医生说:“等她醒来,我会和她说的。”
等医生离开,陆霓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陈父已经在医院住了三天,陈延仍不知情,陆霓在电话里没有告诉他,很默契的,他的父母也没有通知他。
在稳定下来后,陆霓才准备告诉陈延。
陆霓知道,陈延父母并不想告诉陈延,怕耽误他的工作,也不想让他陷入道德洼地,一味把责任丢给妻子。
同时,他们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在欺负儿媳。
陆霓通知陈延的时间有点事后诸葛亮那意思,但很妙,两边都落得轻松,还没有道德包袱。只有她落了一身辛苦。
这是郑明华喜欢陆霓的地方。
她知道陆霓的家境不好,但仍然坚定地选择了她,能配陈延的人有很多,但最合适的只有陆霓。
陆霓从小地方考到北京来,有体面工作,说明她自身的智力条件是不差的。她的父母均已去世,没有拖累。
如此他们成为家人,陆霓会把老两口当成自己的父母,且是唯一,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们。
试问别的人,就算娘家背景强点,谁能做到陆霓的程度?她给陆霓那些东西,既已经是一家人,何须计较?
现在的家庭结构,在郑明华看来是最完美的,如果陆霓和陈延再生个宝宝,他们这个家庭就无敌了。
郑明华握着陆霓的手,说:“霓霓,谢谢你,妈妈真的很心疼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呀,您跟我说什么谢谢呢?”
陆霓笑得甜美又熨帖,一副惹人疼爱的样子。
别人喜欢她什么样子,她就做出什么样子。陆霓也知道陈延父母在利用自己,但她并不厌恶他们。人因为有钱,对这个世界都不会太刻薄。何况陈延父母不是吝啬的人,会慷慨给予她许多财富,在生活上,手也不会伸得太长,这样的老人怎么会讨厌呢?
过不了几天,等陈父出院,郑明华一定会给陆霓包大红包,或者送她一件传家首饰。
各取所需,真真假假分不清,陆霓享受着好处,也享受着不那么真心的爱。
陈父出院的那天,陈延回来,一下飞机就来了医院。
郑明华正在给他爸收拾衣物,陆霓去楼下办手续了,陈延没见着人,问:“霓霓呢?”
陈父佯装生气:“一回来就找老婆,你爹快死了,你是一点儿没看见啊?”
“快死不是没死么?”陈延说,“你再喊大点声,肺可就破了。”
“滚!”
父子关系里,若是两个性格都强,那么天生关系不会好,陈延刺挠了他爸两句,让他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没事找死,净给别人添麻烦。
郑明华听不下去,告诉陈延:“你老婆这两天累死了,忙上跑下的,就她一个人,你回去哄哄她,有什么别跟她吵。”
陈延皱眉不悦:“生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郑明华说:“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
陈延不再理他妈,准备下楼找陆霓,正巧陆霓推门进来,夫妻两人撞个正着。但是陆霓直接无视了他,气氛有点冷,陈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陆霓看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她手里拿着回家要吃的药,问:“可以走了吗?”
回去的路上依然无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延去上海前两个人已经冷战,这段时间微信发的不勤,电话更是不打。
陆霓坐在车里,抱着手臂补觉,日光在她脸上流转,她没化妆,脸上有细小的绒毛,光点在跳舞。但依然显得疲惫。陈延等红灯的间隙多次看她,的确瘦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作为丈夫的失职,抓着方向盘,表情不明。
把人送回家,陈延下午去了趟公司。
他与同行X公司的关联交易调查结束,出了公告,陈延不算无辜,因工作方式违规被处罚。职位和正常工作暂时不受影响。
这些时间他忙的顾不上家里,也是因为这个。
进入职场十几年,碰点红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被人算计过,也算计过别人,能上位的没有白莲花。
陈延早在之前就做过两手准备,一旦被抓住把柄,处罚程度也不会伤及根本,所以他从未表现过担心。
有人想借此机会想整死他,也有人保他。
只是保他的那个人也没安什么好心,故意拖延时间,抻了他这么久。现在陈延还要去他办公室表示感谢,虚与委蛇一下,他恨不得折两根柚子叶抽他,去去晦气。
蒋垣早已在办公室等候,见他进门,客气请坐。
陈延主动提及,蒋垣在董事会上为他说话的情份。
蒋垣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事,一定竭尽全力,保证你们在前方冲锋陷阵,没有后顾之忧。”
陈延笑了两声,“感谢还是要表达的,这不是小事。”
“咱们之间,不需要太客气。”蒋垣沉吟片刻,正襟危坐,也正了正神色,严肃道:“过去既往不咎,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碰有损公司利益的事。你要相信合规部门同事的工作能力,无论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陈延冷脸表示,他的敲打,他收到了。
蒋垣说到做到,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主动问他近期工作进展如何。陈延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团队搭建起来,一切顺利。
他说:“接下来我需要在北京待一段时间,上海那边,有事可以开视频会议。”
蒋垣问及原因。
陈延说:“老人生病,家里忙不过来,总不能把这一摊子丢给我太太。”
蒋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拇指互相一绕,关心问道:“什么病?严重么?如果有需要尽管告诉我,我认识一些专家。”
“不碍事。”陈延说,“小病而已,只是琐碎麻烦。”
蒋垣自然理解、并允诺陈延的工作安排,说:“家人身体健康,子女能在父母膝下承欢是很幸福的事,要好好珍惜。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陈延听他这样说,也有些触动,“怎么了?”
“我父亲在我最年少无力的时候去世,后来我的一切,他都没有看见,成了我一生的遗憾。”蒋垣沉声说:“他活着的时候,我应该多关心他。”
“是啊,人生充满了各种错位,子欲养而亲不待。”陈延至此才觉得,姓蒋的这厮,在虚伪的面具背后,总算袒露出那么一点人性和真诚。
陈延和蒋垣交谈完,又到了下班时间,陈延提议去喝一杯。
公司里平时没那么重的等级之分,互喊英文名,蒋垣应邀,下楼的时候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喊惯了的“陈总”变成“陈延”
私下一起出行,开蒋垣的车。
他的车型大且酷,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车,但不是所有男人都买得起。陈延当然买的起,仍然保持兴趣。
他们聊车,聊球,最后还是聊到投资、经济问题。
蒋垣在车上放了点音乐,调到很小声不会打扰到谈话,陈延一开始没察觉,只是笑道:“这首歌,风格很小女孩儿啊。”
“怎么了?”
陈延多听了几个旋律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他的表情逐渐冷下来,想到《死性不改》这首歌,陆霓在他的车上单曲循环听了很多遍。
他记得,他当时为了把陆霓惹怒,而愉悦。
蒋垣眼神睇过去,食指轻点节拍,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这首歌发行20年了吧,算热门吗?”陈延困惑,说:“感觉不像你会听的歌。”
“流行歌曲的听众,会划分男女老少,这么详细么?”蒋垣转回目光,“你觉得我听很奇怪,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延不会说,他知道是因为陆霓听了很多遍,状似无意地问:“是从女朋友歌单里复制来的吗?”
“当然不是。”他有点发笑,心不在焉地说:“我一直觉得,喜欢这首歌的人很有品味。”他已经听了很多年。
其实不算太晚,陆霓也没睡。
她从父母家回来后, 还去了趟健身房, 练了两个小时, 这会儿也刚刚到家,一身薄汗地站在厨房门口喝水。她穿着一件灰色的低领T恤, 扎丸子头, 脖颈修长,皮肤白里透红, 这让陈延觉得她健康得像一颗石榴。
陆霓看陈延迷醉的眼神,看出他是喝醉了, 便问:“要不要喝柠檬水?”
“给我倒一杯, 谢谢。”
陆霓搁下自己的杯子, 转身去切柠檬,陈延却等不及,已经拿起她的杯子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
陆霓见状有点无语。
他总是这样, 喜欢用她专属的水杯,毛巾,明明各种生活用品都是两份的。碰上临时出门, 甚至会随手拔走她的充电线, 害得陆霓找半天。
她在家百思不得其解, 知道自己不会乱放过东西,这人才轻飘飘来一句:“哦, 我拿走了。”毫无歉意。
“怎么不切了?”陈延放下杯子,饶有兴趣看她。
“你不是已经喝够了吗?”
陈延品咂一下嘴里的味道,把杯底的柠檬也吃了, 说:“有点不一样。”
陆霓解释:“香水柠檬。”
陈延笑了,她真是贯彻美女的自觉,任何时候都保持自己的体香,优雅得体,潋滟晴好,哪怕最狼狈的运动过后。柠檬水也要什么香水柠檬,不累吗?
陈延反手拉上了门,两人挤在不大的厨房里,他更靠近她一些,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台面上,说:“我今天跟人吃饭,有一件很巧的事。”
“什么事?”
“有人跟你一样,喜欢单曲循环一首歌。”
“什么歌?”
“《死性不改》”
陆霓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陆霓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哦,谁啊?”
陈延也盯着她的眼睛,她像真不知道。突然,那两个字卡在了他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不就是一首歌么?中国十四亿人口的基数,那么大,有这样的巧合能说明什么呢?
陆霓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准备走掉,陈延箍住她的肩膀,把她裹进怀里,继而吻住了她。
交缠的唇舌,只有一种味道。夫妻接吻很正常,在这个家里任何一个地方做都正常,他们又不是没那样做过。强烈的欲望,让陈延想把自己楔进她的身体里,纹丝合缝地镶嵌,他们会亲密无间。
这个想法逐渐迫切,他的手揉搓在她身上,怎么都不够,陆霓起初是挣扎的,后来实在抗拒不了他的力量,手抬起来圈住了他的脖子,她略微张嘴去迎合他。
男人得到鼓励,努力耕耘,女人的嘴唇湿润而柔软,舌尖温暖,像藏了毒,让人上瘾,死了也要尝一尝味道。
果不其然,他很快被尖利的牙嗑了一口,铁锈味混唾液里,猝不及防地灌进喉咙。
很久之后陈延动作停下,仍环住她腰,神情惬意地笑起来,喘了口气,又舔她的嘴唇。他其实也分不清自己爱她什么,恨她什么,一切情感都没有缘故。
她总是这副样子,折磨他。
“你不愿意跟我做?”
“去洗澡吧。”陆霓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呢?”陈延早有察觉,“你觉得我脏了?”
“你真的醉了,快点去睡觉吧,已经不早了。”陆霓的情绪毫无波澜,依然温柔地安抚他。
“这两年里,你有没有,走过神?”他不想从嘴里说出轨两个字。
陆霓听完摇头,看着他,“和别人接吻的人,不是我。造成两个女人痛苦的人,也不是我。”
陈延胸口如针扎,转瞬之间,是窒息的感觉。
陈延不再说话,他听陆霓的话,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醉酒的人嗜睡,之后便一睡不醒。
陆霓喂完蜥蜴,坐在床边看陈延,他的面部肌肉完全放松下来,身体里的酒精代谢掉不少,很清俊干净的五官,有点无辜。
她发起了呆,用手去摸他的脸,头发,耳朵,好笑地低喃: “你这么强的占有欲,会让我觉得,你很爱我,很在乎我。可竟然不是的。”
“你明白的,在你出轨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一直在努力爱你。是你亲手毁掉了我们的契约。”
“只是一首歌的巧合,就受不了吗?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没有人回答。
陆霓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她笑着笑着,又有点苦涩。她没有在意这些,然后在陈延身边也安静地睡下了。
隔天早上八点,睁开眼睛就又是全新的一天。
陈延上午有事,要早点去公司,他在浴室洗漱的时候,陆霓在准备自己带去店里的午饭,顺便也给陈延做一份早餐,很简单的烤吐司和鸡蛋,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可以,不需要准备。
陈延穿着长裤和衬衫出来,带一身的水汽,坐下吃东西,陆霓仍然站在灶台边盯着锅里正在煮的甜玉米,她穿着家居服,很软的质地,贴着身体曲线。
陈延问了声:“你上午要用车吗?”
“怎么了?”
“没什么,上次开你的车去年检,说刹车片过薄了,你找时间去换一下,换之前不要再跑高速了。”
“哦。”陆霓把火关小了一点。
陈延吃完东西先出门了,陆霓回卧室化妆,换衣服也出门。
很正常的对话,也很正常的气氛,过会粉饰太平的夫妻,假模假式地伪装成正常人在生活。
这个家里明明只有两个人,但如果死了一个,也不绝不会影响另一个人按时出门上班。
陆霓上午去了趟书店,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书,她不想等网购的时间,便又去了图书馆借一本老版的出来。
她把书拿到花店,店员在各忙各的,也有人出去了。
陆霓一边看书一边看店,书有点旧了,书脊线开了,书口也有黄斑,她翻的时候拿着一张酒精湿巾把手也擦擦。
是她那天晚上在酒庄见过的那位姓管的老人,他出的一本自传,很多年前了,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这本书。
上午人不多,如果有闲逛的,她也不会刻意去接待,让客人自己逛反而更自在。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次,比前面几次响得要彻底,因为不是风吹的,是有人的头打到了铃铛。
她抬起头时,蒋垣已经走到了那张黑色的操作桌前。
陆霓把书收起来,笑着问:“要买花吗?”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工作,根据他之前来的频次规律,陆霓可以推断出,他有早上晨跑的习惯。不是在健身房,而是在城市道路上,雷打不动,工作日早一点,周末晚一点。
蒋垣说随便给他配一束就可以了,是放在家里的。
陆霓点头,说:“那我自己看着来了。”
她去了冷库里。
蒋垣很自然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像在自己的地盘。沙发上还有她的余温,一本旧书被塞进了抽屉里,只露出个泛黄的边,他没有乱碰她的东西。
陆霓挑了几种花出来,戴上手套开始修剪,蒋垣一边看她工作,一边问她:“你家里那位老人,身体怎么样了?”
“出院了。”陆霓已经确定,昨晚和陈延喝酒的人就是他。
“忙得过来吗?”
“还好。”
现在有点分不清谁是老板,谁是客人,蒋垣坐在沙发里,很有闲心地逆着光看她,好像一个毛茸茸的轮廓。
她挑了几个颜色的玫瑰,修刺的时候花茎会散发青涩的味道,细细密密,和喷洒出来的柠檬汁很像。玫瑰花的味道也很浓郁。
陆霓细细地交代:“我给你斜剪了一个切口,拿回家不要立即放进花瓶,先放在水桶或者浴缸里深水位醒几个小时,花期会更长。”这些话她之前没有说过。“如果发现花瓣有烂的,及时揪掉,不然会传染给别的花。”
他清晰感受到,一切都是轻盈得不像话,把她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入眼里。
一束极具美感的花束包好,陆霓摘掉手套,蒋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陆霓在电脑上点了点,“从你的卡里直接扣钱了?”
“好。”
东西递给他,蒋垣伸手的时候看见她的脖子。
陆霓是无论干什么活儿都会把自己打扮漂亮的女人,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伞裙,上面是波点的衬衫,剪刀领,很有复古女郎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