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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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拦在KTV上班认识个男人,后来发展成男朋友,是汽修店的老板,叫邵勇,邵勇让许拦别在这件事里出头,能躲就躲。
邵勇三十几岁,认识的人多,见过的世面也广,他私下跟许拦说:“你知道人家为什么躲起来不跟你们谈赔偿吗?”
“为什么?”许拦问。
“因为这是个无底洞,你爸要是在医院躺一辈子,就管他一辈子吗?”邵勇了然道:“人家在等。”
“等什么?”
“熬死你爸,一次性给钱结清,等于买了这条命。”
在邵勇面前,许拦就是个无知的小学生,她初见人心险恶,被吓得花容失色,怒道:“怎么这么恶毒,你在咒我爸死吗?”
“看看,跟你说实话,你又觉得我不是个好人。”邵勇说:“换个角度说,就算钱到你们手里了,你是愿意攥在手里花,还是全数送给医院?”
许拦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要救我爸。”
邵勇笑笑,没跟许拦争论,时间自会证明一切。当亲人活生生地在站你面前,生命是无价的;可当他变成一滩死肉躺在床上,又是另外一套衡量标准了。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她们的妈妈,许拦就算砸锅卖铁,去卖身,卖血,也会救的。可许长生……许拦恨死他了。
她们姐妹四人,即使是愚孝的许竹和许梅,谁不在心里恨他呢?
邵勇又去打听到,死人能赔五十到一百万。许拦知道,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发横财的机会,既然许长生活着的时候对不起她们,那么就用死来补偿。
眼下就是想办法,让许长生尽快咽气,她们拿钱。
许拦仍旧狠不下心,“我小妹还在上学,她还没成年呢,不能既没妈又没爸了吧?”哪怕一直醒不过来,也是个念想啊。
许拦和许杰的年龄相近,关系不算多好,在家总是争吃抢喝,可又没恨到剥夺她亲情的程度。
“你觉得,你小妹是需要钱,还是需要瘫痪在床的爸?”邵勇觉得许拦太傻太懦弱,她只是长了一张聪明相,实际脑子和老大老二一样蠢,“别把你小妹想得太天真。”
许拦仍旧愤愤的。
“你曾经跟我说,从小你大姐就更偏心她,家里有好吃的紧着她;后来也是供她上学,你只能上中专;你小妹敢拿你爸的钱,你就要去KTV陪酒;都是一个爸妈生的,你比她差在哪?”邵勇自问自答:“可能不是你差。而是她的聪明,超过了你的想象。”
许拦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不高兴邵勇如此说自己家人,嘴硬道:“我小妹就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她能懂什么?”
“不如,让你妹来做决定。”
许拦和邵勇把赔偿款的事告诉了尚在念书的许杰,许杰放学过来,身上还穿着校服,她听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问:“我能分多少钱?”
邵勇笑着回答:“肯定是你们姐妹四个平均分,你能拿二十万吧。”
许杰点了点头。
她去病房看许长生,坐在他床边,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偶尔歪歪头,表情不喜不悲,甚至有点好奇。她看许长生的眼神也根本不像看活人,而是观察猪肉铺上的一块肉。
这画面太残忍,又太诡异。
许拦惊呆又害怕,她看不懂许杰了,过后才隐约明白自己比许杰差在哪。她纠结自责半个月的事,许杰不到一秒就做出决定。

“没有。”
陆霓凶狠的眼神转瞬即逝,变幻无形, 只有距离她足够近, 也足够熟悉她的人才能发现其中区别。再看一眼, 她又是那清冷倔强的,有宁折不弯的气性, 垂着眼, 长直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纯净婉约。
“摸着你的良心说。”
“我说没有, 就是没有。”陆霓说。
她说的没有,大概率是指:她没有良心, 蒋垣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收回手, 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陆霓在陌生封闭的环境里感觉很不自在,抬眼又看见他浴袍没系紧,胸口空了一大片, 里面的肌肉群块状分明,就这么直白地杵在她面前。陆霓已经尴尬红温,没法再待下去。
她讶然片刻, 很快回神, 压低声音说:“你从来都知道我的家境不好, 成长经历坎坷,和陈延结婚, 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至少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如果你是冲着我来的,你想做什么, 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有点低头的意思。
先是让她离婚,又揭发陈延工作违规,陆霓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一举一动被盯着,这样的折磨也受不了。
她的眼睛很大,一次可以蓄很多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往下掉。
蒋垣看笑了。她最初就是用这种眼神,让许竹心甘情愿养她。又有用这种眼神骗过所有人,她没做任何事。
即使知道她是装的,蒋垣也难免后背发沉,喉头紧腻,一席话堵在嗓子里。
陆霓的眼泪,开始连串珠似的往下掉。
他终于不耐烦,冷声,吐气:“不要哭了。”
陆霓气恼羞愤,扭过头去默默擦眼泪,满脸都是湿漉漉的。蒋垣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再次:“我说,不要哭了。”还需要别人上手给她擦吗?
陆霓接过纸,但没抬眼看人,目光沉沉灭灭,只是伸出来的手背也全是湿的,一个人的眼泪怎么能这么多。别人是水做的,她可能是海水。
蒋垣说:“你回去吧,电话保持畅通,需要你做什么我会再通知你。陈延能不能保下来,也看你。”
陆霓一愣,不相信他竟然就这样让她离开,但没有一秒停留,快速走掉了。
然而她待过的空气,留下幽幽的香气,蒋垣打开窗通风,好半天那股香气仍旧挥之不去,有点像山茶花,又清清甜甜,混合了点玫瑰和荔枝的果香,闻起来是干净的皂感。
他左右找找,最后在浴袍袖口上发现了,刚刚两人不小心发生肢体碰撞,她伸手抓他的手腕留下的,是香膏。
陆霓走到楼下,心跳还在七上八下,肩膀仍有撞墙的重量感,其实是他的身体。
她并没有惊吓,因此坐进车里没立即走,而是抬头去看高层的窗户,思索蒋垣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她其实也不相信蒋垣找上她,是为了威胁她要跟她上床,权色交易什么的太低级了。以他的条件,没有必要跟一个已婚女人搞在一起。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无非是一个“利”字,陆霓只能解释为:他想看陈延能不能为他所用,结为同盟还是敌对。
启动车,在想是去公婆家还是回自己家时,她又想起来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他是一个人过节吗?她并没有在他家看到女人。
责任使然,陆霓还是决定去公婆那里,老两口巴巴在家等着,一桌子的菜一口没动。
他们还没吃饭,陆霓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郑明华说:“你爸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陆霓很庆幸自己来了,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店里有客户,我忙不开回来晚了,不用等我。”她想了想,又笑着讨好:“我还以为你和爸爸生我的气,在路上忐忑半天,怕你们不给我进门。”
郑明华过来拍拍她的后背,笑得慈祥和蔼:“自己家孩子生什么气,爸妈说你两句,你也不许生气啊。”
陆霓松懈地笑了笑,“我当然不会。”
陈父这才开口,“陈延刚刚打电话来了,说确实是忙,有紧急的事项要处理,过两天就回来了。”
一家人都放了心。
三个人落座吃饭,电视里放着中秋晚会,热热闹闹的,兴致起来还开了瓶酒。其实这种温暖的家庭氛围,因为足够富裕而减少了不必要的矛盾,看起来其乐融融。陆霓以前从来没有期盼过,因为她也想象不到。
当初郑明华在老年大学班突然向她示好,陆霓以为她是诈骗。
陆霓喝了酒,第二天下午才从公婆家离开,回到家感觉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好像酒没醒一样。
她撑着身体,把床单被罩换下来丢洗衣机,扫地机器人自己工作,各类动植物该浇水浇水,该喂食喂食。
家里重新归于清新安静,陆霓躺在床上睡了长长的一觉。
梦里乱七八糟,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电闪雷鸣。要么就是有人威胁她要钱,说要把她的事全都捅出去。可陆霓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喊人,但没有回应,鬼压床。
她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家里有人。
陈延回来了,依然翘着腿坐在阳台,经典姿势,慵懒随意地抽烟,烟头再次被摁进了花盆里。
陆霓冲他白眼,靠坐在床头。
阳台的花被吹得乱七八糟,陈延推开门走进来,说:“昨天晚上刮大风了,窗户都没关,你没感觉吗?”
陆霓说:“睡得太死,没听见。”
“不是睡得太死,是你发烧了。”
陆霓睡觉的时候,陈延看她满脸通红,给她量了体温,已经烧到三十八度。在她额头贴退烧贴不管用,只好掰开她嘴喂药。陆霓的齿关咬合非常紧,差点伤了他的手。
陈延的手伸过来,在她额头上摸了几下,明显已经退烧,“你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有什么?”
“我在砂锅里煮了点粥。”陈延这样说,在陆霓露出惊讶表情之后,他很快又补充:“但似乎失败了。”
陆霓就知道,他一个少爷,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过的时候哪怕饿死,也坚决不学做饭,能指望他干什么?
“没必要的话,可以不说。”陆霓吐槽。
陈延:“还有麦片可以吃,我应该不会搞砸。”
陆霓起来冲澡换衣服,陈延已经出去了,麦片是最简单的食物,麦片和牛奶混合在一起,放在微波炉里叮两分钟就可以了,陈延又给她切了点苹果片。
陆霓吃东西的时候,陈延坐在对面安静看她,陆霓问:“不是说这个假期很忙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陈延说:“事情解决,自然就回了。”
陆霓不假思索地说:“你和x公司的关联交易,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陈延很敏锐,“你怎么知道x公司?”
陆霓也愣住了,她可能把脑子烧坏了。
陈延是一个严守职业道德的人,事关工作,就算他和陆霓闲聊说起,但也绝不会透露关键信息,更不要说严肃事件。
而陆霓知道,是蒋垣那天晚上告诉她的。
她低着头,又吃了一口麦片,沉着冷淡地道:“你前阵子在家打电话,频繁提到这个名字,我就猜到你和他们有关系。这次事情又出得这么急,还会有别的可能吗?”她音调轻飘,挑着眉道。
陈延从她的语气里品出了嘲讽的味道,“那你可真是料事如神,有人请你去搞玄学吗?”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所以,解决了?”
“我和他们有来往,不代表我会把项目卖给他们从中获利,哪怕金钱往来,也不代表是违法交易。”陈延说:“别太敏感,正常交际而已。没有规定同行之间不能坐在一起吃个饭。”
他从始至终,对这件事都是松弛的态度,并不那么在乎。
陆霓有句接句,“我仍旧奉劝你,行事小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盯着你的人很多,包括我。”她用两根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在监视他。
她已经给足暗示,希望他明白。
陈延看着她发笑,抬手在她头发上又摸了摸,趁机问:“你是指给你发短信的人?你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吗?”
“你很想知道吗?”陆霓说:“但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不是应该自己解决,怎么来问我?”
陈延正要说话,陆霓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她回卧室去拿,是一串号码。她心里有个感觉,特意把手机拿到阳台。
狂风过后的空气中有泥土和落叶的味道,十分淳朴,她仰头呼吸一口,调整节奏。刚刚和陈延说话的时候,她竟然有点紧张。
点开接听,“什么事?”
电话那端是蒋垣的声音,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昨晚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冷冰冰的,显然这不符合他说的保持手机畅通。
陆霓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昨晚的确有个未接来电,她淡定说:“我那个时候在睡觉,没听见。”
蒋垣也没追究,他只是问她:“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身体不舒服?”
“没事。”难道跟他说发烧烧坏了吗?
“陈延已经回来了?”
“是。”陆霓不知道要跟他说谢谢帮忙,还是感谢他高抬贵手。
“你们在做什么?”
第18章 chapter18 蒙太奇谎言
chapter18
她在家做什么事也要告诉他吗?
简直莫名其妙。
陆霓问他:“有事么?”
“没事。”
电话忽然挂断了, 陆霓盯着黑掉的屏幕愣了愣,刚刚发生的那几秒跟做梦一样。她收了手机回到房间,陈延还坐在桌边, 问她:“谁给你打电话?”
陆霓什么都没有说, 而是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陈延, 她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极度的坦诚。
但陈延见此动作并没有接招, 而是无所谓地说:“问问而已, 你在生气?”
“没有。”陆霓很直接,“既然你好奇, 我就给你看啊。”
“我也没有那么好奇。”他没好气地说,
陈延这么说并非赌气, 也是实话, 陆霓把手机全坦白给他看, 公平起见,就需要陈延也坦白自己的手机,这并不是合适的。
陆霓见他不接, 就低头继续吃麦片,苹果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凉, 吃到胃里很清爽。她和陈延无意间又对视一眼, 没什么含义地笑笑, 左右错开,各怀心事。
她自定义的极度坦诚, 在于陈延从来没有问过她,认不认识蒋垣,她就保持沉默, 这也是一种坦诚。
陈延的假期不剩几天了,隔天,陆霓体感好一点,陪他出门。
陈延的头发长长了,他在上海期间没有剪,因为在北京有熟悉的理发师,据说也给明星艺人理发。理发很看运气,但大部分人运气通常不好,一旦找到一位了解自己风格的理发师就像找到命定的伴侣,就不会换了。
陆霓坐在休息区等他,今天陈延穿了件棕色的皮夹克,牛仔裤,夫妻两人都算时尚人儿,陆霓穿的衣服和他很搭,也很随性,妆都没化。
陈延算是少有的在婚后对自己形象高要求的男人,他把自己打理得整洁体面,穿衣和场合适配,他的胡子长的很快,每天早晚都要刮一遍。
陆霓很看重男人的这一点品质。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人儿,但漂亮人儿当了自己的丈夫,也有很多风险。
陈延看陆霓等得无聊,征求她意见,“霓霓,你要不要染个颜色?”
“太麻烦了。”她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有点自嘲意味。
她体会到破镜难重圆的真谛,从他们认识那天开始,陆霓就是黑长直发,没有变过,她只定期做护理。他出轨的那小姑娘倒是浅茶色的头发,挺时髦的。她很难不怀疑陈延是看多了别人,有感而发。
陈延说:“中午想吃什么?”
这个时候陆霓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下名字走出理发店,接通后说了几句话,回头跟陈延说:“你自己吃吧。”
“怎么了?”
“店里有事,我要过去了。”
“不急的话再等十分钟,我送你。”
“不用,你慢慢来。”
陆霓打车先走了,花店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陆霓认得,他之前来过几次,拉开车门坐进去。
蒋垣看见陆霓今天这身打扮皱了皱眉,但选择缄口不言。第一次见着素面朝天的她,三十岁的陆霓和以前的她,在五官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现在生活好了,皮肤更白,更细腻,不晒太阳又保养得当,细纹和毛孔都没有。
蒋垣今天忽然找她,陆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电话里没说,只是要求见面。
车子一直往前开,她心中有千奇百怪的想法,也有诸多疑云压在脑袋上。在看见前面的建筑物的时候,陆霓终于按捺不住,“你想和我说什么?”
蒋垣在取卡,没听见。
陆霓吸了口气,低声慢语地道:“如果你想利用陈延,找我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我对你们的投资项目,风险控制,商业机密完全不懂,陈延在家也不会跟我讲工作上的事。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智商一般,能力所及就是卖花。不然我也去大公司当高管,何必做人家的妻子。”
蒋垣听她说完,深邃眼睛波澜不惊地笑起来:“你什么时候换的人设?”看得人毛骨悚然。
“什么?”
“没什么,下车吧。”蒋垣已经把车停稳当。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剧院的地下二层,陆霓也不算说谎,她真的不明白蒋垣找她能有什么用,他到底想利用她做什么。
陆霓下车,蒋垣已经走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陆霓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今天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在这个地方能谈什么事?
蒋垣又回头向她走来,盯着她,字字清晰地说:“随便你,如果你觉得陈延的麻烦已经彻底解决了。你也可以装作和我不认识,不再接我的电话,但是要考虑后果,你现在安稳且富足的生活,能到几时。”
陆霓把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她问:“电梯口在哪?”
乘电梯到三楼,剧场门口。她再次把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底,因为今天的出行计划没有这一项,她准备陪陈延理完头发就回家的,三楼有一点冷。
蒋垣从外套兜里拿出了两张票,陆霓看向门口悬挂的广告牌,音乐剧:《雨中曲》
她觉得有点怪,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男性只有陈延,陆霓也习惯了陈延。甚至他们一个小时前还在一起,现在换成另一位男嘉宾。
蒋垣把票递过去,工作人员问哪两位,他指了指自己和陆霓。咔嚓一声,掀起闸机放行。两人相邻的位置,找到后顺利落了座。
这一场相当于满座,因为演员著名,很有号召力。
蒋垣随口问了她一句:“你看过这个剧吗?”
“没有,我没有这么高雅的品味。”
等观众都入了座,台下灯光熄灭,主持人开始介绍。陆霓接到陈延的电话,压低声音和陈延说了两句话,挂掉了。
蒋垣已经听到陈延的声音,“你和陈延平时看什么?”
“……” 陆霓无话可讲,过了会儿,“你和你女朋友约会,是这么有格调的吗?”
旁边没了声音。
蒋垣在黑暗中偏过头,喧闹人群归于平静,只有立体环绕的音乐,时而密集时而松散。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下巴收紧,清癯的面孔有难以靠近的冷感,眼神沉晦,隐而不露。
室内温度低,陆霓打了个喷嚏。蒋垣很自然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了陆霓。
剧目的节奏很轻快,全程一个多小时,陆霓享受地看完。中间有一次,也许是被手臂上盖着的外套温度触发了记忆,莫名其妙地转过脸,去看身边这张脸。
起初会惊惶陌生,觉得不真实,过后缓慢接受,蒋垣竟然又凭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散场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很小的插曲,他们排队依次往外走的时候,陆霓注意到前面戴着棒球帽的一对老夫妻,是陈延的父母。
郑明华是一个相当注意精神世界的老太太,她又有钱,很会丰富自己的文娱生活。她和陆霓认识的契机,也源自她于此。
郑明华牵着陈父的手,还没从剧情里出来,意犹未尽地讲着男女主的出场,剧情,两人走得很慢。陆霓在后面听得很清楚,她也刻意放慢脚步,让后面的人先出去,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蒋垣不清楚状况,一扭头发现她不见了,接着是看她定定地站在那,问:“腿麻了?”
陆霓低着头。
蒋垣以为她真遇到了什么麻烦,又折返回来,陆霓说:“排在你前面那对老人,是我婆婆和公公。”
蒋垣也抬头看了眼,是对很有文化的老夫妻也很有素质,只低声讨论并不大声喧哗。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问陆霓:“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不说别的,就说和别的男人一起出现在剧场,在公婆看来也是足够引起质疑的,至少是一番刨根问底的盘问。
陆霓直接没理他,她退到后面从另一个安全门出去了。
陈延下午去花店,准备接陆霓吃晚饭,进门没看见陆霓人,问慧姐:“陆霓呢?”
慧姐不明所以地说:“你问我?小霓不是生病了在家休息吗?”
陈延意识到有出差错的地方,拧着眉不语,慧姐调侃:“怎么了,你俩吵架她离家出走了?”
“没有。”陈延笑笑,他笑起来挺好看的,但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挂的,相反有点虚假。
慧姐默默抓起手机,想了想又对陈延奉承起来:“帅哥今天剪头发啦,别人都是剪头丑三天,你一走出理发店就是帅的,还是得看脸啊。”
陈延没有应慧姐这句话,他也没有如往常那般陆霓不在就立即离开,去了楼上陆霓的办公室,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
他这样就搞得别人压力好大,连玩手机都不好外放声音,另一个店员忍不住念叨,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查岗吗?
慧姐已经拿了手机给陆霓打电话,没人接,又给她发微信,不回。真是奇怪了,夫妻两个闹哪一出?
没多久,陈延从楼上下来,跟她们说自己先走,打扰了,态度十分客气。
陆霓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脸色有点疲惫,眼睛倒亮亮的。
她问今天的营业状况。花店生意稳定,因为有固定的老顾客,每天的营业额在一个区间内,工作日少一些,周末推出特价会多点,除去人工水电等成本,盈利尚算客观。只是满减券什么的,账目対起来相对细碎复杂。
慧姐一边跟她报数据,顺便问问她发烧好了没,毕竟几天都没来上班。
陆霓没多请人,兼职店内会计,出纳,美工等各个岗位,她坐在电脑前拉表核对,慧姐又说陈延来了,还问你怎么不在店里,看那样子不怎么高兴啊。
陆霓问:“你怎么回答的?”
慧姐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想替你撒谎来着,又怕越描越黑,只能实话实说,今天还没见着你呢。”
“哦。”
“你们没吵架吧?”慧姐也是个对时事敏感的人,“要不要我跟他解释一下,就说我也是下午来的,所以我不了解情况。”
“为什么要撒谎呢?”明明她今天就是没来店里,陆霓说:“就这样好了,没关系的。”
“真没事儿?”
“好了,你下去吧。”陆霓对她招招手。
门关上,陆霓的注意力也慢慢从电脑中抽离,有点放空。可以想象陈延过来扑空的怒气,也发现了她也在撒谎。
她突然有点开心。
陆霓这几天,通过蒋垣的两通电话,逐渐悟出来点有意思的东西。
她不紧不慢地把事情做完,回到家十点,看灯黑着以为没人,弯腰换鞋,一起身就看到沙发上的亮光,她吓一大跳,“在家怎么不开灯?”
陈延支着腿坐在沙发上打手游,懒懒散散,眉眼冷硬,陆霓记得他已经很长时间不打手游了。
“省电。”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要破产了吗?”这么活不起?
“我如果破产,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话语总是迫不及待地从喉咙里跳出来,随时击垮站在面前的人。陆霓根本不接这个话,“你上次跟我说,尽力保全我的富太太生活,不算话了?”
陈延扔了手机,走到她面前,眼神僵住不动,似笑非笑地回答:“算,怎么不算。”
陆霓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看他,语气认真道:“既然你是信守承诺的人,就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过苦日子。”
陈延沉了沉嗓子,“店里今天忙吗?”
“挺忙的,一直有单子进来。”陆霓弯眼浅笑,音调轻微像宽慰他,“所以我这个点才回来。”

这个轻的蒲公英一样, 一吹就散的谎话,竟也能在此时站住脚。
陈延内心鄙夷可笑,他并没有拆穿陆霓, 只说了声:“好。”便进了书房, 再多说一句话, 就侮辱了他的智商。
陆霓看他隐忍的表情也冷笑,知道陈延不会质问自己, 因为先一步行差踏错的人, 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
她心安理得地去换衣服,摘首饰, 洗澡,然后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陈延回房间时, 陆霓躺在床上还在玩手机, 她白天看那个音乐剧遇到公婆, 便想着搜索一下原著信息,去看老两口的时候可以讨论一下,也算投其所好。毕竟她实在没有郑明华有钱, 只是送礼物,已经讨好不了这个小老太太。
察觉到陈延进来,陆霓很快放下手机, 闭上眼睛睡觉。陈延默不作声地上床, 关灯的一瞬间房间便陷入黑暗, 过了几秒才恢复一点亮度。
陈延知道陆霓没有睡着,“你最近跟老秦他老婆走得很近?”他今天翻了陆霓的朋友圈, 看见对方在上陆霓的插花课。还一群人。
“偶尔联系吧。”
“老秦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不太行,你还是少跟他老婆搅合在一起。”
“老秦人不行, 和他老婆有什么关系。”
“夫妻一体,你觉得没关系吗?”
陆霓并不赞同陈延,“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论调?那你觉得,你和我是完全捆绑在一起的吗?”
“难道你和我不一条心?”陈延反问。
陆霓不回答,她郑重说:“我希望你不要对汪瑞雪有偏见,因为我将来还会和她有更深度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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