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关灯
护眼

她的脖子上,有一枚痕迹清晰的吻痕。
蒋垣盯着那枚吻痕好几秒,眼神有些变化。
陆霓见他沉默,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斩截的回答,过会儿,他眼神微冷地笑了,刚刚那股轻盈的风全然不见了。
陆霓送走客人,重新坐回沙发里看书,懒洋洋地也笑了声。
显而易见,他现在是一个很有手段的男人,威逼利诱,他都会使。
陆霓突然想开,不否认自身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她也不介意等价交换。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交易,那她只喜欢利诱,不喜欢威逼。
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来爱她的吧。

蒋垣回到车上, 他爸再问了一次,“怎么回事?”
“死了个人。”他淡淡地说,不太确定, “好像是。”
轿车飞快行驶过闹事的路段。
许拦和许杰去闹了几天事, 但并没有讨到好处, 除了警察来的那天,把姓金的大老板叫过来, 进行当面调节, 对方给出承诺,一定会按照法院判决来, 绝不逃避责任,但她们不能在这里闹事。
事情不了了之。
许杰没有就此放弃。她闯进了对方常去的洗脚城, 扒着姓金的让他给钱。金隆一见她就给气笑了, 说:“你挺有种啊, 小丫头。”
许杰让对方不要扯那些没用的,否则就告他们拐带未成年,逼迫卖||||淫。金想到她在工地门口闹的那一出又一出的, 妈的真是脑子有泡。他怕她想出更离谱的事,迫于压力,让手下甩了三万块钱出来, 三捆现金, 刚从银行取出来, 还带着热乎劲儿。
金隆跟许杰说:“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你要, 现在就拿走;不要,咱们等法院判,别的什么都不要再说。”
他把钱扔在地上, 散一地红票子,很侮辱人。
许杰没皮没脸地蹲在地上把钱捡起来,说:“这不够。”
金隆说:“那没办法,现在工地上的资金也紧张,工人的工钱早就结不出来了,马上就停工了,甲方没钱给我,我只能求人拨贷款,都他妈天天住在洗脚城了。”
“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爸躺在医院里,一天天的也花钱,我家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真是个认死理的丫头,金隆胡噜一把头发,“你听不懂话?这样,你去看看工地上有什么值钱的,吊车,脚架,你拉走抵债?”
许杰拿着三万块钱走了,倒不是她相信姓金的鬼话,而是她怕再不走这三万块钱也没了。
许拦在门外瑟瑟发抖地等着,见她一出来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许杰说她拿到三万。
许拦一脸失望:“怎么才这点?”
许杰说:“不闹这三万块钱也没有。”
许拦关心的是,她能分多少,许杰说这钱要全部给大姐,一分都不能花,回血一点钱许竹和丈夫就不会天天吵架了。
许拦抠指甲,闷声说:“我也出力了呢,而且那么多人,还都是邵勇找来的兄弟。”不然她个小鸡崽身板儿,早被人轰走了。
许杰说她还有个办法能得着钱,去工地拉点东西去卖。金隆说她听不懂人话,实际上许杰把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他自己说的,可以去工地拉点东西卖钱。
许拦说:“你知不知道,有个行为叫偷。”
许杰说:“不问自取,才是偷;但这是他亲口承诺我的。”
许杰当天晚上就去了工地,没想到结果竟真如金隆所说,因为结不出钱来,很多工人都回去了,晚上只有两个年老的保安看门。
但是那些机械虽然值钱,许杰根本拉不走,也不现实,她只能稍微拿点钢筋边角料,铰链什么的卖给废品站,也不多,一个蛇皮口袋装满,用板车拉出去。保安在小房间里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完全不管事。
一晚上她捡得累死累活,只能卖个百八十块钱。这些钱对于许杰的生存现状,就像那三万块钱之于巨额的医药费,杯水车薪,却又不能失去。
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不敏感的,都要面子,都想体面。
明明是她该得的钱,却是以这样乞讨偷窃的方式。许杰能做的有限,你不凝视深渊,就不会被深渊吸进去。你不去想,就不觉得丢脸。
那天她照常在工地上“劳动”听见多了一段脚步声传来,悠悠哉哉,很是富有节奏。
许杰从废料堆里跑出来,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是你?”她冷道。
“你认识我?”
“装什么?”许杰瞧着眼前的高个子,敌意冷笑,“那天你不是坐在轿车里都看到了么?有种怎么不下来,还逃走了呢?”
蒋垣也认出她,洗干净了才发现是个女孩子,脸没那么黑,年龄也不大,两只眼睛像不反光的黑洞,盯人的时候恐怖如斯。
许杰的这双眼睛绝不是摆设,她那天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的穿着,气质,和当地的人都不太一样。她也不认识名牌,但就是感觉不一样。
结果如她猜想的一样,他只是下车围观一眼就立马走了,明显是躲麻烦。而今天又在深更半夜,在工地上溜达。正常人谁会来这?
许杰上下打量,问:“你是金隆的手下,还是他儿子?”
“你说的两个都不是,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许杰不相信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就算不是姓金的儿子,也一定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蒋垣看她站那么高,垃圾堆很容易塌,他不食人间烟火地说:“你站在那干什么,很危险,要不要下来?”
许杰弯腰捡了个东西,冲他扔过去,蒋垣并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块儿木板,滚到他脚边。
爬到高处的猴子已经摇摇欲坠,他朝她走过去,“没听见声音吗?快点下来。”还朝她伸了下手。
许杰歪歪头邪恶一笑,也伸了下手,有点友好接受的意思,蒋垣往前想扶住她,刚迈出一步,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扎进了脚底,因为剧烈的疼痛,他闷哼了一声。
许杰从高处跳下来,跳到他身边,猛冲的那一下,闻到他身上的香气,金贵的衣服。
这些东西狠狠击中了她。
突然,许杰变得暴怒,戾气横生,像狮子一样想撕碎这个世界。对财富的仇恨已是癫狂的程度,都怪他们这些人!
他假惺惺的善良,更是让她作呕!
她对着他恶狠狠地说:“反正我爸快死了,是你们害的,我诅咒你,你们这些人!也不得好死!”她狡猾亦矫健,猴子一样迅速溜走。
蒋垣弯腰拔下脚底的钉子,是她刚刚扔下来的木板,上面钉满了钉子,无论他踩到哪个部分,都会受伤。
蒋垣回到酒店,鞋子里的血早已经渗满,他的脚像泡在水里。
他这段时间状态很差,休了一年的学,随他爸来这散心。以为是青山绿水,结果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遭遇这种事很莫名其妙。
他去敲隔壁房间的门,准备拿车钥匙去医院,听见里面谈话的声音,是他爸的,喊另一个人“金总”好像就是那恶童嘴里的人,两人在商议工程转手的问题。

陈延再次感到, 婚姻这张纸,如同枷锁束缚住了他和陆霓。
无论他闹出多大动静,他心中有多少愤慨和醋意, 在陆霓那, 都如同一颗砂砾, 丢进湖水里,只泛起一丝涟漪。
就像他没有动过离婚的心思一样, 他知道陆霓也绝不会离婚, 他们的性格里有类似的东西,比如迷恋痛苦, 互相折磨的快感。
为此,他甚至可以不在乎陆霓爱他多少, 有没有出轨。
这天下班, 陈延没急着走, 他也不想去父母家,更讨厌他爸妈的唠叨,就在办公室开了把游戏。一把打完, 老秦就过来敲他办公室的门了, “刚看见你上号了,果然还在公司啊。”
“什么事?”
“跟老婆吵架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两杯?”
陈延觉得没劲, 头也不抬, “昨天喝伤了, 歇两天。”
“跟谁喝的啊?”老秦眼神暧昧,干脆推门进来, “ 那今天不喝了,找你聊聊天。”
“你要跟我聊什么?”
“走走走,边走边说。”
最终陈延还是拿了外套跟老秦出去, 去附近的一家小酒馆,一直坐到深夜。老秦问他:“在上海感觉怎么样,住在那边好玩吗?建筑至少比北京时尚吧,美女多不多?”
陈延嘲讽他:“老东西,这一把年纪还要发骚,走到哪也不耽误你玩是吧?”
老秦认为这是夸奖,有男人想骚,还骚不起来,他洋洋得意:“俩孩子都出去了老婆天天逛街美容,老子辛苦半辈子,找点乐子怎么了?对不起谁了?”
陈延捏着手里的花生壳,冲他脸扔过去,真是懒得搭理他。
老秦这段时间过得有点憋屈,他和蒋垣并不对付,已经不仅仅是蒋垣坐在老秦最想要的位置上膈应他的问题了,而是工作上的冲突,他连续两个案子被蒋垣毙掉,很难不怀疑姓蒋的刻意给他穿小鞋。
陈延说:“也有可能,他只是单纯看不起你的眼光呢?”
秦峰哈哈冷笑了足足有一分钟,“看不起我?我在风投的命中率有多高,他还在他娘怀里吃奶。”
“年纪大了,要承认自己的眼光跟不上时代。”陈延很客观地说:“你说的辉煌成就,都老黄历了。老蒋擅长的领域和你不一样,互联网,人工智能,生物科技都是需要深耕的行业,广阔的视野,不是会说个概念就是时髦。你没事儿多看看书,读读报,别只顾下面的银枪不倒,肩膀上那颗球生锈了也一样完蛋。”
气得秦峰把陈延也臭骂了一通,说你他娘的装什么逼,现在到底跟谁站在一块儿?你是我领进行的,我手把手教你做案子,现在轮着你来耻笑我了?
陈延摆渣男谱:“你太敏感了。”
他其实很无语,他谁也不想站,他只喜欢自己遗世独立,既不想像蒋垣那样心机深重,也不想像老秦义愤填膺。
秦峰还想唠,但是陈延已经烦了,多说一句就要走。秦峰只好换话题,“我老婆和你老婆搞在一起了。”
“什么玩意儿?”俩女人能怎么搞?
“我老婆投资了你老婆的生意,你不知道吗?”
陈延松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吧。”说到陆霓,秦峰更是气死了,“你老婆可真行,不管好自己家,去霍霍别人。”他已经知道是陆霓指使汪瑞雪回家捉奸的,并且从他这坑了一大笔钱去投资,否则汪瑞雪没那个脑子。
“从我这搞到了钱,她的新店开的很顺利吧。我说你们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缺德缺一块儿去了。”
陈延并不知道陆霓和汪瑞雪一起投资,也不知道她的花店已经开业,因为他对陆霓的生意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能做大,零售生意早就式微,个体无法抵抗。
陈延当然不会告诉老秦自己不知道这些,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
老秦一晚上连续骂了四五个人,路过的狗他都不放过,终于解气。晚点有人约老秦打牌,看他色眯眯的表情不像正经勾当,拿了手机充电宝,麻溜儿走了。
陈延又坐了会儿,沉默地喝酒。
一头长发突然飘在他眼前,是秦新薇,她静悄悄地坐在了老秦坐过的位置上,两人从公司里出来,她就开始注意了, “陈总怎么又一个人啊,等人么?”
陈延撩起眼皮看她,冷森森的,也不说话。
“不是去上海逍遥了吗?怎么回来了,有没有认识新的小女孩,继续玩弄她们的感情?”
陈延拿起杯子,刚递到嘴边就被秦新薇抢去了,一饮而尽,挑衅地勾唇,“我有时候真的蛮想你的,想得不行,差点找你老婆去了,睹物思人,也能缓解相思之苦呢。”
这行为太弱智了,勾不起陈延心里一丝的涟漪,他笑起来,“有胆子你去吧。”
看他笑,秦新薇也跟着笑,“你不怕她生气吗?”
“你过来,我告诉你。”陈延对她勾勾手,点了烟,打火机攥在手里玩弄起来。
秦新薇真就靠过来了,只觉脸侧滚烫无比,陈延搓动打火机,差点燎到了她的头发。秦新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他是变态吧?她的头发染烫花了两千多,差点被他烧了。
“刺激吗?”陈延问她。
“你去检查过脑子吗?”
“知道我爱玩,还要来送死?”
秦新薇没有占到一点便宜,扒住他的手,蛊惑地搓搓他手腕,指尖伸进他衬衣袖口,“咱们来日方长,我会像鬼一样缠着你!”
陈延叫代驾回家。
他和陆霓几乎同时进门,她背对着他在换鞋,留给他一个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披肩发顺滑地散落,陈延喝完酒口干舌燥,解开领带,视线随着陆霓在这个家里的动线而走动。
陆霓自然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也闻到他被蹭到的香水,但是她自顾去换衣服。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延本来想问她花店的情况,忽然就不想说了,爱如何如何,他狠狠地把领带砸到地上。但陆霓没有听见,很快浴室里响起水声。
陆霓终于有时间做开业活动,并不是在门口摆几个花篮,请人来剪彩的那种。
这个店的定位和老店不一样。她做了一个C端客户体验型沙龙,花艺疗愈的主题。邀请来的全部是女性顾客,无感沉浸式体验,不收取费用,但名额是限定的。
汪瑞雪的好几个朋友都没被邀请,只看到别人发的朋友圈,跟汪瑞雪吐槽,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好朋友了,陆霓这人不行,哪有这样的。
汪瑞雪跑过来说陆霓,陆霓说:“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来参加,我这里又不是无门槛卖场。”
汪瑞雪说:“顾客是上帝,做生意不好这样。”
陆霓微笑,“汪姐,你真的觉得顾客是上帝吗?”
“不都这么说么?”
“上帝多了,也会通货膨胀的。”陆霓说:“你的朋友,不会想当贬值的上帝的,每个人都想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汪瑞雪觉得陆霓这人,真是变脸如翻书,但也挺有意思的。她听说陆霓嫁给陈延前条件并不好,穷地方考上来的。
但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来穷酸气,好多外国小众品牌的衣服香水,家居好物,护肤品什么的,都是陆霓告诉她,汪瑞雪才知道的。陆霓不穿满身的名牌,但每件衣服都很符合她的气质身材,她的品味挺好的。
外表、品味什么的可以后期包装,最迷惑的是,和陆霓认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透陆霓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她像一张空白画布,汪瑞雪至今没看懂上面到底画了什么。
虽然陆霓的话让汪瑞雪不高兴,但她又觉得有点道理,的确不太应该过分捧着别人。
傍晚沙龙结束,店员在打扫工作室,有客人进来。汪瑞雪说:“不好意思,今天营业结束了。”
“我找你们老板。”
陆霓从里面出来问:“什么事?”她一抬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蒋垣的秘书,赵娜。
赵娜对陆霓说:“我办事路过这,顺便来给你送开业礼物。”是个木质的盒子,看着很重,等陆霓接手她才放开。
赵娜来前并没有通知,陆霓也没表现出意外。
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套手作剪刀,握把上刻有她的名字,是日本一个艺术家的作品。
她拿起来在手上握了握,比普通的剪刀要大,但一点儿都不重,手感非常舒服。
“谢谢。”
“没事。那我先走了。”赵娜见陆霓对着空气打开,只是看着,嘴角泛起浅淡笑容,眉眼略弯,应该是喜欢的。她便松了一口气。
赵娜没说不客气,是因为这礼物不是她送的。今天下午,蒋垣忽然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说陈总的太太今天新店开业,你去送个礼。
赵娜点头,刚要说买个花篮过去好了,但又想到人家本来就是卖花的,再送个花篮是怎么回事。
蒋垣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指尖一点,推过来,“这个。”
赵娜感觉不合适,是真的不合适。对方是陈延的妻子,他作为同事,本来就应该避嫌的,跑过去送个私人礼物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店铺开业,又不是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这种大事。
赵娜没管理好表情,一言难尽。
蒋垣直勾勾看着她,“怎么了?”
赵娜只好说:“我下午就过去。”
她在来的路上偷偷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作为已婚女人,有强烈的直觉,这件事不简单。
他竟然这么不避人。
但是她又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问。
赵娜走了,剪刀被陆霓放进盒子里,又被汪瑞雪拿出来,问:“那人谁啊?”
“一个朋友。”陆霓说。
朋友?汪瑞雪拿着剪刀对着空气剪几下,搞不懂这又是什么名堂,她又要虚晃,被陆霓阻止了,“好的剪刀不要空剪,刀刃会磨损,减少使用寿命。”
“这很贵吗?”
“价格还好,主要是买不到。”
“哦哦。”汪瑞雪有点不敢拿了,赶紧把剪刀还给陆霓。这就好像理发师的剪刀,也不给别人碰的。
陆霓决定提前结束营业,她穿上外套离开,走到门口,就看见不远处停着的车,里面有一双眼睛正在看她。
他坐在车里,没有打双闪,也不是等她,只是看着。
肆无忌惮的试探,无休止的窥伺,不留痕迹的拿捏她的情绪。陆霓发现,那个吻痕并没有劝退他。

chapter27
陆霓意识到这一点, 反而有种诡异的平和。她当做没看见,坐进自己的车里,然后离开。
第二天早上, 陆霓要去黄老板那谈事。店里上班的人足够, 小龙在门口用水枪清洁地毯, 时不时偷看她。
陆霓问:“要不要跟我出去兜风?”
小龙立马跑去洗手,上了陆霓的车。
等红灯的时候, 陆霓问:“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小龙说, 慧姐说她想去新店上班。
慧姐初见新店生意火爆,有点想去, 但目前还在观察阶段,她没有自己跟陆霓说而是让小龙来探探陆霓的口风。
陆霓问:“你觉得她适合吗?”
小龙说, 我不知道。但是她去不成的话, 会不高兴。
陆霓笑笑:“她不高兴就不高兴, 你管她干什么。”
小龙觉得,总之陆霓说的全对,于是他笑了一下。
到了黄老板的公司, 陆霓跟对方约好了直接去办公室,小龙在楼下等她。这次过来,陆霓要跟黄老板借调两个有经验的花艺师, 以后她经常要举办线下沙龙, 合适的人还没有招到。
是多年的朋友, 又有深度合作,黄老板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陆霓说:“等我招到合适的人,就不麻烦你了。”
“不用说那些个。”黄海冰道:“这两人你也熟悉,如果合适, 你去找她们谈直接跟你签合同,我这边无条件放人。”
“怎么了?”陆霓问。
“业务有变动。”黄海冰说。他的公司也有零售店铺,但生意并不算好,黄海冰就裁撤了大部分,只留下几家大的当做展厅。他主流的业务其实是做B端的生意,做供应商,包括一些奢侈品店铺的花艺布置等。
陆霓和黄海冰的想法完全不同,她坦诚道:“我现在倒是有做独立品牌的想法。”一两间店的小生意满足不了她。
黄海冰有点意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陆霓说:“反正到时候,要么技术入股,要么资金支持,你不能跑。”
黄海冰一摊手,叫穷道:“现在生意不好做,
甲方都开始缩减开支了,我真没钱,勉强维持公司运转罢了。”
陆霓笑了笑,知道对方在谦虚,“我就当你答应了。”
“那投入会非常大,你要有概念。”黄海冰由衷地说。陆霓的丈夫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多到没地方使,他们的开支也大,日常消费,维持富裕生活可以。黄海冰猜测,他们更希望陆霓做个贤妻良母,全力去支持陈延的事业。
但陆霓似乎没有把黄海冰的话听进去,她用手指撑着下巴,想了想,轻轻慢慢地说:“钱,我会有的。不会缺。”她的语气很笃定。
黄海冰一下子就注意到她手上硕大的钻戒,也笑了,难道卖包卖钻石吗,这也不够啊。
谈完事,黄海冰送陆霓下楼,看见小龙坐在园区的石阶上玩手机,呼啸的风把他的脸吹得很干,嘴唇也有点皲裂,但他就是不爱涂唇膏,偶尔舔舔。很粗犷。
黄海冰问:“还把小龙留在你那?”
“暂时没有更好的想法,其实他干活很好。”陆霓说:“反正我也需要人,不着急的。”
黄海冰想到去年接到一通电话,是许拦打来的,陆霓的一切动态在许拦那里都是滞后的,许拦可能不知道陆霓结婚,也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
黄海冰也没有权利把陆霓的隐私告诉许拦,只说会通知她。在许拦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黄海冰就挂掉了电话。
黄海冰说:“你对他挺好的。”
陆霓前几年因工作出差,在一个地方待很久,临时租了个短租房,有点像乡下民宿那种,可以做饭。她每天进进出出认识个小女孩,总看见她在楼下,时间长了那个小女孩儿跟她对上眼,并不说话,但是会塞给她吃的,橘子,花生什么的便宜货。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小凤。
陆霓:“……”
小凤还有个哥哥,叫小龙,比她大几岁,两人跟奶奶生活。陆霓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家一些情况的,父母不在了,哥哥辍学,成为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妹妹倒是还在念,但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陆霓最烦听苦情故事,没什么新奇的,全天下命苦的人,全都苦的歪七扭八,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穷病。同情别人的时候,自己照照镜子就能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根本就不想离开大都市。
但陆霓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抽了,走的时候竟然决定资助小凤。她跟他们的奶奶说了这件事。小凤的奶奶两眼放光,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但转念又说,钱给妹妹不如给哥哥,哥哥身体有残疾,在社会上更不好生存。
陆霓每月多拿几百块钱出来,对她也不算什么,但是…………她的脸有点冷。
陆霓还什么都没有说,男孩子竟先生气了。不过他不是对陆霓生气,而是狠狠瞪着奶奶,脸色通红,手里比划了些什么,陆霓看不懂。
她从屋子里退出来。
小凤对陆霓说,哥哥让她奶奶不要对陆霓提要求。
陆霓实在没有做好事的习惯,她还是只资助了妹妹。但是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如果小龙跟她提,她应该也会答应。但对方不争取,她就绝对不会主动。
陆霓资助妹妹两年,等到小龙来北京在花店打工,就是他全权负责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了。妹妹现在已经上高中,成绩单定期拿给陆霓看,还是不错的。
黄海冰说陆霓既然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很好,为什么不能对她亲姐姐的孩子也好一点,毕竟是亲情血脉。
可是,陆霓对他们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念头,他们有自己的父亲,监护人。
陆霓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是许竹,如果对她的孩子有一份亲情在,那么从她出走时给出的那一大笔钱就买断了。
她对小龙,可以完全是老板的身份,也可以是姐姐,无论是什么情谊,都可以迅速收回。
但是许竹的孩子,一旦她沾染上,就是甩也甩不掉的母亲,是枷锁。 她的妈妈,还有许竹,都是困在这个角色里消亡的。
当然这些,陆霓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也不需要向别人解释,要求对方理解,她自己清楚一切就可以。
回去的路上,陆霓找了家饭店停下来吃饭,顺便问小龙:“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她实在想不到,又怕耽误孩子。
小龙很敏感,问她是不是对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不满意,不想让他在花店待了。
陆霓说:“当然不是。但是你也不能一直在花店打工啊。”
小龙问,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在花店?难道你不开了吗?还是陈延不喜欢我?
他想到陈延上次在店里,对他的表情也不友好。
跟陈延有什么关系?陆霓有点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是男孩子,以后要交女朋友,结婚,可能还要养小孩,应该掌握一项真正感兴趣,并且能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技能。”她笑笑:“当然女孩子也需要,每个人都需要,人不会长时间和另一个人捆绑,就像我和陈延,也不会永远在一起。”
小龙没有听进去她前面说的,又问,你为什么不会永远和陈延在一起?
“万一将来,我混得更好,就会踹掉他啊。谁知道呢。”陆霓说。
小龙讶然,他觉得陆霓这样说话是不对的,但不对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他低头扒了一口饭,又说,我想一直在你身边的。
陆霓除了活动日,都在正常上班。周末陈延难得在家,但基本上见不到她人,她两家店都要去,午饭让他自己点外卖。
周末从早上生意就好,蒋垣跑步路过这条街,在隔壁的咖啡店吃个brunch,顺道带束花回家。
慧姐已经完全掌握他的行动轨迹,并且研究起了他所住小区,高端富人聚集地,叹息他这样的男人,多金又有情调,他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自动代入某些剧情,早上十点在五百平的大平层醒过来,睁开眼就有帅气男人递上的咖啡,还有一束携带露水的红玫瑰,道声早安,昨晚累坏了吧?
她要是女主角,该乐死了吧。
彼时陆霓正在包花,八卦主角站在店里沉默看手机,侧脸冷峻,让人没有跟他搭话的欲望。陆霓把花束交到客人手里,两只手短暂交握在一起,男人的力度很沉,手心干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