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切看着都没有什么不同,他谈吐客气,音调疏冷地说了声谢谢,陆霓说不用谢,他转身走出去,空气中似乎残留着浅浅绵绵的音浪。
慧姐对陆霓飞了几个媚眼,等客人走远到再也看不见,又开始发散剧情。
陆霓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你恶不恶心?”有些文字看看还行,说出来真是让人脚趾抓地。
慧姐并不理会,添油加醋地再恶心她一把,说他眉峰高鼻子又挺又大,那儿应该也大,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又去问小龙,到底有没有回忆起来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别是六十岁的老宝贝吧,如果蒋垣是小白脸,她去跟陆霓一起吐。
小龙说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
陆霓干完活儿去楼上,握着手机发会儿呆。
花店这些天快递很多,隔三差五就有,还都是陆霓的,包装严谨像礼物,明明她以前网购的东西都是寄回家的。
小龙一签收就给拿到楼上去,谁也看不见,再问陆霓买了啥,她说没什么,神神秘秘。
的确是礼物,不乏奢侈品,古着,他送完第一把剪刀后,又陆陆续续送的。
他什么都没说,陆霓不问,也不拒绝。
又过一个周末, 郑明华喊陆霓和陈延回去。
马上就要冬天了,郑明华托在家里帮忙的阿姨在乡下买了整只羊,一半涮肉, 一半烤羊肉串, 说吃了羊肉冬天就不怕冷。
陈延对这种退休人员陷入享乐主义, 还要跑到年轻人面前咂嘴的行为极为不忿,因为他最近忙得孙子一样。
陆霓倒是还好, 她没什么权利说不, 去的路上,陈延吐槽了几句, 她淡淡的语气安抚,让他不要去挂脸, 爸妈年轻时养你也很辛苦。
“呵呵。”他不以为然, “你这么乖, 比较适合当他们的孩子。”
应付家庭琐事本就不是陈延的强项,一到父母家,就摊在沙发上不动。
陈父病情康复, 见陈延不爽,又有精力训人,陈延默默戴上了耳机。郑明华把陆霓叫到房间里, 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盒子。
果然, 她又要送陆霓礼物了。
一支翠绿的手镯, 陆霓没有研究过翡翠,看不出来水种。郑明华告诉陆霓, 这是个老物件。并不是陈家的,是她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郑明华没有女儿, 便给了陆霓。
她说:“我本来想过两年再给你的,但想想也没必要留,反正都是你的。”
郑明华摁住她的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陆霓说:“我去拿点水果。”
她在厨房切水果,看了眼手腕,镯子有点大,挂在手腕上会碰到刀柄,发出响声,陆霓不确定会不会碰坏,解下头上的皮筋儿把它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然后藏在衣服下面。
这其实是她照顾陈延爸爸的奖励。
不知道传家宝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但她觉得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就像游戏通关,过了一关,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
院子里已经架好烧烤架,摆了桌子,陈父独自忙碌,熏得眼睛疼,陈延一点忙都不帮,陆霓要去帮,但被陈延拉住了:“让他自己弄。”
郑明华也说:“你爸爸喜欢做这些事,别跟他抢。”
陈延父亲是个严格践行君子远庖厨的人,这辈子进厨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每次进去做一道菜,都如同皇帝微服私访,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别人善后,抹布不洗,油污溅得到处都是。他做的菜明明很难吃,却还要像打胜仗的皇帝一样炫耀,强迫每个人都给出正面反馈。
陆霓笑笑,跟郑明华一样看破不说破。
整个院子里都是炭火和孜然的味道,陈延把陆霓拉到躺椅上,两人挤在一起坐。碰到她手腕上冰凉的东西,老古董,嘴唇一扯,嘲讽拉满地笑起来。
“吃梨吗?”陆霓问他:“早上买的秋月梨,水分挺大的,润肺。”
“没有叉子了,我怎么吃?”
陆霓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水果盘里只有两把水晶叉,另一只被郑明华拿走了。
“你喂我。”陈延说。既然已经来了,做戏就要做全,无论两人有多貌合神离,但在父母前面还是秀一下恩爱好了,对他们都有好处。
于是陆霓插了最大的一块儿塞进他嘴里,“甜吗?”
“不错。”陈延说。
公公婆婆见他们恩爱,也很高兴,一些话暗戳戳地要再次脱口而出。
陈延又问:“想吃肉吗?”
陆霓没理他,说:“爸爸烤的肉串看上去好诱人。”
陈父得意,“等会你尝尝就知道了,差不了,这是我在内蒙跟人学的。”
“那我要期待一下了。”
陆霓漂亮话是说的,但开动的时候是不吃的,推脱说最近肠胃不好,不能多吃。郑明华立马表示关心,盯着陆霓的肚子,“怎么回事,吃坏东西了还是有情况?”
陈延无情打破他们的幻想,“想多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哪来的情况?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不想多,真正的惊喜呢?”郑明华说,“老是提,我都烦我自己,更别说你们。”
陆霓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并不搭话,她就知道一次奖励过后,一定是更高的要求,凡事都有代价。
陈延手臂搭在陆霓的肩膀上,笑笑,一边揽老婆一边翘二郎腿,“要不你去寺里拜拜?虔诚些,多给点香油钱,说不定孩子明天就来。”
郑明华察觉陈延态度的松动,“你说真的?”这真是大跨步。
陈延把他妈逗成那样,他像个木偶背后拉线的人,自己先乐了,“你先去拜。”
“混账,这是拜菩萨的事儿么,不还得看你?”郑明华说。
不过,这是陆霓第一次听见陈延这种论调,转过头来,问他:“你认真的吗?”
“霓霓,难道是你不想要?”陈延无辜地反问她。
陆霓在公婆面前一直是积极备孕的人设,但现在陈延决定不给她背锅。
她不失礼貌地微笑:“我没有这样想。”
“现在既然没有人不想要,就生呗。”
陆霓脸颊微烫,肢体僵硬,她的眼睛被日头晒得飘忽,忽远又忽近,看东西都不怎么清晰了,察觉眼前的这张脸在坏笑,好恶劣也好放肆。
陈延空出的那只手搂住了陆霓的腰,也不避父母,把她抱起来,又低头亲亲她嘴巴,低低哑哑又轻浮的声音,是在她嘴里说的,“生了孩子,有更多好处。”也只有她听见。
他的下巴从她的脸颊擦过,有点扎人。
过了会儿,陆霓脸上燥热降下,说:“可以啊。但是首先,你要戒烟,再戒酒,你熬夜太多了,得去医院检查精子活性,我希望孩子是健康的,不要被父母任何一方拖累。可以做到吗?”
陈延只是被陆霓轻轻推了下,就碰瓷倒在椅子上。他干脆躺了下来,懒洋洋地说:“行呗。”
郑明华本来在假装忙碌,听了陆霓的话,说:“要的要的。”瞪陈延一眼,“听见你老婆的话没有?”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一家和乐,不是么?
郑明华叮嘱陆霓也要去检查身体,该补的补起来,忙就多招几个人,不要累到自己。
陆霓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不知道陈延说的真假,他是真的想要孩子么?这个时候合适么?
坦白说,她有点厌倦这样的生活姿态了,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生在这样的氛围里。
直到手机响了,她才回神。
蒋垣和人开完会回到家,在运动的间隙刷到陈延的朋友圈。
陈延在公司从不隐瞒已婚的事实,□□家庭也是他的工作职责之一。有些已婚男人惯会做戏,微信头像是婚纱照,有孩子便改成一家三口的合照,或者只有孩子。
陈延算低调。
陆霓在他朋友圈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露正脸更是少之又少,但她的身影会固定出现在聚会上,也看不出来是他的谁。
有的时候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有时候是一点点声音,或者出现在合照里,浅浅的眉眼在微笑,等于没表情。
陆霓穿一件黑色的低胸连衣裙,不过什么都没露,披肩很大,只能看见纤细的小臂和清瘦锁骨,头发低挽,耳朵上又是珍珠耳坠。
平平无奇。
蒋垣也平静地放下手机,继续运动。
两个小时后,他赶在艺术馆闭馆前半,在小程序上购入了一张票,入馆核销的时候,工作人员提醒他,还有半个小时关门,半个小时逛不完整个展馆,如果感兴趣可以周一再来。
蒋垣说没关系,他没什么要看的,刷了身份证直接进门去了。
本就不是什么热门展览,又临近闭馆,这个时候展馆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最后一对情侣也准备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又有一个人刷身份证进来。看见他站在一个电子屏幕下,看得聚精汇神。
陆霓着实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是火山喷发,红彤彤的岩浆噗噗往外流。她问前面穿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你去过冰岛吗?”
“去过。” 蒋垣转过来,也看陆霓。
“感觉怎么样?”
“你是问旅行体验如何,还是现在的感觉?”下午还跟丈夫家人聚会的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了。
陆霓无所谓:“你挑一个回答好了。”
蒋垣说:“都很有意思。”
“……”
收到他微信的时候,陆霓怀疑他是故意在破坏气氛。但当时她也想早点离开那个场合。陆霓依旧说店里有事,要先走。周末本身生意就多,没有人怀疑她。
蒋垣看陆霓的穿着,踱步走到她身后,再看看正面,不加掩饰的打量意味。
在家还穿端庄裙子的她,已经换成了牛仔裤和毛衣,耳朵上的珍珠也换成了一个黑色的耳饰,有点特别。
是火山石和黑玛瑙做的坠子,是蒋垣送的,很应现在的景。
他不着痕迹撩开她的头发确认。
都市男女的法则里,接受了别人的礼物,就是默认应邀别人的约会请求。陆霓不是只有过陈延一个男朋友,不会不懂。所以她就来了。
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开始才算。既不代表正式开始了,但也不代表从没开始过。
蒋垣把手收回来,“喜欢吗?”
“挺好看的。”陆霓也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一开始被撩头发的时候有点凉,但现在很烫。
“突然要出门,怎么跟陈延说的?”他一直看着她,以为她又会拒绝,或者不情愿,但现在看她表情挺淡定的,甚至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说要见他的老板。”陆霓说:“你这边捏着陈延的前途,那边掌握了我的黑历史,你那么厉害,一个召唤我怎么敢不来。”
“听起来像讽刺我的人品,”蒋垣没等她说完就笑了,“有必要跟我阴阳怪气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这算阴阳怪气?”
“其实你可以拒绝,我不会怎么样。”蒋垣虽然很想破坏点什么,但安静围观她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陈延没跟你说吗,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没事了。”
陆霓的确不知道。
不过,她现在也不太在乎陈延怎么样。
“可以不说陈延了吗?要不我打个电话,把他叫过来,咱们三个坐一块儿聊天?”陆霓说。
蒋垣又用那种深沉的眼神看她,判断她是否为虚张声势,她本来就很能装,如果演技再进步一些,那就出神入化了。
陆霓很抗拒他这种过分认真的眼神。
这个时候,工人员来提醒闭馆的时间到,他们必须出去了。陆霓本来就对看展没什么兴趣,也不懂为什么要约在这,显得高雅吗?但很多风景,只有亲自去过才会有感触。
出口是一个单人过的闸口,一卡一过,蒋垣先出去的,陆霓跟在后面,但是她过的时候闸机没识别到她的脸,把她拦在里面,再刷身份证已经失效。
工作人员过来重新帮陆霓刷了卡,时间很短,蒋垣伸手拉了她一下。
“你怎么来的?”
陆霓是打车来的,车停在店里,她不想被人看出轨迹。
“我的车停在对面,走吧。”蒋垣说。
过马路的时候,陆霓沉默地看着他们仍然牵在一起的手,她的手心感到清晰的拉力,在拽着她往前走。
蒋垣似乎没有放开她的意思,陆霓也就没有挣脱。
不是十指紧扣,只是握着。她细细密密地去感受着这一刻的感受。长时间牵着陈延以外的男人的手,陌生的握力和触感。
他的手指是有骨感的,手心干燥,衬衫袖子卷了两道,小臂青色的血管有点凸起,在皮肤下很清楚。
这当然不算出轨,但不妨碍陆霓想象,把这当做背叛。
果然有一种极度隐秘的快感,陈延在和别人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吗?因为婚姻的漫长无聊,所以为了报复她,故意让她痛苦的吗?
陆霓仍在想,走在她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下。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你在对比我和别人吗?”他尊重她,不提那个名字。
陆霓没回答。
他说:“不要这样做,也不要这样想。”
陆霓说:“好啊。”她笑了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呈现一种发灰而模糊的天色, 正是“午睡醒来的五点钟”的交界处, 而世界正在缓慢进入夜晚。
陆霓坐进车里, 蒋垣从另一边上来,拐出了停车场, “现在回去吗?”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陆霓问他。
于是蒋垣改口, “你想吃什么?”
陆霓说:“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你请我啊?”蒋垣轻轻重复了这句话, 低笑了一声。
陆霓又问一次:“可以吗?”
“好。”
没有太多对话,也没有商量, 陆霓已经有主意去某一家餐厅吃饭, 在一所大学附近, 车子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路程的确有点长,但蒋垣没有提出异议,到地方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陆霓眼睛睁着,目不斜视,但有点像走神。
蒋垣解开安全带, 喊了她一声, 说:“到了。”
“就在前面, 进去吧。”陆霓跟他说了餐厅的名字,“我刚刚在手机上预定了位置。”
蒋垣视线找了下, 黑色竖着的招牌,门口亮起一盏幽蓝的灯,石板路两边铺着白色的鹅卵石, 看上去是很有格调的一家日餐。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服务生过来问陆霓预定的名字,然后引路到就餐位置。
没有菜单,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厨师在里面慢条斯理地制作,给客人留足够的时间聊天。
两人并排坐。
是陆霓先转过脸看蒋垣的。他的姿势很放松,后背轻微弯曲,有不易被人察觉的疲惫。这种状态,陆霓在陈延的身上偶尔也能捕捉。陈延太瘦了,蒋垣的肩膀很宽,肌肉规则地延伸,更多的是踏实感。
她察觉自己想的有点多。
等蒋垣侧过脸来时,陆霓已经把头转过去了。她的神态也倦倦的,手肘抵在桌子上,毛衣是荡领的,身体前倾时,露出空空的脖子。
她的表情,也很像一只倦怠的鸟。
第一道是酱油渍番茄,清淡的开胃前菜,陆霓突然开口说:“这家店,我以前经常来。”
蒋垣没急着吃饭,准备听她说完。
陆霓说:“我那时候每个周末在旁边学校给人上课,下课会在附近走一走,顺便等陈延,然后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就在这。”
蒋垣搁下筷子,身体靠在椅子里。
“后来我们结婚,我辞职去创业,就不来这里上课了,我和陈延也就再没来吃过饭。”陆霓这样说,觉得距离太远没有必要特意过来,两个人都不是为了一顿饭跨座城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又带了别人来这里。你发给我的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
蒋垣轻轻吐了口气,他想抽烟,拿出来后意识到室内禁烟,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陆霓说完便是沉默无言。
“听起来,你不像是在缅怀和陈延的过去,倒像在挑衅我。”他面无表情地指出,带他来她和陈延定情的地方,是需要他陪着她一起怀念吗?
陆霓不置可否,“不是你先挑衅我的吗?”
蒋垣抬了抬眉,看着她。
陆霓说:“那首歌,是你故意放给陈延听的吗?”陈延并不是一个在感情里迟钝的人,甚至他有比陆霓更敏锐的嗅觉。
蒋垣一愣,“所以你第二天给我看你的脖子,在给他出气?”
陆霓耸了耸肩,并不承认,“正常的夫妻交流而已,我的脖子不是免费景区,谁都会来看一眼。”
蒋垣静默了一瞬,想明白了什么,再次笑了,“你现在是在维护陈延。”
“不是维护谁。”陆霓听出他的不悦,说:“我希望你不要再在他面前表现什么,我做事,有我自己的节奏。”
“如果他不再膈应我,我可以考虑。”蒋垣说。
陆霓完全不清楚陈延和蒋垣两人之间会说什么,或者陈延发现了什么。她感觉平衡这样的三角关系,真是左右为难。她又不能控制陈延,因为她一直严格把控自己的生活圈子,不可能有傻子出没。陈延从来不钝感。
她只好点点头。
气氛突然有点僵住了。
长发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掉下来,陆霓左右看看自己的手腕,没带皮筋。这个时候伸过来一只手,从后面把她的头发拢住。他的手很大,包囊了她所有的头发。
陆霓有点不习惯这样,她的后脑勺贴着他的手心。
蒋垣问服务生,有没有发绳。
服务好一点的餐厅都会为女性客人提供这种便利,是那种纯黑色的皮筋,没有任何点缀。等对方拿来给陆霓,蒋垣才松开手,看着她扎头发。
她抿着嘴巴不做声。
蒋垣看了她几秒,然后说:“好吧,你自己来。”
陆霓也看他,在想他说的是扎头发的事,还是陈延。因为他们聊天的缘故,已经上了好几道菜都没有吃,他帮她把筷子重新放好,说:“味道确实还不错,食客那么多,也不止你和陈延。以后多来几次,你就会习惯了。”
陆霓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现在是我和你在吃饭。”蒋垣说:“如果你再走神,我会告诉陈延更多事。”
陆霓早上起来,在桌子上看见两张妇幼保健医院的体检券,她拿起来看了看,一张价值高达2899元,贵宾套餐。
昨天她先走掉了,陈延在他父母家待到晚上才回来。
这两张券一定是郑明华给塞给陈延。陈延的小姨在私立医院当院长,不算很亲的关系,但是因为两家对别人来说都有各自的价值,所以经常来往。
陆霓猜,陈延拿回来的时候都没看清这是什么东西。
过了会儿,陈延从卧室里出来,陆霓问他知不知道。
陈延看一眼就丢在桌子上了,“怀孕前的检查。”
“……”
陆霓噎了一下,没想到婆婆办事这么迅速,这么着急要孙子吗?
陈延完全不当回事,“就当普通体检,这些项目你的年体检卡上不是也有吗?”
陈延的小姨帮两人约了周三去医院,说那天专家在,也好给他们看看。陈延没有意见,他总不能前脚诓骗完郑明华,又立马反悔吧,样子总是要做一做。
周三早上,两个人空腹去医院。
这种备孕的检查,男女项目有差别。准爸爸的主要是泌尿生殖系统,传染病,性激素的常规筛查。
准妈妈在常规之外,还要做妇科B超,宫颈,以及抽血检查血常规和肝肾功能。如果有隐形风险,需要先排除隐患,或者稳固之后才能怀孕。
陈延的检查很快结束,他下楼去买了早餐等陆霓。
护士给陆霓抽了血,结果半个小时可以出,她摁着棉球从抽血室出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很明显,有被赶鸭子上架的局促。
小姨这时候过来,笑眯眯地提醒B超检查在楼下,不要走错地方。其实有护士引导的,小姨只是来打招呼,顺便客套寒暄,“你们两个漂亮人儿,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有多好看。”
陈延吊儿郎当地说,“基因彩票也不是每一代都能中,不要放太高的期待在外貌上。”
小姨拿手指戳戳陈延的太阳穴,“混账东西!”小姨看向陆霓,“霓霓本来就很紧张,你这个时候不应该说点正向的话吗?多想想好的。”
但陈延的确是对孩子的相貌不太在乎,甚至性格也没多大的期待,像他肯定完蛋。如果随了陆霓倒是好一点。
小姨还有工作,先走了。
那边护士叫号,陆霓没反应,陈延从她手里抽走了号码纸,去取陆霓的血常规报告,回来看见她还在发呆。
单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走吧,下一个。”时间有限,他下午要去公司开会,上午要把这些全部弄完。
陆霓不为所动,她舔舔干涩的嘴唇,陈延蹲下来,去握她的手时才察觉是凉的,有些心惊,笑道:“这么大的人,你害怕检查吗?”
陆霓问:“那天你在爸妈家说准备要孩子,是真心话吗?”
陈延察觉她的情绪低落,沉吟片刻,“未必是现在。但是霓霓,你不想要吗?”他也认真问她。
陆霓从前在心理上排斥做一个“母亲”
但是她也没有想过一定不生自己的孩子。她最终的愿望,还是要有一个家的。
但是现在这些事,忽然就涌到了她的眼前,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她不得不厘清思路去解决。
陆霓并不回答陈延的问题,问:“你觉得,我们适合要孩子吗?”让它出生在婚姻破碎,随时分崩离析的父母关系里。
陈延的表情凝重起来,眉头深锁。然后他又意味深重地看了她好几秒,手碰了碰她同样冰冷的脸,说:“我知道了。”
陆霓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这天他们仍然做完了所有的检查。
妇科的检查让她不适,冰凉的医疗器械进入身体,去检查她的子宫,宫颈等身体部件。这些部件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要确认,是否适合受孕。
她闭上眼,很清晰地看见一座天秤,她的身体只是一件砝码。
体检报告会在第二天寄给他们,从医院离开,陈延开车,其实氛围还好,陆霓并没有不开心,陈延要回公司,问陆霓:“你回家,还是去店里?”
“送我去花店吧。”
陈延才想起来陆霓现在已经有了两间店,新店虽然业主是郑明华,但他都不知道在哪,又问:“去哪个店?”
陆霓说:“去你知道地址的那家。”
“……”陈延一时无语,哑然片刻,又说:“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偶尔休息一下给自己放个假,人把自己绷得太紧,身体肯定出问题。”
“我影响你的心情了吗?”陆霓问。
“那倒没有,但是很明显,你现在的心情就不太好。”陈延盯着路况,也实话实说,“我赚钱不算少吧,不用你那么辛苦的工作。”
陆霓手里捏着牛奶,陈延在医院买的,但是她没找到漱口的东西就没有喝,开玩笑说:“叫我不工作,可以啊,那你要更强一点才行。”
陈延笑了,“你要多强?”
陆霓说:“你也知道,我不想再过苦日子,如果有一天你不能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但别人可以,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陈延转头看她一眼。
“换人呗。”陆霓眉眼露出浅浅的笑意,眼梢飞起,看上去美艳又无情,“你总不会阻止我奔向更好的生活吧,老公。”
诸如此类的玩笑, 在夫妻间并不鲜见,以前也不是没开过。
陈延嘴角泛起冷酷笑意,“好, 等你找到更高的山头记得通知我, 我一定给那位仁兄让路。”他眼神与陆霓对上, 确认后说:“霓霓,我绝不挡你的光明坦途。我这样说, 你满意了吗?”
陆霓歪歪头, 音调轻柔:“那你要说到做到。”
陈延的冷笑收了。
花店已经尽在眼前,陈延把车停在路边, 陆霓推车门没推动。有人在搞鬼,她脸色愠怒地转过来, “给我解锁。”
陈延挑眉, 不为所动, 故意气她的样子又渣又欠。
陆霓瞪他一眼。
陈延伸出右手,佯装帮她推门,实则揽过她的腰, 把她的整个身体抱了过来,陆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坐在他腿上,惊得眼睛睁大, 拍他肩膀:“你干什么?”
“急什么?”陈延看她羞愤的表情, 顽劣地她殷红的嘴上啵一口, “更强和更富的黄金单身汉不是还没出现么?你现在还是我老婆,我亲你不犯法吧?”
“滚。”陆霓说。
陆霓平时不说脏话, 两个人聊多了都犯贱的时候,顶多拿东西丢他脸上快速走掉。听见她气急骂人,陈延觉得有点可爱。
车锁“咔啪”一声开了, 陆霓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陈延看了看她的背影,也把车开走了。
陆霓在第二天上午收到自己的体检报告,同城快递效率很高。报告上有几个指标偏低,但并不影响备孕。
婆婆立即打来电话询问,言语间都是满意,陆霓问:“妈妈,你有没有给陈延打电话?”
“还没来得及。”郑明华说。
陆霓说:“我没问题,你还是问问他吧。”
郑明华把电话挂了。
陆霓曾经觉得,比起让自己的孩子过贫穷的生活,丈夫出一次轨并不算什么,但是真的车到山前,她并不忍心那样做。
她用身体交换物质不值得,因为,陈延和他的家庭并不会支持所有她想做的事。当买卖双方的其中一方后悔,交易是可以立即停止的。
陆霓把报告放回快递信封里,锁进抽屉。
各自的体检报告是寄到各自惯用地址,陆霓没有关心他的,陈延也没有问陆霓。
自医院离开,陈延当晚没有回家。
人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也会被玩笑刺伤,因为知道玩笑不完全是假的。陈延后知后觉地恼怒,陆霓她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