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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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垣摸到了她食指上的创可贴,“怎么回事?”
陆霓说:“做饭弄的。”
“你到底要做多少饭?”
“一家人的。”
“别人不能做么?”
“谁?”
蒋垣的无语写在脸上, 瞬间没有再问下去的欲望,真不知道她嫁给陈延到底得着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她自己贴的创可贴有点湿,蒋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来,帮她把旧的撕掉,重新贴。
坦白说,两人从前几乎没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往文明说算是君子之交。陆霓的年龄小,他的状态也不好,都处在不适宜的年龄里,平时说话聊天就足够,即使两颗心在拉近距离,只是人性中纯粹的喜爱与情谊,绝不会往狭隘的方向上想。
时过境迁,现在又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凑在一起。
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么?
蒋垣又握了陆霓的手好一会儿,手心手背,都翻着看了看。陆霓也默默观察他的表情。这就像一国发起的战役,师出无名,另一个国家虽接招,却也含含糊糊,无名无分。
过后他征询她的意见:“今晚不回去了,行不行?”
“啊?”陆霓稳住声音,装起糊涂来:“有什么事么?”
“在这睡吧。”蒋垣很直接。
陆霓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说不让她回家竟然不是开玩笑,“可是,”她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了,舔了舔嘴唇。
“太晚了,一来一回浪费时间。”蒋垣解释道:“你睡里面的房间,我睡外面。”
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上次他们来过,只待几个小时也是按照一晚的收费标准。
陆霓还算接受这个理由,又隐约不安。她谈过几个男朋友,每一任都是正人君子,但也几乎每个人都表现过急迫。
如果蒋垣是一样的人,那么她抻他的时间已经够久。
这是人之本性,陆霓当然不能说有错,她自己也曾沉浸其中过,并且享受过性的快感。但是她和别人终究是天差地别的,她不以此置换什么,也不舍弃什么。再比如,她还有的不同是,她并不会去问蒋垣,是不是喜欢她。
这种问题会让人尴尬为难,有时候还要迁就别人的心情而撒谎。
陆霓回过神来,神奇地发现,自己在考虑这种事的时候早已不把陈延纳入对比,如果喜欢别人,也不是为了报复他。
蒋垣看见陆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同意了,把她牵到沙发边,终于说了件正经事,陈延的尽调通过以后,年后就会和那家锂电池公司签约,但是最近几次他和对方的接触是跳过蒋垣的,并且多次工作报告有所隐瞒。
鉴于他有前科,蒋垣合理会怀疑陈延会再次机会转头。
陆霓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情多离谱,都不会脱离我的掌控。”他笑,食指和中指做了个盯死的动作,“那家锂电池公司是有点背景的,我和他们的上峰认识。”
陆霓被他说得后背发凉,他果然在监视陈延,“你跟我说做什么,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这和你的确没关系,他要死要活无所谓,但我不希望他影响到你,因为你和他还存在法律关系。”
陆霓明白他的意思,“你让我规劝他么?”
“是这个意思。”蒋垣说,“本来应该我去谈,但现在情况特殊,他觉得我对你心怀不轨,对我没信任了。”
“……”
陆霓说她知道了,会在适当的时候和陈延讲的,但是她没有告诉蒋垣自己和陈延的真实状态。
话都说完了,陆霓起身要去房间,蒋垣又摁住了她的手。
刚刚说到陈延的时候,其实两个人的手短暂地分开了一会儿,因为陆霓要拿杯子喝水。
陆霓看着两人反复握在一起的手,听见蒋垣说:“说完陈延的事,该说我们的事了。”
真是每句话都出乎她的预料。
“我们有什么事?”她清迥的眼睛迅速睁大。
蒋垣看她茫然的样子,“你一直很想跟我聊花店的事,这段时间,我抽空仔细了解了一番这个生意。”
陆霓心里噌地亮了一下,“然后呢?”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准备扩大经营。但是你想达到理想的事业高度,就不能再是工作室,需要开公司,承担有限责任。”他重新给陆霓讲解一遍基础知识,等于扫盲,“工作室和公司的法律主体、责任承担,还有税务都是不一样的。工作室运营简单,但你的个人财产可能会被用于清偿。”
蒋垣的主要意思是,让她把主体责任分开,才好谈后续的投资。
而这些,陆霓都是知道的。
透过她的反应,蒋垣对她的水平算是有数了。
至于怎么运营生意,陆霓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生意经,这两年她的每一项工作,人脉交际,都算是原始积累。
蒋垣说:“当然,开公司需要更多的资金。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你要做的是写一份商业计划书,涵盖市场分析,产品服务,营销方案,盈利模式。总而言之说服我,为什么钱要给你,而不是给别人……”
“我知道怎么写。”陆霓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说得太详细了,像在教实习生写材料,她的工作水平显然在实习生之上。
他真有点啰嗦,陆霓在心里想。
蒋垣停下来,思忖片刻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忘了,以为你还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崇拜我,喜欢听我说话。”
陆霓的食指挠了挠耳朵。
“让你烦了,抱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霓察觉自己的反应让他不高兴,道歉,“你想说就继续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我不想说了,你去睡觉吧。”
“……”哎。
手背上的温度消失,陆霓空荡荡的,也没再说话,她起来走去主卧。到门口又回头悄悄看一眼。
他坐在沙发上正在喝水,瓶口递到嘴边时,他的嘴角有点点笑的意味。
好像他不是生气,只是逗她,于是陆霓也松口气笑了下。
陆霓这天睡得很早,睡眠质量却是出奇好,完全不认床,一觉睡到天微微亮,七点。一个梦都没有做。
睁开眼睛,她想到昨天得到了一个确切答案,比任何消极的情绪都值得让她热爱今天,于是,好心情延续到了今天。
她从卧室里出来,蒋垣已经起床并且准备离开,外套搭在沙发上,身上还是昨天的蓝色衬衣。
他在等她起来。
“我有事,所以要先走了。”蒋垣说。
这么早?
“哦。”
陆霓还站在原地,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 “我年底会忙,提前跟你说春节快乐,明年见。”
陆霓也说:“明年再见。”
蒋垣走之前给她叫了早餐,送到酒店房间,是红油抄手,还有豆浆和煎饺,送上来的时候还带着锅气,煎饺下面有一圈焦脆,很好吃。
她吃的时候有点糊涂,之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强调是明年见。
他们分开的第三天,陈延出差回来,恰逢他们公司年会。而陈延这一年内擢升副总,工作业绩极其亮眼,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陆霓理应陪他享受这份荣耀。
但是在她开口答应陈延的瞬间,又想起了一件事,蒋垣带她去见过他们公司初代老总,她再和陈延一起出现就不合适了。
陆霓拒绝了陈延,借口自己也忙。陈延表情寒冷,皱着眉,显然对她的出尔反尔不满。
陆霓已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样形容或许有点不恰当,没道德;但就像一个拿到了保送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上不上高三的课已经无所谓了。
她知道蒋垣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他这个人好像也不太欣赏家庭主妇。
陈延也没有深究陆霓反悔的原因。
他和蒋垣同坐主桌,距离不算远,他再次看见蒋垣脖子上系着的,是那条让他厌恶的领带。
他和蒋垣同处一家公司,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众人相互敬酒,蒋垣就在身边,之后两个人维持体面,寒暄聊天。
蒋垣笑着祝他事业蒸蒸日上,他也祝蒋垣在公司的地位如日中天。
陈延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在那条领带上。他总是觉得,还有没发现的事,在不远处等着他。
蒋垣再次习惯性去抚摸脖子。
这个动作很刻意,像提醒陈延看他的领带。也是提醒陈延,他对陆霓的觊觎之心。蒋垣三十多岁了,有着不俗的社会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陆霓和他在多年前只是有交集而已,至于为一个女人发癫吗?
陈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并不准确。蒋垣和陆霓,应该不是只有点头交集,甚至他们现在还保持联系。否则,蒋垣的行为无法解释。
陈延说: “领带很有品味,之前不知道,蒋总也喜欢这种年轻时尚的品牌。”
蒋垣说:“陈延,咱俩年龄差不多。我曾经说过,我们的品味相同,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很投缘。”
陈延一切都回忆起来了,甚至能想起来他是在哪场谈话里说的这句。他咧嘴冷笑,无论蒋垣说什么,都只会得到他的讽刺。
“年龄、品味差不多的人很多,但不是所有人得到的结果都能一样。”他喜欢陆霓,但陆霓是他的妻子,他就永远都是妄想。
“你说的对。”蒋垣表示赞同。

chapter48
陈延放下高脚杯就没有再搭理蒋垣了, 表情漠然地思考着某种可能。事实上,从蒋垣空降的那天,事情的走向就开始不对劲了。
从蒋垣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对, 陆霓的反应也不对。
作为三角关系的后来者,主动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的思索被打断, 因为台上的晚会主持人在宣布奖项, 他获得鹤通今年最佳投资人奖,满场的掌声都在恭贺, 邀请他上去领奖并且发表感言。
陈延站起来扣上了西装, 走上去,聚光灯全都笼罩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却看向坐在第一排的蒋垣,他在鼓掌。
旁人或歆羡,或嫉恨,只有他, 表情是漫不经心的, 等于没有情绪,因为一切荣誉的评判, 在于他决定给谁。
陈延今年的手气似乎也不错, 他只是在抽奖箱里随便抽取一个号码,又是两万元的现金奖。
这份运气羡煞旁人, 陈延当散财童子, 当红包全都发了, 他并不在乎这两万元钱,也不在乎这份运气。
陈延从来不需要“运气”一类的东西,因为他都是想要什么,过不了多久就得到了。
他这样的人, 挺遭人恨的,显得别人的努力很可笑。
这晚他接受了很多人的敬酒,有真心祝贺的,也有趁机想灌他的。陈老板本人也局气,来者不拒,末了,走路说话都打出溜,助理小周过来扶他,问他手机在哪,给嫂子打电话,接他回家。陈总醉成这样,他也不敢交给代驾。
他从陈延的兜里找出手机,陆霓的电话没人接,小周没办法,在楼上给陈延开个房间。看他躺下均匀呼吸,才放心离开。
楼下同事均已散场,包括拿着外套和包的秦新薇,她走过来问小周:“陈总怎么样了?”
小周说:“没什么事啊。”
“他都醉得没意识了,一个人真的没问题么?”
小周道:“那你有点不了解陈总,他们这种大佬混江湖,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酒量?”陈延酒精过敏不假,特别容易上脸,但这也是天然优势,一般客户只要看见他这夸张的样子就放过他了。
“是么?”秦新薇疑惑地道。
“当然咯。”
对于今晚陈延的风头和运气,如果有人恨他,那么秦新薇必然不能缺席。小周下到车库,嫌冷坐进自己的车里等代驾。
秦新薇微微笑了下,返回楼上。
门敲了好一会儿,迟迟没人开,秦新薇都怀疑他死在里面了。
就在秦新薇受不了来自保洁阿姨异样的眼光,准备离开时,门终于开了。陈延醉如烂泥地靠在墙上,双目涣散,估计连她是谁都不认识了。
“陈总,我来给你送解酒药。”她甜甜腻腻地道。
陈延的手撑在门上,秦新薇又问:“不让我进去,怎么帮你倒水啊?”
陈延趔身,让出一条道来,秦新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陈延的房间,陈延安静望了她片刻。
秦新薇的手里并没有什么解酒药,她转过来,双手挂在陈延的脖子上,酒气与呼吸交缠,少女的甜香与成熟男人的烟草味混在一起,“陈总,我今晚陪你好吗?”
把他往床上推,陈延毫无反抗之力,顺势就倒下了。
她心中一喜,喝了有一斤的白酒怎么可能没事?
按照陈延讨厌她的程度,怎么会让她靠近他一米范围内,但现在她就是登堂入室了。
秦新薇冷笑,他凭什么事业春风得意,连运气都那么好,知道打工人赚两万需要多久么?
妈的!恨得秦新薇牙痒痒,好想抽他两个耳刮子!
在秦新薇巴掌要落下去的时候,她停下了,看见男人这俊朗立体的脸,
精心雕琢的五官……不是心疼是更可恨,她正事还没干!
她不会再被这种上位者的皮囊与权势欺骗住了,被趋之若鹜的,都不会是好东西。秦新薇曾经读过很多少女本,小说漫画,是陈延让她快速回落现实。
她从陈延身上起来,扒开他的领口,扔掉领带,再扯低自己的衣服,变着角度拍了两张亲密合照。
她说过了,就算自己的力量再小,她也不会让陈延好过。
拍完,秦新薇坐起来检查照片。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极轻,很快是打火机滑动。秦新薇惊悚地转过头来,陈延已经坐在床头,曲着一条腿,慢慢悠悠地点烟抽。
“你怎么,醒了?”秦新薇慌张道。
“被你的聚酯纤维裙子静电给电醒了。”陈延沉沉慢慢地吸了一口烟,熟练吐气,语气刻薄:“这种便宜的衣服少穿,噼里啪啦,你不嫌吵吗?”
秦新薇被他羞辱得脸色青白交加,他不断刷新她对精英男的认知下限,秦新薇镇静情绪,举了举手机,“不想看这是什么么?”
“网络爽文看多了容易变傻子。”陈延一眼便知她想做什么,轻佻笑起来,眼神也恢复清明。
她是觉得,凭着一张照片,私生活传闻,就能怎么着他了么?
“随便你。”他说。
秦新薇努了努嘴。
陈延已经精疲力尽,再不愿与傻子周旋,决定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他再吸了口烟,眼里只有冷酷,“春节过后,你是想主动辞职还是被辞退,自己选。”
秦新薇:“……”
陈延宣布完,从床上下来,拿了西装外套甩在肩上,离开酒店房间。
他在走廊里看见烟雾报警器便把烟掐了,又在楼下看见蒋垣,他看他的眼神十分微妙,终于不再是道貌岸然。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坐进各自的车里。
除夕夜。
陆霓和陈延在公婆家一起过春节,陆霓早上陪郑明华去附近的菜市场选购食材,尽管家里的年货吃不完,但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囤得满满登登才有安全感,
郑明华说:“我是饥荒年出生的,你们小年轻不知道挨饿的滋味,无论你是知识分子,还是高官,大家都穷,一样过苦日子。”
郑明华跟陆霓分享她的小时候,全家分享父亲一份工资,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教文学的。
陆霓没有挨过太夸张的饿,因为她是家中最小的,姐姐们都让着她。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工资的概念,因为祖祖辈辈都是靠天、在地里刨食吃的。
陆霓想,婆婆比自己大了将近四十岁,可自己幼时的生活水平,仍赶不上她的饥荒年。
她点头附和郑明华。
郑明华牵陆霓的手,任谁看过来都觉得她们是关系亲近的母女。
买完菜,婆媳两人回家又钻到厨房忙碌,继续说些小话。
他们家过年是要包饺子的,但陆霓嫁进来两年都学不会,既不会调馅儿,包出来的饺子也容易变片儿汤,她别的菜做得都挺好,奇了怪了。
郑明华说:“不着急,我慢慢教你。”
陆霓说:“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吃饺子。”
郑明华想说,但是陈延喜欢,“以后你们要想吃就回家来。”
除夕这天,白天的天气很好,晚上就有星星。像一块儿墨蓝色的绒布上,洒满了钻石。
陆霓吃过晚饭,不看春晚,跑到院子里放烟花,其实是仙女棒,她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带回来的。
陈延一向不喜欢和父母待在一起,他也宁愿在院子里抽烟。
陆霓买了五盒仙女棒,一根在手里很快烧完,然后再去点另一根。陈延觉得她这样麻烦,用烟头点就方便多了。
陆霓小幅度挥舞着,围巾挡住脸,眼里也溢出满足的神色。
明明很幼稚的行为,陈延的情绪却被带动,拆了一盒打火机全都给点了,噼里啪啦像烧柴,释放浓郁呛人的火||||药味。
陆霓愠怒地瞪他一眼。
陈延恶劣笑起来,把烧完的铁签扔到垃圾桶里,又哄她,忽然说:“霓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霓也说。
“你有新年愿望吗?”
陆霓想了一会儿,“希望我的生活越来越好。”
“就这样?”陈延笑她简单,“我以为你会说要很多钱。”
陆霓白了他一眼。
陆霓在院子里坐了很久,鼻子都冻紫了。陈延陪她坐着,安静聊天,也偶尔沉默。
陈延无聊转头看陆霓,她只给他一个侧脸,围巾里呼出白气。他知道她是一个有棱角的人,此时此刻,她眼中的锐利藏得很深,有种经历过风浪后的平静。
从他见她第一面就感觉到了,她在大学门口,肩膀和头发都被大雪覆盖了,他也因此被她吸引。
陈延突然觉得,这一刻定格也挺好的。
春节过后,各行各业陆陆续续开工,节前停滞的工作都要快速拾起续上进度。
陈延把锂电池项目的尽调结果发给了蒋垣,和他的秘书约了下午两点,在他办公室面谈。
两点是午休结束的时间,陈延提早了五分钟上楼,他的时间也很宝贵,不想中途有别人找蒋垣,从而打断他的计划。
他事先并不知道蒋垣是否在办公室,就在外面的会客沙发上等了会儿。赵娜给他倒了杯茶,很快又过来说:“蒋总现在就有时间,陈总,要不你先进去吧?”
“好。”陈延点了下头。
蒋垣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在办公桌后面正襟危坐。
可能是春节过后开工,还没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他今天穿羊绒衫和长裤,简单低调的款式,头发也随意,整个人处在放松休闲的状态。
终于不再是那条莫名其妙的领带。
“先坐吧,要喝茶吗?”他依然客套。
“不用了,刚刚在外面喝够了。”陈延回道,他坐在沙发上,看见蒋垣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面装着几只黑色圆形的虫子,还有一把镊子。
“那稍等我一下。”蒋垣走到书柜边上,“先伺候好这个祖宗。”
很少听见他这种口吻,“你在做什么啊?”陈延也笑着问。
蒋垣掀开遮光布,里面是一个生态箱,一个木头后面有坨黄色的东西,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
陈延有点好奇,走了过去。
蒋垣打开盖子,把活虫喂给它吃,那东西吞得很快,一口一个,懒洋洋的神态,浑身是棘状鳞片,下巴有“胡子”,尾巴很长,身体粗而扁平,有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大。
陈延愣住了。
“鬃狮蜥。”蒋垣介绍道,“养了十年了,状态还不错吧?”鬃狮蜥的寿命多数在七八年,但是他养的好,这家伙也就长寿。
陈延眼里出现困惑,类似玉珠掉进盘子里,靴子落地的笃定性。他此前猜到了他在办公室养宠物。
却没有想到养的是蜥蜴。

蒋垣把蜥蜴从生态箱里拿了出来, 攀在他的手臂上,轻轻逗弄。
陈延回了神,他其实不懂养异宠的人都是什么心理, 想获得什么价值,他对此毫无接触的欲望。
蒋垣说他的蜥蜴养了十年。
人和动物的苍老形态总是有共同之处的, 陈延并不怀疑, 这只蜥蜴确实已经进入老年状态。
陆霓是几个月前,忽然开始养蜥蜴的, 那时候蒋垣来北京, 两人见到面。陈延没法说服自己这二者之间毫无关系,也再不能认定, 是蒋垣落花有意,陆霓流水无情。
陈延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恐怖如斯,又有些意味不明。此前种种, 他带陆霓去酒会, 告诉陆霓蒋垣喜欢她……都他妈可笑透顶!
他被这两人玩了,每件事, 都先一步超出他的预料。
蒋垣对他的表情动作置若罔闻, 依然温和地笑,“这种生物与温血动物不同。在人的固有认知里它怪异, 冷血, 丑陋, 无法与人类建立感情纽带。”
“但如果不把它做宠物,”蒋垣用手温柔抚摸着鬃狮蜥的脑袋,像看小孩,态度欣赏, “它的鳞片,纹理,每次蜕下的皮,都是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陈延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从来做不出另一副样子,他就是他自己,模仿不了任何人。
陈延已经结束闲聊,重新坐回了沙发上,要正式谈工作了。
尽调结束,没有算得上阻碍的问题,陈延的意见是可以投。蒋垣还在看书面文字,没那么快,但是不妨碍他听陈延讲话。
陈延对此还有一个意见,鉴于金隆也想投这家企业,其实可以合作。
蒋垣抬起头来,眼里的不满不用说,甚至有些阴鸷。
蒋垣和金隆过去仇恨无疑,蒋垣多年前败北,如今卷土重来,恨不得让姓金的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但那些和陈延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做一个项目只看有没有价值,是否可以获得预期收益,以及如何利益最大化。
蒋垣沉默了片刻,仍然情绪稳定地问:“这个想法是你临时冒出来的么,为什么?”
“坦白说,我在春节前和他们一起吃了饭,互相了解了想法。”陈延说:“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共赢,无论我们自诩多么专业,但事情是人在做,离不开地方风土人情,社会氛围,这个巨大的温床……”
蒋垣停下手里的动作,摁了桌上的电话,让赵秘书进来一下。陈延被打断了,很快赵娜开门站在门口,问蒋总有什么事。
陈延也往门口看了眼,蒋垣说:“给我倒一杯热水,再给陈总泡壶茶。”
“好的,稍等。”
赵娜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照做。
陈延察觉蒋垣已经非常不快,但他是个装货,天生把装逼二字刻进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可能像自己这么直接表现抗拒。蒋垣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再说下去。陈延说的每句话,都不是他爱听的。
可陈延偏要说下去,他道:“说句通俗易懂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多少大企业跑到这种经济贫困地区搞投资,做慈善,但结果无一例外:铩羽而归。在别人的地盘上,动人家的蛋糕,赚了钱还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蒋成忠就是这样被算计的。陈延所说的,蒋垣比任何人都清楚,但理智上清楚,不代表情感上可以接受。
陈延说:“与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合作共赢。”
蒋垣饶有兴趣,“哦,你想怎么合作共赢?”
陈延说:“我倒是有那么几个方案,但也想看看蒋总的意思,毕竟蒋总比我更有经验。”
赵秘书推门进来,放下茶具。
蒋垣伸手:“喝茶吧,你喜欢绿茶吗?”
这天上午,花店有客人进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打扮时尚,大冬天穿着小皮裙,两条腿跟筷子一样细,她悄悄问了声慧姐:“你们老板在吗?”
慧姐说:“你找我们老板什么事啊?”
女生摇头:“也没什么事,随便问问的。”
慧姐看她不像买东西的样子,琢磨一番,“你是来应聘的么?要不留个电话,等老板来了打给你?”
“不是不是。”她接连否认,慧姐看她实在古怪,都要怀疑她是来偷东西的了,但实际上她在店里逛了一圈,只在桌子上摸了张名片走。
秦新薇一口气走到地铁站才停下来,她看着手里的名片。其实她是有点害怕陆霓的,或许心虚更多。所以明知道她在这条街上开店,始终没有勇气来过。
但同时她又觉得恶人自有天收,她斗不过陈延,他老婆还能一点办法都没有么?她犹豫再三,加了名片上的微信。
秦新薇刚走陆霓就来店里了,很不凑巧。
陆霓准备听从蒋垣的建议,先把工作室注销,她到二楼来找工商文件。
她刚坐下来,工作手机里刚刚添加她的一个人,发来了两张照片。是秦新薇拍的她和陈延的亲密合照。陆霓这次可以确定,是秦新薇本人。
她点开看了几秒就退出了对话框,这个小姑娘似乎很执着,但消息也很滞后,陆霓知道她并非出于耀武扬威的目的。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陆霓对她的经历爱莫能助,一切都是个人选择。
办公室很小,东西不算多,重要的都被她锁起来了,钥匙她拿着。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公章,营业执照复印件。还有各种票据,租房合同。
其中一张发||||票是她和蒋垣在酒店的。
上个月,会计发消息问这张票据的情况,当时陆霓一个人在日本度假,回说等她回家。
会计月底要关账没法等,只好拖到这个月再计。
现在她又来催陆霓了。
票就在陆霓的手里握着,其实就是三两句话的事,但陆霓就是没有回复,她把票据拿回了家。
陈延这些天因为春节的工作量都积压在一起,很少回家,凌晨回来,早上很早就又去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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