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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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看见其中一张床上,铺着隔脏床单,还有他的黑色背包。
许杰有点意外,但她没有问,蒋垣也没法说。就像季节常识“一叶知秋”,蒋成忠的公司资金困难,蒋垣手里没有太多可支配的现金,他也要过苦日子了。
许杰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蒋垣从包里拿出电脑来,和iPod一样,背后都有明晃晃的苹果图标。
“你喜欢她们的哪些歌?”蒋垣问。
“什么?”
许杰刚刚走神了,她起身,走到他身后去看电脑屏幕,蒋垣也正把电脑转向她,视线和身体撞在一起就是车祸现场,她还是干瘦的儿童身材,校服上有淡淡肥皂香,他的视线快速从她身上移开,仍有些尴尬。
“这样看吧。”他淡定道。
许杰选了几首比较耳熟能详的,又随机点开了一首叫《死性不改》的歌,在twins的众多单曲里知名度并不高,但意外好听。
“好了。”
蒋垣接过鼠标,点击下载。
等待的时间,许杰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他,他穿白色衬衫,袖子是卷起来的,腕上有手表。
许杰发现,人和人穿的白衬衫还真是不同,他的白衬衣一点装饰都没有,但就是比她的好看。
衬衫胸口的口袋上,有三个叠在一起的刺绣字母,分别是Y 、 S、 L。上次他穿的衣服,也是这三个字母。
“你是上班的,还是上学的?”许杰问。
“好了。”蒋垣说。
他把ipod放到许杰手里,耳机和充电线被装在一只黑色的绒布袋子里,一起交给她,顺便回答她的问题,“等下周见面,我告诉你。”
许杰拿着东西离开宾馆,回到了学校,才想起来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怎么还给他?
那一周里,许杰在晚自习上把他的所有歌单都听完了,对他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很显然,蒋垣对她也有一定的好奇,所以才会借ipod给她。
周五上计算机课,老师在上面讲课,许杰点开搜索引擎。她想知道YSL是什么牌子,点开后显示:全球知名的法国奢侈品牌,官方全称为:Saint Laurent。产品线有:时装,皮具配饰,美妆……
原来是这样,穿奢侈品的普通人的气质,也能和模特一样优雅贵气,一件衣服就要好几千,许杰震惊。
她仇富,却又极其渴望财富。
因为蒋垣,她对财富有了新的看法,财富原来是有质感的,艺术的,美观的。从前她贫瘠地认为,有钱人是扛着金锄头去刨地。
他太有钱了,又太善良了。
许杰这样动物性极强,又没良心的人,只会想着怎么把猎物吃掉,而不是跟对方做朋友。

陈延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给他无语笑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不用在这诛心,你是不是喜欢我老婆?”说出来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离奇, 可越是离奇的事为真的可能性越大。
“喜欢这个词很单薄。”蒋垣的语调很轻,不紧不慢地说:“当然, 无论我回答是或者不是, 你都未必相信,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追求事业成功, 人还是要做的, 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这很不道德。”这是警告。
“你讲道德了吗?”
陈延吸着烟回答:“我从不挑拨别人的关系。”
蒋垣说:“看来道德标准,在每个人心中是不一样的。”
蒋垣惯会长袖善舞,这对陈延来说很没意思,他拿了电脑起来告辞。他是被膈应到了, 而不是慌神。
无论蒋垣对陆霓是什么感觉, 都不重要,喜欢陆霓的人多了去了, 只要他一天还是她的丈夫, 有些人再觊觎,也只能干看着。
什么装货?
陈延冷笑下楼。
陆霓十天后从日本回来, 她一个人完成了旅行。
独处的时光总是自由的, 她享受这种自由, 并且想明白了一些事。
回到北京,她下定决心准备离婚事宜。和陈延离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陈延不同意协议,就要走诉讼流程, 时间粗略算也要一年。
陆霓做最坏的打算,她不希望旷日持久的官司影响自己的事业进程。
她去了找了律师,请教财产分割的问题。陆霓和陈延在婚前都有各自的财产,工作没有关联,她的花店是独资,车也是她的婚前财产,婚房是陈延婚前付的首付,婚后共同还贷,还有一些投资……陆霓全都罗列出来。
到后半程,她明显有些头痛,心不在焉了。
律师还约了别人,告诉了陆霓具体要准备哪些材料后,预告这是个长期的过程,不着急,便把她送了出来。
陆霓坐在车里,寒风凛冽,车内温暖,完全冻不到她,她仍感觉周身毫无气血,手脚冰凉。
她感到心累,面对婚姻的失败。
心情也类似静安寺那晚,她看着对面大楼的钟表进入倒计时,没来由的心慌。
陆霓并没有被糟糕的情绪困扰太久,她想了想,给蒋垣打去电话,电话很快接通,蒋垣先发出声音,“你回来了?”
“嗯。”
“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是这样问她的,但是自己又很快说:“明天是周末,要见面吗?”意思是今天他很忙。
陆霓语气低柔:“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蒋垣沉默一下,“我晚上要跟人吃饭。”
然后陆霓就不说话了,但也不挂电话,这算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很快,蒋垣说:“那我快一点。”他给她几个选项,“你想在哪里等我?找个餐厅,酒店,或者是我家……”
陆霓听到他说出他家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很难回到正常节奏,她又听见自己说:“你家,陌生车辆能开进去吗?”
蒋垣笑了笑,“我和他们说一声就可以了,你停在我的车位上。”
“哦。”陆霓的心跳在被上强度,但是在蒋垣告诉她如何进门的时候,陆霓拒绝了,“我在车里等你。”
蒋垣没有坚持。
陆霓挂上电话后,把东西从后座拿到前面来,她安静地等待着,空调暖风把她吹得迷迷糊糊,没有一会儿就瞌睡了。再醒过来是有人敲她的玻璃,蒋垣站在外面。
陆霓降下车窗,蒋垣只穿一件藏青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外套和公文包都挂在手腕上,他俯身说:“不要在车里睡觉,很危险。”
“不小心的。”陆霓看着他。
车锁搭扣响了一下,蒋垣从外面拉开门,“走吧。”
时间过去还不到四十分钟,陆霓看了眼手机,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这几天忙吗?”他进门的时候问。
陆霓说这几天的行程,学习到很多新东西,有了新的想法,她计划明年扩充线下的体验的范围,不再只做零售,小众品牌走向大众视野,势必要转换传播途径。
她的沙龙实验成效甚好,可以实践下去。
她认真地跟他分享自己的想法,蒋垣却有点调侃的意思,笑着说:“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是你的老板吗?”
陆霓没有笑:“你不愿意听我说话吗?”
蒋垣看她的眼神,有些疑惑。
“上次你说赞助我,只是开玩笑?”
蒋垣的表情严肃起来,片刻后,他解释道:“我需要学习一些专业知识,才能在这方面跟你有共同话题。抱歉。”
陆霓把试探的触角收回,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是开玩笑的,不会真的让你给我什么。”
蒋垣这次没有立即接她的话,表情若有所思。
他很快换了个话题,“你吃饭了吗?”
陆霓说:“还没有。”
“先在这坐一下。”蒋垣指了指岛台旁边的高脚凳,拿过手机:“时间有点晚了,点外卖宵夜会多一点,你能吃吗?”
陆霓想到大部分“宵夜”都是很不健康的食物,便说:“我不吃了。”
“我给你煮点东西?”
陆霓又说:“好吧。”
蒋垣进厨房的时候,陆霓很想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会不会耽误工作,但是她止住了问的欲望。因为她过来,不就是打定了要打扰他的主意吗?
厨房里,水龙头冒出“呼呼”水声,因为加了增压水泵,还有开冰箱冷冻层的声音,开瓶盖……这是陆霓作为别人妻子,长久做家务练下来的直觉。不过,她总是那个在厨房忙碌的人。
她看蒋垣的身体被门半遮着,沉默地做着事,感觉他今天的气场很柔软。不知道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还是不好的信号。
她离开高脚凳,站在客厅看了会儿,书架旁边有个黑色的饲养箱,温湿度可远程操控,更高级。她扬唇笑笑,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视线逡巡一周,这是个充满个人品味的家。
蒋垣没有给她丰盛的晚饭,煮了一碗带汤的馄饨,汤很清,芝麻油的香味很浓,白胖的馄饨上飘着很碎的紫菜和虾皮。
“吃吧。”他在碗里放了一柄白汤匙。
“你不吃吗?”
“晚上在外面吃过了。”
“哦。”
陆霓把馄饨都吃完了,一共八个,味道还不错。
蒋垣坐在对面看她,“够不够?”
“够了。”
“你来找我是?”他不信她单纯为送一件礼物,也就不绕弯子了。
陆霓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包,里面装了纸袋子。蒋垣也走到她身边,陆霓把礼物拿出来,问:“你现在,还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吗?”几次和他见面,都没有再见过。
是一条领带,蒋垣看着老花条纹,品牌logo叠在中间,很低调的款式。这个牌子的衣服,陈延有很多。
他却没有接,留陆霓举着礼物尴尬。
“看来,你想开了。”他说,“那天晚上,回去和他怎么谈的?”
果然还是要问。陆霓抿了抿嘴巴,“如实说,难道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他知道一定没那么简单,否则陈延不会到自己的办公室一通质问。他也知道她在撒谎,那种不易察觉的谎。不说假话,但真话说一半留一半,引人遐想,又让人无从苛责她。
蒋垣没有把质问转移到她身上,微微伏低身体,“你帮我系。”
“……”陆霓被他突然凑近的面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不要这么没有诚意。”蒋垣看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眼睛牢牢锁住她,“你今天到我家里来,都登堂入室了,还差这点么?”
陆霓幽怨地看他。
蒋垣说:“不是给我的礼物吗?”
陆霓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儿超过了,她还没有离婚。但蒋垣并不管这些,他可能觉得他能做到底吧。
陆霓没有做过多的纠结,先把东西放下。蒋垣全程都在看她,她刚喝过热汤,嘴唇水润,轻微启开,露出牙齿的一点白。
再去解他脖子上原本的那条黑色的领带,然后换她给买的,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略长。
系领带对陆霓来说不是什么陌生的技能,但现在她的手指竟有点不听话了,翻领子的时候,指甲不小心戳到他的脖子上去。
男人的喉结突出,皮肤当然是软的,热的,很有弹性,陆霓的手想快速抽回,被他的手指箍住了。他的指骨硬邦邦,手心还不如她的手背柔软,攥得陆霓很不舒服,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可以了。”她抗拒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通的,但是你今天约我,这姑且算一个信号,对吗?”他猜测,“你把自己放出国几天,决心和陈延决裂了?”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
“你也一定把自己摘得很无辜。”所以在陈延的眼里,是他单方面心怀不轨,惦记别人的老婆。
陆霓觉得这话不公平,“难道我现在行出轨的事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必然不肯承担罪名。
两人的手顺着领带慢慢滑下来,变成他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别的地方走,陆霓不由凌乱起来,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
蒋垣只是把她拉到窗边,“也对。牵手不算,来我家也不算。”毕竟这些算也不算亲密动作,她简直是诡辩的天才。
窗户是开了条缝的,风吹进来,领带尖在他小腹前荡了荡,又落回去。这条领带显得很可笑,她又要利用他。
陆霓觉得好冷,但是他似乎不那么觉得,身体一动不动。他偏头看陆霓,眸光流转,镇定得很,完全没有她表现的惊慌无措。嘴唇还是嫣红水润,蛊惑性地张合着,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
他没忍住抬手,拇指指腹在她唇摩挲过去,带走黏腻的光泽,“我倒不介意背这个锅。但是你主动这一回来找我,得想好了,以后要想翻脸不认人,我不会容许。”

又到了放假的时间, 许杰周五就坐车去医院看许长生。
医院里没有可供家属待的地方,条件简陋,她也不怎么睡觉, 就胡乱游荡着。
许长生真的太能活了,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真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活着的时候不安生, 临死也折磨人。
她从外面吃饭回来,在一家店门前驻足, 有人在推销, 递给她一张名片。
许杰接过来,大声念道:殡葬一条龙服务, 遗体接运,冷藏,基础火化,灵堂布置……(套餐价:3000-7000, 不含寿衣, 不含个性化遗体化妆。)
这当然是最便宜的,更贵的有好几万的。递给她名片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长相朴实, 饱经风霜的皮肤,眼神善良, 和死亡毫无关系。
他本不想给许杰的, 很多家属忌讳这个, 但她兴趣很大。
发生在医院里的生死,就像这秋天的落叶一样,结局必定,以及无足轻重。
“小同学, 你家里有人需要这个吗?”
许杰把名片塞回书包里,问:“到时候,我打上面的电话就可以了吗?”
对方的语气变得怜悯:“你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过来了。”
“哦。”
许杰没有告诉许竹自己过来了,否则许竹一定会让她去城里的出租屋住,房子里住着她的丈夫和婆家人,不方便。
蒋垣把ipod的充电器一起借给了她,许杰充足电。
然后她听了一晚上的歌。
第二天早上,许长生被医生宣布死亡。
只有许杰在,她去看许长生,发现刚死的他和之前并没有不同,眼窝塌陷,脸色如同草木灰,身体像被抽干精气。
她妈妈死的时候,她没有被大人允许见最后一面,所以许杰不知道真正的死人该是什么状态。
他真的死了吗?
之后便是通知各种人,然后各方利益相关的人赶来医院,大家齐聚一堂,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解脱,尤其是许竹的丈夫。但许竹却是哭到不能自已,被许梅搀扶着勉强站立。
昨天给许杰发名片的那个人信守承诺,很快就赶来了。
在一群手足无措的家属中,他的头脑无比清晰,像个大家长,安排每个人需要做的事,先去找医生开具一个叫《死亡医学证明书》的东西,才能联系殡仪馆,完成遗体的接运。
医院的走廊里,回响着许竹声嘶力竭的哭喊,爸,不要丢下我们。你走了,我们就孤儿了。
许竹几度昏厥,声声泣血,那声音把许杰身体撕碎,颤栗不已,让她很多年里做梦都会梦到。
许拦昨夜通宵,一早赶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在看到死去的许长生的瞬间,吓到腿软,是邵勇把她搀起来的。
邵勇问:“昨晚是谁陪在医院的。”
许杰说,是她。
邵勇看一眼许杰,了然点头。
许拦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死死地盯住许杰。
她安静站在大人里,小小的一个人,像流浪狗,脸上也没有表情。
那天整个场面都是混乱的,许拦有好几次想找许杰,但许杰一直陪在许竹身边,又或者是和人交涉。她看她的眼神好冷静,也好冷漠。
等到下午,所有的手续办妥,许长生要从太平间被运去殡仪馆。
许杰没有跟过去,她记得医院账户上还有钱,要退出来。
许拦把她堵在门口,“是你干的吗?”
许杰惯会看傻子的眼神瞟她,“不要在我面前发神经。”
“是不是?”许拦要受不了了,她怎么会这么恐怖,逼问道:“是不是你动手脚了?”
“让开。”许杰已经不耐烦了。
“你们在说什么手脚?”
这场对话里,出现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恐怖。许拦和许杰都愣住了。
许竹拿着许杰的书包来找她。许竹看见许杰书包里的换洗衣服和牙刷,毛巾微湿,想问她昨天晚上睡在哪的,怎么不去家里。
许杰回答:“没什么事。”
许竹抹抹眼泪,仍旧是大姐的样子,“爸走了,你俩小东西不要吵架。”
许拦是一个不能守住秘密的人,何况有关人命,她说:“根本不是吵架,是许杰。爸之前还好好的,都有醒来的迹象了,凌晨忽然不行了,是许杰在陪床的时候……”
许杰垂着的手,紧紧攥住衣角。
许竹没理许拦,转头问她,“小杰,你昨天晚上就来了?”
“是。”
不知道为什么,许竹瞬间泪如雨下,她问许杰:“你三姐为什么这么说你?”
许杰默默叹了口气。她根本不关心别人怎么说自己,她只关心许竹,帮她擦泪眼,“不要哭了。”
许拦愤愤道:“你在装什么?之前你和邵勇不是商量好了么,说尽早下手。爸死了,每个人都能分到他的赔偿款。你敢说,你没有说过那个话?”
许竹并不相信许拦的一面之辞,只是,她有个疑惑,“小杰,为什么你一滴泪都没有掉?”面对亲人的离世,哪怕是许拦都哭得没有人样。
许杰没有办法否认许拦的指控,也没法回应许竹的质问。
过了一会儿,她无所谓地说:“其实现在挺好的,他再也不用受苦了,每个人都解脱了。你要生小宝宝了,你的家庭没有办法承受这种压力,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大姐,我知道你孝顺,也仁至义尽了,没人能指责你,你要为自己多打算。”
许杰的脸,被许竹一巴掌扇偏了。
许竹心痛道:“我要是有你这个觉悟,多为自己打算,就不应该把你养大!”
许杰吐掉嘴里血沫,说:“是,如果你不养我,会有更好的生活,就不会嫁给另一个穷人,无穷无尽过苦日子。”
许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养出来的是白眼狼呢,或许早有察觉,只是不想承认,她问许杰:“说这些话,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许杰也问她:“你觉得我们从小到大,比在地狱里又好多少呢?”
许竹哭着哭着,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境地里,“我没有你这个妹妹,给我滚。”又恨道:“这个家跟你也没关系了,再敢回来,我就报警抓你。”她把书包扔到许杰脸上。
许杰把书包捡起来,去窗口弄退款,账户里还剩下一千多块钱。
她拿到钱,坐在外面慢慢数,有零有整。许竹没有把20万全部存进医院,许杰还是有点欣慰的。
她的后槽牙被许竹扇得晃动了,嘴里一直有血,怎么都吐不干净。蒋垣来找她的时候,看见她的右脸肿出五指印。
许杰见着他,一身轻松地道:“我爸死了!”
这是蒋垣听她说过的最鲜活的一句话,像报喜,“什么?”
“所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派人正式来谈赔偿?”
蒋垣觉得,她的脸应该比赔偿更需要处理,“你还好吧?”
“我好得很。”许杰说。
许竹现在不想看到许杰,许杰决定先躲一阵子,等她消气了再回去。
她和蒋垣一起从医院离开。
蒋垣问她,刚刚说的她爸死了是真的么?
“我三个姐都去殡仪馆了,医院的手续也办完了。”许杰竟然给他看许长生的死亡证明。
“你怎么没去?”
“我被赶出来了。”
剩下的话,蒋垣没有再问下去,从她脸上的巴掌印可以得出,是很大的矛盾。两个人在外面逛一会儿便进了商场,蒋垣请她吃从来没吃过的吃高端餐饮,必胜客。
许杰点了一只12寸的披萨,吃的时候,她突然主动跟蒋垣说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包括许长生的死,姐妹的矛盾,以及这一巴掌的来源。
蒋垣没法判断真伪。许长生在许杰独自在医院的这天死了,很突然,也很诡异。
他只是奇怪,“你爸死了,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许杰说:“他这种人,活着都浪费空气,一点正事不干,不养孩子,不孝顺老人,临死还把所有人搅得鸡犬不宁,我希望他早点死!”
可她说着说着,眼泪突然砸到披萨上,又源源不断地流进嘴里。她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拌着眼泪,把一张披萨全都吃完。她一天没有吃饭了。
蒋垣说:“其实,你很爱你爸爸,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少说这种恶心的话。”许杰恼怒。
“那你为什么哭?”
许杰又去吃锡纸盒里的面,大口大口地吞咽,省去嚼的动作,“我只是……我大姐不要我了。”她哽咽住,无论怎么眨眼,泪水还是模糊视线。
蒋垣把餐巾纸递到她手里,“你爸爸去世,你姐姐是最难过的人,也许只是需要时间,你们互相体谅,仍是彼此的亲人。”
许杰用手抹干眼泪,下巴抬得高高的,倔倔的,她说:“我根本不在乎。无论怎么说我,批评我。那些指责的话,都不会成为我人生的判词。”她会让她们知道的。
许杰吃完了饭,想起来要把ipod还给他。
蒋垣没有接,他问许杰:“如果我把它送给你,你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为什么送给我?”许杰并不是一个善于接受善意的人,她比三位姐姐获得的福利更多,是厮杀争夺出来的结果,“你想干什么?”
她以为,蒋垣会说看你可怜就送给你了,但是蒋垣说:“我很喜欢你,想送好一点的东西给你。”
“什么?”许杰脸红了。
这样说的确不好,他们处在尴尬的年龄,尴尬的性别,蒋垣重新斟酌措辞。
“是欣赏。”
“欣赏我什么?”
“你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许杰冷笑,这不算一句好话,真是奇奇怪怪的人,“不止你一个人说我自私。”
“我说的是自我,不是自私。”蒋垣纠正她,“自我,是更注重自己的感受感觉,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言行一致。自私,是利益至上的零和博弈。”
许杰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主要是不清楚他说的“零和博弈”什么意思。
她原本已经起身要走了,又坐了下来,“上次你说,会告诉我,你是上班还是上学。”
“我休学了。”蒋垣坦诚道。
“所以你在上学,我猜你是大学生?研究生?”许杰没有问他休学原因,而是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生态学。”
她说:“生态学是研究什么的?我看你的哲学和心理学都不错,还懂博弈。”都把她唬住了。
蒋垣这次听出来阴阳怪气了,他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讽刺,认真回答了她:“是生物学领域里的分支。比如研究生物与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等等,以后做种群动态,保护之类的工作。”
许杰说:“那你以后会成为科研人员吗?”他的气质的确挺像,文质彬彬的。

chapter44
蒋垣上午开完会, 回到办公室,让跟着他的男助理找一些公司在新消费赛道的案子来。
“找这两年的案子给我就行,不需要再做别的工作。”这算是他的私人事情, 蒋垣不会过多麻烦别人。
男助理问了详细的要求,新消费这个赛道很宽泛。
蒋垣根据前面几次陆霓向他透露的信息, 转述给助理, 助理说知道了,会在下班前把资料整理发给他。
鹤通主要在科技领域有成绩, 消费赛道并不是强项, 蒋垣亦是如此。所以,他之前都没怎么去接陆霓的话。
但是昨晚陆霓离开以后, 他仔细回想,陆霓一共跟他说过三次有关品牌发展的问题,不是闲聊的意思。他后知后觉品味过来,陆霓那些话背后的意思。她在向他索取很多东西, 无论是钱, 还是事业支持。
许杰从未收敛过贪婪本性,无论她嫁给谁, 过着怎样的生活。
对蒋垣来说, 贪是好事。一个人无欲无求,等于无可救药。
蒋垣对她, 终究有那么一丝欣慰。
男助理开门出去的时候, 赵娜进来, 听见了一点对话。蒋垣也正巧要出去办事。桌上的鲜花已经有干枯迹象,赵娜直接把花瓶都拿了出去,然后在上班时间出去了一趟。
陆霓在店里。
买花这种事,其实不用赵娜亲自出来, 叫个跑腿就行,但是她习惯了老板不在的时候摸会儿鱼,出来喝点咖啡,透透气,否则繁琐的工作能把人逼疯。
陆霓亦是人情练达,包完正装,会用余材再做一个花束送给赵娜,小小的很可爱。以前她没送的时候,赵娜是从老板的花里偷偷抽出几朵留给自己,没人发现。
赵娜等待的时候和陆霓聊天,女人之间能聊的很多,不止是化妆美容八卦。
她之前可能误会了,认为蒋垣对陆霓有点什么。
今天听老板和助理在办公室讨论工作,她才察觉自己想错了,老板应该是纯粹想深入了解一个行业。赵娜有点愧疚,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自然不会把公司机密往外说。
她夸陆霓有头脑,一个女人能把家庭照顾好,还能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精力太充足了。如果是钱的问题,要是有个天使投资人就好了,“说不定到时候,陈总要靠你养了。”
陆霓反而有点消极:“是么?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怎么会有投资人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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