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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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霓没有想到这么滑稽,那个粘液原来是公蜥蜴的…
“它独居,也会发情?”
“怎么不会?”老板看着她, 调笑道,“年龄到了,跟小男孩儿一样,青春期就开始想姑娘了呗。”
陆霓问:“要给它配种么?”
“看你的想法。你要想配就配,不配也可以,挺挺就过去了。”老板说:“可以补充点钙粉和维生素。”
陆霓拎着宠物箱出来,因为搞了个乌龙,她的脸色在太阳光下看有点怪。蒋垣从她手里拿箱子,视线也从她脸上一扫而过。
“怎么了?”
“你刚刚在车上看出来了?它是发情?”
蒋垣但笑不语,挺给她面子,过了会儿说: “其实不太确定。”
陆霓看他脸,俊挺收窄的脸部肌肉,有微微上走的趋势,很不易察觉,但显出平易近人的一面。
他在笑。
陆霓觉得没面子,很想捯他一拳。但她没有伸出手,他们不是那种熟络的关系,她仍不适应这样的相处。
就好像,他们才是过日子的夫妻。陆霓尴尬地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
蒋垣已经拿着宠物箱走在她前面,黑色的大衣被风吹的翩跹,衣角的颜色不是纯黑的了,大片沉闷的色调下,有光线在飞舞。
前面是植物馆,陆霓见蒋垣看得仔细,问:“你要买绿植吗?”
蒋垣说可以进去逛一下。里面的热带植物很多,千奇百怪的绿叶,但肯定没有她的花店布置的漂亮,只是简单的一盆盆摆在那里。
蒋垣确有意买一些放在家里,从他每周都订鲜花可以看出来,他对生活的质感是有要求的,并不是甩手掌柜,也不是少爷。男人再忙事业再大,其实很多事顺手就做了。
蒋垣粗略选了几个大型盆栽。
他选的其中很多是热植,最适宜的生长环境在18-30度。陆霓说现在是冬天,大概率到家就进入冬眠状态。新手无法掌握自然生长规律,就像她养蜥蜴一样。照本宣科,按图索骥,终究还是不得其法。
陆霓建议:“你等开春再养。植物的生命都是固执的,你可以慢慢摸索,很有意思。”
蒋垣安静看她。她养蜥蜴的确不专业,但这是她的专业,他不应该去挑战她的权威。
可是他没有要退的意思,眼睛看着她,“你不能来教我吗?”
“嗯?”陆霓假装困惑。
但是她分明听清楚了。
陆霓撇过头,过了会儿说:“你想买就买吧,挑战一下也无妨。”
蒋垣看她故作冷静,并不戳穿,填写了地址,付钱,让人送到家里去。
从植物馆出来,去停车场的路上,两人并排走,风把陆霓的长发吹起,扑咬到身边人的胸膛,蒋垣突然问她:“陈延陪你做这些事吗?”
陆霓摇头,从来没有。
陈延厌恶被家庭琐碎,还有她的私事牵绊住脚步。陆霓觉得,婚姻的功能对他来说可能是减少麻烦,而非增加麻烦。周末他宁愿在家通宵打游戏,也不愿意给宠物看病这种费时费力的事。
结婚伊始,陆霓以为他们会有来有往,对彼此的饮食起居互相照拂,虽然很俗气,但的确有相濡以沫那意思。
时间长了,真相总会浮出水面,陈延对他不想做的事十足冷漠。陆霓也就不期待了,她的个性注定无法捧着热腾腾的心,去追逐别人。
她并不会因此抱怨,毕竟家庭的开销是他主要负责,那么她就担起自己的那部分责任好了。协同合作,不给对方找麻烦。
蒋垣看她沉静的侧脸,轻轻摇头之后就再也没有表情了。
他在那一瞬间,也丧失了所有语言。
送陆霓回去已经是晚上了,街边亮起了灯。花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跑。
蒋垣冷静宣布:“陈延回来了。”
陆霓抬头看向亮堂堂的地方,他就在店里等她。
蒋垣把车停在马路对面,手搭在车窗上,眼里有轻蔑笑意。持续一周的风轻云淡和粉饰太平,终于结束了。好戏即将开始。
“你猜他现在什么心情?”
陆霓怎么知道?
蒋垣不等陆霓回答,已经推开车门准备下去,陆霓快速抓住他的手,急色道:“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陆霓说,“你不要参与进来。”
她严肃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脸,把矛盾引发出来的是他,但陆霓不会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仍是她的婚姻,她的私事。
蒋垣眉头深锁,思索片刻,他关上了左边的门坐回车里,原本只是反着握陆霓的手,转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额头抵住她。
车里和车外完全两个世界,彼此的气息融汇在一起。虽然只有片刻时光,只有他们,扑面而来的相依为命感。
陆霓感受着他递来的冷冽气息,又很快清醒过来,一切都是幻觉。
男人的大掌撑着她的脑袋,陆霓被过近的距离激得呼吸急促,面颊涨红,她漏喘一口气都会被他察觉,“好。”他又笑,阴气沉沉,“你自己去跟他说,好好谈,别让我失望。”
陆霓还是那句话:“我有自己的节奏,不要催我。”
蒋垣放开她,指尖掸了掸她的毛衣领子,把被自己弄乱的发丝整理好,“去吧。”右边的车锁打开了。
陆霓下车时,吸了一口空气,蹿入心肺,无比透凉。
她穿过马路,走入店里。
小龙独自值晚班。陈延坐在她的墨绿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陆霓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很不耐烦。
“你去哪了?”陈延问,她今天不在家也不在店里。
“去花鸟市场了。”
陈延看见陆霓把透明箱子放在操作台上,又问:“一个人去的?”
这句话查岗风味太重,陆霓仍旧保持着不说谎的习惯,“两个人。”
“和谁?”
“一个朋友。”她摸了下耳边的头发,笑容温婉平静。
陈延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陆霓的朋友他几乎都记不住名字,只偶尔能看脸识别。
陆霓在旁边坐下来,打开电脑,若无其事地看今天的营业额,还没看两行,陈延就站起来:“回家吧。”
“等会儿。”
“我有事跟你说。”
“在这不能说吗?”
“霓霓,我刚说的是,回家。”陈延已经拿起陆霓的包,还有爬宠箱。
陆霓见他这么执着,无法,只好穿上外套跟他走。小龙早察觉陈延脾气不对,拦在陆霓面前,比手势:他今天一来就犯精神病,你小心点。
陈延看不懂手语,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懒得理他,抓着陆霓的手。
小龙再次横进了两人中间。
陈延嘴角笑意凉薄,抬手就拨开了小龙,嘲讽道:“小鬼头,你在想什么,嘴不会说但眼神全露馅儿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小龙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男人,不为所动。
陈延牵着陆霓的手往外走,丢下一句话,“不该想的不要想,再惹我,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好姐姐。”
小龙趔趄到桌边,腰被撞了,疼得吸气。少年长得再高,可力量感始终不如一个常年健身的成熟男性。
陈延帮陆霓打开副驾的门,把她塞进去,关上,自己再绕到驾驶位,驱车离开。一气呵成。
花店马路对面,蒋垣降下车窗抽烟,他的神色凝固住了,半天手指才动一下。
陆霓到家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羊绒打底,贴身衬得她身材极薄,不过仍然前后凹凸有致,线条柔美。
她先是去检查了阳台的花花草草,又看水箱里鱼的动态。
陈延身姿散漫,看笑了。她到家忙这忙那,植物畜生都需要她去关心,就是不看她老公一眼。
他把兜里东西都掏出来丢桌上,手机,钥匙,也把自己丢沙发上,懒懒散散地说:“我这次去南方,见到了许拦。”
陆霓转过头来。
“不愧是亲姐妹。”他的语气间都有些奇妙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和你这么像。”
陆霓听见许拦的名字情绪毫无波动,许拦必然满嘴对她的污蔑诋毁,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说了什么?”
“你小时候的事,你的父母,姐妹,她说你的性格是你家里人中少有的。”陈延在某种程度上,认可许拦说的。
陆霓说:“她没有说我杀兄弑父、不对,是杀姐弑父,狼心狗肺吗?陈延,你娶我,其实是引狼入室。”
“那你做了这些事吗?”
“做了,有些人寻死的确是因为我。”陆霓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欲望。
陈延说:“我是你的丈夫。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眼睛会看,不用去听外人怎么讲。”
陆霓听到这句话,不由抬眼看陈延,“你很久没有说人话了。”
“那真是抱歉了。”陈延和陆霓互相看彼此的眼睛,都有笑容,又都那么虚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不例外。”
陆霓笑得胸腔共鸣,没接话。
陈延收了笑,“霓霓,这些都不是重点,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
他从许拦诅咒陆霓开始,就知道那个女人嘴里没什么实话,他当然也希望她说的所有都是假的。但是越查证,结果越让他失望。
是真的有个叫蒋成忠的商人在x省投资地产,他的儿子叫蒋垣。蒋成忠被姓金的做局坑了之后破产,蒋成忠成了老赖,蒋垣也是在那个节点出的国。年份和蒋垣的公开履历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这是许拦编不出来的,陈延只能相信。
“你和蒋垣认识?”
“是。”
陈延没有想到陆霓就这么承认了,他最后的侥幸也幻灭了。
“你们谈过恋爱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句,但这的确是他最想知道的。
陆霓说:“没有。”
没有?陈延觉得太可笑了,怎么会没有呢?蒋垣为什么会给她钱,不遗余力地帮她。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你之前就认识他?”
“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我。”陆霓说,她看陈延充斥质疑的眼神,也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吗?无非是多年前有过交集的人。你觉得我们会谈恋爱吗?他的父亲是富商,我只是来自贫困地区的小女孩,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辍学,可能吗?不是所有年龄相当的男男女女,都要谈恋爱的。”
这个理由太站得住脚了,陈延也的确是因为联想到现实的不可能性,才觉得自己猜想荒谬。
“你喜欢他吗?”
陆霓蹙眉,可笑道:“你在审我?”
她的眼神已经给出答案,陆霓这样的人,她会爱谁呢?可陈延仍旧感到浓烈的屈辱和心痛,那种不适感几乎席卷了他的身体,回来的路上,他的大脑没有停止过想象。
他的上司和他的妻子,在他的眼皮底下有着他察觉不到的联系。
“那他呢?”陈延紧追不舍地问:“他喜欢你吗?”
他回想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从见第一面就给他留下疑惑,多次似是而非的试探,单曲循环的歌,还有他故意藏起来的过去,又引他不远千里去发现。
蒋垣此人的居心,歹毒恶毒。
面对陈延的来势汹汹,陆霓依旧脊背挺直地坐着,无奈地摇头笑。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台灯,她喜欢在晚上开台灯。此刻灯下看美人,让她有种毛孔里都满是恶意的美丽。
陆霓说:“他为什么给我钱,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你应该去问他。”
她虽然不是个无辜的人,可又做错了什么?
陆霓已经被搞烦了,每个人都来质问她,逼迫她。就别怪她也玩弄他们。

陈延要气疯了。
但陆霓只会安静观赏他发疯,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难道是因为爱她?陆霓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自嘲地摇摇头。
因为陈延出轨的痛苦,愤恨, 永远无法释怀,在此时迸发出以牙还牙的快感。
她回房间洗澡, 照旧遵循睡前的那一套流程, 护发,护肤, 只是现在要戴耳塞睡觉了, 怕被吵醒。隔天再准时去上班。
有个日本的空间设计师做公开活动,陆霓早就计划要参加, 很快她出了国。之后是中日花艺师分享,议程紧凑,陆霓白天不想被打扰,把手机调飞行模式。晚上回到酒店再处理消息。
她睡前躺在床上, 看了会儿手机, 蒋垣发了朋友圈。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艺术展,那个火山爆发的视频仍在循环播放, 但也将不日撤下, 他在最后几天赶去看了。
他拍了张大屏的照片,标题是动物与自然, 没有拍他自己, 但光滑的屏幕映出了他的身体。他穿着深色休闲服, 黑框眼镜,神色不明,在享受属于他一个人的周末。
陆霓在记忆里寻找。两次的拥抱,成分复杂, 他的情绪变化很多,但每一种都稳定输出。陆霓原本觉得,他人生的基础色应该是孤独或者痛苦的,但也一定是善良的。那是很多年前的想法,人被社会千锤百炼之后,很容易变坏。
比如她,也比如他。
陆霓的手指轻轻触上去,照片变大,她很快抽回来。
陆霓不在家,陈延每天下班之后流连娱乐场所,有的是被动,有的是主动,喝的醉醺醺回家,衣服领子上蹭到不同色号的粉底和口红,他毫不避讳。
对于陆霓,他已经尝试了数种方式挽救,给钱,给关注,仍无济于事。他不知道陆霓还需要什么。其实关系早就临近水边,而每一个举措、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在加速下滑。
他坐在人多的地方喝酒,别人都在吵,显得很热闹,他沉默翻手机。陆霓不联系他,不说什么时候回来,熬他就跟熬鹰一样。
周一上午开大会,各部门汇报工作。蒋垣终于露面。
他有个工作习惯,会议结束后,会给每个部门留5-15分钟的面谈时间,讨论项目中可能遇到的问题。
这并不是一种成明文的规则。蒋垣找陈延聊过天,还一起吃饭喝酒,陈延之前明显感觉到拉拢之意。后来跟别的人通气儿,他跟每个人都谈过心喝过酒,他对每个人,事无巨细。
人情练达,步步为营成这样。
也是,单身汉一个,不工作能干什么呢?陈延恶劣地想。
此刻,陈延脸色冰冷,坐在会议室里浑身不自在,用手动动领带,怎么调整都觉得不得劲。
轮到陈延手里的锂电池项目,蒋垣听了几句之后,神情淡淡地说:“陈总,具体的情况我们可以在会后留充足的时间讨论。”
陈延便不再说话。
结束后蒋垣先走了,陈延慢慢悠悠地去倒咖啡,也不着急过去。
他今天又穿了Saint Laurent的衬衫,黑色领带,外面搭了同品牌的夹克。
一整套都是陆霓买的。
陆霓对他的形象塑造讲究细节,日常上班,饭局应酬,下班打球……不同场合都有对应的着装。她像明星造型师一样敬业,且态度严谨,把陈延的每一套衣服做固定搭配,拍照记录,陈延就不会乱穿了。
陈延不得不承认,虽然婚后的陆霓爱意减淡,但和她生活在一起很舒服,方方面面,他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相比于他付出的金钱,她回馈的成果,是物超所值的。
人事部的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在公司里被称老师,夸陈延今天太有型了,要被他帅晕了。
陈延心情毫无涟漪,这样的夸奖早就把耳朵听烂,他笑了笑,走出去。
他们这个行业,男同事的着装都偏商务,不适合太时尚,是以陈延的形象总显得出俏,倒不失严肃。
这没办法,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老婆,也不是所有人的老婆都有品味。
陈延喝完咖啡,拿了电脑去蒋垣的办公室。蒋垣刚和上一个人谈完,把人送到门口,坐回椅子里时,手解开了西装扣子,
陈延进来,蒋垣不由上下打量他,不吝赞美:“陈总今天很不一样。”
陈延点了点头,坐下来,讲自己在x省与对方公司沟通的结果,初步洽谈还算顺利,他们看好,对方也有意吸纳投资。就像相亲,第一次看对眼,就有下一步再接触的打算。
蒋垣开门见山:“卡在什么地方?”
“不止我们在争取。”陈延道。
蒋垣低头看文字资料,一目十行,快速扫过,“还有谁?”他如此问道,不等陈延回答,“不过在业内,鹤通投资过的项目已有成功案例,且能像我们一样提供资源帮助的vc屈指可数。”
“问题在于,我们太远了。”陈延客观说:“不止距离,双方都处在互不了解的阶段,有顾虑难免。竞争对手也有自己的优势。”
“什么?”
“当地的资本,更偏向于熟人局,沟通决策成本更低,这是先天优势。”
蒋垣闻言笑了笑,不知道是笑这个理由的滑稽,还是笑陈延的伪装。他说:“做企业不会短视成这样,在乎什么熟人局。陈总,你应该知道这只是对方的托词,根源在于你没有把信息传达透彻,一桩生意谈到最后,不讲高超谈判技巧,只有人心博弈。”
陈延说:“蒋总有远视,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把一切问题看透彻了?”
蒋垣回答他的问题:“我说过,虽然前期给你的资料只是摸查,但没有大方向上的错误,不要质疑我的判断。”
因为陈延,谈话的火药味有点浓了。
但是陈延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稍正神色,说:“竞争对手确实不容小觑,搞房地产的也想投。”他想到马上要说什么,又顿了顿,看着蒋垣:“这两年房地产增长放缓,进去的进去,跳楼的跳楼,传统企业纷纷想转型,瞄准崛起的‘新三样’:电动汽车,锂电池,光伏产品,来支撑自己安全下车,不奇怪。”
蒋垣听他说下去,并不接话陈延说:“那位姓金的房地产老总,叫金隆,蒋总不陌生吧?”
蒋垣微微露出笑容来,点头。
“多年前,蒋总的父亲在南方开发商业地产,可惜,功败垂成。就是拜这位金总所赐。”陈延拿工作说事,合情合理。
这是蒋垣的痛处也是屈辱,陈延狠狠刺他。怎么会不恨?耍了他这么长时间,还惦记他老婆,他恨不得把他从楼顶推下去,摔死算了。
“功课做得细致,工作态度值得嘉奖。”蒋垣总是皮笑肉不笑,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我应该做的。”陈延耸肩。
把蒋成忠坑了,金隆从建筑头子,十年转瞬过去,变成风光无限的企业家。只是,如今房地产这个经济的“领头羊”也慢下来了。时间迁移,不会有人永远占据风口。
“如果你能贯彻地把每一项工作都做得细致,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我会更高兴。”蒋垣不在意陈延的阴阳怪气,亦不遑多让,拿出老板做派提醒他的处罚还在观察期。
在这间宽阔的办公室里,应该谈千万,几个亿的生意,谈伟大又赚钱的项目。说私事、说女人,都显得心胸狭隘了。
但陈延完全不想装这个逼,他从来都活得真实,没兴趣做个高高在上的装逼犯。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在我老婆困难的时候提供了帮助?”
“我和她的事,你说感谢,合适吗??”蒋垣终于等到话题转换,看他的眼神总像看傻子。夹枪带棒,这段时间憋得很难受吗?
陈延已经跟蒋垣撕破脸,去他妈的体面,去他妈的上下等级,男人都什么吊样彼此心知肚明,他从桌上拿烟,慢慢抽起来,“毕竟我们是夫妻,总要表达一下。”
乱发脾气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蒋垣身上,蒋垣一直觉得,人类进化用了几百万年,没有一气之下再变成猴子的道理。
蒋垣说:“这个讨论有意义吗?我和陆霓认识的时候,你大概在和女同学谈恋爱。那时候,她叫许杰。”
“真精彩!”陈延喷一口白雾出来,在私德上如此道貌岸然的男人,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谈论别人的妻子,这么理直气壮?”
“没有人否认你们的夫妻关系。但你不是她的代言人,她也不是你的所有物。”蒋垣说:“不要总想越俎代庖,否则,我觉得你是不自信。”

“你还上学?”
“不然我职业杀人放火吗?”许杰这个年龄,这个混乱的阶段, 别指望她能对什么有耐心。
蒋垣第一次见到她穿着校服,但他并不认为她是真的学生, 移动支付还没普及的时候, 跪在街头乞讨穿校服的,无外乎都是骗子。
蒋垣问:“你上几年级?”
“几年级?”许杰轻蔑地看他一眼, “我上高三了。”莫名其妙的蠢东西。
她接过老板找回的零钱, 装进钱包,蒋垣眼疾手快, 抽走她钱包里的蓝色带子,下面坠着的果然是她的学生卡,这人连证件照眼神都是凶的。
她在一个县中上学。
许杰对这行为十分不忿,不要以为给了他们家钱, 就可以颐指气使, 钱本来就是该给的。她夺回自己的学生卡,恶狠狠瞪他一眼, 很快消失。
她所在的学校师资力量是下游的, 老师没什么高水平,学生也没高天赋, 主要靠题海战术。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放不到一个月, 就要去学校补课了。许杰之前有点时间, 是翘了补课的课程,现在已经正式开学,她不能再缺课了。
高三一整年都在复习前面两年的学习内容,每周一本书的进度。许杰在学习上也不算天赋异禀, 所以感觉节奏紧凑。
几天后的中午,她竟然在学校门口看见了蒋垣,简直像见鬼。
这次是许杰主动跑向他的。
蒋垣在看校门口的几个大字,诚然,他可以为他们家要来这笔钱,只是因为他们可怜,不代表他相信许杰不是个狡猾的骗子。他还是要求证一番。
“你怎么来了?”许杰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蒋垣比她高出许多,许杰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你竟然真是高中生。”他不可思议道。
许杰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完全没逻辑。
许杰出来主要为买一本补充习题册,她不准备在外面吃饭,午休的时候吃一块面包就可以了。
但是在蒋垣理所当然地要求她请吃饭的时候,许杰什么都没说,中午校门口的小饭店全都被学生占据,他们去了县城中心的综合商场,每人点了一份肯德基套餐,许杰默默算钱,好几十块,她拿钱的时候须得咬牙才不心痛。
掏出钱包的时候,蒋垣已经把一张面值一百元的钞票递了出去,于是许杰松了口气,默默把钱包收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话,之后蒋垣问她:“你们这有值得去的地方吗?”
“你不用上班或者上学吗?”许杰问,“怎么这么闲?”
她把蒋垣问沉默了。
从秋天开始,上班的,上学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他拿了医院的诊断证明,办了一年的休学。别人问你怎么没事干的时候,蒋垣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杰并不是一个对答案执着的人。
蒋垣说,他请假旅游。
许杰表示知道了,她要去书店买点东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商场里肯德基都算上档次的餐厅了,书店还算堪逛。
两个人一起去书店,进去后便分开。许杰很快找到她要买的学习资料,付钱后准备跟蒋垣说一声,她要回学校了。
她看见蒋垣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在看一本书,耳朵里塞白色耳机。
许杰说:“我走了。”
“好。”蒋垣仰头看她,许杰感觉奇怪,他的睫毛怎么会这么长呢?
“你自己待着?”
“嗯。”
许杰却没有动,她蹲下来,问:“你在听什么歌?”
蒋垣没回答,而是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了她。他这个人,做事没分寸,总是让人尴尬,许杰的脸再次不好意思地呈现红扑扑的颜色,她犹豫几秒才塞进自己的耳朵里,也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连续两首都是一样的音色,她问:“这是你喜欢的歌手吗?”
蒋垣说了个英文名,许杰完全没有听过,她随便点了下头。
蒋垣问:“你呢?”
许杰反问,我说了,你就一定知道吗?蒋垣笑笑,“你是少数民族吗?你们这儿山挺多,你会唱山歌吗?”
“我不是少数民族,也不会唱山歌。”许杰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我们农村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也接受现代化教育,知道流行歌手的。”
“你沉默了,我以为特别小众。”蒋垣解释。
许杰想了想,过会儿,找了个可以说的:“我挺喜欢twins的。”其实对许杰这样从没丰富过精神世界的人来说,并没有特别喜爱的东西。
蒋垣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银色的iPod classic,一下子就吸引了许杰的注意,她问:“这是什么?”
“苹果旗下的一款音乐播放设备。”
“手机不可以听歌吗?”
“这个的音质好一些。”他递给了许杰。许杰接过来,小小的,握在手心沉甸甸,滑溜溜,很昂贵的质感。
蒋垣说:“我的歌单里没有她们的歌,你想听的话,我帮你下载。”
许杰把ipod还给他,“这是你的,给我下载干什么?”她又听不了。
刚刚她的眼睛放光,神色惊喜,应该很感兴趣。蒋垣说:“我可以借给你。”
“为什么借给我?” 她的问题很多。
“下周你要去看你爸吗?到时候带给我。”
“哦。”许杰很快接受,再次点了点头。
蒋垣的电脑在宾馆里,他问许杰着不着急去学校,许杰说下午老师们都去开会了,反正是上自习课,她晚点去也没关系。
两人离开书店,一起去了宾馆。他住的是那种很普通的连锁酒店,房间很小,两张一米二的床,窗户是假的,窗帘灰扑扑,估计从开业就没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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