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独宠皇贵妃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5年12月21日

关灯
护眼

陈婆子盯了她两眼,将茶壶茶盏交给了她。青兰拿着送进东暖阁,谷雨背靠在软垫上,胤禛正在脱斗篷,吩咐道:“放下出去吧。”
青兰放下茶盏退了出屋,听到暖阁内传来胤禛熟悉,又陌生的温言软语:“今朝有朝会,我来不及来看你。昨晚歇得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
作者有话说:还有人在看吗?
求收藏灌溉,鞠躬感谢。

第32章
青兰来到门外, 陈婆子斜了她一眼,嘲讽地撇了撇嘴。心道这时眼巴巴凑上前,妄想着能求主子爷回去伺候, 真是没眼力劲儿!
太阳高悬, 照在身上不见半点暖意。对陈婆子的鄙夷,青兰毫无所觉,抬手挡住额头,望着碧蓝的天空,神情一片恍惚。
禾穗就要出府嫁人,不过瞬间, 大家就各自奔了前程。
青兰想不到自己前程在何方,心里空荡荡难受得紧。她转头对陈婆子道,“我先去旁边院子一趟,送送禾穗, 若爷那边传人伺候,就交给你了。”
平时胤禛来谷雨这里,都将他们远远打发了, 从不要人伺候。
于是陈婆子道:“你在当着差, 照理说不该乱走。不过禾穗与你认识一场, 去送送也是应有之理。你且快去快回, 别耽搁了正事。”
青兰急匆匆跑了出去,来到隔壁小院, 常明带着人在院内指挥安排, 禾穗已经不在了。
“常管事, 禾穗姐姐呢?”青兰着急问道。
“禾穗去福晋处找她表姨母彭嬷嬷辞行,只怕这时已经出府了。”常明道。
小院到处乱糟糟,青兰说不出的遗憾, 失落地转身回去。
正院那边,彭嬷嬷听说禾穗来了,她忙与福晋回了话。
福晋心下疑惑,道:“今朝她不当差?罢了,快去叫她进来吧。”
彭嬷嬷应下走出暖阁,见禾穗提着两个行囊,哎哟一声上前,“你这是提着甚?”
“姨母。”禾穗唤了声,估计她不知自己马上出府之事,便道:“姨母,我们进去说话。”
彭嬷嬷帮着禾穗提了一个行囊,进了正屋放在一旁,道:“福晋等着呢,快进来。”
禾穗进屋磕头请安,福晋叫起赐座,“你今朝不当差?”
彭嬷嬷搬了小杌子来,禾穗坐在上面,恭敬地答道:“回福晋的话,爷允了奴婢出府,现在奴婢来给福晋磕头辞行,与姨母说一声。”
不仅福晋吃了一惊,彭嬷嬷更是诧异不已,道:“如今你离府,只剩下青兰一个人伺候,爷那边添了谁去?”
“青兰现在也不在爷跟前伺候,去了谷雨处当差。苏谙达说,爷的书房人手够了,以后不再添人。”
“青兰去了谷雨处当差?”福晋脸色微变,难以置信问道。
彭嬷嬷忙看向福晋,觑着她的神色,一下急起来,小声道:“你个妮子,休得打胡乱说。青兰以前在爷的书房当差,是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丫环,如何能去伺候一个奴婢!”
禾穗不想多说,只道:“爷亲自发了话,青兰已经一早就去谷雨处当差了。”
福晋拽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白,枯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做声。
彭嬷嬷看得心疼,道:“你离谷雨住得近,平时爷何时前去,谷雨那妮子,究竟有何本事能耐,你好生说道说道。”
禾穗不想掺和,碍着福晋彭嬷嬷在,她只能捡着说了些。
“平时大家各自当差,奴婢与谷雨只见过三五次面,她不喜说话,见面时也没说什么。奴婢除去知道谷雨喜欢读书,下值后只要得空,便在读书写字。其余之事,奴婢着实一概不知。”
彭嬷嬷嘲讽地笑了,道:“要说学问,福晋的学问可不差!不过是打着读书识字的幌子,趁机靠近爷罢了!”
禾穗直觉谷雨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见福晋木然坐在那里,她低着头不敢做声了。
福晋没接彭嬷嬷的话,只抬手让禾穗退下,彭嬷嬷将她送出门外,叮嘱了几句,赶紧转回暖阁。
“嬷嬷,你别说了。以后那边的事,你都别再管。”福晋凄凉地道。
胤禛为她将伺候的丫头都散了,那团火正旺着,何苦去做那恶人,生生惹人厌。
彭嬷嬷一愣,想要劝说,福晋手撑在炕桌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她只能暗自叹息一声,坐在小杌子上,轻轻替福晋捶起了腿。
胤禛放下斗篷,斜坐在榻上,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见谷雨精神虽比昨日好了些,脸色依旧苍白,忍不住伸手出去,欲将轻触谷雨的额头,看她是否还在起热。
谷雨下意识往后仰躲开,胤禛的手落在半空中,神色不由得一暗。
从进暖阁起,谷雨就未发一言,不安紧张地僵坐着。胤禛暗自叹息一声,柔声道:“我想试试你可还起热,你别害怕。”
谷雨清楚他不会拿她如何,是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抗拒。胤禛待她好,她却不领情,总想着要拒绝,换做任何人知晓,她都是不知好歹。
可是,她的一颗心始终悬在空中,晃悠悠无法着地。
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奴仆成群,对胤禛而言乃是稀松寻常。于她来说,则仿佛在做梦。
谷雨以前还在清理恭桶时,每晚都睡得格外踏实。从进前院起,她总是如惊弓之鸟,无论如何都不得松懈,夜里经常毫无来由突然醒转。
那时谷雨不明白,胤禛道明心意之后,方后知后觉顿悟。她是草芥命,习惯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哪怕只有粗糠菜,亦能安之若素。
“爷,奴婢的身子没事了。”谷雨低声回了句,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道:“爷,奴婢不要这么多人伺候,奴婢更不想以后只读书,不再当差做事。”
胤禛怔了怔,“读书要心无旁骛,你当差做事,哪来的功夫读书?”
“奴婢下值后可以读书,奴婢能有读书的机会,从不舍得躲懒,只要一得空就会勤加苦读。”
谷雨愈发急迫起来,道:“爷,青兰厨子他们都是有本事之人,二福忠厚,小白活泼伶俐,只奴婢是苦命,实在享不了福、让他们伺候奴婢,奴婢浑身都不自在。”
小白不知何时溜进屋,乖巧地躺在胤禛脚下打瞌睡。胤禛低头看到雪白的一团,明白小白便是他送来的小狗。
让她取名,看来她真没上心,随意敷衍了个名字了事。
接连碰壁,巴巴为她费劲心思安排,她偏生不领情。
他做了这般多,她的心真真比石头还硬,半点都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以前她也是这般,送给她的茶花也好,书本也罢,每次都被她拒绝还了回来。
胤禛委屈难受之下,变得执拗起来,沉着脸道:“你要继续当差做事,莫非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伺候人?我既然送了出来,你要随你,不要也随你,你自己去处置!”
胤禛前院还有事,抽空来看她,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他拿起斗篷起身离开,生气地留下一句话,“反正,我就想将天底下最好之物送到你面前!此事由不得你!”

青兰见胤禛离开, 陈婆子已经进屋去收拾,迟疑片刻,跟着走了进去。
谷雨靠在软垫上, 望着窗棂外发呆, 陈婆子轻手轻脚收起茶壶茶盏,陪着笑道:“姑娘,厨房已经收拾好,姑娘想吃甚,我去让徐厨子做。”
“随便吧。”谷雨垂下眼帘答了句,声音暗哑。
陈婆子不敢多问, 见青兰直愣愣立在那里没动,暗自冷笑一声,径直出去了。
青兰咬着嘴唇,半晌后终于上前, 噗通跪在地上,“先前得罪了姑娘,请姑娘责罚。”
谷雨愣了愣, 转头过来看着青兰, 无奈地道:“你没有得罪我, 快起来吧。”
青兰站了起身, 心中仍没底,站在那里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谷雨没甚精神, 不大想说话。她大致能猜到青兰的不安, 道:“你来我这里当差,着实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等我与爷说好之后,你就能离开了。”
青兰一听顿时急了,道:“姑娘,我是委屈,今朝我与以前去当差,谁知还没进书房,就被苏谙达叫了去,说是我来姑娘这里,让禾穗姐姐提前出府。我与禾穗姐姐相交一场,连道个别都来不及。”
“是,让你委屈了。”谷雨让她在榻上坐,青兰想着那是胤禛的位置,她哪敢坐下去,搬了圆凳坐在了榻前。
“青兰,主子决定的事,并不需要与我们通气。事情来得太快,你来不及反应,埋怨,委屈,都是人之常情。”
谷雨说得极为认真,这件事是因为她而起,但并非她的意愿,她必须解释清楚。
“你生气还是不满,埋怨,我都没事。只你要明白,你不该朝我撒气。你比我聪明,应该能想通透。”
青兰浑身僵硬,呆呆望着谷雨,脸渐渐变得通红。
谷雨称她聪明,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敢当着谷雨的面扭头就走,是看准她性子好不计较。
可是,若谷雨计较的话......
想到胤禛的脾性,青兰不由得后背发寒。
何况,是胤禛亲自下令她来伺候。既然来到这里,谷雨就成了她的主子,她何来的依仗敢耍性子?
“姑娘,是我愚钝,求姑娘不要将我拿去配人,我不想嫁人,我以后就守着姑娘......”
青兰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哀求道:“姑娘也别赶我走,爷的眼里容不得沙子,除去姑娘这里,我就无处可去了。”
谷雨头疼不已,皱眉道:“你别哭,我只是奴婢而已,又不是福晋,哪能拿你去配人。”
青兰听到自己说错话,顿时吓得不敢再哭,哪还坐得住,起身跪在了地上。
“是我蠢笨不堪,张嘴打胡乱说,请姑娘责罚。”
谷雨愣愣看着青兰,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她并未感到快意,反而心像是吊在空中,晃悠悠如无根浮萍。
他是皇子阿哥,她是卑贱的包衣阿哈。无论出身相貌,还是其他,她没一样能拿得出手,能与他相配。
哪怕他经常要她不讲那些虚礼,她的腰已经习惯弯着,要揣摩他的喜怒,始终仰视着他。
男欢女爱于她太过奢侈,只怕,她永远都没有底气回应他的感情。
“你起来吧。”谷雨揉着眉心,现在她自己都乱糟糟,一时也讲不清楚,疲惫地道:“你去去吧,我想睡一会。”
青兰慢慢起身,眼泪汪汪望着谷雨,见她精神不大好,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去了。
暖阁内安静下来,谷雨靠在那里又开始发呆。窗棂外的太阳耀眼夺目,有人放轻脚步走动,小白偶尔叫唤一声,二福压低声音追上前训斥。
不知不觉间,谷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前院,胤禛与戴铎他们正在忙,太子身边的人来请他进宫议事。他一边更衣,一边吩咐苏培盛道:“你去备车,顺道去让常明来。”
常明很快随着苏培盛来了,胤禛道:“你去找佐领法保,去谷雨家走一趟,准备给他阿玛抬籍。”
谷雨一家是包衣阿哈,抬籍之后,就变成了普通旗人。不用再干最苦最累的活,每月还能领到禄米,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常明心道谷雨一家真是跟着她走了大运,不免替替自己庆幸,当时没与她为难。
胤禛交代完之后,便进了宫。
直到傍晚,胤禛才离开毓庆宫回到府中,更换衣衫后正在洗漱,常明从庄子外赶回了城。
他顶着一头冷汗,进屋回禀道:“爷,奴才与法保一起到城外庄子里,找到庄头张来财。张来财称最近冬天庄子上的活少,谷雨姑娘阿玛谷阿根在家没来做活,便领着我们去了谷家。谷家不见人,邻里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谷雨姑娘弟弟谷东在庄子上放羊,把他找回来一问,谷冬说昨晚他阿玛没回来。”
胤禛听得不对劲,脸色微变,厉声打断了他,“说正事!”
常明一惊,赶忙道:“奴才与法保他们叫上人到处找,最后在一个沟渠中找到了人。只是......”
说到这里,常明停顿了下,飞快瞄了眼胤禛的神色,战战兢兢说了下去。
“人已经僵硬了。邻里称,谷阿根平时爱吃酒,恐是吃多了酒醉倒在外。他身上并无伤痕,只穿得单薄,三九严寒的天气,睡在外面哪还有命。谷冬还小,家里没个人撑着,法保留在庄子盯着,张来财将自己阿玛的棺材拿了出来,帮着收敛搭了灵棚。奴才先回府来给爷回话,请爷示下。”
胤禛微微合上眼,半晌后,道:“小院那边的差使,你先交给底下的人去办。给谷雨准备一身孝服,明朝你陪着她去庄子,亲自盯着办丧事。一应的钱粮支出,从我前院的账上走。”
常明应是退了出去,胤禛坐了片刻,起身出屋来到谷雨的小院。
小院灯火通明,陈婆子与青兰提着食盒热帕子出来,见到他忙立着恭敬请安。
胤禛道:“随便不拘什么,捡些现成的吃食,一道送上来。”
陈婆子与青兰转身回到厨房添菜,胤禛走进屋,掀起东暖阁门帘,谷雨俯首在炕桌前,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字。
听到动静,谷雨以为是陈婆子她们,抬头见是胤禛,不禁意外了下。
上午时他怒气冲冲离开,谷雨以为他还在生气。她也没想好如何面对他,有些不自在放下笔,准备下榻请安。
胤禛抬手拦住了,不错眼盯着谷雨打量,问道:“你身子可好了些?”
“回爷的话,奴婢好些了。”谷雨如以前那般,规规矩矩答道。
胤禛沉默了下,脱掉大氅,在榻上坐下,顺手拿起她写的字看起来。
她一直学他的字帖,如今写得不算好,不过已经初见几分他的风骨。
想着她的勤勉聪慧,偏生老天待她太过苛刻。胤禛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如何都说不出口。
片刻后,胤禛放下纸,干巴巴劝道:“你的身子还虚弱,莫要累着,待好了之后再学也不迟。”
谷雨应是,动手收拾炕桌。胤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时陈婆子青兰送了食盒热帕子进屋,他道:“放下便是,无需你们伺候。”
陈婆子青兰退了出去,胤禛擦拭过手,见谷雨摆好了饭菜,将肉菜摆到了自己面前,道:“你吃些清淡的。”
谷雨无所谓,她上午睡到午后才醒。午饭吃得晚,吃了一只奶饽饽,半碗奶酪便饱了。
胤禛没甚胃口,也不多劝。待陈婆子她们进来收走碗碟,他倒了盏茶递到她面前。
斟酌再三后,胤禛才小心翼翼说道:“谷雨,你阿玛去世了。”
谷雨茫然了下,抬眼直直看向胤禛,“什么?”
对着她那双黑黝黝的双眸,胤禛除去难受,更自责不已。
都怪他疏忽,要是早些去找谷阿根,说不定他还活着,他们姐弟不会变成孤儿。
“丧事那边你不用操心,你弟弟也有人照顾着,明朝我让常明送你回去。”
胤禛再也忍不住,起身前去将谷雨紧紧搂在了怀里,轻声呢喃道:“别怕啊,以后有我呢。”

谷雨整个人都懵住了, 谷阿根常年劳碌,面容苍老饱经风霜,他今年却还不满三十岁。
她与他相处的时日不长, 他早出晚归忙着干活, 为了省灯油,天黑就各自睡去。
偶尔他回来得早一些,也一言不发,从破袄子中拿出装酒的皮囊,自顾自吃酒。他吃的酒便宜,经常带着酸味。
记得她被选到阿哥府来当差的那日, 半夜就要启程。天气像是她被选到前院当差时一样,冷得刺骨。
谷雨起身穿好衣衫出来,他已经起了身,拿着家中唯一的蓑衣斗笠站在门外。看到她出来, 默默将斗笠蓑衣递给她,说了声:“走吧。”
他裹着那身破袄子,躬身走在前面。下雨火把点不住, 他在前面走得极慢, 不时停下来等她。
到了庄头张来财家, 门前的一架牛车前, 已经等着要进府当差的七八人。张来财拿了块出来,让他们撑着避雨。
谷雨脱下蓑衣斗笠交给他, 他接过去就在那里站着。牛车开始前行, 晃动得厉害, 大家都记在一起,伸出手努力撑着油布。她也没有回头,不知他是在原处, 还是已经离开了。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那句“走吧”,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怪不得胤禛先前将肉菜拿过去,让她吃清淡的饭菜,原来是她要茹素守孝。
下人奴才没有守孝的规矩,遇到宽厚的主子,顶多让回去磕个头,最多等到头七过后,便要回去当差。
被胤禛紧紧搂在怀里,一股混着梨的清甜,又带着檀香沉香的淡淡气息冲进鼻尖,谷雨又恍惚了下。
这个香她前世很是熟悉,叫做鹅梨帐中香,很是名贵。尤其是里面的沉香来自番邦,价值连城。
谷雨从以前想到现在,脑子混乱不堪。谷阿根去世了,谷冬还那么小,谷家连个亲戚都没有,他以后要怎么办?
怀里的谷雨安静乖巧,胤禛不由得愈发心疼,下颚抵着她的头,将她搂得更紧:“别怕啊,一切都有我呢。”
谷雨回过神,挣扎了起来。胤禛忙放开她,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接连解释道:“我一时情急,唐突了.....”
“爷,奴婢没事。”谷雨见他慌乱,她更加慌乱。现在她只想安静躺着,什么都不想。
胤禛见谷雨脸色苍白,眉眼间笼罩着散不开的疲惫与愁绪。他虽想留着安慰她,想到她明早要赶路,接下来还有丧事要辛苦。略微陪着她坐了一会,让她早些歇息,就起身离开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常明就来到了小院,将孝服手炉等行囊交给青兰与陈婆子,道:“你们等下一起跟着去伺候。”
青兰陈婆子昨夜知道谷雨阿玛去世,两人早已收拾好行囊,听到屋内有了动静,陈婆子忙道:“青兰你进屋去,我去拿早饭。”
常明想着谷雨家的情形,道:“记得将谷雨的厚衣衫都带上,让老徐多装一匣子奶饽饽,若有奶卷驴打滚豌豆黄,都带上。”
陈婆子应下去了厨房,青兰送了孝服进屋,谷雨已经穿好衣衫下了炕。她的所有衣衫本来就是素净颜色,看到青兰拿来的孝服还是愣了下。
“姑娘,这是常管事先前送来,我伺候姑娘换上。”青兰拿着孝服上前,展开搭在了谷雨肩上。
谷雨明白是胤禛安排,她拿着衣衫,道:“我自己来吧。”
青兰松开手,道:“姑娘,庄子上冷,你一定要穿得厚实些。”
谷雨嗯了声,谷家三间土墙草屋,四面透风。她来的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原身就是夜里受了寒一命呜呼。
屋中炭拢得足,谷雨不觉着冷。她已经将冬日的厚衫全部穿在了身上,等吃完早饭走出门时,对着迎面而来的寒意,她还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青兰忙将红铜暖手炉递过来,道:“姑娘拿着。”
“你们这是......”谷雨看到陈婆子青兰都在腰间扎了孝带,手臂挎着行囊,不由得一愣。
“你们别跟着去了,谷家就三间破土屋,你们去的话,连身都转不过来。”谷雨道。
虽说胤禛既然派了常明跟着去,佐领法保也在,谷雨还是不想太过张扬。
常明准备好了车马进来,闻言笑着劝道:“姑娘,谷家就姑娘两姐弟,姑娘弟弟还小,大小事体都得姑娘拿主意。还是让她们跟着前去,姑娘也能有个人能帮着打下手。”
这些肯定是胤禛的安排,谷雨也不想为难他们,于是没再多说。
来到院外,门前停着两架马车。常明打起前面一辆的帘子,二福已经搬来脚凳放好。
谷雨正准备踩着脚凳上车,这时胡同那边,胤禛穿着一身朝服,大步匆匆走了过来。
大家忙着请安,谷雨跟着下来,屈膝福身下去。胤禛微微喘着气,带着一身寒意奔到了她身旁,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常明等人悄然后退,不敢多看,低垂着头目不斜视。
“怎地穿这么少?”胤禛理了理她的风帽,眉头微皱。不待她说话,对常明道:“炭可都带得足够了?”
常明赶紧上前回话:“回爷的话,车中放着两筐银炭,若是不够,庄子上也有炭。”
胤禛唔了声,连着问了一堆。从一应吃食,墓地,阴阳风水先生,出殡的吉日,棺椁,香烛纸钱等都再仔细问过交代过。
“你拿着。”胤禛执起谷雨的手,放了一块温润的玉在她手心。
“这是我自小带的玉,我阳气重,能护着你。”胤禛低声道。
谷雨惊了一跳,他自小带的玉肯定贵重无比,要是不小心磕碰或丢失,她哪担待得起。
“快收下。”胤禛紧握了握她的手,低低道:“我等着你回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谷雨只能先收了起来。屈了屈膝,道:“爷,奴婢先走了。”
谷雨上了马车,青兰陈婆子跟着上来,车夫架着马车朝胡同外驶去。
胤禛望着远去的马车,直到马车转出胡同消失不见,他还立在远处一动不动。
才送她离开,他便已经开始想念。

马车行驶得慢, 谷雨在快到中午时才到达大兴南海子附近的庄子。
张来财得知消息,早就来庄子路口等着。谷雨如今的身份尴尬,他从骡子上下来, 毕恭毕敬在车外叫了声“姑娘”。
青兰打开车帘, 谷雨从车窗看出去,张来财裹着一身素净的厚袄子,帽檐上落了一层水珠,大胖圆脸上顶着两坨红。想必是天气冷,他等了太久,脸被寒风吹成这般。
谷雨以前见过两三次张来财, 在说话时,总是眼珠朝天上看,或者只拿眼角斜看着人。声音从鼻孔里喷出来,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仿佛说话都是恩赐。
包衣阿哈地位低,连佃户都看不起他们。不过张来财也只是轻视,克扣吃穿, 不敢轻易惩罚。
毕竟, 包衣阿哈是世袭奴才。要是打伤打死, 要上报到督捕衙门, 庄子也缺了苦力干活。
谷雨从没见到张来财如此恭敬过,心情滋味很是复杂, 靠在车壁上, 一时未曾做声。
青兰便说了句:“天气冷, 快些赶路吧。”说话间,合上了窗棂。
马车下了官道朝庄子驶去,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杨树, 分割成整齐的地中,冬小麦绿油油。
大兴地势平坦,京城的粮食果蔬大半都来自这里。谷雨家的茅草土屋在一片枣树林边,门前有两颗柿子树。
马车停下来,青兰先下去,站在车门边,朝谷雨伸出手,“姑娘小心。”
谷雨没有去搭她的手,拉紧风帽利落下了车,待看到眼前的景象,一下怔愣在那里。
几座苇棚将茅草土屋挡得严严实实,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旁边支起来的草棚下,挖了几眼灶,大锅中冒着热气,妇人在忙着白煮猪肉,和面。
旁边的枣树林仍在,柿子树从缝隙中伸出枝丫,顶上挂着一只被鸟琢剩下小半,红彤彤的柿子。
谷雨从不知家中有这么多亲朋,物是人已非。
常明指挥人将带来的炭与一应之物搬进去,法保也从苇棚中走了出来,偷偷打量着谷雨,欠身客气叫了声:“姑娘回来了,姑娘请节哀,还请保重身子为上。”
谷雨屈膝福身道谢,法保忙朝旁边避开,走在前面带路。见到他们前来,所有人赶忙避开。
正屋正中长条凳上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椁,棺椁头点着一盏长明灯。棺椁前的火盆中,堆了半盆纸钱灰。
谷冬神色茫然跪在孝子的位置上,他被收拾一新,崭新皮袄外套着粗麻孝服。瘦得皮包骨的脸颊,肌肤紫红皲裂,放在身侧的手黑乎乎,长了冻疮的地方涂了药膏,油光铮亮。
看到谷雨进来,谷冬定住的眼珠终于动了下,一瞬不瞬盯着她。
谷雨上前磕头上香,不知从何处来的几个妇人,呜呜开始抑扬顿挫哭灵。她哭不出来,往长明灯里加了点灯油之后,就在谷冬身边跪下。
青兰陈婆子跟着跪在她身后,一边低声哭泣,一边递来纸钱。
谷雨接过放进盆中,纸钱卷着火苗升腾,屋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的气味。她微微仰起头,屋顶的茅草没更换过,有些已经腐烂,能隐约看到稀疏的天。
谷冬朝着谷雨靠了过来,他也不说话,低头抠着露出来的皮袄。
跪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青兰陈婆子起身搀扶起她,“姑娘且下去更衣。”
谷雨站了起身,谷冬跟着仰头看来,她便顺手拉起了他。
原来她住的西屋收拾过,窗棂用厚纸重新糊过,土炕上叠着厚实的被褥。炕烧得旺,墙角笼着炭盆,透风的屋子也暖融融。
谷雨脱掉风帽,常明亲自送了茶水到门口,陈婆子上前接了进屋。青兰倒了盏茶递过来,开始整理行囊。
谷冬紧贴墙站着,呆呆看着青兰陈婆子她们忙碌。他已经七岁,因为瘦弱,看上去像是只有四五岁大小,已经在庄子上放了两年的羊。
谷雨放下茶盏,朝他招手,“你过来。”
谷冬走了上前,谷雨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衫,问道:“你冷不冷?”
“不冷。”谷冬声音极小,掀起皮袄给她看,与她极像的双眼中迸发出光芒:“姐姐,是新皮袄。”
谷雨鼻子像是被用力撞了下,酸疼难当。她带着鼻音嗯了声,从青兰拿出来的匣子中,用干净帕子包了块奶饽饽递给他:“你吃。”
谷冬闻到奶香味,迫不及待咬了一口。他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吞下之后,再咬了一口,拿着帕子就不动了。
以前家中经常吃的是粗面饽饽,谷阿根吃三只,他们两人各自一只半。
谷阿根回来得迟,谷冬懂事得很,哪怕再饿,从来都只吃自己的那一只半,从不去碰给谷阿根留的饽饽。
谷雨知道他想留着,将匣子拿给他看,“里面还有呢,你吃吧。”
谷冬这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吃到最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下扑进谷雨怀里,哭道:“姐姐,阿玛没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