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耽美文男主外室by池峥俞
池峥俞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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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坏了。
这次她没有犹豫,提裙坐了上去,找准角度,碾磨他高挺鼻梁,双手撑在男人胸口,拽他衣领,连带几根银白发丝断在手里。
情浓如水涓涓而流时,她已是半脱莲房露压欹,攥帕的手去拢堆叠的衫,拢至香渍涟涟的肩头,鬓边发丝都在颠簸。
“就一直戴着这手串吗?”
男人是在裙下问她的。
“啊……对啊,”她浑身晕沉,素手拭汗拭个不停,“一直戴着。”
另只戴手串的,就缓缓往后滑,滑到背后,又捂住男人双目。
腕上珠翠伶仃作响。
事毕她回想起来,尤恩应是对那手串有所介怀。
缘由不知,但肯定不是因为磕出个红印子就如此,他心眼没那么小。
但,那手串的确好看,而且她每每戴着就觉心安。
所以她依旧戴着,只是晚上取下来放在妆匣。
后来也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某日,她待在看客席调琵琶,正想往后台走,忽被人叫住。
“……翠烛?”
那声音,她最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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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半脱莲房露压欹,绿荷深处有游龟。——苏轼

若回了头, 自己这么些天积蓄的舒畅便全烟消云散。
她一想到要面对那张淡薄的脸,就觉恶心,若负芒刺。
“泠娘。”
尹渊顿了下。
“还真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腕上手串:“看来这些天, 你过得很好。”
冷翠烛终是转过身。
她抱着琵琶, 低垂双目:“还请官人走吧,奴还有事要做。”
“我也是有事要做。”
他非但没走, 还在看客席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
尹渊今日未带下属侍从,孤身来的这儿。
他穿得也颇为低调, 唯指上那枚玉戒显目。
伙计见有客人坐下, 忙去奉茶, 问尹渊可要点菜点戏。
的确, 客人的去留冷翠烛管不了。
她咬唇, 往后台去,只能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过会儿乐师们都到了, 外面看席也已坐满,领班将今日要演的曲目写在纸上, 由乐师们轮流查看。
“怎么全点些演情情爱爱的,啧,”老乐师呸了声,“我还想吹我的武松打店呢,又吹不成,真是日了狗了。”
“对了, ”领班说,“还额外点了个琵琶独奏, 让弹秦淮景。小翠,你会弹吧?只弹不用唱。”
“啊,”她答得勉强, “会弹……”
看来尹渊是真的疯了,每天什么都不做非要同她纠缠,早无忧国奉公的父母官模样。
她的琵琶独奏安排在所有戏的最后头。
戏演完,前台和后台的乐师演员们都张罗着去下馆子,只有她仍坐着,循着记忆苦哈哈弹秦淮景。
也不知有没有人在听。
中途伙计把筐子递到她面前让她抓赏钱,她哪里抓得了,伙计便让所有人抓了,给她剩一些在筐子里,就放在她脚边。
她的曲声里早没有当初的悠扬婉转,也不平添凄凉或是妩媚。
她弹得很快,毫无情意,一心只想快点弹完。
可是,任她弹得再焦急,戏班子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后台只余她一人。
前面的看客席也应当如此,未有一人为她鼓掌赞叹。
不知这曲是弹给谁听。
她也不知。
她只当没尹渊这个人。
曲毕,她收敛气息起身,脚尖却不慎碰翻地上筐子,里面的银两铜钱全洒了出来,噼里啪啦响了阵。
这声音,前面的人定然也听到了。
她放下琵琶,掀开帷布往前面的戏台走,遥遥与席上男人相望。
所有看客都走了,只剩尹渊一人。
坐在那幽暗的角落,抬眸直勾勾盯她,里面穿的常服黯淡无光,外头披了件绣着银竹暗纹的氅衣。
他身体并未全好,满身都是病气,怏怏提不起精神。
不如说是全身只吊着一口气,拄着拐,来这儿同她对峙。
她站在戏台,未往前走,脚边是五色缤纷的纸花,密密麻麻铺了满地,同坟头边白皑皑的纸钱无甚区别。
“你不怕我去死?”
他问的话也应景。
冷翠烛暗忖这话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当然怕了。”她垂眸浅笑,“离了官人,奴家可怎么办啊……”
尹渊蹙眉。
“泠娘,是怪我那次咬了你吗?”
若不是怪这个,尹渊就想不出别的。
“对不起。”
冷翠烛弄不明白尹渊是要干什么。
就专门过来给她道歉?他真是越来越怪了。
若是道歉有用的话,他们之间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凶终隙末的地步。
尹渊总认为她无理取闹,她绝不是这样的,可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求个什么理。
她只是不想见到他,不想与他多做交流,就像尹渊从前那般对一切交心之言避之不及。
她总是表现出一种匮乏感,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前,爱、欲她皆得不到太多,只能仰起头眼巴巴乞求尹渊的施舍。
她只能去求一个空壳子。
她抿唇,将碎发撩到一边肩头,疲惫道:“哦……”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她那儿走,绕过密匝匝的桌椅板凳。
冷翠烛见他走得蹇涩,莫名向前走,往他的方向走,走下台阶,等着他。
待尹渊走到她面前,她又如梦初醒般后撤几步,难禁愁绝。
她想要往外走,想就此逃离,可是尹渊呢喃着,取下指上玉戒,戴在了她的手上。
这戒指,是由上好的翡翠制成,尹渊戴了十几年,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戴着。
她因为这只价值不菲的戒指,才起了接近尹渊的盘算。
那时她只想着这个男人能舍得为他花多少金银细软,没想过自己要受多少苦难折磨。
时至今日,她的满腔热血早已冷透。
而现在,这只戒指到了她手上。
她这才发现,她一直觊觎的,并不适合她。
玉戒和她的手指比起来,有些大了,勉强戴在指骨。
“我不在乎你心悦于旁人,或是有多少情夫,”他顿了下,满面愁颜赧色,“只要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
“从前是我对你太苛刻。”他指尖摩挲起她指上玉戒,强为欢笑,“我想要改,你教我罢?”
任她带了多少刺,他也要去拥抱她。
只有刺扎进身体,痛苦逐渐清晰了,他才能真实地感受她——他正抱着她。与她相拥的人,是他。
只会是他。
任那些男人多勾魂摄魄,能够接纳她的锋芒的只会是他。
冷翠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双手紧攥成拳头,蜷曲的指骨将皮肉绷到泛白发紫。
他竟然这样说。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原本他是朽木死灰索莫乏气,同她相拥在一处。
自从她惊觉,从中抽身后,他也情逐事迁,跟着生了变。
她怨他,恨他,可她又怨恨的是哪一个他?
从前的?还是现在?她连自己都不知。
他如若变了,她还该不该再恨他呢……如果尹渊真的愿意改,改成她喜欢的模样呢?
如果她真的能有个和睦、温馨的家庭呢?
如果尹渊能做个好父亲……她真的要给他机会吗?
迟疑时,尹渊已取下头上发钗,猛地扎进手腕。
鲜血汩汩从中溢出,未多时就淌了满手。
拔出时,血溅在她面颊,几滴浸入眸中。
“你做什么!”
“如果你要离开我,”男人了无邃容,欷歔道,“我也没什么存活的必要了。”
“冷蓁也是一样……只盼望我们在地下相聚。”
他盯着腕上溢血伤痕:“我会带着他,等你。”
“泠娘,我知道他回来了,我等会儿就去找他。”
“还有易音琬。”
冷翠烛蓦然抬头。
她不能连累尹夫人。
她也不能让尹渊带着冷蓁去死。
她明白,自己看似有得选,实际已是退无可退,只能去原谅尹渊。
不能再去回避了,一直这样同尹渊耗着,她得不到好处。
至少要想办法把身契拿回来。
“好,我答应你。”
她笑着搭上男人肩头:“官人想要改,我就好好地教官人。”
“从今以后,原来的恩怨都不作数了。”
尹渊惨然一笑。
“好啊,”他用淌血的手抚上她脊背,揩去发钗上的血迹,插在她发髻上,“那随我回去。”
翌日,戏班子被官府以聚众淫乐查封了。
自是强加上来的罪名。
领班哭丧着脸给她结了剩余的工钱后,就抱着自己刚出世的双生子跳了井。
冷翠烛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这事还是尹渊亲口告诉她的。
“啊……真可惜……”她知晓尹渊想看什么,便蹙眉佯装害怕,哆哆嗦嗦道,“都是奴家的错,若不是因为奴,那些乐师们就不会丢了工作,吃不上饭,领班也不会投井溺毙……”
她不害怕,她无比悲愤。
尹渊此举,定是想让她心生内疚。
可分明错全在尹渊。
是他罔顾礼法,草菅人命。
他不该拿旁人的生死存亡来威胁她,也不该将她与他的爱恨情仇搭上无辜百姓的性命。
简直卑鄙无耻……
他这种人,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嗯。”
尹渊坐在罗汉床,一手把玩扇子,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
她揩了揩眼尾并不存在的泪水,徐徐走到男人面前,腰肢一软跌坐在男人腿间。
“官人……”她敛眉,攥帕的手轻敲男人肩头,嗔道,“奴不想待在这儿了,奴想出去逛逛。”
这几天,尹渊一直把她关在这个房间里,不让她出去。
就连窗牖都全部封死,不准一丝光亮透入。
甚至,她还无法确定自己所待的地方是不是尹府。
那日她与尹渊上了马车,就被哄着睡过去,再醒来就是躺在房间的床上。
待的时间一长,她竟不知昼夜,整天昏昏沉沉睡不够。
只能通过尹渊来见她时穿的是官袍还是寝衣来判断。
见尹渊未有言语,她又曲起双膝,缩在男人怀中,耳语道:“官人陪着我吧?我们出去逛逛,这里好闷,我总感觉有股霉味。”
“你不是想让我教嘛?”她笑意盈盈,“学了床上的,其他的就不想学了?”
“不是说了要学好的嘛……”
尹渊垂下眼帘:“泠娘,是我的不对。”
“我只是……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他长叹一声,“怕现在的温存转眼就烟消云散。”
“所以,”她指尖挑起男人肩头白发,巧笑倩兮,“更要乖乖的,听话。”
“嗯。”他答,却拥她更深。
她所处的地方果然不是尹府。
院子要比尹府的小得多,与她家有点像,但更隐蔽,四周全是高耸的角楼。
应是在城郊。
尹渊拉着她在院子里闲庭信步,步伐愈发沉重。
冷翠烛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净忙着去瞟四周景况,任尹渊拉住手往池塘边走。
片刻后,他问:“……泠娘,手上的手串从哪得来的?”
男人睨了眼水塘:“来路不明的东西,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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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倒霉儿子亲爹要来了。
我本来想写一个正常人的,但是那样的话就不像父子了,所以没写成。然后这个人就是个炮灰,会死,不会一直活着。
本章掉落红包~

她的胡乱瞟的视线移到了平静无澜的水塘。
水清澈见底,在日光的照耀下倒映出她与身边男人的模样来。
尹渊说完话后就始终凝着她,不眨眼, 呼吸也极弱。
目光却强势逼人。
她素白的面靥被日头烤得颊间泛红。少顷扭过头, 冲男人笑:“好呀。”
她褪下腕上手串,利落地将其丢入池塘。
手串在水面漂浮没多久就迅速沉没, 只余层层涟漪在水面荡开。
“那官人可要给我多买些,好让我换着戴。”
“那是自然。”
尹渊脸上难得有笑意, 但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尔后闷声不响地凝她。
凝她动人的眉目, 微翘的唇梢。
一点点地, 记住她眼尾唇角的弧度。
去伪存真。
待尹渊走后, 她下水将手串捞了上来,重新戴在腕上。
这个男人, 将她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美其名曰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现在可好, 好不容易找的活计没了,还被关在这鬼地方,连菟丝子和冷蓁都见不上一面。
她真是看错他了。
或许他是在改,但也只改了一点点,多待一会儿就要暴露本性。
刻在骨子里的,再怎么该都是徒劳。
她掸了掸裙上泥沙, 将手上污泥胡乱揩身上,去浴室沐浴。
浴室里什么洗浴用的什物全没有, 只有个浴盆。
她自己烧了热水往浴盆里倒,因没有澡豆和浴帕,她就只是脱光衣物, 浸在水里简单搓洗。
水倒少了,才到小腹。
她便捧水往胸乳上淋,热水将肌肤烫得泛红,裸露肩头又被风吹得发抖,显然无法兼顾。
只能动作快些,洗完快点穿衣。
她正低头舀水,背上发丝忽被撩起。
扯了下。
扯得她仰起头。
男人站在浴盆边,扯她的头发。
他转眸瞥她腕上手串。
冷翠烛咬牙笑道:“官人,你弄疼我了……”
尹渊收回手,抚弄起手背水渍。
她将头发捋到胸口,转身问男人:“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未抬眼。
“……来看你。”
冷翠烛总觉尹渊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方才她转身时,尹渊似乎落寞了阵。
“站起来。”
“可以吗?”他如是问。
语气倒诚恳,只不过怎么听都不像是请求。
本来就不是。
她坐在水中迟疑不定,最后是由尹渊伸手拉起。
身上水流如注,哗哗往下流回浴盆。
男人摩挲起她肩头烫红肌肤,揉弄发丝,任其中残水淋淋流至手臂,打湿袖袍。
而后,那手往下了些,轻轻捻住,徐徐搓揉。
她双腿不稳差点摔下,全靠男人伸手拉住她,将她往怀里拉,一时间水花四溅,水光潋潋。
倚在男人胸膛,面颊发丝濡湿大片衣料,男人却一手扣着她后脑,让她埋得更深,一手拨开她胸口香润青丝,轻握住她的柔婉。
尹渊虽体衰气弱,双手却灵巧,总能挑准她的弱处,一捻轻红。
让她不禁捉弄,十个指头掐了遍,掐到指尖泛白,面颊泛粉。
他低头耳语:“等过了夏天,凉爽时,就与我一同离开,去锡璘县。”
锡璘县是州里最大的县城,同他们现在所住的县城不属于同一个郡。去那儿,即便是坐脚程快的马车也需用上四五日。
那地方,达官贵人也更多,听说还住了几家皇家贵胄。
冷翠烛颔首,声音颤抖,凄凄迷迷,如一根银针在破布上翻来覆去地挑花:“……你又升官了?”
“不是,只是便于履职。”他凝着她,在她胸口描摹水痕,“这里,有你不好的回忆,我们换个地方。”
她嘤咛了声,闭眸低低答:“好吧。”
果如她所料。
尹渊在官场碌碌无为了十几年,不可能突然就开窍,不到一年就连升两级。
指望不上的东西。
“官人告诉蓁蓁了吗?”
尹渊摇头。
“还是要我去说吗?”她双腿有些僵,头枕到男人肩头,“那,至少要让我与他见上面吧?”
冷翠烛清楚尹渊的性格。
对于冷蓁,他是能不管就不管,能不见就不见。
即便是差点被冷蓁捅死,再见面时他也只会是一言不发,甚至瞟几眼就带着护卫溜走,把烂摊子留给她,让她从中调节。
对自己的儿子不上心,却偏偏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上心。
尹渊:“嗯。”
“……又把手串捡回来了?”
当初她从伙计手中接过这玛瑙手串时,定然未想到会有今日这效果。
尤恩问,尹渊也问。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手串吗?至多是好看了些,她不明白为何会让她身边的男人如此警觉。
她甚至连这东西是谁送的都不知道。
后日,尹渊命人将她接到了尹府。
下马车时,正巧撞见冷蓁走偏门进府。
她将冷蓁叫住:“蓁蓁,今日就别去了,我们去酒楼里吃。”
冷蓁愣在原地,扭头盯她。
他背了个空背篓,肩带上绑了个脏兮兮的布条子,脸上还有灰,不知打哪儿来的。
“……哦,好。”
走到半路,冷蓁莫名问她。
“小杜也来吗?”
“小杜?”问出口她才意识到冷蓁是在问菟丝子,“啊,他不来,就我们两个。”
“你不是一直想吃蟹黄面,好奇蟹黄是什么味道吗?我们今天就去吃这个好不好?”
冷蓁撇唇。
“当然好。”
虽说寒酸,不比在尹府,但起码是母亲的心意。更何况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他心里虽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时辰还早,酒楼里的客人也少,两母子在大堂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店小二过来递菜单。
“麻烦了。”冷翠烛微笑着接过菜单,余光瞥见一旁的冷蓁正不停拢袖口。
神情也不大自在。
她垂下眼眸。
除了两碗蟹黄面外,她还点了份杨梅渴水,让冷蓁吃咸了的时候喝。
待小二走后,她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冷蓁紧皱的眉心松泛了些。
“还没好……”
“结痂了?”
他点点头,在桌下将袖子撩开,给她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冷翠烛只瞥了一眼,而后仰头叹息。
“等吃完面,我再带你去买点祛疤的药膏,每天好好擦擦,别留下印子了。”
她自知买个药膏涂涂没用,冷蓁从前会自残,受伤,以后也会,问题还是在于心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养成了这么拧巴的性格,每天总因为一些小事而伤心流泪,原本与她交流得好好的,扭头就又哭起来。
她刚开始还不解,会问他哭什么,让他不要老是哭,他每次听完只会哭得更崩溃。所以后面,她就慢慢接纳了。
或许他心里一直积蓄着某种郁气,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好去明白,也没法明白。
做母亲累,做孩子也累,各有各的难处。
“日子还要过下去的。”冷翠烛念叨着,帮他把折起的袖口理好,“你还年轻呢。”
“那尹渊呢?”冷蓁湿了眼眶,“万一他不想再让我过下去。”
他当时太冲动,找到机会报仇就连捅了尹渊十几刀,一点没想后果。
这几日去尹府用膳,他一直惶惶不安,害怕被尹渊发现踪迹,来找他寻仇。
去尹府,无异于鸟入樊笼。
但他必须要去,即便是虎口拔须。
冷翠烛:“他原谅你了。”
“啊?”
她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手帕擦了擦,一双放在冷蓁面前。
“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莫要再提。他到时即便是见到你,也不会再追究。”
“亲生的父子,哪里会有什么恩怨。”
待店小二将面上过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轻松了些,也不提那些难过的事了,一齐低头吃面。
冷蓁正给她倒茶水,瞥见乌泱泱的人群进了大堂,啧了声:“怎么还有人把轿子抬进来的。”
冷翠烛未抬头:“应是那人的外貌不方便露出来吧。可能是大户人家未有婚配的闺女。”
“你尝尝这个酸梅汤,冰块化了风味就不佳了。”
“哦。”
冷蓁低头喝汤。
过会儿,冷翠烛吃完面,揩揩嘴准备去找掌柜结账,刚抬头一张脸就凑了过来。
女人对她左看看又看看,又转过身去瞧低头吃面的冷蓁。
扭过头冲她喊道:“翠烛!”
冷翠烛对面前这位穿金戴银,艳如桃李的女子,只觉陌生,迷茫去问:“……您是?”
女人一掌拍在她肩膀:“我是小莲啊!”
“和你盖一个铺盖的小莲呀!你怎么就不认得我了?”
听着女人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她迷茫许久终是忆起。
“卢妙莲?”
卢妙莲比她小五岁,从前在青楼,她们同吃同住,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她已经与卢妙莲十九年未见。
“唉,对喽,我是妙莲。”卢妙莲挥挥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锃光瓦亮。
她指着一旁冷蓁:“这就是你儿子?”
冷翠烛点头,拉着卢妙莲坐在中间:“啊,是啊妙莲。”
“蓁蓁,这是卢阿姨,快问好。”
冷蓁脑袋有点懵,但还是放下筷子,听冷翠烛的话:“卢阿姨好。”
“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呢,”卢妙莲伸手把冷蓁的脸捏来捏去,又去摸他胳膊,感慨万千,“你比你娘那时候都大了……”
“当初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也不告诉我去了哪里,还是后面其余姊妹跟我说,她怀了你,怕我伤心,就偷偷地走了。”
卢妙莲边抹眼泪,边扭过身垂冷翠烛胸口:“姐姐,你那时让我好怄气,你咋能就这样抛下我呢!”
冷翠烛握住卢妙莲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走的那阵,卢妙莲才十二岁,还是个丫头片子,也不懂得什么叫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可是,她是个大姑娘啊,两个人就一直在青楼那种地方,蹉跎一辈子,也不好。
等到卢妙莲哭完,又拉起她双手,笑道:“没事,我早不怨你了。”
她瞥了眼桌上面碗:“你们就吃这个啊?走,跟我去楼上吃好的!”而后,与冷翠烛手拉手往楼上走。
冷蓁讪讪摸脸上捏出的红痕,跟在两人后头。
“你走之后的几个月后,我就被老鸨卖了去。”卢妙莲边给母子俩倒茶,边道,“卖给了现在的盐商,和那老头一起下了江南,做瘦马。”
她拿帕子拭汗,将面前的小碗燕窝递到冷翠烛面前:“翠烛姐姐,你吃这个,补身子的。你从前老是把吃的让给我,你现在也吃吃我的吧!”
冷翠烛连连摇头:“妙莲啊,我吃不惯这个的……”
原来她与卢妙莲是好姐妹,可现在,十几年未见,情谊早已生疏。
卢妙莲恍了瞬,怅惘颔首:“好……那给孩子吃!小孩子长身体呢。”又把那碗燕窝推到冷蓁面前。
冷蓁自是来者不拒:“谢谢小莲阿姨。”
不吃白不吃,再说这卢妙莲看着也不像为一碗燕窝就指使他做什么事的人。
冷翠烛接着问:“你去了江南?那你怎么又来这儿了?”
“那李盐商,做局呢,”卢妙莲一甩手帕,凑到她耳边声音压低了些,“你们这县里,穷是穷了些,但不是荒地多嘛。”
“县尉专门派人去打探了的,那些山崖土坡子,都采得出崖盐。他们便想着,悄悄地……你明白吧?”
冷翠烛没听懂。
“……明白吧。”
“但是那些荒地,都不是官家的,是别人的私产,”卢妙莲笑笑,搂住她,“姐姐啊姐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怎么可以这么巧呢,我竟然还能再遇上你!”
冷翠烛被搂着,听卢妙莲咯咯笑道。
“美人计,对正当壮年的男人可是最好用的,省钱又省力。”
“美、美人计?”冷翠烛吓了一大跳,“什么美人计?谁是美人啊?”
卢妙莲取下腕上玉镯,戴到她手上。
“你啊,我的好姐姐。”
“我?”她倏地弹起。
正吃燕窝的冷蓁抬起头。
见面前两个女人没注意到他,便坐近了些,偷偷听着。
卢妙莲又拉她坐回去。
“那些荒地的主子,你认识的,就是从前老坐在楼下等你,喊你小烛姐姐的那位,他还和我斗过鹌鹑呢!”
冷翠烛实在想不起来,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她早忘了。
“……谁呀?”
“姒青公子呀,”卢妙莲说,“就是家里有十几个嫡哥哥庶哥哥的那个,他现在得了他父亲的爵位了,还真是没想到,那爵位竟让他袭了去……”
见冷翠烛还一脸懵懂,她接着描述:“你真记不得了?就是来找过你一次,后面就死乞白赖地赖着你,天天在青楼里乱晃悠要找你的那个呀!他体弱多病,整天老是咳嗽,有次还在楼里晕了,嘴里念叨着要见小烛姐姐,要找小烛姐姐。”
“那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啊……长得……”
卢妙莲扭过身子,指着冷蓁:“长得和你儿一样,煞白的脸上老多痣!”

冷翠烛终于想起来了。
姒青公子比她年轻,的确是个小白脸, 脸上……也的确像冷蓁一样长了很多黑痣。
他就来找过她一次, 是被他家里的几个坏心肠哥哥哄着来的。
姒青公子以为找倌人只是单纯听弹琵琶,他的几个哥哥也是这样跟他说的。所以他坐得很端正, 每首曲子弹完还给她鼓掌,直到她把他推到了床上去。
他没有哭喊, 只是一直念叨着。
姐姐……姐姐……, 我好难受。
做这种事怎么会难受呢?
她如是问。
他不说话了, 只迷迷怔怔地盯着愈发模糊的天花板, 手里抓着的桃仁全散了去。
散了满床。
之后他就跟着了魔似的, 总是坐在楼底下等她,想和她说说话, 谁劝都劝不走。
或许是因为那晚事后,冷翠烛哭哭啼啼地将留有余香手帕塞给他, 说自己命途多舛,待在这楼里,就如同漂泊无依的浮萍,让他不要忘记她,他若是都忘记她了,她的人生不知还有什么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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