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怀香by鎏香儿
鎏香儿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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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怀玉如今已是官身, 官员游街唱戏乃前无古人之事,便是他的性子,怎么瞧都与唱戏这俩字不搭边, 更别说是丑角。
婉姝相信, 对于多数官员来说,光是问他是否有扮演丑角唱戏的经历这种问题, 都算是一种冒昧。
于是短暂的怔愣后,婉姝抛开那一瞬荒谬想法,惭愧道:“可莫唤我善人, 我可是不久前才亲眼目睹恶霸掳走两人而无动于衷呢。”
楚怀玉不置可否地笑笑, 只问, “阿姐觉着这出戏如何?”
婉姝虽不算太明白这出戏有何深意,但怀玉特意搞得神秘, 必是要表达什么, 于是她配合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以游街的形式表演赶考, 很有趣。”
她以为怀玉提起这个话题,接下来便会顺势揭露谜底,不成想, 二人对视片刻后,怀玉面上的笑容竟淡了下来,眼中露出委屈与一丝幽怨。
“阿姐就只觉有趣, 没看出点旁的?”
“旁的?”
“莫非阿姐以为方才在宫庙所得优待,是我利用官身或是钱财谋来的?”
婉姝面露茫然,难道不是吗?
但见怀玉神色变化,似对她的反应不满意,她便道:“方才我见你与殿中不少人相识,想来你以前常去,是忠实信徒?”
楚怀玉:“……”
婉姝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有些担心会令怀玉失望,于是轻声询问,“不是吗?”
楚怀玉见婉姝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缓缓呼了口气,扯出一个笑,“是,怎么不是呢?”
他都亲自去扮演丑角了,自是诚心诚意向神,为阿姐驱邪去晦,求万事顺遂。
本就是他瞒得紧,傩戏装扮又夸张,怎能怪阿姐认不出呢?他是要阿姐高兴,而不是要她绞尽脑汁去猜测自己在想什么。
楚怀玉也觉得马车上非是揭露谜底的佳地,于是很快转移了话题,打消了婉姝的担忧,气氛恢复如初。
待回了楚府,二人照例先去熬猫,然后下楼洗漱。
今日外出,必是要沐浴的,沐浴完,婉姝习惯性在堂屋绞发,看些闲书。
楚怀玉则不喜丫鬟碰自己头发,自己随便擦擦,便到小榻上也拿了本书翻看,榻边有热炉,烘干头发倒也不费太多时间。
婉姝头发绞得半干,也要挪到炉边烤一会儿,坐到榻上不久便被怀玉搂进怀中。
“我头发还没干呢,小心打湿你寝衣。”
婉姝去推怀玉,没能推开,怀玉低头吻了下她头顶,道:“不会,就算湿了也是我自己弄的,一会儿再换衣裳就是。”
楚怀玉盘腿而坐,长发搭在凭几上悬晾着,发尾尚有水滴滴落,因方才的动作垂下几缕,将他身上披着的外衣浸出几片斑驳,混不在意。
婉姝无奈,拉过外衣下半部分铺在怀玉腿上,然后躺下去,挑了个舒服的位置,摸来摊开在旁边的书接着往下看。
夫妻二人依偎在榻上享受睡前闲暇时光,屋内下人早已识趣地退下。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婉姝看完下半回,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今日回来的晚,往日这个时候都歇下了,可怀玉的头发还没干,等他晾干的时间不够她再读完一个章回,她又不喜欢只读半回就放下。
正在纠结要不要看下一回时,无意间抬眸瞥了一眼,恰好看见怀玉手中书的封页,上头写着春闺两个大字。
婉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她的话本吗?
讲述的是一双幼年结仇的少男少女因父母之命成婚,婚后从争锋相对到相知相爱的故事。
重点是!
这里头有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香|艳情节!
这是她出嫁前孟瑶特意从泸州寄来给她开眼界的,她不敢留在家里,又不想被怀玉看见,所以在布置书房时,特意留它压箱底了。
谁能告诉她这话本为何会出现在怀玉手里?!
而且怀玉已经翻过半本,如果没记错的话,男女主角应该已经圆房了,接下来就是越发频繁的亲密剧情。
婉姝觉得这种东西看看也就算了,她可一点都不想让本就逐见孟浪的怀玉再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婉姝来不及思考太多,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一把将话本从怀玉手里夺了过来,坐起身的同时迅速瞄了眼怀玉正在看的地方。
好在还没到她担心的情节,婉姝暗松了口气,接着强装镇定,实则仍有些激动地质问。
“你怎么不问我同意否,就拿我书看?”为了显得自然些,她还欲盖弥彰的添了句,“这是你从哪里翻出来的?我整理书籍的时候都没看到,还以为丢了。”
楚怀玉面色十分平静,实则心里笑得不行,无辜道:“前些日子岳母生产,阿姐提前去了顾府,那两日太阳正好,府中晒书,丫鬟说有几本是你的珍藏,我怕她们弄坏就给收了,一直在阿姐专属的书架上。”
说到此,楚怀玉面露委屈,“阿姐不是答应了,我们可以随意翻看对方的书,为何又这般?这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婉姝:“……”
答应的是她,丫鬟也是她的丫鬟,她能怪谁?
“倒也不是不能看,只是我有些惊讶你会看这些妇人看的话本子。”
婉姝讪讪开口,并且特意强调妇人二字,希望打消怀玉看下去的念头。
“都是闲趣儿,识字即可观之,哪里分得男女。”楚怀玉不以为然道。
婉姝默默将《春闺》合上,与自己方才看的那本叠在一起,放置一边,然后微微一笑。
“有道理,不过现在时辰已晚,该歇息了。”
明日她就将这话本子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楚怀玉:“我头发还没干。”
婉姝:“我帮你擦,卧室暖和,干得快。”
楚怀玉忍住笑,没再提及话本,点头称好。
待进了卧房,婉姝让楚怀玉坐到梳妆台前,自己站在后面给他绞干头发,起初还游刃有余,耐心十足,可靠布巾和手将头发完全绞干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婉姝停下发酸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再用暖炉烤一会儿就好了,我去取。”
转身之际却被怀玉拉住。
“不急,我看阿姐也不困,明日又无需早起,晚些歇息也无妨。”
婉姝这会儿确实精神得很,自然无不可,“那,那我再帮你擦擦。”
“不差这一会儿,阿姐辛苦了。”
楚怀玉拿过布巾搁到梳妆台上,随即透过铜镜看向婉姝,扬唇道,“不能白教阿姐受累帮我绞发,不如我给阿姐唱个曲儿,以表谢意?”
婉姝神情错愕间,怀玉已开了腔。
“二月初五,我陪公子上京赶考,路遇……”
这段是书生逃脱抢婚后遭报复险些送命,报官后被问缘由时,书童悲愤之下所出台词。
这会儿怀玉却完全没有唱出书童的愤然,反而柔和悠扬,更似那温文尔雅的书生。
他从镜中与她对视,眼中温柔与火热交织,过分专注的视线,就像一条将她缠住的锁链,紧致,滚烫,并不教她难受,只是令她无法躲避半分。
这一刻,婉姝好似有些明白了为何有些女子会为某个戏子痴狂。
怀玉的声音与目光足够让人忽视那些正经台词,婉姝承认自己被蛊惑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将怀玉藏起来,不许任何人窥探。
但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速度快到婉姝自己都没有捕捉到,短暂的恍惚后,她很快将入耳的声音与今晚那书童对上。
婉姝也终于明白了那书童为何摔倒在自己眼前,又为何在人群中独独选择向她求助。
书童竟然真是怀玉扮的!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震惊,婉姝才没溺在男人的引|诱中,而是呆愣地盯着镜中的怀玉,久久没有反应。
一段唱罢,楚怀玉瞧着仍在发呆的婉姝,抿唇一笑,起身捏了捏她脸颊,目光如水。
“阿姐这是被吓到了?”
婉姝眨了眨眼,点头。见怀玉眼中笑意更甚,她才意识到,自己哪里是被吓到,分明是又被蛊惑了。
下一刻,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温润柔软的触感在她唇上碰了又碰。
轻啄几下后,二人额头相抵。
“能博阿姐一笑,这不算什么。”楚怀玉哑声道,“阿姐,夫妻之间,只要你我皆欢|愉,没什么是不行的,不要怕,好不好?”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婉姝立马反应过来怀玉所言是指何事,目光不由自主定在了怀玉的唇上,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晚。
婉姝浑身一僵,察觉到自己刚刚竟然被怀玉说服了,脸色顿时涨红,好似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烧了起来。
只是怀玉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再次吻了过来,加深,再加深。
待婉姝缓过神来,人已盛开在榻上,比思绪回笼更先到来的,是花朵第一轮的绽放。
在花朵绽放之前,忽有疾风骤雨袭来,一度压弯了花枝。
好在风雨有时,花有根,几番对峙之后,终是花朵占了上风,抖动着花瓣完美绽放,风雨停歇时留下的点点泥泞,毫不影响它此刻的娇艳欲滴。
只是爱花之人不忍瑕疵,见不得半点泥泞,唯有尽快为花清洁。
“去哪?”
“水房。”
花朵重新变得完美无瑕,爱花之人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这一次,她是清醒的。
“阿姐,这没什么的……你上次也开心不是吗?”
“阿姐,阿姐……”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行的吗?
不知是今夜月色太浓,还是怀玉太过温柔,婉姝在朦胧间好像打开了什么枷锁,教她不必去想该与不该,只是遵循本能地接受着,信任着。
楚怀玉一直用行动表达着他的爱意,也从不吝于将爱宣之于口。
“阿姐,阿姐,好爱你。”
不同的是,这一次婉姝给予了回应。
虽不是言语上的回白,但足以令怀玉为之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婉姝听到怀玉略带喘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姐,我们去书房好不好?”
楚怀玉再怎么克制,也难以在这种时候保持绝对的冷静,隐藏在温柔之下的诱哄,是含着兴奋的蛊惑。
也正是这点子兴奋,教婉姝晕乎的大脑倏地清醒过来,书房二字便如炸在耳边的惊雷,宣告着某人的预谋。
那话本子,他怕是早看完了。
今日是水房,又要书房,那下次呢?
婉姝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话本子中的内容,说不好是羞的,还是气的,总之一个气血上涌,竟晕了过去。
“……”

红日喷薄, 光透青帐。
婉姝正在酣睡,唇间被覆上一片温润,厮磨顷许, 濡湿滚烫的气息游走别处,很快将她弄醒。
被扰了清梦, 她本能地抬手去推阻,被人握住了腕才有了意识,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清眸。
“阿姐醒了。”
“……”不醒才怪吧。
二人成婚时日已不短, 耳垂残留的暧昧余温代表什么, 婉姝自然明白,不禁脸颊发烫, 移开了视线。
“什么时辰了?”
这是婚后头一次在晨起这般,婉姝生怕怀玉再以假期最后一日为由邀她纵情,赶紧挑起日常话题, 同时试图抽回手腕。
只是话才问出口, 昨晚种种回忆忽地涌现脑海, 婉姝浑身一僵,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幻。
你不能指望保守了十数年的人在一夕之间变得纵情肆意, 即便是她自己受不住蛊惑放纵了一回, 当理智回笼,必觉羞耻。
何况晨间是人类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昨夜最后那句邀她去书房的蛊惑之言仿佛犹在耳边回荡, 偏偏这事婉姝并不无辜。
怀玉那般浪|荡八成是因为看了她的话本,而填满剩下两成的,是她被说服之后的迎合放纵。
一时间, 婉姝分不清是自己在浴室晕过去更羞人,还是自己带坏了怀玉的想法更吓人,唯独明确的是, 她此刻根本无法面对怀玉。
无措间,余光看到某人红润濡湿的双唇,羞耻至极,便不由得萌生恼意。
大清早就这般,当真是不知节制!
她她她毕竟年长于怀玉,理应管着他些,见他犯错,说他几句很合理吧?
既然是管教,当然不能表现得太柔软,该当拿出几分气势来……
婉姝极力地在内心为自己找借口,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楚怀玉的眼睛。
他可不想将妻子逼得恼羞成怒,非常识趣地松了力道,放开婉姝手腕,并在她发恼前坐起身。
边神色自然地整理衣襟,边一本正经地答道:“才至巳时,阿姐若觉疲惫,今日捶丸便推了吧?”
他可不是索求无度之人,方才只是好心唤阿姐起床,没有其他心思的。
婉姝:“……”
婉姝这才想起今日有约,陡然一惊,瞬间被转移了注意,眉间染上愠色也随之消散,变成焦急。
“巳时了?要迟到了!”
“春燕!”
婉姝迅速掀开被子起身,一边慌慌张张地穿鞋,一边急声喊人备水洗漱。
楚怀玉跟着婉姝的身影挪到床沿,温声安抚道:“我算好了时间的,时辰尚早呢,阿姐无需着急。”
“参加这次聚会的都是官家夫人,我本就不识得几人,又是初次露面,自当早些去才好。”
婉姝头也不回地说,穿好鞋便迅速朝盥洗室走去,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简单用过早食就动身,并拒绝了楚怀玉的送行请求。
楚怀玉站在府门外,瞧着婉姝如奔赴战场般的坚定背影,勾唇笑笑,目送马车走远,方转身回府。
早注意到安管家神色有异,便进了前院书房,走到桌案前坐下,才问:“何事?”
“这是今早收到的。”安管家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神情十分严肃,“对方自称秦家大公子的人。”
楚怀玉拆信的动作微顿,接着若无其事地打开信纸,信中内容并不冗长。
除去开头客套问候,余下全是秦眉近日见闻,譬如秦淮被关禁闭的惨状,或是京中谁家后宅闹出巫蛊之术震惊全城,最后说自己过年不便出京,不知可否劳烦他去看看秦家祖坟是否需要修葺一番。
楚怀玉很快放下信纸,面上看不出喜怒,若是凑近了细看,或许能瞧出他眼底暗藏几分古怪。
“大人,可有吩咐?”
楚怀玉看了眼满脸关切的安管家,摆手道:“无事,下去吧。”
待安管家出去,楚怀玉从屉中拿出火折子将信纸烧毁,看着跳跃的火苗,眼中划过深思。
马车疾驰,总算赶上计划,准时到达目的地。
这次聚会由王燕茹主办,地点选在城南一处私宅,位置稍偏,胜在占地广阔,环境幽静。
宅内布局更是巧妙,几乎三步一景,若非呼吸间都透着寒气,很难让人相信眼下是冬季,一看便知是花了很多心思精心设计的。
才入正门,有隐隐花香飘来,惹人心生期待,又走过两道门来到西侧院子,一片开得正艳的梅花林映入眼帘。
金蓓满园,花香扑面,让人一时忘却寒冷。
婉姝见过一些梅园,或是精致,或是盛大开阔,却少有眼前这般修剪得与庭院相得益彰,一砖一瓦都似画中神笔,不可或缺。
“可是楚夫人?”
婉姝在侍女带领下在林中小道穿行,半路遇上一位驻足赏梅的年轻妇人,对方听到动静偏头,稍一打量,便开口询问。
妇人约莫二十初头,身段丰盈,面若银盘,笑起来很是和善温柔,让人心生好感。
其身侧站有一名唇红齿白的五六岁男童,随着大人开口而行礼,行礼过后便往妇人腿边靠去,神色乖巧又带几分害羞,只用那双与妇人极为相似的眼睛好奇打量婉姝。
婉姝朝男童笑了笑,随即与妇人回礼,“外子城令司主簿,正是姓楚,妾身楚顾氏,敢问夫人是?”
妇人一听自己猜对了,笑容更甚,立时又添了几分亲近,自报姓黎,丈夫乃兵马司副指挥齐善,末了夸赞道:
“从前只听幼兰说妹妹貌若天仙,温婉娴淑,我便存了几分好奇,今儿一见妹妹才知何为真绝色,果然没有认错人,听说顾妹妹与幼兰情同姐妹,若不嫌弃,便同幼兰一般喊我一声姐姐吧?”
婉姝听到“温婉娴淑”几个字便知这话非是出自幼兰之口,约莫是齐夫人根据她名字说的客套话。
不过对方有意交好,婉姝也不想与人结仇,自然不会下对方面子,顺水推舟唤了声“黎姐姐”,并从荷包中拿出两颗碧色琉璃珠送给男童当作见面礼。
黎氏眸中闪过诧异,也未推拒。
男童见到珠子眼睛一亮,在得到母亲允许后接过珠子,有些害羞地行礼道谢,“延年谢过夫人。”
黎氏见儿子这般,笑着打趣儿道:“见面礼都收了,怎得连人也不会叫,这位夫人唤你母亲姐姐,你该如何称呼?”
齐延年大抵觉得自己真的说错话了,又不知该如何应对,雪白的脸蛋瞬间涨红,小声喊了句顾姨母,便一头扎到母亲腿上,不敢再看婉姝。
婉姝被其童真模样逗笑,心都软化了,态度也在不觉间变得亲近。
“延年这般乖巧可爱,黎姐姐真是好福气。”
黎氏却是扑哧一笑,别有意味道:“等妹妹生养两个便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讨喜,待再过两年就要头疼了。”
婉姝到底成婚不久,还未生养过孩子,不太好接这话茬,便回以羞赧一笑,不置可否。
黎氏亦是聪明人,没再继续话题,招呼婉姝一起前行,“外头天寒,咱们去暖阁说话。”
路上黎氏介绍这宅院的妙处,显然不是头一次来,还道羡慕王燕茹离娘家近,嫁妆也这般贴心。
婉姝知晓齐善是益州人,听黎氏的意思是她是远嫁,便问,“黎姐姐不是益州人?”
“黎家祖籍冀州浮阳,我十岁时随父升迁到益州,到了年纪便嫁人,不久父亲调任,我再难见到娘家人。”
感叹完话音一转,黎氏乐道:“好在如今回了冀州,虽距娘家依旧甚远,但至少不必再受气候苦楚,这么多年,我实在适应不了益州那股子潮热。”
“阿嚏!”
黎氏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儿子打了个喷嚏,不禁脚步微顿,回身揽住儿子为他擦鼻子,又紧了紧他身上的厚氅,疼惜道:“就是苦了延年,小小年纪便受这番奔波,我又舍不得他远离,只盼他能早些适应冀州寒冷……”
齐延年吸了吸鼻子,一脸认真地仰头安慰母亲,“母亲莫忧,儿不冷,能伴您左右就是最好的了。”
黎氏闻言顿时松了眉头,笑着抚摸儿子后脑。
一行人这时已走到桃花林后的暖阁门前,母子的话传进阁中,很快引来艳羡之声。
“哎呦这是谁家的大孝子,嘴巴真甜呀,快教我亲香亲香~”
王燕茹的身影伴随着热情招呼出现在门口,见到婉姝与黎氏同道而来,眉梢微挑,面上喜色更甚。
“呀,顾妹妹终于肯露面了,我也算是守得云开。”王燕茹话朝婉姝说,同时牵起齐延年的小手,引领着往室内走。
婉姝惭愧道:“是我的错,我该拜访几位姐姐的。”
王燕茹嗔看婉姝一眼,玩笑道:“你与楚大人新婚燕尔,我等又不是那等没眼力见儿的,可不敢轻易打搅。”
黎氏适时插话,“王妹妹这话说的,你与郝大人莫非不是新婚,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没少占着你,若非痴长几岁,我都怕郝大人打上门,骂我不识趣儿。”
王燕茹朝黎氏挤眉弄眼,“比不得人家青梅竹马轻意绵绵。”
黎氏眼珠一转,便见婉姝脸颊泛红,不禁扑哧一笑,无奈地抬手指了指王燕茹,笑骂道:“依我看呐,像你这般新妇,才是少见。”
一行人进了门,褪下外氅走入暖烘烘的内阁,顿时松了口气。
待人入座,下人端上茶点的间隙,王燕茹欣慰道:“今日有你们来,这场宴会就算值了。”
黎氏扫视屋内一眼,客人除了婉姝就是她们母子,王燕茹说这话既教她们高兴,又不得罪旁人,可见圆滑。
于是故作严肃地转头教育儿子,道:“往后哪位姨母再夸你嘴甜讨喜,可不许得意,与你王姨母比之,你相差甚远呢。”
齐延年耐不住寒,正捧着一碗热甜水喝,闻言放下碗,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表示受教,接着朝王燕茹甜甜一笑。
“延年喜欢王姨母呢,往后会像姨母学习。”
王燕茹连忙摆手,“可不敢当,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不能学我们这些妇人的小道,要学就学你父亲才是。”
齐延年思索片刻,重重点头,“郝叔叔与父亲都是抓坏人的大英雄,延年以后也要抓坏人。”
“好志气。”
逗过孩子,聊几句家常,便陆续又有其他人到场,不过后来的都由丫鬟领进门,未得王燕茹亲自迎接。
后来的多是郝威治下属官家眷,品阶较低,倒也无人觉得受亏待,且诸位夫人都很年轻,暖阁内气氛一片和乐。
这次聚会虽是以捶丸之由发起的,首要目的还在交际。
天寒地冻的,诸位妇人来路长短不一,总要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那金灿灿的腊梅开得正艳,不观赏一番便是辜负美景。
喝了茶,赏了花,又到午食时间,必不能教客人饿肚子,饭后又当消消食。
待众人家长里短的互相了解完近况,终于想起捶丸这项活动时,已经未时过半。
婉姝也对各家情况有了全新的认知,譬如黎氏娘家祖上是前朝知名御医。
即便如今家中子弟甚少走医道,但祖上家学从未失传,不仅家藏各种治病秘方,旁支还在数十座城池开设了医馆,无不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医德标杆。
黎氏身为黎家女,陪嫁中便有医馆,馆中大夫亦是师承黎家家学,此次搬来鹿城,特意让大夫随行,听说其极擅治疗小儿病与夫人病。
黎氏本人更是精通养生之道,亦怀妇人养颜秘方,总之,便是她丈夫并非副指挥使,仅凭医道,旁人也会对她礼让三分。
在王燕茹招呼大家出去捶丸时,黎氏不动声色地与婉姝并肩而行,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她低声与婉姝道:
“其实任大夫不仅精通妇儿病,还擅男科……毕竟男儿常在外奔波,难免遇险见伤,伤到隐处也是有的。”
婉姝:???
在婉姝茫然的注视下,黎氏一脸的高深莫测,声音神神秘秘,“祖上曾帮助不少伤了身子的贵人重振威势,亦不乏助人香火之例。”
婉姝:……
婉姝脸色几经变幻,沉默半晌,忍不住问,“黎姐姐可知城令司官署附近有家存善医馆?”
黎氏莞尔一笑,“我开的。”
所以她知道楚怀玉曾在医馆看病,也许不知其中细节,但知道是隐疾。
大概也知道婉姝去询问过两次,便以为楚怀玉尚未痊愈却死要面子不肯再就诊,故而特意说这番话暗示婉姝,以示亲近。
婉姝:……
婉姝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否认,对方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帮丈夫遮掩,但认下这等莫须有的隐疾,亦是万万不能。
于是她只能假装没听懂,并笑赞对方家学渊源。
其实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暗骂医馆传话之人不讲医德,怎能弄出这等误会。
除此之外,婉姝还有那么一点好奇,怀玉得知今日之事会有什么反应。

第122章 晚归
捶丸场地不需要太大, 宅院一角足矣,且出于气候考虑,击球点选在暖阁不远处, 与梅林相距三四丈。
球窝设在梅林中,既增加了难度, 又能欣赏美景,诸位夫人无不赞其妙。
王燕茹身着玄色利装,一派英姿飒爽, 她提议道:“我见诸位夫人都是爽利之人, 不若我们分成两组对抗?”
客随主便,无人反对。
王燕茹便接着道:“既分输赢, 自然要有彩头,我们家也非是大富大贵,便不拿金银财宝充阔了, 不过我手里有一梅花糕秘方, 正是今日所供之食, 不知诸位可还看得上?”
话刚落,齐延年便举双手回应, 许是半日相处令他放松许多, 此刻反应活泼许多。
“好吃,好吃!”
诸位夫人则面露惊讶, 当世大族从来不乏珍贵之物,其中自然包括吃食,在宴会拿出令客人在旁处吃不到的美食, 亦是彰显世家地位不可或缺的手段之一。
众人皆知王燕茹娘家并不显赫,但她有个好外祖,所嫁的郝家更是京中贵族, 她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添这彩头,其方必然不是俗物,更别说大家才食用过糕点实物,是真的好。
只一道糕点方子,说值千金也不为过,试问哪家新妇能出如此大手笔?
今日无论是谁赢得这方子都不可能外传,还得承下这份情,再看今日所到之人的身份,往后郝威在官场必也大受益处。
郝家王氏当真是个有手段的!
此乃诸位夫人心中所想,且必然褒多过贬,尤其丈夫在城令司当差的,只会念着郝家的大方,庆幸自己跟了个有前途的上司。
王燕茹察觉到几道火热的目光,唇角微勾,“我们先选出两名组长,其余人抽签决定分组吧。”
不必王燕茹提点,根据之前几次接触经历,众人一致选出王燕茹与黎氏为两方组长。
黎氏欣然应下,并道愿意献上一副美白良方添做彩头,还明确表示她这彩头只有一份,只有一人能得。
王燕茹原就没打算赢,听到这话倒是动心了,毕竟哪家女儿不爱美呢,于是半开玩笑道:“瞧,黎姐姐这是与我们耍心眼呢,这是打算自己将彩头赢回去,姐妹们,咱可不能教她得逞。”
黎氏从容应对,“王妹妹可是误会我了,也怪我没说清楚,我添这彩头,虽只有一份,但不拘输赢,要给全场赢筹最多之人,诸位可凭本事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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