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消散的火气蹭地又冒了上来,比之前更甚,气得婉姝抬脚踹了过去,同时喝念楚怀玉大名。
“楚怀玉!你身子还没好呢!”
“……”
楚怀玉只觉腰间一痛,回过神时人已滚出被子,腰腹半露,一脸茫然。
“阿姐~”
楚怀玉委屈地拉长音调,不仅没唤来婉姝心软,还失去了怀抱香妻入睡的资格。
“再敢碰我,你就出去睡。”
听婉姝的语气,楚怀玉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赶出去,只能老老实实盖了另一条被子,再不敢靠近,但时不时翻个身,试图引起注意。
婉姝无奈,推他一下,“等你病好了,随你。”
楚怀玉哼唧了一声,连带被子往床外拱了拱,以示不满。
“……”
一阵沉默后,忽听婉姝叹了口气。
楚怀玉眼睛一亮,以为阿姐愿意了,转身去看她,却她提起往事。
“我曾问过孟家善堂的管事,世上弃儿多女婴,为何善堂男多女少。”
难过的声音令楚怀玉顿时冷静下来,再没了其他心思,静静看着婉姝,等待下文。
“那管事说女孩乖巧,更容易被大户人家收留,那时候我年纪小,也没见过多少苦难,便信以为真。”
“如今自己要开善堂,让李叔特别关注行乞的女子,不拘年纪,犹记得当时李叔神情古怪,欲言又止,如今想想,妇孺难存,似乎有许多原因。”
这其中多数原因,婉姝便是没听说过也能想到,因为她成婚了。
身为女子,有些道理竟不必特意去学,长大后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此间种种,便是与最亲近的丈夫也无法袒露,最终只化为一句。
“小孩以前定吃了不少苦头,小小年纪就懂得隐瞒身份保护自己,她很聪慧。”幸好早慧。
楚怀玉倾身过去,隔着被子揽住婉姝,不带一丝情|欲,抚其肩头以示宽慰。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如今有阿姐关心,他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恩,我一定会保护好孩子们。”
楚怀玉微微皱眉,他可不想婉姝一门心思扑在善堂上,非是占有欲作祟,而是人性凉薄,依照婉姝的性子,若太过投入,将来难免伤心。
于是斟酌道:“我支持阿姐做想做的事,但人各有命,有时候干预太多也非全是好事,前几日我查阅过近年来鹿城善堂的备案,无一落在官属名下,阿姐可知为何?”
“为何?”
“流民难控,易起祸端,妇孺尤为敏感,稍有不慎便会受人攻讦,就像阿姐常提起的孟家善堂,也许孟家人常常会给善堂送财送物,大家便默认善堂是孟家开的。”
“但律法上并不属于孟家,孟家人绝不会承认这种说法,只会说自己疏财行善是为积德,且为善堂捐财物者众多,孟家不过捐的多了些,悠悠众口非其能控制,就算将来发生恶事,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婉姝怔怔听完,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孟璟在善堂教孩子们识字念书的场景。
以前她只看到其君子风度,仁慈之心,加上孟瑶常带她去善堂,管事也听命行事,便下意识认为善堂是孟家的。
如今想想,他们有说过善堂是孟家的吗?
那她开善堂岂不是给家里招祸?
楚怀玉感受到婉姝变得紧张,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接着道:
“我说这些不是要劝阿姐放弃开善堂,而是想帮阿姐把事情做的更周全些。”
婉姝抬头看着怀玉,“你是说,把善堂放在旁人名下?”
“阿姐可愿意?”
婉姝点头,在她心里任何事都比不得家人安危重要。
楚怀玉又问:“若是不能频繁与善堂打交道,阿姐也愿意?”
婉姝犹豫道:“我确实比较关心善堂,但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不会天天抛头露面的。”
她之前的确下决心要有一番作为,但人还没疯,不会不在意自己名声的。
楚怀玉:“……我不是那个意思。”
婉姝笑了笑,“我知道,就是想让你放心嘛,那让谁出面管善堂比较好呢?”
见婉姝放松下来,楚怀玉也松了口气。
“如果阿姐找不到人,我这里有几个人选。”
婉姝思绪微顿,深深怀疑怀玉心里早有成算,只等自己遇难求助。
她不由哼了哼,伸出手指去戳怀玉的下巴,故作不满的语气带着酸意,“看来我这善堂能否开得长久,还要仰仗小楚大人。”
楚怀玉忍笑,抓住婉姝手指,低头在她耳边道:
“能为阿姐保驾护航,乃我之荣幸。”
婉姝被耳边的热气烫了一个激灵,迅速往后撤去,远离怀玉的同时将被子卷走。
“谢谢你呀,有你在真好,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呢,快睡吧。”
话说完了,该各回各被窝了。
楚怀玉:“……”
第116章 女孩儿
早上, 杨妈妈与胡山在天刚亮时便到主院外侯着,夫妻俩接连出错,自觉愧对主家信任。
赵大娘的事还可算是识人不清, 但昨日教一个小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跑出庄子,却是安全管理上的疏漏。
胡山既能做为陪嫁庄子的大管事, 自是顾家心腹之人,知晓主家如今所面临的局面,安全问题不容有失。
自知犯了大错, 夫妻俩昨晚辗转忐忑, 一夜未免,每每想起昨日姑爷问的那句“若那孩子是刺客, 你当如何”,便惊出一身冷汗。
杨妈妈又才处置了赵家一家,难免想到自家若这回错漏被小姐退回顾家, 以太太的手段, 她家的结果大概也不会比赵家好多少。
故而当婉姝用过早食, 召见杨妈妈时,见到的便是形容憔悴, 看起来似比昨日老了数岁的妇人。
“奴婢有负太太信任, 识人不清在前,又未能照顾好那几个孩子, 辜负了小姐的嘱托,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小姐责罚!”
杨妈妈进门便跪地请罪, 神情惭愧而决然,像是知晓自己即将受到重罚,惶恐却无怨言, 似乎只要主子一声令下,拿怕是死刑,她也会立刻赴死。
婉姝着实是被吓了一跳,私以为不止于此,但因刚才被怀玉提醒过,此事若不处罚,会令庄子上下以为主家软弱可欺,所以并未立马让杨妈妈起身。
且从杨妈妈的表现不难看出,她是想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以求胡山周全。
婉姝有心立威,又不想真弃了胡家一家子,索性如杨妈妈所愿。
“我确实没想到以杨妈妈的资历会接连犯错,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会给你一次机会,但也不能坏了庄子里的规矩,有错就要罚。”
“便罚你代替赵妇去食堂打饭一年,只负责管理食堂,将来能否再做这主宅管事,全看你表现,你可有话要说?”
这已是杨妈妈心中最好的结果了,自然别无二话。
“多谢小姐开恩!”
至于胡管事,小孩能逃出庄子是骗过了门卫,说他没约束好手下已是刻薄,如今重罚了杨妈妈,断没有再为难他的道理,便罚他与那门卫三个月的月钱以儆效尤。
杨妈妈退下后,婉姝看向倚在榻上看书的怀玉,问:“我处理的可算妥当?”
楚怀玉放下书,一脸严肃地朝婉姝竖起大拇指,以示敬佩。
婉姝:“……”
婉姝转头让春燕去将小孩带来谈话,想到上次在医馆见面,小孩似乎有些怕怀玉,考虑到她是个小女孩儿,有成年男性在场定然不自在。
于是她又对怀玉道:“你去书房看书吧。”
楚怀玉早就表示不会插手婉姝的陪嫁,对她如何管理庄子也最多偶尔提醒一二,方才看书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还以为婉姝是怕打搅自己看书才出此言,于是将书合起来展示了下封页,并回道:“只是闲书罢了,不妨事。”
婉姝闻言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接着斟酌道:“小孩毕竟是女孩子,你还是去书房吧。”
楚怀玉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碍事,他又能如何?只能委屈地揣着书去书房了。
小孩进门时扫了眼屋内,又迅速收回目光,跟随传话丫鬟一起行了礼。
“见过夫人。”
婉姝抬手让丫鬟退下,只留春燕在屋内。
春燕接收到眼神暗示,立马走向耷拉着肩膀垂首立在门边的小孩走去,亲热地揽住她肩膀,边将人往里带,边小声道:
“别怕,咱们夫人最是和善,你好好解释清楚为何逃跑,若是因为受人欺负,夫人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小孩被带到堂屋主位前,脑袋仍旧低垂,眼下一双精致漂亮的绣鞋昭示着主人的尊贵,不知为何,原本脸比城墙厚的小乞丐竟在此刻找回了羞耻心,生了窘迫。
自从五年前父母在荣县被恶匪杀害,老家叔叔为了私吞家产买通荣县官兵打算就地将她解决了,她便明白以后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那年她才四岁,甚至说不清家在何方,在面对恶意向自己透露真相并要将她卖去窑子的官兵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能逃过这一劫,将来她必要回家去,亲手将叔叔弄死。
她便是在窑子里遇见了被后娘卖做龟公的小二和被亲爹赌输的宝妹,那时小二五岁,宝妹七岁,在亲眼看着小二放火点了青楼后,宝妹无奈带着她俩趁乱逃走。
三人东躲西藏几天后实在受不住饥饿才大着胆子白日出行,然后被一个好心的老乞丐带去一家无甚名声的小善堂,因为年纪太小得以留下,也因此认识了楚大人。
小孩心怀仇恨,自然不会像宝妹一样安于现状,经过一年的观察,发现有个叫大头的少年时不时出现在善堂,明明是来讨饭的乞丐,态度却似在自家一样随意,最喜欢善堂里的孩子们喊他老大,为此连糖块都舍得。
她的目光却没放在糖上,而是好奇他一个乞丐为何能时不时拿出好东西来,而善堂管事对他也不予约束。
于是她多次溜出善堂,尝试跟踪大头,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原来他以乞丐身份四处乱晃,实则是在打探消息。
当得知他用某位富家少爷养外室这种消息在楚大人那换来不少银子后,她当即找上了大头要求加入,否则就告诉楚大人他被一个五岁小孩跟踪许久都发现不了,保他前途无望。
好在她怕再被卖掉,一直伪装成男儿,所以不久后大头得到机会要来鹿城发展时带上了她,还有半夜出来撒尿正好撞见她包袱款款要离开,死皮赖脸跟来的小二。
她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多个小弟跑腿儿有何不可,总好过教跟着她学了不少心机的小二用同样的方法威胁好吧。
总之,她来了鹿城,还有幸为楚大人传递过一则重要消息。
虽然楚大人或许根本不记得她是谁,但她十分清楚楚大人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都攀住这高枝。
她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如何得到楚大人重用上,为了收集消息宁愿每日沿街乞讨,到大户人家后门抢残羹剩菜更是常态,几乎过着真正乞丐的生活。
只要能得到机会,再苦再累她也不怕,若不是鹿城变天,大头需要再次换地方,她和小二也不至于因为年纪要被丢到善堂。
昨日她原打算逃出庄子后,主动找楚大人认错的,连理由都提前编好了,谁知倒霉的在大门口被当场撞见。
在楚大人的眼神压迫下,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犯错可以改正,若是对楚大人撒谎,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待她坦白真相后,方反应过来,如今这世道,光是一个女儿身便能堵住多数出路,就算楚大人会原谅她犯的错,以后又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会让她一个女子去做呢?便是有,大概也是些不光彩的。
她要的是出人头地,而非卖弄身体命不由己的花瓶,哦,便是做花瓶,她好像也不太够格,大概是要像眼前的夫人这般娇美的,才可以利用女子之身换取利益吧?
所以当头顶传来过分温柔的关心时,小孩嘴唇翕动几下,即便已经难捱到指甲扣进掌心才压下转头逃跑的冲动,她还是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因为我不想做奴。”
“我知道没人愿意白养一个女孩,我不会让你们白养的,我会比男孩子更努力,更有用。”
“我叫白婴,我有家,我只是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会学着赚钱,等赚够了钱就回家,我不会忘了楚大人与夫人收留教养之恩,定会用一辈子偿还。”
“求夫人不要卖掉我,我不想做奴才,我想回家!”
起初白婴或许还存着用卖惨博得夫人同情的心思,可她毕竟只有九岁,被亲人背叛、卖入青楼和这几年所见所闻令她太知道处于底层之人命如草芥,有时候甚至无需贵人们亲自开口,只要皱皱眉头,自有人主动为其除去令之不快的事务。
她不用卖惨,她是真的惨,也是真的害怕了,所以说着说着便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只能靠弱者本能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怜悯。
羞耻心,在命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求夫人不要卖掉我呜呜呜……”
婉姝可以理解小孩为了自保隐瞒女儿身,对于她逃跑的行为,始终觉得是自己没能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内心自责与怜惜交织,比起追问缘由,婉姝更想给予安抚,让小孩相信她一定会照顾好她,于是拿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不成想才问了句“在庄子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竟得到一个这样的回答。
白婴似是怕她不信,将从未对旁人说过的自身经历说了出来,在她讲述中不难知道因为出事时年纪太小,许多事都是模糊的,可毫不影响婉姝了解这孩子是何等悲惨。
“不会的,不会卖掉你,也不会让你做丫鬟。”
婉姝难以想象一个本该不谙世事的女童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慌忙安抚之际,又心疼其遭遇,不禁将人揽进怀里,也跟着落下泪来。
“呜呜呜。”
一旁的春燕在听白婴坚决地说不做奴婢时还翻了个白眼,此刻却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
太苦了,这孩子太苦了。
堂内动静难免传到外头,当值的两个丫鬟隐隐听到不止一个人在哭,当即分派两头,一人前往堂屋查看情况,一人去书房请男主子。
在楚怀玉赶到时,婉姝已经打发了丫鬟,止了眼泪,正亲手拿帕子给白婴擦脸,见他闯进来,还微微蹙了眉头,似乎怪他来的不是时候。
楚怀玉沉默地盯着婉姝泛红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朝春燕问道:“发生了何事?”
春燕正不知该从何说起,垂首间打了个响亮的哭嗝,便慌忙用手帕捂住了鼻子,道一句“奴婢无状,先行告退”后跑了。
楚怀玉便又看向白婴,后者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胸口,默默由着婉姝摸头安抚,不敢转身。
婉姝冷静下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与孟大哥可还有来往?”
楚怀玉眼皮微跳,毫不怀疑婉姝口中的孟大哥是指孟璟,他与曾经的情敌能有什么来往?
楚怀玉不做任何犹豫地点了头,“阿姐有事要我联系他?”
婉姝再次将白婴揽进怀里,简述了她的遭遇后道:“我记得当年匪祸之事,受害者身份应有记录,孟大哥曾是荣县知县,想必有所了解,或许能帮她查出家在何处。”
楚怀玉略有意外地看了眼白婴,昨日只觉得她是个不老实的麻烦小孩,想到婉姝十分在意这几个孩子,他便没急着插手,此时才知还有这般内情。
稚龄遇惨,能靠着自己活下来的都不会是善茬。
楚怀玉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可不想将这等心机的孩子留在婉姝身边,将人送回家去最好不过。
“何需麻烦孟家,荣县主簿与我相识,我让人去信问问便是。”
楚怀玉走到婉姝身边坐下,见白婴仍躲在婉姝怀里,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接着道:
“只是当年既有官兵做伪,许是上下同流,几年时间过去,荣县已换了三任知县,难保文件有失,大概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查出。”
这话落在白婴耳中便是,若早点说出来,你早就回家了,何至于做几年可怜虫,蠢货。
白婴却没心思偷偷反驳楚大人当年也只是寄人篱下的白身,且那时的自己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此刻她隐藏在阴影里的面容充斥着茫然。
楚大人的语气可以称之为轻松,是不在意,还是真的能送她回家?
会这么简单吗?
可她还没长大,还没变成厉害的女商人,此时回家面对恶毒叔叔,岂不是羊入虎口?
如果楚大人愿意帮她回家,那会不会帮她干掉叔叔呢?
白婴的心情复杂极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事情的转变,待心情平静下来后,甚至有闲心思考,如果楚大人真能很快送她回家,那她这几年的“卧薪尝胆”好像确实挺令人发笑?
白婴心态有何变化暂且不提。
午时,有楚府小厮从城中赶来,原是郝家送来帖子,王燕茹邀请婉姝腊八后聚会捶丸,。
上次已经婉拒加入马球队,这回再不赴约怕是要引人误会,婉姝有心应约,且还惦记着为善堂寻主一事,只能改变计划,今日回府。
楚怀玉明日还要上值,得知婉姝会与自己一道回家后也不磨蹭着多留了,午食后歇了半个时辰便启程。
进城后,楚怀玉特意吩咐车夫走城令司那条街,到廖大夫所在医馆停下。
婉姝闻言立马关系询问:“可是风寒未愈,身子不适?”
楚怀玉回以略显幽怨的目光,意味深长道:“总要让大夫确认一番,亲口说我身体无碍,阿姐才好放心。”
“……”
原来是记着她昨晚拒绝与他行房之事,竟然,竟然还这般明目张胆的示意!
青天白日的,婉姝反应过来后立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偏他只是目光直白而言辞隐晦,旁人不知内情,若见她发怒还以为她在无理取闹呢。
故而只能任由怀玉拉她一起进了医馆,亲耳听廖大夫确诊他身体已无大碍。
婉姝总觉得临走时廖大夫看自己那一眼别有深意,令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马车后,婉姝赌气地远离怀玉而坐,却见对方满眼笑意,似乎在某件大事上得到了满足,便不在意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
婉姝忍了又忍,没忍住踢了他一脚,见怀玉痛得吸气,满脸委屈又不敢言语的表情,才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他。
楚怀玉默默低头自行揉腿,眼中的委屈已然转化为甜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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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婉姝手拿皮鞭(气呼呼):敢惹我生气,做好受罚的准备了吗?
怀玉大字躺平(幸福福):请阿姐不必手下留情,用力惩罚我吧。
婉姝:……
戌时过半, 蛾月西斜。
平日这个时辰,婉姝已经歇下,今晚她却格外忙碌, 又是绣帕子,又是烤栗子, 天知道她既不擅女红,也不喜夜间进食。
这会儿又在拿翠翎逗猫,说是消失运动。
楚怀玉早已沐浴完, 头发都快干透了, 见婉姝迟迟不肯歇下,便从卧房出来, 站在门口盯视。
铃~铃~铃~
伴随着阵阵铃声,翠翎尾端时不时扬起,引得猫崽接连跃起, 每每空翻后逗能稳稳落地, 也总会逗笑婉姝。
“哈哈哈, 花奴好棒,再来抓!”
“哇, 厉害, 再来!”
一人一猫可谓是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花奴发现楚怀玉的存在,原本上蹿下跳的活泼劲儿立刻一个急转, 蹬腿跑到了椅子下面躲着。
“……”
婉姝早发觉怀玉出现,故意不理他,倒是第一次瞧见花奴这般反应, 吃了一惊,不禁狐疑地看向怀玉。
说起来,花奴已来家中有些时日, 性子温顺亲人,怀玉每日早出晚归,难得与它共处一室,怎么花奴见他如见……天敌?
面对怀疑的目光,楚怀玉眼角微跳,未等他开口,婉姝便已转身,边压低身子往椅子那走,边柔声唤着“花奴”,显然是要将猫哄出来。
楚怀玉生怕婉姝会直接伸手被猫抓伤,赶紧追了过去。
“阿姐别动,我来。”
楚怀玉跪趴到地上,眼疾手快地抓住花奴一条前腿将它从椅子下拽出来,不顾其激烈挣扎,也没去看婉姝,举着花奴便朝楼梯跑去。
与此同时,花奴的惨叫声也迅速转变为沉闷地低吼。
婉姝毫不怀疑,花奴已经咬住了怀玉的什么地方。
“你。”
婉姝目睹怀玉迅速消失的身影,又担心又无奈,只得去找伤药。
待怀玉将花奴送到猫室从二楼下来,婉姝已不在堂屋,他便走进卧室,见婉姝坐在床沿,嘴角悄悄上扬。
走近才发现婉姝面有恼色,立刻摆正表情,解释道:“阿姐明日还要处理善堂之事,不宜太累,咱们早点歇下吧,我保证今晚不碰你。”
婉姝微微动容,要说劳累,她怎好意思与怀玉相论,明日事情再多,她也可以睡到自然醒。
怀玉才是那个天不亮就要动身的,且起床时从来都小心翼翼,就怕吵醒她。
婉姝忽觉自己今晚为了置气,故意拖延歇息的时间,实在幼稚,也有些对不住对自己这般好的怀玉。
“手伸出来。”
怀玉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僵,听着婉姝放柔的声音,还是顺从地伸了出来。
原本修长漂亮的手上红痕斑驳,拇指下端更是冒出两点血珠,袖口处的衣料也被勾出线丝,隐隐可见腕间渗血的抓痕。
瞧见这副惨状,婉姝完全可以想象出花奴抱着怀玉的手,边咬边蹬腿的画面,竟无法庆幸花奴还是只幼崽,当真是太凶狠了。
此刻她也顾不上去想这一人一猫间有何仇怨,示意怀玉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打开手里的瓷罐,用手指挖出一块,另一只手拉过怀玉的手掌为他涂药。
楚怀玉这才反应过来婉姝为何进卧房,瞧着她低垂着头,认真而温柔地为他涂抹的样子,以及掌间带着刺痛的酥麻,无不令他心折。
心头不受控制地火热起来,为了转移注意,楚怀玉犹豫地开口。
“我没有欺负花奴。”
婉姝抬眸看了他一眼,便见怀玉偏过头,闷声道:“我从小就招猫猫狗狗厌恶,便只是路过,也会惹得它们激烈反应。”
婉姝涂抹的动作微顿,不禁想起怀玉曾向自己袒露,幼时被关在笼子里与犬争食。
那时的他,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个疑问婉姝只能在心里发出,她并不想让怀玉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
于是继续低头涂抹药膏,故作轻松地调侃,“原来真有人天生与小动物相斥,那你岂不是永远享受不到抚摸狸宠的乐趣了。”
楚怀玉闻言,故作伤心地回应,“阿姐,我好可怜是不是?”
婉姝扑哧一笑,嗯了一声便没再言语。
上完药,婉姝将瓷罐放到原来的位置,再回到床前时,便看见怀玉已经在床榻里侧躺好,难得的是他竟主动盖了另一床被子,似乎在用实际行动向婉姝证明着方才的保证。
“今夜我睡在里侧,劳烦阿姐熄灯。”
婉姝却眼尖地发现了他殷红的耳垂,以及闪躲的目光,不知他在害羞什么,但今晚她也打算做出些改变。
熄了床头的烛火,屋内便陷入黑暗。
待眼睛适应光线后,借着淡淡月色,婉姝知道怀玉在盯着自己,她上了床榻,主动钻进他的被窝。
在怀玉诧异的注视下,忍着羞涩将脸埋进他怀中,咬唇道:“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今晚你若是想要,我愿意的。”
楚怀玉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满脑子想的都是婉姝答应过我自己什么。
待他病愈,任他施为。
“阿姐。”
楚怀玉嗓音暗哑,似不确定,又似提醒,附上婉姝后颈摩挲着的手指带着危险的颤栗。
“当真吗?”
或许是太过信任怀玉,婉姝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丝毫没有害怕,只有温柔与纵容,她主动攀上怀玉的肩膀,吻了上去。
楚怀玉悬在原处的指尖微顿,旋即扣住的后脑,将吻加深,此刻的唇舌交缠不能满足他半分,恨不能将他的阿姐融进骨血,手掌不自觉下滑,自以为克制着力道按揉挑拨,但明显比往日加重了几分。
婉姝不觉痛苦,唯有心悸,不由带上哭腔。
“怀玉。”
楚怀玉埋首在瓷白颈间,利齿轻磨,闻之情动,立刻抬起上身,挺进给予最热情的回应。
“阿姐……”
床笫之事,男人的好与坏,是该由女人评判的。
楚怀玉从不吝啬于向婉姝展示自己积极进取的态度,以及学有所成后的成果展示。
梅花开在枝头,躯干,又何妨落在更低处。
花落于地心,伴着滚烫的温度碾出香汁,润泽大地土壤,以开出更惊艳的花。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椒房内却没有寒冬,反而温度越发高涨,令人全身发热。
一滴汗珠从鬓间滑落,婉姝弓起身子,原本去推怀玉脑袋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她张开双唇亦没能说出话来,大脑空白间,并不知自己发出了什么声响。
楚怀玉欺身而上,抚着婉姝的头顶无声一笑。
阿姐高兴了,该轮到他了,夫妻相处,总要双双满意才算尽兴。
到最后,婉姝迷迷糊糊间突然对某个成语有了深刻的理解——酣畅淋漓。
翌日,婉姝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整个人似一朵因得到充足灌溉而盛放的牡丹,散发着不同以往的成熟韵味。
教春燕都忍不住偷看好几眼,惊觉小姐比起出嫁前越发姝丽,而今日似乎格外美艳。
“让李叔过来一趟,我有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