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姝不知春燕心中所想,叫来李叔商量将善堂转让出去一事,李叔对此并不惊讶,只问是否需要去信顾府,让其帮忙寻找合适的人。
婉姝想了想,她既没有从怀玉那里挑人,便是想自己尝试做成此事,若此刻寻求娘家帮忙,让怀玉知道了,万一误会她在防着他就不好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特意去叨扰母亲,如果李叔心中有合适人选,但说无妨,若是家里的人,直接去信要人就是。”
李忠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主子跟前无小事,这等选人之事,需得深思熟虑过后才好开口。
婉姝也道:“此事急不得,必要合乎心意之人我才能放心将善堂交出去,若年前定不下来,让孩子们在庄子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是。”
吩咐完正事后,婉姝忽然问道:“李叔养过猫犬吗?”
李忠知道府上不久前才多了只猫主子,便回道:“从前太太因身体之故养不得这些,我等便没机会侍弄,小姐若是需要,回头买几个擅长此道的奴婢来便是。”
花奴已经有一个小丫鬟在照顾了,婉姝不兴奢侈,便没有同意,只道花奴昨儿挠了怀玉,她想问个经验而已。
李叔了然,笑道:“老仆虽未亲自养过宠物,倒也多吃了几十年盐巴,因此懂得一个道理,动物之中凡是通人性的,都能通过相处加深感情,若不同人性,便是没那个给人当宠物娇养的好命。”
婉姝闻言深觉有道理,于是在李叔走后,将花奴抱到跟前,认真警告道它。
“虽然我很喜欢你,但你是不能和怀玉比的,我给你机会改正错误,不许再欺负怀玉了知道吗?否则我就把你送去庄子没日没夜的捕田鼠,孤独劳苦不说,肉糜小鱼干什么的,也再别想吃到了。”
待楚怀玉下值回府,见到婉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拉着前往二楼猫室。
花奴听到脚步声,立马冲到门口喵喵叫,试图唤起主人的良心,将它短缺了一整天的美味零食还给它。
房门打开,只一个照面,花奴嗷的一声扭身蹬腿跑开,飞速蹿上爬架,立在最高处朝怀玉发出警告。
婉姝见此立马保住怀玉胳膊,与花奴讲道:“这是你男主子,以后你的小鱼干啊肉糜啊,都由你男主子发放,你再凶他,他说不给你好吃的,你就吃不了哦。”
不知是婉姝说话管用,还是听到了小鱼干的字眼,花奴目光转向女主子,眼神都变清澈了,夹着嗓子喵喵叫了两声。
婉姝面上一喜,立刻从荷包拿出小鱼干塞给怀玉,兴冲冲道:“快快,你用小鱼干引它下来,别怕,花奴剪了指甲。”
楚怀玉:……
楚怀玉默默拿着小鱼干走向猫爬架,刚刚做出举手的动作,花奴就炸了毛,弓着背朝他哈气。
楚怀玉回头去看婉姝,后者摆摆手,“没关系,咱们打持久战,总有一日它会妥协的。”
楚怀玉想说自己根本不在乎能否与花奴和谐相处,他闲暇时间本就不多,只想全花在阿姐身上。
但见婉姝兴致勃勃,一副要拿出熬鹰的耐心帮他熬猫的样子,实在说不出扫兴的话。
况且,听着婉姝介绍他为男主子,还挺令人心情愉悦的。
楚怀玉将小鱼干原封不动的还给婉姝,笑眯眯道:“那就有劳帮我了,明日再来试试。”
“嗯嗯。”婉姝笑着点头,临走时还不忘告知花奴,因为它没讨男主子开心,今日份小鱼干没有了。
爬架上,花奴眼睁睁看着两位主子离开,房门重新合上,炸开的毛发渐渐恢复如初,目光似有些茫然。
“喵~”
第118章 腊八之喜
转眼就到初八, 人们会在这日祭祀祖先神和灵祈、食用腊八饭,祈求丰收吉祥。
冀州内腊八饭多为七宝五味粥,并有与亲友邻居互赠的习俗, 以表达敬意与祝福,且互赠活动通常会在上午完成。
去周家送腊八饭的小厮回来时, 除了回礼,还带来一个消息。
说是有一名年轻男子在周家门口与周怀瑾发生争执,那小厮怕觉得自己去的不时候, 没有立刻露面, 隐约听到那男子说要入赘,而周怀瑾出言拒绝, 还说两家婚约已退,让对方休要纠缠。
小厮敢叙述出此事,自然是亲耳听得清楚, 不过是怕传出去, 教人误会楚府下人故意听人墙角, 没有规矩。
其实各府中下人都恨不得长千里耳,听人八卦还是其次, 主要是为主子探听消息, 但凡主子是个脑子正常的,对这等事只会有赏无罚。
当然这种小事无需婉姝亲自处理, 小厮也见不到婉姝,消息是由云霞转述的。
婉姝听完没做任何评价,想也知道这份婚约八成是周瑛的, 便道:“周家不说,我们便当不知,府中若有人议论此事, 重罚。”
“小姐放心,奴婢敲打过了,那小厮是个有分寸的,不会传出去。”云霞回道。
婉姝信得过云霞,便没再多言。
楚府在鹿城亲友不多,但楚怀玉与同僚之间少不了人情往来,故而午时开饭时,桌上也摆了不少食物,除了食材各异的腊八粥,还有腊八豆腐、腊八蒜、腊八面等地方特色。
楚府只有两位主子,自然用不了多少,婉姝让人将每样都取了一二匙,便足够她与怀玉吃饱,其余都让云霞分了下去。
一顿饭,婉姝品味了不同风俗的腊八风味,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从顾府送来的冰酪,即便她已经吃了十几年。
可惜冰酪只有两碗,她与怀玉各一份。
食罢,婉姝眼睛不受控制地瞄向怀玉手边那份冰酪,遗憾道:“明明是一样的方子,为何旁人就做不出赵大娘的手艺呢?”
腊八吃冰是青州那边的习俗,说是吃了之后来年一年不会肚子疼。
楚怀玉对这习俗不以为意,因为在顾府时,婉姝每年都有贪凉腹痛的经历。
从前有母亲管着,她还会有所节制,如今自己当家做主,总想着将以往少吃的补回来,好在有云霞盯着,教她放纵不得。
楚怀玉庆幸有云霞铁面无私,让他无需因此得罪婉姝,只要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就像此刻,云霞只拿出两人份的冰酪,婉姝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讨要他这份,他只需假装听不懂暗示,就可避免婉姝食冰过量。
“是吗?”
楚怀玉故作疑惑地端起冰酪,小小一碗,三两口便吃了干净,然后一本正经地给出评价。
“我倒是没尝出有何不同,阿姐许是想家了,春节将至,年后去看望岳父岳母时,我们多住几日便是。”
“……嗯。”婉姝心虚的移开视线。
楚怀玉见此,借着擦嘴的动作掩下唇角笑意。
吃完冰酪,这顿饭也结束了,下人撤去碗碟,收拾妥当后便自觉退出门外。
堂屋内只剩夫妻二人,楚怀玉却未向往常那般黏着婉姝,稍留片刻便以有事为由出府去了。
署衙从昨日开始放假,共三日假期,但若有紧急情况,对应官员也需去处理。
怀玉昨日便出府了半日,入夜才归,方才午饭也是婉姝今日第一次见他,总觉得怀玉出府不像是为了公务。
因为自从上次入狱一事过后,便是衙门有事要晚归一二刻,怀玉也总会派人提前知会,就是怕她担心他安危。
至于休沐假期,两人还长时间分开过,便是去前院处理事务,或是有事外出,怀玉也总会交代清楚缘由,最多一个时辰就回了。
这次怀玉接连外出晚归,不仅没有说明情况,还怕她追问似地脚步匆匆离开。
婉姝倒不是非要怀玉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地告诉自己,只是这等明显的前后落差,教她想不疑心都难,也不可避免的心里不是滋味。
是发生了什么事,怀玉故意瞒着她吗?还是新婚燕尔过后的平淡吗?
婉姝甚至想过,可能是自己前几日主动吓着他了,破坏了自己在怀玉心中的形象。
可那晚怀玉明明很高兴啊,要说放|浪形骸,那也是他……
胡思乱想只进行了片刻,婉姝便红着脸打住了,因为她才是被那晚吓到的人,以至于这几日都没让怀玉近身。
某人这几晚都是带着委屈的表情入睡的。
婉姝越想越心虚,倒是没再胡乱怀疑了,转而去准备明日捶丸所需。
说起来,她原以为幼兰也会参加,还特意去信约她同行,才得知幼兰不去,是因为有喜了。
幼兰成亲只比她早一个月,却怀有身孕近三月,也就是成亲一个月就有了。
与得知孟瑶生女,亲自迎来小弟降生时心情有所不用,婉姝为幼兰高兴的同时,总觉得自己距离当娘也不远了。
摸上自己的腹部时,她甚至有几个瞬间怀疑里面已经有了,昨日下午怀玉外出时,她还特意请了大夫诊平安脉,结果并无。
当时她似乎松了口气,但之后又莫名有些怅然,尤其想到怀玉不大想要孩子,而他们房事又有些频繁。
等哪日有了,怀玉会是什么表情?
整个下午,婉姝心情几经转变,直到天色渐黑,怀玉还没回来,她忽然有些委屈。
说好的要一起去看燃灯,怀玉是要失约吗?
婉姝心情郁闷地坐在堂屋里烤栗子,也不吃,因为频频走神,栗子烤糊了不少,还有一个爆了将她吓一哆嗦,也来了火气。
就在她打算洗洗睡时,忽有丫鬟来报,说怀玉派人来接她出去看燃灯。
婉姝敏锐地听出不对,问道:“派人?怀玉呢?”
小丫鬟摇头道不知。
春燕亲眼目睹自家小姐半日里心情反复无常,方才更是临近爆发边缘,深知此刻不能再惹小姐生气,于是赶紧为其披上大氅,好言相劝。
“姑爷定是提前定了位置,说不定还准备了什么惊喜,怕被小姐看穿才没回府。”
不得不说,春燕是很懂如何讨小姐欢心的。
婉姝闻言,果然立马心境大变,之前那点子埋怨消失无踪,怀着满心期待出府去,瞧见赶马车的是王大,连目的地在哪都没过问。
“走吧。”
见夫人这般配合,王大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主子,好像暴露了?
荣禄街是鹿城商业最繁华的街道,但有何重大节日或者活动,此处总是最热闹的。
接近十字路口的位置有家香水茶楼,是怀玉交给婉姝的产业之一,不久前才开业。
此时街上人流不少,王大直接赶着马车从后门进入,然后领路行至二楼靠边位置的雅间,一路并未碰见其他客人。
“请夫人在此稍坐片刻,大人稍后就来。”
王大只留下这一句,便退出了雅间。
婉姝见怀玉没在房内,心里七上八下的,便没注意到王大与春燕使眼色,在春燕说出去方便时,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王大走下楼梯才停下,见春燕跟来,直接说道:“大人吩咐,一会儿傩戏过街,你引夫人上街。”
“为何?”
王大见春燕一脸茫然,便知自己之前多虑了,夫人就算猜到大人为其准备惊喜,应当也不知是什么,于是心下微松。
“主子之命,你只管执行便是。”
春燕闻言叉起腰,眼睛也瞪得老大,气鼓鼓地样子就差明说自己的主子是小姐,姑爷的命令她未见非得要听。
“是能让夫人高兴的好事,事成后少不了你的赏钱。”王大可不想让春燕打破计划,于是赶紧补充道。
春燕脑中灵光一闪,她倒不在意赏钱,而是觉得被自己说中了,姑爷果然给小姐准备了惊喜。
身为贴身大丫鬟,她自是一百个希望小姐与姑爷感情和美,这等好事,她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时间准备,万一露馅儿怎么办?”唯独这一点,令春燕不满。
王大心道就是怕你露馅儿才没早说,面上八风不动,只当没听见春燕的埋怨。
与此同时,随着傩戏长龙靠近荣禄街,一对少男少女一前一后快速穿梭在街边观戏的人群中。
在无人注意之时,少男追上少女,一脸倔强地将其拉进旁边的巷子里。
若是婉姝在此,定能认出少女乃是周舅舅家的大表妹周瑛。
“阿瑛,为何躲我?”
说话的男子正是周瑛的前未婚夫李狄,其人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此事肃着一张脸,显得冷峻非常,身上更是隐隐散发着一股煞气,无端教人望之生畏。
周瑛被其逼至墙边,却是半点不怵,面上只有冷静与疏离,气势毫不落下乘。
“今早我兄长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我已退婚,往后各不相干,你又何必纠缠?”
李狄一拳打在墙面上,低吼道:“我才不管你父母兄长如何说的,我只问你,我已经与家里断绝关系,只要能与你在一起,额愿意入赘周家,以后万事全听你的,孩子也跟你姓,你到底要不要额?”
周瑛比李狄小三岁,因着两家主母乃闺中好友,周瑛才出娘胎就成了他未婚夫,两人更是从小一起长大,配得上一句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
但这并不影响在周家被逼入绝境时,李家提出退婚,划清界限。
商人本就多薄情,周瑛不怪李家,却不代表心无芥蒂,在退婚的那刻起,她周家便与李家再无关系,若非要说,哪日有机会踩对方一脚,她踩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丝心理负担就是了。
以她对李狄的了解,这个夯货当日没有露面,八成是被父母关了起来,免不得大闹一场,却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听着他情急之下带出的陇西方言,周瑛险些破功笑出来,倒不是笑他口音,而是觉得他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保持冷漠。
尤其是他再一次怒问她到底要不要他后,抬起胳膊狠狠抹泪的样子,自诩天生冷情的周瑛也不免心软下来。
当然心软归心软,话还是要说清的。
“断绝关系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李家既然有脸落井下石,难免将来等我周家发达时再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我可不想因为招个赘婿摊上这种恶心事。”
忽略她嘲讽李家的话,李狄只听出了一句话。
她还愿意要他!
李狄立马从胸口摸出一张纸塞到周瑛手里,激动道:“断亲书,断亲书,你看看,有李大奎手印的!”
不怪周瑛动容,李狄性子憨厚,孝顺父母,竟然为了他正式断亲,连爹不都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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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周瑛深思(摸下巴):我好像那个拐带良家少男的恶女。
李狄轻锤某人肩膀(猛男撒娇):额是心甘情愿滴(狄)~
第119章 “嗯,阿姐实乃善人也……
夜间表演多是民间自发的活动, 免不得添些娱乐效果,譬如颇具故事性的傩戏《赶考》,老少皆宜。
讲的是一书生带着书童进京赶考, 主仆二人都是老实忠厚之人,书生长得文弱俊俏, 其书童却是歪嘴斜眼,极其丑陋,二人在路上先遭劫匪, 脱困后又遇富家女, 书生被对方逼婚,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京城。
因剧情跌宕起伏, 表演诙谐,尤其面丑心善的书童常能逗得观众捧腹大笑,备受百姓们喜欢。
按理说这也是一场大戏, 该在傩堂中表演, 今年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竟然以街道为赶考路,沿街而走, 每到剧情高点时才会停下舞唱一段。
百姓们恨不能追随着表演队伍一路而走, 奈何傩戏不止这一出,而是每隔百米便有一场, 足有十多个。
傩戏各具特色,为一弃十多不划算,倒不如早早占个好位置, 哪个来到眼前看哪个,反正每场戏都知道演个啥,就图一乐。
因此虽然满大街都是人, 但也不至于因傩戏至而发生太大混乱。
婉姝在雅间不知等了多久,就算心有期待,也架不住等待的时间熬人,就在她快没了耐心时,忽听楼下传来呼喊。
“来了来了,听说今年打头的是赶考。”
“爹爹,快抱我起来,我要看歪嘴书童!”
春燕此时就在窗边守着,自然听得更清楚,立马站了起来。
“小姐,我们也下去看傩戏吧,听说歪嘴书童可招笑了。”
婉姝面露无语,“怎么还听说,信都傩堂你去得也不少吧,又不是没看过,外头太冷了,又人挤人的,打开窗户在这看吧。”
春燕表情卡壳了一下,心里不禁再次对王大生出怨念,怪他没有提早告诉自己,才教她没时间想出个更好的理由。
“奴婢,奴婢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沿街表演的嘛,小姐也没见过吧?”
婉姝没有错过方才春燕脸上那抹不自然,以及此刻她眼中的急迫。
春燕一向不会对她说谎的,婉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问春燕在隐瞒何事,她一定全部交代。
但婉姝没有问出来,因为她心底有了猜测,且不想拆穿,于是配合地点了下头,笑道:
“是啊,那就下去看看吧。”
婉姝出门,王大自然要跟着保护,且另外有几个壮汉,在婉姝出现在街上时,状似无意地聚拢在她左右,旁人见了自然不敢拥挤。
婉姝只当没发现,站在路边等待,很快,《赶考》的队伍舞跳着过来,“恰好”在香水楼前停下。
剧情正进行到富家老爷向书生提亲,书生大惊,解释自己已经娶妻,却听富家老爷大笑道:
“入赘入赘,吾女未娶,尔未嫁,甚配~”
接着大手一挥,身旁家丁便一拥而上,抢了书生抬走,口中齐喝,“甚配~甚配~”
丑面书童意图阻止,被家丁推倒在地,正好倒在婉姝脚边。
书童抬首,口中发生哀唱,“哎哎~光天化日强抢男儿,天理何在~还我公子来~”
丑陋的面具配上夸张的动作,惹得观众一阵哈哈大笑。
书童唱罢又起身扑向家丁,同时鼓声响起,氛围瞬间变得紧张,表演者们舞动起来,你推我挡,有来有往。
表演者们动作缓慢而充满力量,不难看出书生身弱而不惧强权,富家老爷与家丁的霸道蛮横,以及书童护主的决心。
观众们被剧情吸引,不由得屏住呼吸。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一阵交手后,书童再次被推倒,无奈之下再次哀唱“天理何在”,却见两名家丁朝他而来,怒架起他欲带走。
书童慌张之下向目击者(观众)求救,挣扎间双手伸向一人,口念“我家公子乃赶考书生,善人救我……”
又是一阵哄笑。
被丑角书童伸手求助的婉姝亦是扑哧一笑,她自以为被选中是戴了帷帽的缘故,并未多想,只觉如此近的距离,便是熟悉此戏,也觉倍感好笑。
直到书生与书童一齐被带走,一行人远离香水茶楼继续往前走去,婉姝的心神从戏中抽离,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
难道这就是怀玉准备的惊喜?
她小时候确实很为书童捧场,家里还有他的面具,但是怀玉到顾府时她已是大姑娘了,早不玩那个,也不知怀玉从哪里听说的。
当然,再见书童依然欢喜,她还是很开心的,不过怀玉为何还不露面?还是说,她误会了?
于是婉姝看向春燕,问:“还往下看吗?”
“……”春燕同样茫然,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将眼珠子转向王大,只含糊道,“小姐决定就好。”
婉姝:“……”
好在王大虽然寡言,脑子还算机灵,一看便知这主仆二人完全没有认出主子来,便出声提醒。
“大人叮嘱,冬夜寒冷,请夫人注意保暖,下场戏还有段时间,且大人也快赶来,夫人不如回雅间用些热茶?”
主仆二人瞬间了悟,顺势同意,回雅间了。
待婉姝用过茶,暖了身子,王大敲门传话。
“大人派人过来传话,大人有事耽搁,无法亲自来接夫人,请夫人移步宫庙,与大人在那汇合。”
宫庙供奉众神,今日燃灯最隆重之场地亦是宫庙,但空间有限,所纳人数自然也有限制,凡有意者,必然早早前往。
婉姝原本是有计划前往宫庙,但见怀玉忙碌,便未提及,在她看来,在宫庙大典或是庙外百姓集泽之处燃灯,只要心诚,则达神听。
此刻听怀玉说要到宫庙汇合,婉姝只当他一如往常的周到细心,提前派人去留了位置。
此时,婉姝早已忘记了之前的胡思乱想,以为怀玉这几日外出是为公务,忙碌到没时间回家吃晚饭,却还花心思为她准备惊喜,且从未忘记与她的约定。
就是不知怀玉是否为了这次赴约而耽误公务。
抵达宫庙时,婉姝见到等候在门口的怀玉,第一便是问他今晚有无共事要忙。
“今日假期,没有公务。”
楚怀玉的表情先是有些茫然,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光划过,却也没有多解释,牵着婉姝便往里走。
“仪式马上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
婉姝虽然心有疑惑,但听此言,便没再言语。
来都来了,自然不能辜负怀玉的一番心思,众神面前,也当摒弃一切杂念。
婉姝被怀玉带到主宫前,此时长长的供桌上已有许多盏灯,旁边还有百姓排队等待供灯。
楚怀玉让婉姝等在原地,走到发灯的师傅面前说了几句话,便领了两盏灯来,交其一与婉姝,然后二人一起燃灯,供灯,祈祷。
驱邪避祸,平安喜乐。
接下来还有集体祷告仪式,要等所有人宫了灯才能开始,完成的人需在一旁等候,楚怀玉却带婉姝走侧门进了殿内。
二人进来时殿内已有数十人,三三两两各跪在一处,或是祷告,或是低声交谈,有夫妻,有老少,从衣着看并非全是富贵人家。
楚怀玉与几人点头无声打了招呼,便领着婉姝走到两个蒲团前。
“一会儿祷告,我们不必出去了?”婉姝问。
楚怀玉点头,“嗯。”
婉姝想问怀玉捐了多少香油钱,也好奇他为何与大家很熟的样子,但念及身处净地,赶紧压下杂念,跪到蒲团上合掌祷告起来。
楚怀玉见此,也跟着跪下来。
待时间到,闲话停止,殿内只余祷告之声。
祷告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各自回家。
出门后,有人上前与怀玉寒暄。
“楚贤弟天资聪慧,天赋了得,真不考虑与我等去益州?”那人问道。
楚怀玉笑笑,看了眼婉姝,回道:“多谢牛大哥赏识,只是小弟与妻子才成亲不久,不好出门太远。”
那人目露遗憾,又很快释然,朗声笑道:“原来是新婚燕尔,恭喜恭喜。”
再不提邀请一事,又寒暄几句,告辞离开。
婉姝听得一头雾水,想问怀玉刚刚那人是谁,为何邀他去益州,还说什么若明年还来鹿城,要怀玉务必还加入他们,下次让他演书生?
什么书生?!
婉姝脑中有什么闪过,正要开口,却见怀玉一指某个方向,问道:“阿姐看那人是否眼熟?”
婉姝下意识转头看去,许是宫庙门口灯光明亮的缘故,她一眼便认出了打扮干练的周瑛。
周瑛似是心情不错,嘴角噙笑,身边跟着一名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端看举止神态,便知二人关系不一般。
“我知道阿瑛不嫌弃我,但我就算入赘也绝不会张口让你养的,我来此地也不是全无准备,我带了不少咱们陇西特产,能卖不少钱,我以后……阿瑛饿了吧,要不要去我那吃些腌驴肉,我特意给你带的?”
“阿瑛?”李狄见周瑛忽然停下,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一对年轻男女挽着胳膊,恩爱地上了马车,不禁脸色发烫,结结巴巴开口。
“我,我明日卖了药材就去买宅子买马车。”
周瑛嘴角微抽,见马车迅速离开,才无奈地看向李狄,“知道方才那两位是谁吗?楚家表兄。”
就算周家穷困潦倒了,她还有母亲养着,怎需去羡慕旁人香车宝马?
“你要买宅子也行,就当你的嫁妆,无论什么时候,谁都动不了你的,多买点。”
原本听到是表兄心情还有些忐忑的李狄闻言,立马咧嘴笑了起来,“额都听阿瑛滴。”
与此同时,匆忙避上马车的婉姝抚了抚胸口,颇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
楚怀玉面露无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阿姐不是喜欢周家表妹,何需这般?”
婉姝接过水杯没有喝,而是用来暖手,想来自己确实有些反应过度,略不好意思,嘴上却辩道:“阿瑛未带丫鬟出来,想必不愿见到熟人,我是怕她不自在。”
婉姝早上才听说周瑛未婚夫寻上周家,晚上便见周瑛与人私会,并不难猜出男方身份。
她与表妹虽说不上有多熟,但一个人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单见周瑛的表情,便知两人的未来或许不像小厮描述的那样糟糕。
至少周瑛对那男子是满意的。
婉姝倒不是支持为了儿女私情与家族对立,只是楚家与周家关系特殊,撞见这种事,管与不管似乎都不合理,再说她也没经验,想管都不知该如何处理,倒不如先避开,看看周瑛接下来有何反应。
她确定周瑛认出了怀玉,若回家后与父母坦白最好,否则她真要发愁了。
楚怀玉见婉姝的心神全被旁人勾去,忽而嘴角上扬,笑叹:
“嗯,阿姐实乃善人也。”
见婉姝看向自己,楚怀玉嘴角笑容慢慢扩大,接着缓声道。
“只愿善人下次见我有难,也不吝善心,救我一救。”
婉姝:??!
第120章 “不如我给阿姐唱个曲……
怀玉唤“善人”时的神情语调, 令婉姝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书童是怀玉扮的。
婉姝没听过怀玉唱曲儿,面具下的傩戏唱腔又太特别,她是真的没有听出怀玉的声音, 最主要的是,她绝不认为怀玉会在大街上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