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宁倒回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拖鞋还挂在脚趾上。
楼梯传来脚步声,她莫名一烦,心想葛朝越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他的车技烂是公认的事,她嘲笑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较上真了。
葛思宁数着节拍,果然有人敲门。
她装死,不理会。
“什么睡着了,你是没看见她刚才在楼上有多欠揍……”
他好像在和楼下的人说话。
葛思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今天爸妈不在家。
他在和谁说话?
客厅的回应她听不见,只能听到葛朝越哼了一声,然后更为剧烈的敲门声响起:“葛思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起床!”
葛思宁已经起来了。
准确来说,她是弹起来的。
葛朝越的话像噪音,她根本听不清,刚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在听到另一道脚步声的时候猛地加速,葛思宁想也不想,拖鞋都没穿好,光着脚就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
正抬步上来的江译白一愣。
葛思宁看着他,他也看着葛思宁。
短短一年的光景,令两个都处于人生飞速成长阶段的人产生巨变。褪去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无论是葛思宁还是江译白,都为之惊讶。
只是,他们的惊讶所蕴含的意义和持续的时间,都有区别。
一个是失落后重遇神迹,狂喜藏在眼底,一个却是理所当然。
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暑假都快结束了,江译白还会不会来。
可江译白知道,她会在家。
所以尽管葛思宁的表情为了隐藏情绪而忍耐至狰狞,江译白却没有读懂她颤抖的眉眼。
而他没有任何邪门歪念,所以能够做到满分坦诚。
他仰望着葛思宁,目光和笑容都一如既往。
“思宁,你好。”
他故意的。
葛思宁在院子里给王远意的花浇水。
是爸爸出门前叮嘱的,葛思宁忘记了。
她穿着睡裙,头发用手抓了抓绑成一个丸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乃至心情都有些凌乱。
还思宁你好,她家是什么旅游景点,她又是什么npc吗?说来就来,说打招呼就打招呼,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之前又不是没见过!搞那么正式干嘛?
葛思宁冷脸回头看那两个在光线明亮的客厅里交谈的年轻男人,视线带着几分恼怒。
江译白注意到了,看过来,她又马上扭过头去。
来也不知道提前说!葛思宁腹诽道,江译白不说就算了,连葛朝越也没说!
葛朝越这个暑假几乎都不在家,在宿舍里备考专业证书。葛天舒说他们学校放假也不断水断电,而且他其他舍友都在,大家一起学习比较有氛围。
葛思宁前几天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下周二。
可今天是周末!
当时葛思宁又试探性地问,你是一个人回来吗?
葛朝越说应该是吧。
“你舍友不来?”
“你问哪个?”
“……”
葛思宁有小心思,所以心虚,她甚至觉得葛朝越大概率是看穿她了,在故意捉弄,索性不回了,免得他抓到自己的把柄。
想到这,葛思宁本来还想回头偷听他们说话的,这下突然有骨气了,认真浇花,装不在意。
倒是江译白,从她的行为举止中读出几分赌气,却不明白为什么。
少女经历了一年的成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若有所思地观察葛思宁的背影,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不少。
葛朝越见他分心,跟随他的视线,瞥到快把花浇死的小女孩,呵呵了两声。
“小丫头片子。”
江译白被他打断神思,收回了视线,喝了口水:“干嘛这样说。”
“不然怎么说?”葛朝越目光冷冷,“还嘲笑我车技不行,等她成年了去考驾照,就知道她哥有多厉害了。”
江译白放下杯子,“这事还早,况且你车技确实不行。”
葛朝越吸了口凉气,想反驳,但是这是事实。而且江译白开车的技术比他好太多,他在别人的优势里没有反驳的底气,于是只能揪着葛思宁不放:“不早了,小孩说长大就长大了,你看,她去年还只到我胸口,今年就到下巴了。”
他爸妈都高,所以葛思宁不会矮。
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会为她变化之快速而感到惊讶。
“嗯。”江译白想到什么,“我刚见她的时候也有点意外。”
“是吧。”
“你爸妈管她还是那么严?”
“还好吧。”马上就大四了,葛朝越也不怎么回家,知道的不多,“她现在成绩稳定下来了,很多事也就随她去了。”
“高一的假期还蛮多的吧。”江译白说,“但平时也不怎么见她出去玩。”
“你怎么知道?”
“没看她发过朋友圈。”
高一开学的时候,王远意买了一部新手机给葛思宁当开学礼物,葛天舒虽然有异议,但是考虑到现在没有手机寸步难行,也就同意了,不过对使用时间有限制。
而葛思宁开通了微信以后,第一个加的人是葛朝越。
那时候葛朝越还苦口婆心又有点贱兮兮地说:“期待一个学期过去以后你的好友列表能多几个人。葛思宁,你不会在新学校里一个朋友都交不到吧?”
“神经。”葛思宁当时骂了这么一句,并且那个周末都没理他。
葛朝越也不哄,这是他的激将法。
结果周一回到学校,突然收到葛思宁的消息。
小宁鱼:[你好。]
葛朝越:[?]
葛朝越:[你搞什么飞机?还你好,有事直说。还有,你取的什么微信名。]
葛朝越:[小~宁~鱼~]
葛朝越:[美人鱼的故事看多了?]
葛思宁气得马上就改。
宁:[关你p事。]
葛朝越:[这么脆弱啊?小宁鱼。]
宁:[你有种别回家^^]
葛朝越当时在宿舍打牌呢,脸上都快被他的对家江译白贴满纸条了,还分神回:[有事?]
微信名称那栏从“宁”到“正在输入中”切换了半天,葛朝越又打了两局,实在贴不下了,葛思宁才回。
宁:[我想加个人。]
葛朝越:[who]
宁:[你舍友。]
葛朝越捏着手机发出爆笑,虽然猜到葛思宁想加的是哪个,但是还是很不厚道地把聊天记录给宿舍里的其他人看。
其他舍友忍俊不禁,葛朝越拍着江译白的肩膀,故意报复:“才开学多久,你就失去哥哥的身份,变成‘我舍友’了。”
“哎哟,好狠心的葛思宁,好可怜的江译白。”
“我都说了她是头小白眼狼了,你不信。”
江译白扫了一眼聊天记录,面上很淡定。
葛朝越一边说,一边举高手机给宿舍里的四个人拍了张合影。
发给葛思宁。
[要哪个?]
他打字的时候笑到发抖,被江译白拍了一巴掌。
“给钱了,还笑。”
“等等,哈哈哈哈……多少?”
“五百零八,我要支付宝。”
“我草。”葛朝越听到这个数字,还不死心地数了下,结果真的输了那么多,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收好折叠牌桌,各自去洗澡。
葛朝越躺回床上玩手机,江译白过来推他的脑袋。
“干嘛?”
他把手里丢给葛朝越:“输一下你妹的微信号。”
“啧啧啧。”
葛朝越想起那个痛失五百块的夜晚,再看一直站在外面晒太阳不肯进来的葛思宁,又开始扎江译白的心:“这么久不见,妹妹都不认得你咯。”
江译白扫他一眼,没说话,葛朝越就知道他吃瘪了。
遥想起一年前的暑假,葛思宁还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不过是短短一年的光景,就不理人了。
葛朝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早跟你说了她难养熟,非不信。上次寒假你顺路过来拜年的时候她对你的态度就大不如前,更何况是现在。”
“还有朋友圈。”
葛朝越其实也很少看到葛思宁的动态,他还特地问过她是不是把自己屏蔽了,非要葛思宁截图才相信没有。
他吃过的苦,现在也要用来挤兑江译白:“该不会是屏蔽你了吧?”
葛朝越记得昨天葛思宁才发过动态,但是江译白可能没看到,他借这个信息差阴阳怪气,拿出界面给他看:“我怎么能看到?你看不到吗?”
江译白拿出手机,点开葛思宁的头像,确实空空如也。
葛朝越吓到了,哇塞,真的啊?
那条动态是:祝我的小狗生日快乐。
配图是一个小狗玩具。
江译白拿过葛朝越的手机看。
发现葛思宁不仅屏蔽了他,而且发的照片还是他去年送给她的礼物。
葛思宁浇完水,不想进去,就坐在树荫下的摇椅里小寐。
她昨晚没睡着。
因为葛朝越一直没告诉她,会不会带人回来。
是和否的概率各一半,她的天平摇摇晃晃,无论哪边高哪边低,带给她的心情都很磨人。
江译白。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遍他的名字。
树影随风在她眼皮上晃动,葛思宁微微用了点力气,带动摇椅晃起来。
她懒得走到花房去放工具,所以把洒水壶拎在手里。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头顶的蝉鸣不绝于耳,燥热之下,她竟然真睡得着。
梦里她回到了某个故事的开头,男主角却已经离场,她高声呼唤无果,连挽留都没来得及说,之后只能一个人摸索着走。每一步都带着惶恐,直至习惯。
高中生活很忙碌,得益于暑假的勤勤恳恳,她摸底考试的成绩很好,被分进了培优班。
只是班级节奏太快,她适应不及,只好加倍努力。
尝过被欣赏、被注视的甜头以后,葛思宁不准自己落后,也不准自己回到从前枯败的状态。
内核是,外表也是。
她不再认为只要灵魂有趣就不用在意皮囊,而是要求自己在能力范围内,方方面面都达到优秀的标准。
学校开放社团以后,她甚至还在游泳比赛上拿到了奖。
社团成员围着她恭喜她,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其实也很意外,因为在不久前,她甚至还是一只旱鸭子。
大家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不可能、才不信,葛思宁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是笑了笑,沉默地接受赞扬。
那个夏天她从江译白身上学会的一切,在后来都帮了她很大的忙。
他给她开了一个好头,以陪伴的方式教会她坚持。慢节奏让改变所带来的痛苦变钝,变得没那么难以容忍。于是葛思宁学会了接受,并愿意这样一直走下去。
在他之前葛思宁所获得的一切成就感有一半都要分给葛天舒,因为她的成功基本归咎于母亲的赶鸭子上架。
所以每一次,她在自己的领域里单打独斗,哪怕最后失败了,她也仍感谢勇于挑战的自己。而在感谢的空隙里,她都会想起江译白。
想起他带给自己的一切,还有,关于他的一切。
葛思宁加了江译白的微信以后,很少给他发信息,只偶尔问他一些学习上的题目。
一是她本来也没什么时间玩手机,二是她觉得她总是给他发消息很奇怪。
尽管都是哥哥,但是她从来不会觉得骚扰葛朝越有什么不妥。
她一开始以为是亲生和非亲生的区别,但是转念一想,江译白对她比亲哥还好,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就又开始思考为什么。
后来听同桌说别人坏话,她学到一个词叫“拧巴”。
当时同桌还搂着葛思宁说,“思宁,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大方开朗就好了,我真的好讨厌阴暗爬行的人。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但是又想被别人了解!”
葛思宁心想,不是。
在她的某个秘密角落,她对某个人似乎也是这样的态度。
可是她为什么憋着不说呢?
明明江译白是那么包容她的一个人。
葛思宁不知道,她想不通,她分析的结论是,她要说的话会令她很不好意思,还可能会把事情搞砸。
她的来时路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她对爱情的理解都来自男男小说,可她自己不是男的,她不清楚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了男人会怎么样,而且,她还不是女人,她的心意可能只是孩子的一时兴起。像当初追星一样,她的悸动可能只是在赶时髦。
有什么东西,像风一样轻盈,从她身上掠夺了什么。
葛思宁一下子惊醒。
洒水壶掉在地上,江译白站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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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到你了?”
声音比视觉先回笼,他的语气放缓,温柔似风,却不像八月的风,勉强吹散了几分葛思宁骤然醒来的失重感。
但是当看清他的面孔,回想起这一整年他们只见了寥寥数次,微信上也只问题答题,几乎没有过别的交流后,葛思宁突然觉得很委屈。
“对。”
她偏过头,表面上是躲避从叶缝中掉落的光点,实则是不想看他。
江译白往旁边的摇椅坐下,伸手勾了勾她椅子的吊带。
“思宁,你怎么都不叫人?”他这话听起来有些委屈。
葛思宁一句“不知道叫什么”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开始控诉:“上次过年的时候来你家,你收了我的红包就回了房间,除了谢谢以外多的一句也没有;后来听你哥说你期末考考的不错,我托他捎礼物给你,也没等到你的电话和短信;今天我本来是打算回家一趟的,但是想到这个夏天还没有见过你,于是我又厚着脸皮跟着你哥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葛思宁就更觉得他们的联系少了。
她依旧扭着头,用后脑勺对他,说气话:“因为我是白眼狼啊。”
新年他来拜年,葛思宁本来很开心的。但是他是坐葛天舒的车来的,葛天舒说那天他刚好假期实习结束,买了明天的车票回家,所以提前来拜访。
这就意味着,江译白只是顺便。
因为她妈妈给了他一个岗位,所以他做好人情世故,而不是专门来看葛思宁。
考试的奖励她甚至都没拆,因为她从葛朝越口中得知江译白那段时间还在本地,但是他却没有亲自送礼物过来。
诚意不够,她凭什么说谢谢?
至于今天。
葛思宁咬了咬唇,太晚了,来得太晚了,她已经不期待了。他这是延迟满足。他的世界有太多比葛思宁重要的事,葛思宁只是他空闲下来以后才会想到的事。
“思宁,你在生气吗?”
“没有。”她否认,说真话就是失望更多一点。她知道她和江译白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江译白要事事以她为先,就连葛朝越这个亲哥都没办法做到的事,她凭什么要求江译白做到?但是葛思宁说服不了自己。所以她反驳江译白的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我又没有逼你来,是你自己要来我家,礼物也是你自愿送的,不是我跟你要的,所以这些关我什么事?”
拜托不要拿我当借口了,自私鬼。
江译白俯身往前,两条长腿牢牢地踩在泥土上,他手肘撑着膝盖,想看清葛思宁的表情。
只凭声音,他很难判断她真正的喜怒。
“好思宁,这么久不见了,你都不想我吗?转过来和我说说话。”
“你能不能走开,别骚扰我了。”
“……”
“好吧。”他听起来有一点无奈,换了个话题缓解气氛,“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我想知道,你朋友圈为什么屏蔽我?”
葛思宁蓦地转过来,撞进他含着笑意的双眸里,又猛地扭回去:糟糕!中计!
江译白还嫌不够,刚才他特地问葛朝越要了截图,这会儿调出来,拿到她面前晃:“思宁,为什么?”
“这是我送你的小狗吧?”
“你怎么不让我也为它庆祝生日?”
他不知道葛思宁会给玩偶计龄,他以为葛思宁的理由会是“我怕你嫌我幼稚”,或者“因为是你送的我不好意思”,但是葛思宁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在乎小狗几岁。”
他短暂失声,总觉得她说的不是小狗。
但是江译白也想不到别的了。
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冤枉,因为如果葛思宁说了,他甚至愿意为一只玩具买一个蛋糕。
“我是愿意陪你幼稚的。你还没有问过我,就把我屏蔽了?”
“我乐意!”
葛思宁蹦下摇椅,拎着洒水壶跑了。
江译白目瞪口呆,好一个不讲理的女孩。
爸妈不在家,中午葛朝越提议随便吃点,晚上再出去吃,葛思宁没有异议。
问她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她说:“因为你除了煮面什么也不会。”
葛朝越锁她的喉,“总比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强。”
江译白说:“我来做吧。家里有什么?”
葛思宁觉得刺耳,呵呵,家里,这是你家吗?
最后凭借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和一点现摘小葱,江译白做出了一大碗番茄鸡蛋面。
他知道葛思宁不喜欢吃蛋白,但是还是把整个鸡蛋夹给她。
葛思宁反手就把蛋黄挖出来,其他的丢给葛朝越。
葛朝越一边骂她让自己吃剩的,一边把蛋白吃下去。
江译白提醒她:“要注意营养均衡。”
他看了眼葛思宁撑在桌面上的半截手臂,手腕上有块骨头微微突起,还有她睡裙领口露出来的锁骨,突然有些担心:“你会不会太瘦了?你正在发育,比起身材,应该好好吃饭。”
听了他的话,葛思宁回想起学校里的女子天团,基本上个个都跟筷子精一样,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走。
和她们比,葛思宁甚至算是比较胖的了。不过她高挑,又经常运动,所以看着均匀。
同桌跟她说,那几个女生私底下笑她肌肉发达,还给她起外号叫女巨人。
葛思宁不甚在意,心想她可是有腹肌的人,一拳能打飞十个那样的白幼瘦。
爸妈对她的健身成果也很满意,特别是葛天舒。
葛思宁严重怀疑她妈如果晚出生二十年,在年轻的时候遇见奇迹暖暖,保守估计充值一套房。
建模合审美了,她开始热衷于打扮葛思宁,好在亲朋好友面前长脸。这个态度和那些疯狂给虚拟人物买衣服的玩家一模一样。
葛朝越就更不用说了,以前还会叫她小肥猪,现在都叫小香猪了。
总之,葛思宁不知道江译白哪来的结论,她自己不觉得就行了。
于是她吃完,把碗一扔,又跑了。
十六岁的葛思宁不知道什么是想念,所以她很别扭,当想见的人真的在面前了,她又觉得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十六岁的葛思宁已经不喜欢追星和小说了,她开始做手账。房间里堆满了胶带和印章,每次一做就是半天。
期间她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动静,好像是有人出去了。
她心里一紧,又劝自己放松:他走就走吧,他本来也是顺路过来而已。
玩到天黑,院子里有车开进来,她以为是爸妈,但是又想起他们说今晚都不回来。
江译白的信息在这时弹出来:下楼。
葛思宁看了看前面的聊天记录,他们的对话“不堪入目”——江译白是怎么好意思控诉她忘恩负义的?明明光看联系频率和交流话题,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比纸还薄。
她没回,开门,下楼。
江译白站在院子里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的消息。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正准备上去叫人,就看见葛思宁趴在楼梯的扶手上,幽幽看着他。
那眼神,似乎有点……怨愤?
江译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感觉自己和葛思宁之间有点微妙。
她似乎总在生气,但是没有明确的原因。
他不在她身边,没办法参与她的每一天,于是只能把这些微妙、奇异和僵持笼统地归为青春期奇妙现象。
他一如既往地有耐心,和她说话细声细气,无论葛思宁说什么、干什么,他都愿意哄着她,顺着她。
“快过来。”江译白朝她招招手。
葛思宁有些不情愿地走过去,发现葛朝越在支桌子。
他们出去买了全家桶,还有一个蛋糕。
见她过来,江译白开始拆包装盒,蛋糕的形状是一个小狗脑袋,巧克力豆做眼睛鼻子,巧克力酱画出嘴巴,草莓酱当腮红,惟妙惟肖的,还挺可爱。
葛朝越坐在露营椅上冷笑:“还不快谢谢你小白哥?为了给你那只破狗过生日,他都快把附近的蛋糕店找遍了,最后还是加价定做的。”
葛思宁难得没有因为他说话难听而暴跳如雷,因为江译白已经替她骂了:“什么破狗?再说你滚出去。”
葛朝越瞪大眼:“这是我家!”
葛思宁:“也是我家。”
葛朝越更生气了,“我真是草了,葛思宁你现在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江译白说:“不是说把妹送我?那就是我的了。”
葛思宁这回不帮腔了,小声说了句,“才不是。”
江译白看了她一眼,假装没听到,朝她伸手:“思宁,过来点蜡烛。”
他都帮她插好了,特别漂亮的烟花蜡烛,一点就会放烟花。
葛思宁看得心动,拿出手机拍了个视频。
江译白看到了,问:“要发朋友圈?”
“这回不会屏蔽我了吧。”
葛思宁收回手机,“不发。我留做纪念。”
“哦。”江译白也没计较,毕竟她是不发,而不是又不给他看。
葛朝越不太喜欢吃油炸食品,全家桶吃到一半就要去煮泡面,留下葛思宁和江译白在院子里喂蚊子。
葛思宁让他出来的时候带蚊香,葛朝越不理她。
最后还是江译白拿了花露水出来,给她涂被咬得触目惊心的小腿。
去年几乎没见葛思宁穿过短裤,江译白捏着她的脚踝,漫不经心地想,她真的变了很多,虽然性格还是有点古怪,但起码变自信了。
这样很好,他希望葛思宁可以越来越好。
他兀自神游,葛思宁盯着他的发旋沉默。
院子里只有零星的灯光,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拉得好长。
她突然解释:“不是故意屏蔽你的,是我分错组了。”
江译白嗯了一声,“我在哪个分组里?”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葛思宁愣了下,扯第二个谎:“当然是亲人。”
“哦?在你心里,我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他把真心话当玩笑话讲,葛思宁不想如他所愿。但是如果否认,那他于她而言又是什么呢?
所以葛思宁承认了:“嗯……”
她的踌躇被江译白理解成害羞,于是他揉了揉她的头,替她拉好裤子,跳过了这个话题。
他又给葛思宁切了块蛋糕。
葛思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判断:“感觉你好像很开心。”
江译白靠着椅背,神情放松,“很明显吗?”
“……”
那种感觉又来了。
葛思宁心猿意马地想,这个人又在勾引她。
她接不住招,索性不问了,害怕被他套话。
葛思宁起得早,白天又没补觉,很快就困了。
临睡前她拉开窗帘,还能看到江译白在楼下跟葛朝越聊天。
她想他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总有说不完的话、开不完的玩笑、可以尽心尽力地互帮互助、总是结伴成行……甚至他的妹妹,江译白都可以当自己妹妹来对待。
葛思宁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熟悉,好像在某篇套路文里见过。
而当初她似乎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写下了那个故事。
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给那个故事定下结局。
每每翻开,都会感到一阵无力。
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会燃起一点点火苗。
尽管会很快熄灭。
晚上有点凉,葛思宁没开空调,凌晨是被热醒的。
天才刚亮。
立秋过去不久的早晨,其实已经有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她没找遥控器,而是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好让风吹进来。
葛思宁平躺着,企图再次入睡,但是大脑却在有意地留意外面的动静。
她记得葛朝越之前抱怨过好好几次,他不明白葛思宁干嘛非要他回家,他很多事情要做,就算回去也待不了多久,跑来跑去多麻烦。
而这个“待不了多久”,具体是多久,葛思宁不知道。
她侥幸地想,起码也有两三天吧?
所以她放任自己迷迷糊糊地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下楼只看见了爸爸妈妈,没有其他的身影。
王远意说:“找你哥?他已经回学校了。”
葛思宁:“那……”
“什么?”
葛思宁张张嘴,那个人的名字好像玻璃瓶口的弹珠,难以脱口。
最后她摇摇头,说,“没什么。”
葛天舒问她冰箱里怎么有蛋糕。
葛思宁说,“天上掉的。”
葛天舒扬眉,“你还没睡醒是吧?”
她不知道,葛思宁是认真的。
蛋糕就是天上掉的,人也是她做梦梦到的。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葛思宁回到房间里,打开手机,才发现江译白给她发了信息。
难得的主动,来自早上六点。
他说他和葛朝越先走了,学校还有别的事,说以后有时间还会再来。
“在此之前,希望思宁天天开心、好好吃饭。”
葛思宁觉得这条信息特别虚伪,手机一扔,根本不回。
这次江译白却不依不饶,过了半天发来一个问号。
彼时葛思宁正在院子里点烟花蜡烛,是昨天剩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点,也不知道为什么,收到问号后她拍了张照给江译白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