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昵的姿态,让葛思宁将?所有的回?复都删除。
她?熄屏,紧紧地?握住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握住自己颤抖的心脏。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想从她?喉咙里?跳出来,是嫉妒吗?还?是自卑呢?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情绪,一旦没有把握住,就会吓所有人一跳。
这样就太幼稚了。
她?不?愿在邱禾面前丢人。
江译白接上了这个话题,也说了很多方法,最后?补充:“找对方法很重要,但是坚持更重要,任何事拼到最后?拼的都是心态,不?用太紧张,人生不?会轻易完蛋。”
邱禾撑着脑袋,一脸欣赏地?看着他,“学长?说得对!”
江译白瞥了她?一眼,无奈的。
邱禾眉眼弯弯,目光一转,突然坐直了,“对了,思宁,你想考哪个大学?”
她?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被指名道姓,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江译白。
“我吗……”
其实大家都知道,可还?是礼貌地?等待她?的回?答。
哪怕是被质疑,葛思宁在写下自己志愿时,都从未动摇过。
可是现在,她?犹豫了,又重复了一遍:“我……”
她?看看邱禾,又看看江译白,c大两?个字像巨大的石砾一样卡在她?的胸腔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的梦想因为一个人而?充斥着光芒,却也因为这个人,而?变得难以启齿。
她?以他为梦想。
可原来已?经有人站在她?的梦想里?了。
客厅陷入沉默,徐静突然开?口说:“那学长?学姐可不?可以再跟我们分享一下大学生活?就当是给我们一点动力,望梅止渴也好啊!”
邱禾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顺着这个台阶回?答:“当然可以,大学生活是否愉快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如果你……”
江译白有些担心地?看着葛思宁,还?没开?口,徐之舟就已?经替他关心:“葛思宁,你怎么了?”
她?搂紧了外套,手心里?全?是冷汗,“没什么。”
江译白打开?手机,葛思宁没有回?复。
吃饭的时候,徐静和陈安远在斗嘴,邱禾和徐之舟在看戏,江译白在桌下偷偷踢葛思宁的脚尖。
原以为她?会生气,会瞪他一眼后?气呼呼地?问?他干什么,可葛思宁只是把脚缩进去,缩到他踢不?到的地?方。
江译白操作不?当,腿伸得太远,差点没坐稳摔下来。
陈安远吓了一跳,“哥,你怎么了?”
“……没事。”
江译白扶着桌子坐起来,看向“罪魁祸首”,她?始终拒绝和他对视。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邱禾要回?去了,江译白出于礼貌送她?下楼。
折返的时候却接到公司的电话,让他现在过来一趟,江译白说好的,走出小区去坐地?铁。
他发信息给陈安远:“我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你好好招待同学。”
这边陈安远收到信息。伸了个懒腰,说了句太好了。
徐静问?他:“什么太好了?”
“我哥终于走了。”
“你就这么怕你哥?”
“不?是怕,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有点紧张。”
“这不?是怕是什么?”
“你……”
徐之舟察觉到葛思宁频频走神,半小时过去了,她?的练习册还?停留在同一页。
他拿了一道大题来问?:“这种题型你会解吗?”
葛思宁看都没看,捂着额头,对他说,“抱歉,我暂时不?想学了。”
徐静终于有机会关心她?:“思宁,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这哪像没有?可是她?这么消极,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徐静故意搞怪,让陈安远背锅:“肯定是你怀恨在心,在菜里?加了什么,让我们思宁吃了变笨了。”
陈安远指指自己,怒目圆瞪:“我?你说我?”
“就是你!都是你!”
陈安远百口莫辩。
半玩半学到下午六点,大家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徐之舟还?要去图书馆还?书,和她?们不?同路。
在小区门口分别,徐静和葛思宁走在天光渐暗的小道上。
徐静很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于是说到邱禾,还?有邱禾口中?的大学生活:“我一直都觉得译白哥和陈安远一样没什么异性缘,没想到他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我还?以为学理科的女生都和我一样朴素呢,唉,原来上帝有时候也会忘记关窗的……话说邱禾姐姐今天说到c大的体育馆特别大,有时候还?会有专业运动员来他们学校比赛呢,思宁,如果我们考上了,你能不?能教我游泳?思宁……”
徐静走着走着,才发现葛思宁不?见?了。
回?头看,发现葛思宁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
“思宁!”
她?忙不?迭地?跑回?去,在搂住葛思宁的瞬间,才听到她?几不?可察的哭声?。
徐静的心好像被针扎着,随着葛思宁抖动的身体而?受痛一下又一下。
“思宁,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在学校里?被大家起外号叫女巨人的女生,原来在脆弱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小。
葛思宁紧紧地?蜷缩着,像一只蜗牛努力缩回?自己壳里?。
“徐静。徐静。”
“嗯?”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邱禾那样的人?
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站在他的身边?
路灯初上,徐静看着葛思宁湿润的眼睛,聪明如她?,怎么会还?反应不?过来?
她?一时失语,这个秘密委实太沉重了。
然而?葛思宁也没想要她?的答案。她?早就知道答案了。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她?裹紧肩上的外套,把自己的脸埋进江译白的衣服里?。
柔软的布料间,她?闻出这味道源自她?送的香水。
后?来,葛思宁将?这件外套洗干净,晾在初夏的艳阳中?。
阳光曝晒以后?,那股清浅的香气已?经挥发干净,只余一点点他身上原本的气息,是长?年累月的重复使用所留下来的气味印记。
他们的联系好像如此。
存在,但薄且浅淡。
经不?起时间,经不?起任何风吹,搁置一阵,就会了却无痕。
葛思宁确定自己生气了,也确定自己是因为什么而?生气。
她?后?来甚至去问?了葛朝越,邱禾是江译白的谁,得到答案,她?也就死心了。她?无心分辨哥哥似真?似假的话语,或许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倾向性的选择。
爱情是不?公平的,可她?到现在才明白。
她?以为她?只看得到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理所当然也只看得到她?。她?现在这么痛,全?怪自己无知。她?不?怪江译白,他有谈恋爱的自由,也有不?谈恋爱的自由,她?错就错在她?以为他的自由归她?所有。
她?恨自己,恨时间,恨他们之间相差的五岁,恨自己的青春期,恨自己无法马上剥落的苞衣。她?把那条裙子收进箱底,开?始讨厌绿色。
后?来江译白发来的所有信息,葛思宁都不?再回?复。
她?没有删他,也没有屏蔽他,但是就是不?理他,像死了一样。
而?江译白不?知道在忙什么,没了葛朝越的葛家,他好像也不?会再来了。葛思宁有时候放学,会特地?在校门口等一会儿,可惜都没再见?过他。渐渐地?,江译白这个人好像完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告诉自己应该高兴的,却又矛盾地?难过起来。
在这段几近残忍的时间里?,葛思宁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期末考试、分班,迎来了高中?时代最后?一个暑假。
为期一个月,在一年最热的时候。
她?把自己闷在家里?学习,除了补习班和游泳馆哪里?也不?去。
父母对她?这种近似“收心”的行为很满意,家里?难得地?持续着平和的状态,葛思宁的生活好像真?的变得有条不?紊。
七月的某一天,徐静来找她?,两?个人在葛思宁的房间里?写试卷。
突然,徐静告诉她?:“思宁,译白哥没有和邱禾姐谈恋爱。”
葛思宁的笔尖都扎破纸张了,但她?头都不?抬,把答案写在空白处,打了个箭号告知老师,然后?才问?:“你怎么知道?”
徐静给她?看邱禾的朋友圈,那次见?面她?们留了联系方式。
葛思宁扫了一眼,邱禾发了一张模糊的毕业照,并配文:“为期四年的喜欢,到此为止。”
徐静见?她?没表情,火急火燎地?分析:“这文案,一看就是失恋了啊!你认识译白哥的时候他还?没女朋友吧?但是邱禾姐说是四年,说明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四年啊!”
葛思宁嗯了一声?,“不?关我事。”
徐静气急败坏,“那你打算就这样放弃吗?”
葛思宁没有回?答。
她?拒绝向任何人回?答她?所有的行为动机,她?始终沉默,沉默地?学习,沉默地?运动,沉默地?生活。
她?不?敢告诉徐静,她?不?是放弃,她?是不?敢。
那天她?在一堆英文长?难句和数学公式里?写下一个成语,叫相形见?绌。
那天她?在他家,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一如当年第一次见?面,她?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其实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葛思宁永远也不?忘了,后?来推开?衣柜看到自己成排的黑白灰色系的衣服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真?正的成熟面前,她?劣质的伪装是那么可笑,像穿了一百双靴子假装自己很伟岸的小矮人,实则都无需走一段路,只要迈出两?步就会掉下来。
她?甚至发神经地?想,那样与他匹配的女孩子他都不?喜欢,那自己呢?
现在的葛思宁能给江译白什么?如果她?没那么喜欢他,或许她?也愿意给他一个半成品。可就是因为葛思宁太喜欢他了,才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她?不?想他喜欢别人,所以她?希望自己成为最好的。
葛思宁真?的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毕业,马上成年,马上就变得大方端庄优雅知性。
她?不?想要这黄金般的十七岁,她?不?知道自己翻越多少山岭才能去到江译白身边。
他们的距离已?经不?是年龄的数字那么简单了,她?早该明白的,当年他凭一己之力为她?构造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的能力足以证明他们的距离。
他的人生比她?多了二十个春夏秋冬的洗礼。
而?她?来的时候,偏偏不?逢春。
那时候的葛思宁并不知道, 爱情之所以辛苦,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在奔跑。
八月上?,葛思宁开学了?。
她在新的作业本上?写下高三一班,葛思宁。
写到第五遍, 才意识到, 自己真的来到了?最后的战场。
少了?学弟学妹的学校空旷得可怕, 级会?上?,教导主任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校园上?空,号角吹进同学们心里,燃起的斗志足够对抗整个如火如荼的夏天。一颗颗年轻的心脏,所承载的梦想比任何存在都滚烫。
葛思宁来到新班级, 发现起码有一半人是自己以前没见过的。
班上?唯一称得上?熟人的人, 居然只有李函。
而班主任还是吴思。
开学第一天,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吴思言简意骇道:“相信这?个班有的同学对我并不陌生?, 但是熟人远比我想象中少。没办法, 竞争就是这?样激烈。以前你?们的对手仅是一个学校里的几十个班级, 可高考你?们面临却?是整个省份, 近百万考生?。这?不是恐吓,而是提醒。当你?懒惰时,请想想你?的对手;当你?想放弃时,请想想他们和你?的距离;当你?因为粗心丢掉了?不该丢的分数时, 请想想这?几分使你?落后了?多少人。”
随后直接开始任命新的班委。
班长依旧是李函,副班长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葛思宁被任命为学习委员,课代表不再从班干部中重?复挑选,而是分担给了?其他同学。
看着吴思把李函和副班长叫出去, 跟他们叮嘱各项事宜时,葛思宁听到自己心底很轻地?松了?口?气。
换做是高中的任何一个时期,她都会?因为丢官罢爵而难过。
可这?是高三,是争分夺秒的高三,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任何除学习以外的事情了?。
所以吴思做的决定,葛思宁接受。
而且高考又没有平时分,她不想再做多余的事。
巧的是李函又和她当上?了?“同桌”,晚自习挪完位置以后,葛思宁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李函嗯了?一声,态度很冷淡。
葛思宁自讨没趣,不再搭话,心想他果然还是冷血。
可是目光往下一移,她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
葛思宁看得触目惊心,重?新审视这?个“熟人”,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一样羸弱的气质,可她总觉得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自知问了?李函也不会?理他,索性?装作不知道。
学校刻意安排文重?班和理重?班在同一层楼,几个重?点班集中在一起,群英荟萃。是以葛思宁和徐静他们有了?很多见面的机会?,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随时交流,交换试卷和笔记也方便多了?。
徐静一语成谶,她爸果然教到了?葛思宁。
但是还好对方不记得她是徐静的朋友,葛思宁千叮咛万嘱咐徐静不要提醒她爸,徐静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条件是葛思宁必须陪她上?厕所和去小卖部。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葛思宁,竟然也在高三这?一年有了?出双入对的好朋友。
暑期补课没有晚自习,葛思宁每天跟徐静一起放学,然后在十字路口?分别。徐之舟住学校,陈安远不和他们一起。徐静说他放学约了?朋友打球,发泄压力。
葛思宁也经常通过运动?释放自己,对此表示理解。
不过即便陈安远和她们一起走,葛思宁也不会?有异议。
她心里其实期待过,从陈安远口?中得到江译白的消息。
虽然以他的性?格来说,这?可能性?很小。
徐静倒是很有眼力见,帮她旁敲侧击过几次,但是陈安远的回答都很含糊。
不像刻意隐瞒,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久了?葛思宁也不再寄托希望在这?上?面了?。
她有时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又当又立,明?明?很想念他,却?要装作不在乎。明?明?自己可以联系他,却?为一些无解的事情怄气。
其实归根结底,她心里还是有底气,觉得就算自己发动?冷战,江译白也不会?不理她。
等她想通了?,他们就会?自动?和好了?。
八月的最后一周,学校放假了?,给高三生?一点喘气的机会?。
九月一号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大小周这?种?说法了?,一直到高考结束,非节假日的周末,只在周日下午放半天假。
葛思宁是走读生?,都尚且觉得吃不消,更何况是住宿生?。
放假当天学校门口人满为患,学生?们跟出狱一样重?见天日。
葛思宁在水泄不通的车流里找到王远意,带着一堆试卷回家。
为期七天的假期里,她也没懈怠,每天早起背单词、听听力,边听边晨跑,跑完回来洗澡,吃早饭,吃完继续学习。中午小睡一会?儿,两?点起来继续学,学到下午四点去游泳,游完回来吃晚饭,吃完又继续学。
她现在是课外书也不看了?,手账也不做了?,塔罗也不测了?,整天围着语数英和政史地打转。
葛天舒有时候会?悄悄推开门缝偷看她,不过葛思宁没锁门就已经证明?一切了?,王远意嘱咐她:“你?别弄巧成拙,待会?思宁以为咱们怀疑她假努力。”
“我就看看嘛,没想到啊,葛思宁长大了?。”
这?个葛思宁梦寐以求的评价,竟然在她不知不觉间?降临。
她后来想起那段时光,总觉得自己其实是在逃避现实,她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学习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
八月末的某一天,葛思宁按照惯例发了?一条朋友圈,是毛绒小狗的照片,并配文:三岁生?日快乐。
有的人不明?所以,问到底是谁生?日,葛思宁懒得回复。
睡前她忍不住又刷了?一次朋友圈,依旧没有看到江译白的踪迹。
明?明?往年他都不会?错过的。
葛思宁心一沉,打开和他的对话框。
上?一次联系还是放暑假的时候,江译白送了?一箱芒果到她家,但是她在上?学,两?个人没碰上?。
葛思宁拍了?一张爸爸切好的果盘照片给他,他问甜吗,她没回。
葛思宁输入了?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不想解释自己不回复的原因,索性?点开他的朋友圈。
可惜他没有更新任何动?态,最新一条还是他拍毕业照那天,他在合照旁边p了?一个葛朝越的头。
陈锐评论:神来之笔。
江译白回:厉害吧。
葛朝越过了?好几天才看到,在下面扣了?个问号。
葛思宁又把他其他的动?态和评论点赞给看了?一遍,最后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她收到一个蛋糕。
外卖说是一位姓江的先生?订的,葛思宁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个奶油狗头。
她的眼泪落下来。
原来他记得。
可葛思宁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
假期的最后两?天,她接到葛朝越的电话。
哥哥的开场白依旧很刺耳,葛思宁冷酷地?说:“你?没事我就挂了?。”
她的时间?很宝贵。
“等等,”葛朝越沉吟了?一下,拜托她,“江译白今晚回京都,应该是八点落地?,你?能不能帮我去接机?”
“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人陪。”
葛思宁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
三伏天刚刚过去不久,夜晚依旧燥热,她的短袖完全汗湿,被机场的冷气一吹,凉凉地?贴在背部。
她按照葛朝越给她发的信息,在人群里像盲头苍蝇一样大海捞针,她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泄气之际,视线里出现一双熟悉的鞋子。
葛思宁缓缓抬头,人还在喘气。
看见江译白的那个瞬间?,她的呼吸骤停。
来人脸色苍白且疲惫地?看着她,目光却?是平静柔和的。
他干燥的薄唇轻启,叫出她的名字。
“思宁,你?来了?。”
他们很久没见了?。
打车回去的路上?,葛思宁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问了?他会?不会?回答。
但是问了?总比没问好。
她鼓起勇气,开口?:“叔叔还好吗?”
江译白单手托着下巴,阖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听到她的声音,慢半拍地?扭过头来。
“嗯,手术很顺利。”
“真的吗?”葛思宁着急起来,“你?之前也这?样说过,可是……”
“真的。”
江译白跟她解释,“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而且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积病成疾,这?次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突发的状况,抢救回来就没事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和葛朝越描述中的十万火急不一样。
葛思宁突然意识到,江译白这?样说是在安抚她。
可她宁愿他表现出脆弱。
葛思宁不再追问,但手指揪紧了?衣角。
江译白送她到家。
已经很晚了?,他说,“要不要我和叔叔阿姨解释一下?”
葛思宁说不用。
他点点头,但是没说再见。
葛思宁正好也有话想和他说。
江译白注意到她抖动?的嘴唇,静静地?等待。
葛思宁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发出声音。
“我听我哥说……你?要出国?”
天知道她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传来怎样的一股剧痛。
葛朝越拼命给她打预防针,说她千万不要生?气,就算要生?气,也要等江译白状态好一点了?再生?气。
毕竟他连签证都下来了?,手续也办好了?,计划却?突然被打断。梦想在眼前破碎,而且还是无可奈何的死局,换谁都接受不了?。
葛思宁也接受不了?。
无论是他要离开这?件事,还是他没能离开的现实,都令她难以承受。
江译白却?在微怔后,轻轻点头,告诉她,“是的。”
葛思宁沉默了?。
她想她应该如葛朝越所说的那般暴跳如雷,质问江译白为什么一直瞒着她,但是看着眼前还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江译白,葛思宁突然想责问命运,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
比起江译白的梦想里没有她,更让葛思宁无法接受的是,他的梦想没有实现。
她当年在日记本里写的那句“但是我不想看到他难过”,像箭矢一样射中她的未来,贯穿当下所有的悲伤,让她明?白自己的喜欢早在很多年前,就一发不可收拾。
葛思宁吸了?吸鼻子,“那我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办?而且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告诉我,想直接走掉?”
他苦笑,其实下定决心以后,他是打算告诉葛思宁的,可是。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我不理你?,所以你?不要我了??”她强词夺理,“我哥和陈锐哥都走了?,现在你?也要走,那谁来照顾我?”
江译白若有所思。
其实他有很多答案可以说。
毕竟她又不是孤儿,她想要谁的照顾,就有谁的照顾,可她偏要他的。
良久,他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对。”
“什么?”
“你?说得对。”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葛思宁听着这?句话,却?感?觉更难过。
她看着江译白,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看透他。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确实很脆弱,脆弱到无力伪装。他需要找一个理由去支撑自己继续生?活下去,也需要一个人代替老江,让他埋怨。
葛思宁不介意自己成为那个人。
她瓮声瓮气地?问,“那你?不走了?吗?永远也不走?”
“今年应该是不行了?。”江译白委婉地?说。
“那明?年呢?”
“我也不知道。”他冷静得有些反常,好像这?样的机会?每天都有,“我争取争取,早日实现。”
如果换了?一个时间?,葛思宁一定会?气急败坏地?要求他别走,一辈子都别走。
但绝对不是现在。
她看着高大且挺拔的江译白,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摇摇欲坠。
好多次,她的手都伸出来了?,想要抱住他,又生?生?忍住。
葛思宁咬着嘴唇,情绪翻起来又落下去,像无法停歇的浪潮,击打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内心。
她心里疯狂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她曾在小说里给他加笔了?许多遗憾,她没想到会?一语成谶。对不起,我比谁都希望你?有一个一帆风顺的人生?,我比谁都期盼你?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对不起。
江译白见她眼睛红成这?样,还在顾及自己的感?受,忍着不哭,他突然就笑了?。
他跟葛思宁分享他的梦。
“签证下来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妈妈。我很少梦到她,她也很少来打扰我。梦里她一直在念童话故事,像小时候哄我睡觉一样。可是突然她大叫起来,摇着我的肩膀说,译白译白,爸爸要出事了?,你?回去看看他。我迷迷糊糊地?嘀咕,能有什么事?结果没过几天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想收拾天台,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楼梯,滚了?下来,后脑勺着地?,要马上?手术。还好邻居听到声音过来查看,不然,我妈的梦就白托了?。”
他说时表情祥静,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一点讲故事般的起转承合,可葛思宁听哭了?,她甚至判断不了?江译白究竟是庆幸做了?这?个梦,还是遗憾做了?这?个梦。
江译白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别哭,思宁,我说这?些就是不想你?哭。”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
这?几天的跌宕起伏,在某种?程度上?打碎了?他的幻想。顽强如江译白,就算能忍着痛爬起来,也还是会?觉得可惜。
他从一堆烂摊子里赶回来,回到另一堆烂摊子里。
这?个夜晚结束以后,江译白还要面对很多很多棘手的事情。
为数不多的,可以停下来喘息的空隙里,他只见到了?葛思宁。
所以他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放任灵魂停靠在她左右。
“思宁,你?知道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伸手将她搂过,把下巴压进她的肩膀里,双臂像当初她在校门口?痛哭着抱住他那样用力,箍得葛思宁骨头都在泛痛。
现在,江译白也很想痛哭一场。
“所以,我拥抱你?的时候,你?也在拥抱我。”
他无法流出来的眼泪,就让葛思宁替他哭吧。
那天晚上?主动的拥抱, 让葛思?宁险些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们?彼此。
她尝到了甜头,在情绪退潮以后,葛思?宁开始庆幸江译白的留下?。
她甚至冷血地想过,还好有这样一场意外, 让她知?道了他的离别?计划, 让她接住了他的脆弱, 还让他停下?了脚步。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以至于她再次问起江叔叔的近况,江译白开玩笑说过段时间带她回老?家亲自见?见?本人时,葛思?宁吓得魂飞魄散,连说不用不用。
可即便内心进行了无数次自我谴责, 只要想到有那么几个瞬间能让他依靠过自己?, 葛思?宁也?觉得十分值得。
九月初, 她回去上?学,江译白也?结束了公司出?于人文关怀而给的假期, 回去上?班。
葛思?宁很担心他, 兀自结束了自己?单方面?开启的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