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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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药抹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减轻了那股灼痛感。
正当他再挖出一块膏药时,下巴突然被微凉的指尖捏住了。
这个举动有些唐突,但是白冤丝毫不觉得,她抬起周雅人下巴转过他的脸,看见他耳孔里渗出来点点干涸的血迹。
白冤蹭掉他耳孔边那滴血痕,气笑了:“你当我救你不要钱吗?”
“当时情况有些特殊。”周雅人苍白的解释了一句,“但我可以付诊金。”
“去榻上躺着。”
一句话让周雅人愣了一瞬,一瞬后他站起身,慢慢摸索着挪到炕榻躺下。
白冤摊开银针,用火舌舔过针尖,俯下身扎在周雅人耳轮处的穴位上。
青丝不经意间垂落到周雅人肩头,若有似无扫过他颈侧,因为目盲,五感极其敏锐,何况这般近的距离,于是尘封心间的一段遐思陡然冒出了头。
他不知道那夜他为何会做这样一个唐突的绮梦,梦里倒不是他冒犯别人,而是他被宽衣解带。那人俯下身来,微凉的指尖抚在他腰间……
这本不应该,他自认为清心寡欲,长年累月都没这份渴望。
别人饱暖思淫欲,并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他却从未有过这些念头。
周雅人闭上眼睛,不敢直视此刻俯下身来的白冤,却更是浮想联翩地记起那个梦境。
白冤扎第三针的时候顿住手:“你耳朵怎么红了?”
周雅人正咽唾沫,差点没给自己呛着,他有些心慌的掩嘴咳嗽,立刻就要坐起身,想要与其拉开距离,却被白冤一把按住,勒令他:“别动。”
周雅人不得不又躺回去。
白冤观察到周雅人两只耳朵越来越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她心下有几分纳闷儿,之前施针的时候也没见红过啊,难道是扎疼了?
之前受那么重的伤都没见他喊过疼,可见是个能忍能熬的,白冤问:“疼还是胀?”
“胀。”周雅人含糊地应了一声,为遏制住遐思,他只能转移注意力,“能不能说说死牢里那个冤死之人?”
白冤漫不经心烧着针尖,平铺直述:“受了大刑,被狱卒折腾死的。”
“怎么折腾死的?”
“还用细说么,死牢里的那些手段你不是应该很清楚,要是不肯认罪就轮番上一遍,最后倒挂起来抽他几十上百鞭,浇上辣椒水沤进伤口里,再上下左右扎几个窟窿眼放血,几个人能熬得住,就这么给活活弄死了。”
白冤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周雅人完全能够体会牢狱之灾,英明清正的官宦能有几人,多的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冤案。他深有体会,无论他怎么不认,都不会有人愿意听信。只会拿着刑具,笑里藏刀对他说:“什么?你说你没罪?进了我这儿,你还敢说你没罪?小老弟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处境,我劝你啊,不想吃苦头的话,可要好好想想清楚了。要不然的话,咱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手里的刀子硬。”
他们有的是法子折磨用刑,伤残不论,一般不会真的弄出性命,若是上面或者哪位大人物发了话,他们便能随时令其暴毙而亡。
周雅人问:“那人有何冤情?”
“狱卒冤他杀了一名女子,而那女子正好就是弄死他的那名狱卒的女儿。”
周雅人意外侧过头:“狱卒报私仇?”
“别乱动。”白冤抵住其颧骨,不偏不倚将银针刺进耳边穴位:“狱卒自知弄死了人,可能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官府上下也在到处找他。”
“本以为替女儿报了仇,结果冤杀错了人。”否则这里头就不该有白冤什么事,她只会被冤死之人所召。
“没错。”
“死者身份清楚吗?”
倒是了解一二。
牢中死者名曰王三虎,本地人士,家住封口村一处原畔下的窑洞里,又在原上一口小煤窑帮工。其父早些年被永远埋在了矿洞下,家里唯一能卖力气挣钱的男人折了,几个月没粮下锅,娘俩忍饥挨饿的过了一段苦日子,其母便跟一个赶脚的男人跑了,独剩下目不识丁的王三虎。
为了混口温饱,才刚过十二岁的王三虎不得不走上父亲的老路,跟着同村叔伯下到数十丈深的炭井讨生活。后来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小煤窑经过数十载开采,终于这天被人们挖塌了。
当夜守在矿井下的三五个矿徒送了命,唯独王三虎命大活了出来,但是肋条被石头砸断了三根,扎伤了肺腑,找丁郎中治好后就卖不了力气活儿了,只能从小煤窑里滚回家,时不时帮乡亲们放放牛羊,三天两头得个馍,好赖能活着。
王三虎可能觉得自己童年过得太过凄风苦雨,所以到死都对这段经历耿耿于怀,也不分个主次和轻重,一股脑给白冤“倾诉”了个悲惨童年。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
白冤缓缓说完,没等周雅人发表意见,最后一根银针直接扎在了他的睡穴上。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遇到事也急不来,周雅人却恨不得没日没夜不闭眼,非要熬到精疲力尽,就算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这些事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
白冤抬眸瞧着他偏头昏睡,兀自静坐片刻,打算过半刻收针,目光下意识觑见周雅人燎伤的手背,想起黄小云坟前那颗枯萎烧焦的古树,心想:这算哪门子的因果?

第69章 曹大力 “这些都是严刑逼供的手段。”……
约莫睡够半个时辰, 周雅人便被一阵惨叫惊醒,接着就是一阵砸锅甩铁的噼里啪啦。
他应激般猛地起身下榻,忍着突然袭来的眩晕感,丝毫没有表露出半分不适, 寻到声源处看见了白冤。
除此之外, 这屋子里还多了个人。
周雅人:“怎么回事?”
白冤:“这人从灶膛里钻出来的。”
原来烧饭的灶膛肚内别有洞天, 这人鬼鬼祟祟顶开一口大铁锅, 刚冒头就被白冤薅菜萝卜一样抓着头发给薅了出来,当即疼得惨叫连连:“啊啊, 谁, 饶命,饶命啊, 你、你们什么人?”
那人蹭了满脸黢黑的锅灰,压根儿辨不清样貌, 体格倒是精壮有力,只是个子有些矮,且浑身带伤, 衣服上侵了大团大团的血污, 这副样子着实可疑。
白冤将其按在灶台上:“你又是何人?”
那人拧着脖子反抗,力气不小,却也没撼动一个女子的力量, 反而觉得自己胳膊都要被对方拧折了:“你们擅闯民宅, 是想行偷盗不成?”
白冤扫了眼他手腕上的可疑勒痕, 应是被捆绑所致,难道此人是被谁五花大绑扔在灶膛下的地窖里,然后费尽心机割断绳索想要逃跑,结果刚冒头就被她逮个正着?
白冤心思几转:“说谁擅闯民宅?怎么, 这是你家?”
那人挣脱不得,伤口还在挣扎间裂开了,实在苦不堪言:“当然,当然是我家,你是什么人,来我家里干什么,还不把我放开。”
白冤力道丝毫不减:“既然是你家,放着大屋不住,偷偷摸摸躲在地窖干什么?见不得人?我看你才是来行窃的贼吧?”
“你休要倒打一耙,这里就是我家,你管我住屋子还是住地窖,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喊人了?!”
“好啊,你喊,正好让乡亲们来认认脸,给你做个证。”
那人作势要喊,本以为这擅闯民宅的二人会心虚阻拦,结果并非如他料,对方是真的毫不在意,在等他把村民招呼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
他不能嚷嚷。
白冤等了片刻:“怎么不喊了?”
不喊就是怕声张,这人倘若不是贼盗,就必然在忌惮什么。
“这里就是我家,凭什么还要让别人作证,你们到底什么人,闯进我家干什么?”男人气愤,“入室抢劫吗?”
白冤不是埋汰他:“那你跟我说说,这家徒四壁的土窑洞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让我抢?倒是你这一身伤,怎么弄的?”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惶恐,极快的遮掩道:“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落谁手里了,没少活受罪吧?”
此话一出,男人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战栗,手臂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显然是在害怕,白冤戳到了他的痛点。
周雅人往前几步,站在了男人面前:“你不妨与我们说说。”无论是语言还是语气,他跟人说话都比白冤客气。
“你放……”男人一抬头,见了对方便愣了,“公、公子,怎么是你?!”
白冤蹙眉:“你认得他?”
男人连连点头:“认得!认得!”
白冤又问周雅人:“你认得么?”
周雅人侧耳,仔细辨别声音,隐约觉得这声音是有些耳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初入此地,应该不会有相识的人才对:“您是?”
既然印象不深,就不会是多么相熟之人,也可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男人连忙套近乎:“公子可能贵人多忘事,对我没什么印象了,但我鲜少见过像你这般相貌堂堂的人,自然记忆深刻。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去北屈的途中,曾经在一间破庙里同宿过一晚,当时我还让那小姑娘给你送过一碗热汤。”
周雅人在破庙里领受过几名脚夫的好意,自然不会忘记:“我想起来了,原来竟是这位大哥。”
“就是我啊,就是我。当时夜里天冷,正当化雪的时候,我熬了一锅粥让大伙儿都暖暖身子。”
“确实如此,承蒙照拂,没想到我们还能这般有缘。”
“对啊,真的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你当时好像说从长安来访友,竟是来咱们封口村访友么?”
“我只是途经此地来此借宿,本以为主人不在,未经同意便贸然住下,不承想原来家中有人……这是您家么?”
“是啊,这真是我家啊,我没骗你们。”
周雅人略微顿了一下:“白冤,放开他吧。”
白冤依言卸了力,可她刚一松手,脚夫便软骨头似的委顿下去,灶台边淌了一摊血。
他其实早就是强弩之末,奈何刚冒头就遭了挟持,脚夫拼力顽抗未果,精力便随着伤情流失,直接两眼一花。即便如此,他也挣扎着往灶台上爬,想要爬进地窖去。
周雅人立刻上前搀扶,嗅着脚夫身上那股血腥气:“您伤得不轻,得先进屋处理伤口。”
脚夫却死死扒着灶台不放:“不,不行,我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我得回地窖去,你,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别说见过我。”
周雅人搀住他:“为何?”
脚夫抵抗道:“不要说,一定不要说,我屋里备了些伤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过来,我不能去,我不能被别人看见,一定不能被别人看见。”
“不能被谁看见?”
“谁都不能看见,看见我就没命了。”
“谁要你的命?”白冤提醒道,“灶台上这么多血迹,我们不说,难道别人就找不到吗?”
脚夫顿时慌了神,拿脏污的衣袖使劲抹擦灶台上的血迹,但却越擦越脏,越擦越急,嘴里不断念叨着:“不行,不行,不能被找到。”
他扑到大缸前找水,里头一滴不剩。
此刻屋外传来脚步声,好像有人踹到了什么东西。
脚夫闻声猛地一惊,转头就往灶膛里扎,结果晕头转向磕到灶台上,周雅人甚至没来得及阻拦,脚夫已经把自己磕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被动静扰醒的小丁瓜踏进厨房,震惊地看着瘫倒在地的脚夫,第一反应居然是:“你们——杀人了?”
“没死。”白冤都懒得否认,淡定道,“把他抬进去,我要验验伤。”
那口吻就好像衙门里的仵作说:把他抬进去,我要验验尸。
小丁瓜快哭了:“你们真的杀人了?”
“别废话,过来抬。”
得亏这人还喘气儿,不是杀人,但小丁瓜觉得,验伤的过程跟验尸也差不离了,因为白冤一边查验伤口一边还总结伤口成因,比如说:此人之前遭到过捆绑,四肢被勒出深浅不一的瘀青,应该是麻绳之类的东西。
这开始就很有此人生前遭到过捆绑那个味儿。
又比如说:肩胛骨被铁钩之类的器物钩刺过,骨肉磨损严重,应该是被铁钩钩着骨肉拖拽,他又痛苦挣扎所致。
小丁瓜一边给脚夫清理创口上药,一边听她绘声绘色的验伤分析,只觉得肩胛骨也在隐隐作痛。
再比如说:此人身上有鞭伤,同样也用辣椒水腌过,和那名在牢里的冤死者遭受的酷刑一模一样,伤口皮肉红肿翻卷。
验伤验到这里,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起,周雅人道:“这些都是严刑逼供的手段。”
白冤笑纳了这位自投罗网的脚夫:“刚要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他出现得倒是很凑巧,省得我再到处打听。”
小丁瓜不明白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也没多嘴多舌,专心致志地给伤者清创上药。
周雅人则站起身,摸索着将大门窗户全部关严实,室内顿时黯淡下来:“你觉得,那个对他用刑的狱卒会找过来吗?”
白冤理所当然道:“你看他怕成这样,只敢苟在地窖里,就是认定了那狱卒不会放过他。”
“有道理。”周雅人说,“就看是他先醒,还是那狱卒先到。”
小丁瓜隐约听出了一点蹊跷:“这人是惹上什么官司了吗?”
“人命官司。”白冤闲散地坐在椅凳上,转头对周雅人道,“你既然跟他认识,那便等他醒来之后,你且问问。”
“只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相识,不过问问倒也无妨。”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白冤立刻使唤小丁瓜,“掐他的人中。”
小丁瓜完全没反应过来:“干、干什么?”
“把他弄醒了,我们有话要问。”
周雅人:“……”
咱能不这么果决么,其实也没这么急。
小丁瓜犹豫道:“可他伤得很重。”
“都是皮肉伤,看起来唬人而已,死不了。”
小丁瓜秉持着爷爷传承的医德:“死不了也不能瞎折腾啊,他之前流了不少血……”
“血不是已经止住了吗,我们就问几句话,折腾不死他。”
小丁瓜:“……”他转过脸,无声地询问一旁的周雅人:她一直是这种作风吗?这种不顾人死活的作风!
可惜瞎子接收不到他发出的无声疑问,就遭到了白冤的无情催促:“还愣着干什么?”
于是小丁瓜一把掐醒了昏迷的脚夫。
待脚夫悠悠醒转并处于一种找不着北的状态时,周雅人温润亲和地开了口:“醒了么?感觉如何?”
脚夫感觉当然很不好,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疼不说,脑子也又胀又懵。
“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周雅人有礼有度的赔罪,“敢问大哥贵姓?”
脚夫面露痛色,被牵着鼻子答:“我姓曹,曹大力,你……”
“你刚才晕倒了,我们帮你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鞭伤被辣椒水浸蚀,已经感染发炎了,你还有些低烧,需要好好休养,这狱卒用刑实在残酷……”
听到最后一句,躺在毛毡上的曹大力惊坐而起,脸都骇青了,丝毫没疑心对方如何知晓,直接就要蹦下炕:“他找来了吗?啊?不行,我要躲起来,我得赶紧躲起来,被他抓住我就死定了。”
小丁瓜连忙去制止对方:“别激动啊,当心伤,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包扎好。”
曹大力根本顾不了身上这点伤,一心只想躲起来保命,这个家当然不安全,狱卒一来就能抓住他,唯一让他觉得隐蔽的地方就是灶膛下的地窖。
“没找来,”白冤开了口,“不知道那狱卒是要为女报仇,还是下手的时候没掂量好轻重,昨晚把王三虎给弄死了,衙门里的人正到处找他,所以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来找你吧。”
“什么?”曹大力震惊不已,整个人定在当场:“王、三虎,死、死了?”
“对。”白冤说,“你命大,从他手里逃了出来。”
瞧曹大力怕成这样,又躲又藏的,绝不可能是狱卒放了他,十有八九是逃跑。
曹大力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怔盯着白冤:“我……”他张了张口,却半晌没有续上话。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白冤套话,“是你杀了那狱卒的女儿?”
曹大力猛地回过头,反应激烈地摇头否认:“不是我!”
“如若不是你,那狱卒何故要抓你用刑?”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他就是为了严刑逼供,他想逼我认罪,去给他女儿填命。”
“你对他女儿做了什么,他才要你去给他女儿填命?”
曹大力很是左右为难地纠结了一会儿,才决定开口交代:“因为那姑娘,是跟着我来到封口村的。”

第70章 青纱帐 “碍着人亲爹了吧。”……
赶脚的四方奔走, 会将当地的煤炭、酸枣、柿子等物产驮到其他地方倒卖,换粮换盐或换钱,再将别地儿的物产运回本地,如此辗转。
路途迢迢, 背井离乡, 赶脚的有些走得远, 有些走得近。曹大力自小在外闯荡, 为了生计奔波于关内关外,足迹遍布天南地北。他从不挑拣, 什么都干, 也会接一些商户或者官府的运送活计。驴驮货物人挑担,他自己也顶半头驴, 从日头东升走到日头西沉,挥汗如雨踏破铁鞋, 艰辛苦难自不必言,因此曹大力也不多做渲染和铺垫,讲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大约三年前, 我赶脚去了趟塞上, 又带回些皮毛卖给瓦塘一间布庄,掌柜人比较和气,价格也给得公道。我是因为期间去他们店里买过两双草鞋, 掌柜听说我要去塞上, 便让我收一些塞上的皮货回来, 那趟算是没少赚,所以我当天还给自己添了壶好酒,买了些馒头炊饼赶路。”
曹大力以赶脚为生,肩上常年压着重担, 被沉甸甸的生计压弯了脊背,因此身躯佝偻着:“那时正是夏秋之际,天气炎热,日头也毒,我记得已经快到傍晚了,蚊虫很多。我独自路过一片蜀秫地,那地头肥沃,蜀秫长势格外茂盛,比成年人还要高个头,层层叠叠的尤为密实,我们管这叫作青纱帐。”
小丁瓜刚才给他擦洗过脸,但是与没擦也并无两样,曹大力经历风吹日晒,脸黑得跟锅底差不离,他说:“也就是在这片青纱帐中,我听见一些动静,窸窸窣窣的。我因为多喝了两口酒,刚开始以为是野鸡野兔之类的飞禽走兽,没怎么在意。但是往前走几步,又发现不太对劲,那声音哼哧哼哧的,比我那头驴还喘得厉害。于是我拎了把榔头,壮起胆子进了青纱帐,其实我也很害怕,谁知道里头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但是酒壮怂人胆,我循着声音慢慢靠近,结果就看到——看到一个乡野汉子撅着屁股趴在一个姑娘身上,做那档子事。”
小丁瓜少年不知风流,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白冤立刻吩咐小丁瓜:“你拎着榔头去外头守着。”
小丁瓜不肯:“为什么,我不去,我就在屋里,我也想听。”
白冤不容他抗议:“如是发现可疑的人靠近,就用榔头敲三下,出去守着。”
小丁瓜虽不情愿,还是服从了安排,这女人会下绊子,他有点怵她。
待掩上门之后,白冤才让曹大力继续往下说。
曹大力脸上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我本来不想多事,但光天化日,那姑娘是被绳子绑着双手,嘴巴也被那乡野汉子死死捂着,很明显是被强迫的。我内心非常愤怒,何况那汉子根本没个分寸,胡搞的时候捂住了姑娘的口鼻。那姑娘喘不过气来就开始挣扎,她越挣扎,那汉子就越是用劲儿,我觉得他肯定是想杀人了,糟蹋了黄花大姑娘怕人知晓,就准备杀人灭口。眼看姑娘已经翻白眼了,再这么捂着口鼻肯定出人命。于是我拎着榔头就冲了出去,照着那人的后脑勺狠狠敲下去,直接把他敲晕了过去。然后趁他醒来之前,我把那姑娘带出了青纱帐。”
那一排排墙头高的青纱帐,确实是个窝藏罪恶且滋生罪恶的地方。
白冤道:“也就是说,你当时救了她。”
“对。”曹大力正义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被糟蹋了还被闷死在地里头吧?!一路上她都在哭,一个姑娘家遭遇这等事情,以后肯定没脸活了,我也怕她想不开去寻短见,就安慰了一路。我本来是想给她送家去,但我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她家住何地,后来才知道,这姑娘是个傻的。”
周雅人蹙眉:“傻的?”
“傻的!”曹大力道,“话还说不清楚,是个大舌头,问她什么都答不上来,就哭哭啼啼的喊疼,问她哪里疼,她撩起裙子双腿一张,就指着下头喊疼,我、我一大老爷们儿,这、这像话吗,谁家脑子正常的小姑娘能干出这等举动,况且她也已经二八年华了,连这都不懂,可不就是痴痴呆呆么。她哭也不是因为被人糟蹋失了贞节,她都不懂这个是在干什么,她知道啥啊,纯粹就是因为被欺负疼了,疼哭的。”
白冤拧起眉。
曹大力眼尖,立即道:“我就是个赶脚的,大老粗,没念过书,大字不识的一个,说话的确糙了点儿,几位听了别嫌脏,但我说的都是事发经过。我问不出她家住何地,又不能随随便便撇下不管,她痴傻成这样,万一再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但是我一赶脚的,走南闯北,过的是天当被地当床的苦日子,每天风吹日晒的,总不可能还带个痴女赶路。
“于是我便在瓦塘打听了一路,结果当地人谁也不认得她,不知道她是被那个乡野汉子从哪里拐带出来的,也许就不是瓦塘本地人。我本想把她送去官府,但是那衙门里的衙役跟个地痞流氓一样,手脚不干净,我才刚离开,她就哭叫着追上来,话说不清楚,咿咿呀呀的可能不会表达,估计那几个衙役欺负她是个痴傻儿,她就拽着我的挑子死活不撒手。
“我也是没办法,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我又不能真的撵她,也实在狠不下那个心肠。人是我救下来的,我总不能救完她,又把她随地一扔,这跟不救也没多大区别是不是,以她这个痴傻的程度,路边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了去。她但凡脑子正常点,我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曹大力说着说着,透出一脸的焦头烂额,他好像真的为此感到异常为难:“她找不到家和亲人,因为我那几天给她吃喝,她就一路跟着我,可能觉得跟着我就不会饿肚子,有食吃。”曹大力叹了口气,“傻子能分得清什么,她连好歹都分不清楚,给个馒头就傻乐,我估计她就是这么被那汉子骗到瓦塘那片青纱帐去的。具体咱也不知道,我当初问过她好几遍,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白冤插嘴问:“她听不懂人话吗?”
“傻子嘛,”曹大力点了点脑门,“这儿有问题,沟通起来有障碍,她听得懂一些很简单的话,比如你问她吃不吃米饭,她就能听懂然后跟你点头,再复杂的,她也转不过弯。”
白冤:“她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我当时问了,她就说花,具体什么花,姓什么,她都说不明白,我就直接叫她小花了,她也能应答我。”
白冤心下思量,这姑娘傻到这种程度么,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生在这世道,可不就要遭欺负。
周雅人开口:“然后她从瓦塘一直跟着你,跟到了封口村?”
“对,因为是我把她带到村里来的,她那亲爹找过来,可不就要把账算在我头上,可我当时救了她女儿啊,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恩将仇报!”
白冤:“你带来的,然后他女儿却在这死了,可不就要算在你头上,你若不带过来,他女儿肯定不会死在这儿。”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没人这么断案的呀,人是我带来的没错,可又不是我亲手杀的,凭什么算在我头上。”
“那是谁杀的?”
“我、我怎么知道!”
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若曹大力真的只是好心救下小花,那当爹的不至于如此对待曹大力,中间肯定还有其他缘由,周雅人问:“那后来呢?小花来到封口村以后,是怎么过的?跟谁过的?”
曹大力愣了一下,目光也随之闪烁:“肯定跟、跟我过的啊,我带她回来,还能塞给别人养吗,谁愿意养个傻子啊。”
“孤男寡女怎么过?”白冤毫无顾忌,直言不讳,“她虽然脑子不好,说到底也是个长开了的姑娘家,跟你怎么过?”
“就这么过呗,我光棍儿一条,又没娶媳妇儿,她也没有任何依靠,我不嫌她痴傻,她也甭嫌我岁数大,起码我能养活她。”
“可是怎么没养活呢?”
曹大力嘴角抽了抽,这女人究竟干嘛来的?他说的养活是她说的那个意思吗?
白冤丝毫不怕冒犯人:“再说,你岁数比人大不少吧?大四十?三年前那姑娘二八,而你这岁数估计能当人家爹,五十肯定是有的吧?”
曹大力:“……”你礼貌吗?!
曹大力:“是,我四十有五了,比小花大了整三十,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看着是显老,那又能怎么样呢?碍着谁了?”
白冤猜测:“碍着人亲爹了吧。”
曹大力气道:“她亲爹也不想想,一个痴傻儿,难道还能嫁个年龄相仿的好人家?”
“或许在那狱卒看来,就是你这一直娶不上媳妇儿的光棍汉,从瓦塘拐跑了他的傻女儿。”不然那狱卒怎会毫不容情地对他大刑伺候。
这一句几乎戳到了曹大力的肺管子,他气性瞬间暴涨:“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第71章 昏了头 “是你跟官府指认的王三虎吧?……
白冤却格外平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吗?”
“我明明救了他女儿, 他凭什么诬赖我!还有你,不对,你什么人呐?你凭什么跑来诬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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