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关灯
护眼

果真人不可貌相。
“白冤?”眼瞎耳背的周雅人紧跟而至,没弄清楚状况,就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味,“谁受伤了?”
众人还来不及感激奇女子救人一命,也来不及安抚吓丢魂的黄大山,便看到了崖下堪称惊悚的一幕。
其实这悬崖并不算太高,约莫四五丈,若摔下去也足以丧命。
“出人命了。”白冤垂目盯着崖下,回答他,“有两人不慎坠崖,被下面的枯树枝干扎穿了身体。”
那已经遇难的二人面对着面,被一上一下地串在同一棵树干上,其中一人被尖锐的枝干扎穿胸膛,另一人则被扎穿肚腹。因为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四肢战栗般抽搐着。
崖下黑灯瞎火,众人只能辨认个不清不楚的轮廓,听见白冤的低语,吓丢魂的黄大山才“诈尸”般扑到崖边,仿佛认出来被树干扎穿的熟悉人影,喉咙扼住似的发出低哑的嘶鸣。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纷纷找坡路下去。
待到崖下时,却又不敢靠太近。
白冤首先看清两名遇难者的面庞,正是铁柱他娘和黄大嫂,已经毫无生气地垂下四肢。两人的鲜血顺着那棵焦黑的树干流到根儿上,甘露般浇灌在土壤中。
接着响起一阵破了音的哭叫,白冤侧身让开半步,悲愤交加的黄大山擦着她衣角扑上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们怎么会摔下来?”
“怎么会这样?!”
而一旁的老张则抖着腿瘫坐在地,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目,整个人已经麻了。
所有人都有些难以接受这场突发意外,好几个吓得当场白了脸失了神。
黄大山方寸大乱地站在那棵枯树下,呢喃着呼唤了无数遍妻子都未得回应。
那棵略带焦枯的夺命树不算高,树干上缠着荆藤,插在上面的两具尸体触手可及,黄大山几次抬手想碰又缩回胳膊,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儿,最后才敢把手探到黄大嫂的鼻息间,确认妻子已经断气后,整个人摇摇欲坠地跪在树下泣不成声。
妻子突遭惨死,此时此刻谁也说不出安慰他的话,随行的侄子上前去扶黄大山,担心他会承受不住撅过去。
“怎么会这样?”黄大山嘴里不住重复着,待他几番仰望妻子惨死的模样后,似乎发觉到了某种异样。
黄大山哭丧的脸忽然凝固住,缓缓撑着树干站起身,沾了一手鲜血:“这是?”
白冤一直暗中观察,此刻转头看向他。
黄大山直愣愣仰着头:“这棵树……”怎么这么眼熟?
黄大山眨掉眼底的泪花,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眼熟异常。
这棵树身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好像是他当初看树的顶端几节枝干烧成了焦炭,所以用劈柴刀砍掉了一段,由于是斜着砍的,所以枝干被斜削成了锋利的尖。
黄大山盯着锋利的斜尖,因扎穿了两个妇人而鲜血淋漓。
他整个人如坠寒窟,浑身冷得打了个摆子:“这棵树……好像……是小云坟头的那棵。”
说完他视线蓦地一转,果然在树旁不远处看见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坟包,正是黄小云的埋骨之地。
黄大山此话一出,在场村民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周雅人从村民的私语中零星听见黄大山夫妇偏心儿子的言语,对闺女儿一向是呼来喝去的使唤,稍不如意还会时常打骂几句,不太善待。
这在周雅人看来其实不足为奇,因为诸多家庭都有极深的重男轻女思想,他追问黄大山:“这里就是寄埋黄小云的地方?”
与此同时,不知谁唯恐天下不乱地问出一句:“难道是小云?”
这话惊雷一样在黄大山耳边炸开。
“怎么会这么凑巧?”
“哎哟,亲娘居然死在自己亲闺女儿的坟前!”
黄大山只觉耳朵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闹哄哄的,最后一个字都听不真切。他无可避免地脑补了一场,惊恐的扫视四周高矮起伏的坟包,不住呢喃:“不会的,不会的,小云怎么会害她娘呢?!小云……”
言到此他想起自己方才一脚踏空,也差点从崖上摔下来,立即钻了牛角尖:“小云怎么会害她爹娘呢,不会的。”黄大山显然无法接受,抬头盯住同样惨死的铁柱娘,马上又偏激道,“一定是这个婆娘掘了我闺女儿的坟,偷走小云的骨头去跟她那短命儿子配阴婚,小云在下头不同意,所以才会——”
才会来索她的命,但是怎么会连亲娘也一同遭遇不幸,所以这应该只是个意外,肯定是个意外!
黄大山的脑子已然乱成一锅浆糊。
而瘫坐在地的老张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几丝神智,沧桑凄惨的脸上早已泪痕满面。
兴许是腿软到无力支撑站立,老张拖着衰弱的身体在地上爬行,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面手背上:“他娘啊……”
老张声音哑得厉害,仿佛嗓子吞过一块烧红的铁。
他没向前爬行几步,忽然瞪大双目,瞪着黄小云坟包的一侧,整个人猛地僵住,喉管里发出一声类似惊吓,却又强忍着没尖叫出来的古怪声响。
这样的动静引起白冤侧目,老张原本完全爬向亡妻的身体这一刻往侧边偏斜,双手近乎哆嗦地攥紧,死死攥了把地上的泥土,满脸惊慌地盯着坟侧某一处。
白冤顺着老张的视线看过去,那坟包不远处竟有一只没被人群惊飞的乌鸦,细伶伶的爪子攫着一节发青发紫的东西,小脑袋正一上一下地不断啄食着。
看上去,像一只腐坏的断臂。
白冤悄然靠过去,甚至没惊走那只啄食腐肉的乌鸦。
果不其然,这是一节青紫腐烂的残肢断臂。
白冤蹲下身,食腐的乌鸦正好啄了口断臂的指尖,指骨中露出了一点什么。
于是白冤拂开那只碍事的乌鸦,从断臂指骨中拔出来一根细细的银针。
乌鸦被夺食,很有脾气地冲向白冤,欲啄其眼目。
白冤微微蹙眉,一巴掌将乌鸦抽晕在地,毫不避讳的捏起断臂细看——断手生前被硬生生拔掉了指甲盖,血肉模糊的五根指头已经结痂了。
“啊。”有人乍然喝道:“是人手!”
村民这才注意到白冤手里捏着只断手,纷纷惊吓着退避三舍:“哪儿来的人手?!”
老张目睹白冤的举动,瞪得眼珠子差点脱框而出,他张开嘴,却被恐惧一把扼住了喉咙,窒息般出声:“鬼……鬼……”
白冤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三根手指捏起残肢断臂,扭头看向吓破胆的老张:“你认得这只手?”
相较于老张的媳妇摔下悬崖死于非命,这只断臂似乎更令老张恐惧胆寒。
老张瞳孔震颤,白眼仁中的血丝仿如蛛网,整个人哆嗦不止,只能反复说出同一个字:“鬼……鬼……”
白冤一袭堪称披麻戴孝般的白衣,站在夜黑风高的乱葬岗里,手里捏着半截断手,面无表情的样子着实吓坏了老张。
她披散着长发,周身释放出阵阵阴寒的气息,几乎与乱葬岗的阴森合为一体,就好像从那坟头里钻出来的一缕幽魂,森然问:“哪儿有鬼?”
白冤缓缓走向老张,周身那股阴寒之气笼罩住他,仿若一种无形的恐吓,后者吓得涕泗横流,惊惧不已的蹬着双腿往后退:“别……别过来……别过来!”
白冤欲再逼近:“我问你是不是认得这只手?这是谁的手?”
老张死盯着她手里的断肢,脸色惨白,抖如筛糠,裆部瞬间尿湿了。
周雅人及时拽住白冤的手腕拦住她,只觉白冤方寸之内寒气逼人,冷意顺着脊背爬上颅内:“你会把他吓出毛病的。”
白冤周身的阴寒之气倏忽一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只不过想问他这断肢是谁的。”
“寻常人经不住你这么吓,”周雅人道,“按理说,此处乃乱葬岗,无名尸骨大多被草草掩埋,有些埋得深,有些埋得浅。埋得浅的尸体腐烂间很可能会被闻着味儿的野狗刨出来啃噬,剩下的再被这群食腐的乌鸦叼啄。”
所以在乱葬岗看见一些残肢断臂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这埋骨之地杂草丛生,起起伏伏全是高矮不平的坟包,深浅不一,避免不了会被飞禽走兽刨出来吃掉。
“你是瞎子你看不见,那老张的反应显然认得这只断手……”白冤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黄大山的哭喊声打断。
“快帮忙啊!”他全然顾不上别的,垫脚站在那棵焦树下,双手高举托住亡妻的身体,小心费力地要将亡妻从树干上救下来。但他凭一己之力根本举不动,尸体又向下滑了半寸长,黄大山顿时崩溃大喊,“快帮我把她放下来啊!”
于是几名胆儿大的汉子上前帮忙,费了不少的力气和时间,小心谨慎地将钉死树上的两名妇人抬下来。
黄大山不忍去看自己媳妇儿肚腹上的窟窿,偏头间却无意瞥见铁柱娘手里攥着一块布料,他抹一把泪花,上前揪出那块布料一看,竟是从自己媳妇衣服上撕下来的。
黄大山脑子里山呼海啸般闪过无数念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显而易见,当时一定是这婆娘把自己媳妇拽下悬崖的。黄大山双目赤红,举着那块撕下来的布料,心里恨出了血,然后像只发狂的野兽般朝地上的老张扑过去:“是你们!”
老张毫无防备,骤然被卡着脖子按倒在地。
变故突生,所有人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黄大山面目狰狞,力道奇大。周雅人似乎听到老张的颈骨咔嚓一声,竹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打在黄大山的臂弯穴位上,首先卸了黄大山的力。
白冤趁机拎着翻白眼的老张,迅速将人从黄大山的压制下薅了出来。
黄大山欲要再扑,又被竹杖挡了一下,三番五次的阻拦间,周雅人顾忌出手过重伤到他,左支右绌,被不要命的黄大山撞得踉跄退步。
“是你婆娘把我媳妇拽下来的!”黄大山厉吼,就要扑过来杀人。
白冤立刻拽着老张肩膀拖开了,然而对方哪里肯罢休,再度发难,白冤不得不拖着没骨头的老张跟他周旋。
几番折腾间,老张终于有了些“回光反照”的迹象,在白冤手底下摇头晃脑地否认:“不是,不是……”
就在他摇头晃脑间,无意瞥见白冤另一只手里的残肢断臂,活见鬼一样在白冤手中挣扎,屁滚尿流地爬出去,指着白冤疯狂哭叫,“是她,是她!是她推的!”
黄大山气急攻心:“放你娘的狗屁,她刚才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你休想胡乱攀咬!”
其实老张指认的并非白冤,而是白冤手里的那只断臂:“不是她,是她,是她,是那只断手,那只断手把她们推下去的!是那只断手!”
这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语难免引起恐慌,村民顿时七嘴八舌起来:“什么意思?”
“他是说那只断手杀人吗?”
“断手怎么可能会杀人?!莫不是……”那村民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颤。
其中还有人自作聪明道:“老张不是挖了黄丫头的坟给铁柱配骨衬吗,这正好在黄丫头的坟地,那只断手,莫不是黄丫头的?”
“可能就是老张他俩捡尸骨的时候不小心遗漏了一只手?”所以那只断手才会把铁柱娘推下崖,结果在跌落悬崖前铁柱娘拽了个垫背的。

第65章 死冤召 一定出事了!
本就怒不可遏的黄大山听到这番有理有据, 外带煽风点火的推论,根本没工夫深思,直接暴怒而起,誓要将老张活撕了:“我杀了你!”
“按住他!”白冤发话, 周雅人这次使了五成力道将黄大山制伏在地。
旁边的青年见自家叔伯挨敲, 抄起家伙挺身而出:“干什么你?!”
周雅人安抚:“各位先别冲动, 总不能眼看着他杀人吧?”
白冤开口:“黄小云已经去世两年多, 按照常理,尸体早应化作白骨, 但这只断臂却没怎么腐烂。”
这番话令悲愤交加的黄大山稍稍冷静了几分, 目不转睛盯住那节残肢断臂。
周雅人绕过尿裤子的老张,点着竹杖走近白冤:“这只断手……”
白冤避开周雅人伸过来的手, 将断臂拿远了些,没让对方触碰:“这只断手在生前受过酷刑。”
周雅人抓了个空, 便收回手,听见白冤道:“针刺指骨,尚未拔出, 期间还上过夹棍, 指甲盖已尽数拔除,完全溃烂,但是血肉模糊的指头里混着泥垢, 应当是双手在地上爬行导致。而且, 腕部有数道很深的勒痕, ”白冤判断,“兴许是在受刑时,断臂的主人使劲挣扎,绳索勒破了腕颈皮肉……”
单一只断手便受过如此残忍的酷刑折磨, 本尊恐怕不成人形。
白冤盯住哆嗦不止的老张,目如利刃:“是你干的吗?”
老张大震:“什么?!”
“还是你夫妇二人干的?”
老张暴突的眼珠子好似被无数织成网的血丝牵拉着,才没能从眼眶里脱出:“当然不是!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白冤扫了眼残肢断口处,显然是被利器狠狠剁下来的,“你们对其上完刑,又活活把这只手给剁了下来。”
“天呐。”村民们骚动不安,黄大山更是难以置信,不敢信老张居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我……我我……我……”老张激动又惧怕,几乎说不出来话。
白冤乘胜追击:“你为什么要把她的手给剁下来?”
“她……她她她……”老张仿佛被一刀戳中了要害,已经濒临崩溃。
“她怎么了?你非得把她的手给剁了?”
于是老张再也招架不住,猛地哭出来:“她抓着铁柱娘,抓着铁柱娘,死死抓着,抓着不放,那双手血糊糊的,我……”
果然是他,白冤不动声色继续问:“她为什么抓着铁柱娘,抓的哪儿?”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找完阴媒人回来的那天,夜里路过乱葬岗,突然从坟坑里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铁柱娘的脚踝,把我们吓死了,怎么踢都踢不开。”老张脸上五官乱飞,想起当时的场景精神便有些承受不住,“我死命拖拽铁柱娘,可那东西牢牢吊在铁柱娘腿上,一起被我拖出了坟坑。”
老张的脸色青白交加,双手抱头,有些难以控制的抓扯自己头发:“是鬼,她从坟里爬出来的,是鬼,然后缠住了我们。”
白冤轻轻蹙了一下眉,推测引导对方:“她不是鬼,而是你们让她做了鬼。”
老张应激似的打了个摆子:“不!不!!那就是鬼!!就是鬼!它从土里爬出来的,一直缠着我们不放我们走,所以,所以我就……”
老张瞪直了眼睛盯着地面,仿佛再次目睹了当时的场景,面前趴着那具被他拖拽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成人形。它没有脸,因为被乱糟糟的长发完全盖住了,并一直试图往铁柱娘的身上爬。夫妇二人吓破了胆,仿佛下一刻铁柱娘就会被这只恶鬼夺舍附体,于是老张抽出绑在腰间的砍柴刀,一猛子劈在那只手上,一下没砍断,又砍了第二下,第三下……
他绷紧身体隐约听见了惨叫声,却分不清是自己的惨叫,还是自己媳妇儿的惨叫,或者是那个东西的惨叫。
老张被鲜血溅了一头一脸,终于抡着柴刀把那只手给剁了下来,不料另一只手狠狠钳住了他握刀的腕颈,地上的鬼东西猛地朝他蹿起来。
老张脑子轰隆一声,一屁股摔坐在地,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铁柱娘举着一块大石头,发了疯的哐哐砸那东西的头。
铁柱娘一边砸一边大哭大叫,直到将那颗扁圆的颅骨砸得塌陷下去,像颗摔破的西瓜。
那混着血的长发和大块头皮脱落,露出里头猩红的“瓜瓤”,和下半张鲜血淋漓的脸,大张着嘴仿佛在惨叫,却没发出半点声息。
而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上下两排牙齿被拔了个稀稀拉拉,牙床红肿不堪,满嘴散发着腥臭恶心的血腥气味。
血浆溅进了老张眼睛里,他的视线变得猩红一片,在巨大的刺激下开始精神恍惚,很难分清当下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们砸死,不对,终于他们摆脱了那只纠缠不休的厉鬼,两个人浑浑噩噩逃回了家。
后来发生了什么,老张都昏头昏脑的不怎么清醒,他甚至没能力回想乱葬岗的那一夜,就跟脑子短路似的,记不大清了,直到昨夜——老张惊恐万状的胡乱转动眼珠子,好像在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然而他无处可遁。
“我们要给铁柱配骨,给铁柱配骨,昨晚,昨晚,”老张反复絮叨了两遍,挣扎着陷入惊惧无比的回忆里,艰难组织着语言,“昨晚我们在这里给铁柱配骨的时候,那东西居然又来了,它又来找我们了,张着血盆大口,扭着半拉血淋淋的头,朝我们横着爬过来,好像在说‘我的手,我的手’。”
如此绘声绘色的阐述听得众人心中悚然,再看白冤手里那截残肢,顿时寒毛倒竖,好像下一刻这只手就会活过来到处抓人,就像把铁柱娘和黄大嫂推下悬崖那样——乡亲们已经自行脑补出了残肢作祟杀人的现场,此劫此难显然是厉鬼索命所致。
众人下意识后退远离,某人手里的铁锹不慎掉在地上砸了脚,啊地叫出声,惊起不小波澜。众人再也按捺不住想要逃离此地。
“她怎么还敢抓着那只断手,不要命了么?!”
“赶紧走吧,这地头可是乱葬岗啊,到处都是孤坟野鬼,不能久留。”
边说着,人们已经三五成群的开始撤离,谁也不愿意多待上半刻,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暴脾气黄大山俨然也被老张讲出来的邪乎故事吓到了,一把扯住侄子给自己媳妇儿收尸。
人群要散,老张惊恐四顾,也颤巍巍朝铁柱娘爬去,费力将尸身往自己背上拉:“帮,帮我……”
没人愿意帮他一把,反而全都避如蛇蝎,生怕沾上晦气。
白冤看着哆嗦又笨拙的老张,总算明白他家里那一屋子鸡血鬼画符是怎么回事。
被自己砸掉半个脑袋的东西生生缠上,是个人都可能会吓失心智。
铁柱娘被老张拉到背上,脑袋耷拉在肩头,双眼死不瞑目瞪大着。
白冤注意到铁柱娘受伤流血的左眼,抬步走过去。
她稍一靠近,老张就吓得手忙脚乱,差点要弃尸逃窜,但好歹将铁柱娘拽到了背上,在白冤即将靠近之际撒腿就跑。
白冤欲拦住对方,联想起方才啄向自己的乌鸦:“她的左眼像是被啄伤……”
话到一半白冤蓦地停住,神魂中骤然响起一声不甘而又凄厉的“冤枉”,将她牢牢定在原地。
周雅人察觉道:“你说什么?”
白冤缓了数息,强自镇定道:“铁柱娘的左眼有伤,我怀疑她方才是被乌鸦啄了眼睛才会掉下悬……”
冤枉——
冤呐——
她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周雅人警觉不对,下一刻,便见白冤所站之地忽然起了阵不祥的风旋,卷起她的衣带和青丝。
周雅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无措,因为那盘旋在白冤周身的不祥之风奏响了他腰间的律管,哀怨凄绝——又是死声!
紧接着,风旋逐渐收束形成伞盖,缓缓罩住身形逐渐虚透的白冤。
“报死伞。”周雅人的脑中蓦地闪过这个词,情急中脱口,“怎么回事?”
“冥讼。”白冤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好似被伞盖罩在了另一个时空,她终究挣脱不得,不得不遵从天命强加的法则,“死冤可以召我。”
“什么?”周雅人看见伞盖下凝聚出一行辨识不清的铭文,古老的铭文,像一片片铂金字体,流光浮动起来,每一颗铭文利刃般扎进白冤的眉心,烙下烫金色的疤。
直到旋风一样的伞盖将白冤整个罩进去,像陡然刮来的疾风带走了一切,白冤在他面前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截残肢断臂。
周雅人瞪着一双惊愕不已的盲眼,冲上前却连对方的衣襟都没能碰到:“白冤!白冤!”
回应他的只有腰间律管的余音,周雅人后知后觉白冤方才那句冥讼,她说:死冤可以召我。
再结合律管奏出的死声,周雅人立刻反应过来这可能意味着什么,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孙绣娘在鬼衙门以死为祭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倒挟报死伞的白冤。
吹响律管的是召白冤的死冤。
一定出事了!
哪里出事了?
“白冤!”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白冤,你在哪儿?”
当然无人应答,白冤经死冤所召,被报死伞裹挟到一间潮湿腥臭的地牢,这里蛇鼠成群,虫蚁乱爬,梁上倒吊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哦不,确切来说,梁上倒吊着一个受过鞭笞、浑身血淋淋的死人。
鲜血滴答滴答,不知是从哪个口子流出来的,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蓄出一摊血洼。

第66章 尸囊衣 “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村民已经散了个无影无踪, 此刻仅剩周雅人独自一人,他撕下块布料,谨慎地将断臂裹好收入囊中,打算翌日交由官府查办。
如今他难以听声辨位, 周雅人便握着竹杖点地探路, 独自穿梭在坟包之间。断臂既然在此, 那么尸身也应该相距不远, 冷静下来后的周雅人很快作出判断,既然他暂时不知道白冤去向, 或许可以四下找一找断臂的尸身。
周雅人不确定老张所言是否属实, 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或许车夫和丁郎中昨夜失踪也与此事相关。
周雅人脑中不断运转, 心中生出诸多疑窦,却无一丝线索佐证。此时竹杖戳到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 他蹲下身,摸到有些粗糙刺手的皮毛,是具瘦骨嶙峋的野狗尸体, 已经死去多时冷僵了。
旁边的泥土被野狗抛开, 扒拉出来几根白森森的人骨。
周雅人缓缓站起身,某个地方隐约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待他侧耳倾听时, 却又只是阴风凄凄, 吹动乱葬岗的枯枝败叶。
周雅人不疑有他, 点着竹杖往前去。
而就在他身后数丈开外的阴影中站着个女人,静静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风知?”女人轻蔑低喃,“耳朵好像不怎么好使,你不是说他很厉害么?”
说着她偏过头来, 看着被铁面人死死捂住口鼻的陆秉,正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周雅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雅人——
雅人——
他被堵住口鼻,只能在心里歇斯底里。
雅人——
陈莺欣赏着陆秉这副见到故人却想喊喊不出,急得青筋暴跳眼含热泪的模样,很是开怀:“我看他好像又瞎又聋的,都不知道老朋友就在身边。不过他刚才回头了,明明我们就在他面前,可惜啊,他看不见。”
陆秉眼泪簌簌而下,淌在铁面人死死捂着他口鼻的手背上。
陈莺蹲下身平视陆秉,惊讶道:“呀,哭啦,一路上要死不活的,跟丢了魂儿似的,这会儿见着老朋友就这么激动么。别看啦,人都已经走远啦,他又不是来这儿找你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陆秉被挑断手脚筋,瘫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痛苦绝望地盯着周雅人离去的方向,直至无影无踪,他没想到他和雅人能以这样的方式相错而过。
在陆秉被憋死之前,铁面人松开手,无声无息地看着对方瘫倒在地,哑声呢喃:“雅人……”
陈莺抬起一根手指刮掉他鬓边的热泪:“真可怜,你与其指望他,不如来求求我。”
陆秉恶狠狠瞪向陈莺,眼神若是能杀人,陈莺早被陆秉千刀万剐了。
她却一点也不恼,反而愉悦极了:“我喜欢你这个眼神。阿聪你看看,他像豺狼还是虎豹?”
阿聪擦着手背上的湿痕瞥其一眼,并未理睬她这种荒唐的癖好。
陈莺丝毫不介意,她捏着陆秉的下巴扳正他的脸,觉得这张脸长得真是英气硬朗,她在北屈城待了近半载,以前怎么没见着呢。
扮良民确实鲜少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陈莺用指甲刮过陆秉的脸颊,掌心蹭湿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陆秉忍无可忍:“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粗哑得厉害。
“你问现在?还是以后?我想干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跟你说哪件。”陈莺漫不经心道,“若是现在的话,我想让你求求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陆秉宁死不屈:“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杀了多可惜,你皮相这么好,我肯定不能浪费掉。”
陆秉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
陈莺笑道:“你若是惹我不高兴,我就把你做成尸囊衣。”
陆秉惊愕地望着她:“你说什么?什么尸囊衣?”
“陆捕头,这不是你亲自督办的案子么,就像沈家人那样,把他们血肉蛀空,我就能做成一件尸囊衣。”
陆秉蓦地联想到被血蛭吸光血肉仅剩一把骨头和人皮的死者,突然一夜之间诈了尸:“你做这个干什么?”
“你有所不知,那大河底下有一群水鬼,需要这么一身尸囊衣上岸。”
冷眼旁观的阿聪此刻朝她打了个手势,陈莺便说:“罔象不就是水鬼吗,有什么区别。”
阿聪显然不赞同,陈莺便妥协道:“好好好,是罔象,你那么较真儿干什么。”
果然前前后后这一切,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即便陆秉早有怀疑,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个心如蛇蝎杀人如麻的女人,手段竟会残忍如斯。
所以那夜父亲看见陈莺亥时回沈家是为了取尸囊衣。
“真的是你,你就是那个痋师?!”
陈莺露出些许诧异之色:“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捕快,居然还挺有见识,谁告诉你我是痋师的?刚刚过去的那个矇瞽,听风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