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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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上前,默默替师爷端着砚台。
“北屈居然有水怪?!”县太爷听完吓白了脸,他想起来,“前段日子气候那么冷,结果突然开了河,动静极大,果然不正常。”
结果怎么着?死去的那些人就全部诈了尸,还被人看见它们抬着棺材跳了河。
原来竟是从河里爬出来的水怪在作祟。
李流云没多解释,听风知启程离开,他则要留在北屈处理后续,这是昨夜他们就商讨好的。
李流云道:“我们不知罔象踪迹,也不知它们会在何时何地再次出没,最好让城里乡里的百姓别靠近河道。”
这也是听风知的意思,他虽然没有在北屈捕捉到有关罔象的踪迹,但是不表示它们就不在北屈了。因为听风知在岸上,听不见水下的动静,如果罔象潜在水中化作了水波呢?听风知不敢保证,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太行道的弟子也得在北屈守候一段时日,静观其变。
再则,李流云道:“罔象披上了那些死者的人皮,所以需劳烦大人找来城中最好的画师,将那几名死者的样子一一画下来,再发告示,张贴画像,让北屈百姓全都能熟知,若是再见到这些面孔,一定要远离并且通知我们。”
师爷终于记述完一大段落,手有些抖。
听到此的黑子突然插嘴问:“那,那之前人祖山那位方道长在大河边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找了好些天,只在码头工的茅草屋里找到他的道袍,有没有可能,他就是被水怪拖走了?”
李流云也不迟疑,点头就道:“有可能。”
说起这位方道长,县太爷不由叹气:“方道长也是个很不错的好人呐,真是可惜了,我们始终没能找到他。”
李流云与方道长素未谋面,因此并不为他人过多扼腕,只道生死莫测,便转了话题:“还有在鬼衙门建造高墙一事,以免生人误入出岔子,当为眼下重中之重……”
县太爷师爷提鬼衙门色变,决计不敢有丝毫懈怠,当然是抓紧招工建造,能起多高起多高,如果实力允许的话,恨不得起他个几百几千丈高的高墙,将此地隔绝在北屈城之外。
因为这一切,好像都是那鬼衙门蔓延出来的大祸——孙绣娘在鬼衙门献祭,沈大少在鬼衙门长满了脓包,那一个个核桃大的脓包居然是血蛭的巢穴,所以沈大少就类似个人形的“蜂巢”,再从“蜂巢”里孵出来无数吃人的毒虫。
虽然后来这一切都指向那个疑似痋师的陈莺所为,但一提鬼衙门那要老命的地方,县太爷还是两股战战。他身为北屈一县之长,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查看县志,能不知道那鬼地方埋了多少冤魂吗,怕是比黄泉路上的阴魂还要多。
这位县太爷当年是被朝廷发配到北屈来当官的,走马上任期间,徇私舞弊在所难免,不然他一个外地来的孤家寡人,到北屈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难站得住脚跟。他要立足,要明哲保身,他也很不容易,所以他必须给乡绅面子,给地头蛇台阶,一边还要安抚手下,做到攘外安内。
陆秉那个愣头青懂个屁的立身处世,就连他那在长安城做过官的老父亲都不懂得立身处世,没几年就罢了官,卷铺盖回乡,何况当儿子的陆秉,哪里知道官场里这些水深火热的门道。
所以陆秉常常对他很有意见,背地里骂他草包,官商勾结。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只是装聋作哑,懒得跟这愣头青计较。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捕头拧不过县官,陆秉拧不过他。每当要包庇某乡绅某商贾时,县太爷便会对陆秉施以官威镇压,不然就干脆把陆秉支开,将事情交给另外一名特别听话懂事的捕快处理,只要结果无伤大雅就能糊弄过去。
县太爷这些年苦心经营,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办过几桩人情世故上的迷糊案,但自认为还没无法无天到冤杀无辜,因此不至于害怕的同时还亏心。
只是一想起陆秉,县太爷连日来担忧难受得睡不了一个好觉,只偷偷在师爷面前抹过泪,比如这天,他在书房瞌睡了片刻,然后泪眼花花的惊醒,一把拽住正伏案写字的师爷说:“我刚梦见陆秉了,我梦见那臭小子在外头饿了肚子。”
师爷的胳膊被县太爷这么没轻没重的一拽,毛笔在纸上斜划出去一道墨杠,这页算是白写了。师爷停下笔,叹了口气:“大人,也就是你,这种时候担心陆捕头能不能吃饱穿暖。”
毕竟大家现在头等关心的大事,全是陆捕头的安危,活着比什么都强,饿他两顿算什么。
师爷说完又反应过来什么:“大人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去厨房端些点心?”
县太爷泛着泪花的双眼一瞪,没好气:“本官不饿!本官的心可没你那么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本官是梦见陆秉在外头挨饿!”
事实上,陆秉确实如县太爷所梦一样在挨饿,秦三只在他半昏半迷的时候给他喂过几口水吊命,因为他一旦醒转就拒绝吃喝,秦三怎么喂他他都不张口,好像打定主意要饿死自己。
陈莺并不在意,随便他去闹绝食,爱吃不吃,反正饿死了她也不觉得有多可惜,甚至还很不近人情地说:“哦?他不吃,那你也跟他一块儿饿着吧,你俩都别吃了,我看谁会先饿死。”
于是秦三也陪陆秉一块儿饿着了,接连饿了两天。
其实秦三倒还好,她过惯了穷苦日子,以前粮食不够,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饥肠辘辘的习惯了,就比较扛得住这种饥饿。
只是陆秉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炎溃烂,并且高热不退,秦三非常害怕,怕他烧坏了脑子。但那坏女人却不肯给他看病治伤,存心要折磨死陆秉似的,甚至还丧心病狂地说:“烂了就给他切掉嘛,哪里烂了切哪里,我养的虫子正好还有腐肉吃。阿聪,你去,把他身上的烂肉切下来。”
于是那个叫阿聪的铁面人就提着匕首过来了。
秦三只要看见他掏刀子就会控制不住地发抖,因为她见识过了,这铁面人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却是个心狠手黑的狠角儿,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他活剐了陆秉身上一块儿腐肉,真就丢进了陈莺揭开的一只陶罐里。
陆秉惨白着脸,能感知到剧痛,却忍着一声不吭。
秦三目睹陆秉被剜下腐肉后那片猩红的血肉,受不住强烈的刺激,滚着豆大的泪珠撇开头。
她除了撇开头,什么都做不了,他俩都是案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不知道何时会成这铁面人的刀下亡魂。
因为那陈莺的性情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变鬼一会儿变态,就是从来不当人。
陈莺若发起疯来,一刀一个就把她和陆捕头宰了,秦三怕得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秦三除了照顾陆秉的短暂时刻外,一直都被麻布堵着嘴,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避免她会在有人的时候突然作妖,引起没必要的麻烦和注意。
但是现在她的束缚被解开了,秦三哪怕看见面前有个威武雄壮的大汉经过,也不敢吭声。因为她之前趁机向一名路过的人求救,那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铁面人一刀劈了,热血霎时喷溅了秦三满脸,滚烫得如同泼了她满脸热油。
秦三吓死了,也吓老实了。
她不敢再乱说话,更不敢向外求救,但若途经村庄小镇或进城,铁面人还是会堵了她的嘴将她绑起来,以免横生枝节。
毕竟在人多的地方闹出幺蛾子,他不可能全部灭口,杀人其实是件体力活儿。

第55章 去投宿 “你怕是要活不成了。”
一场泼天大雨过后, 山川冻土上的冰雪悄然融化,寒冬将逝,初春接踵而至。
车轮压折了枯枝,发出“啪”一声脆响, 惊飞了停歇在秃树枝头的寒鸦, 振翅间飘落下一根轻盈的黑羽, 忽上忽下地扬在空中, 随风来去。
马车内时不时溢出几声压抑的闷咳,是周雅人用帕子捂着嘴, 以防自己咳出来的动静干扰到同行的白冤。
他这次大伤元气, 气劲冲得经脉涨缩且不必说,双耳也一直嗡鸣不断, 有时候耳孔中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耳朵不灵了,连车马行驶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 好似隔绝了外界,他现在的状态类似于一个耳朵背的耄耋老翁。
周雅人的身体从昨夜开始出现低热,但于他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大碍, 只是浑身疲软无力, 连坐端正都异常困难,索性倚靠在马车上,病恹恹的用帕子捂着嘴闷咳。
于旁人看来, 却很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模样, 白冤真怕他受不住马车颠簸, 下一刻就会被颠散了架,卒了。
于是她口不择言道:“你怕是要活不成了。”
孱弱的周雅人经受着舟车劳顿,浑浑噩噩靠在车厢内壁,神思已然涣散, 完全没听清对方这句风凉话。
“什么?”
因为听不清,这一路他和白冤几乎不怎么言语,再加上他一直在强忍煎熬,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听旁的声音。
“我怕你挺不过去,在你临死前,不如把我身上那道符咒消了。”
周雅人这回认真听见了,但从白冤嘴里似乎一直没什么好话,估计也是看他有几分油尽灯枯之象。
周雅人道:“不至于。”
他想他什么酷刑折磨没受过,这点苦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但是病来如山倒,许多人可能染个风寒都挺不过来年开春,何况周雅人外伤内伤叠加在一起,稍有不慎就能索了他的命。
白冤没再多言,视线从他苍白的唇线掠过,停留在鬓边。周雅人用来绑发的飘带松了,青丝散落在雪白颈项间,莫名让白冤想起那次周雅人闯入鬼衙门拆阵——他在凶兽爪牙下乘风破浪的穿梭,然后被狴犴一尾巴抽过来,周雅人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什么风姿都没了,青簪断成数节,整个人成了副披头散发的狼狈相。
青丝和缎带纠纠缠缠的漾在风里,却更加飘逸出尘了。
能有这等姿色的男人实属罕见,即便孱弱病态也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人,免不了教人心生恻隐,觉得他瞎了可惜,聋了可惜,死了更可惜。
就像长安城有幸见过听风知的人,无不遗憾他是个瞎子,然后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了。
转而又慰藉似的补一句:人无完人,总有缺憾。
但他不是生来就瞎的,他是为了苟活才选择熏目为瞽。
熏目为瞽仅仅四个字,背后却要为此付出多少努力和代价?
白冤有些出神,且见周雅人头轻轻一歪,闭着眼昏了过去。他在北屈心急如焚到不计后果地折腾了数日,得知陆秉被挟持后又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伤情加重病体难支,在这场颠沛中彻底消停下来。
白冤没拦着他作死,任由周雅人日夜兼程去折腾,总有他力不能支的时候,这不就双眼一闭昏过去了吗?
待周雅人彻底失去意识,马车于夜幕中驶入村落,缓缓停在一户农家前。
村子落建在黄土山原的沟壑间,村民则穴居于土崖下的窑洞中。
车夫下去敲农户家的门,无人应声,车夫又多敲了几下,迟迟未听见回应便作罢了,以为这户家中无人,遂驱着马车换下一家。
下一家他也敲了好几下,刚要疑心没人时,门内传出一声比较迟疑的问话:“谁啊?”
车夫忙道:“我们是路过的,现在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宿,您看是否方便?”
门缝内似是有一双眼睛在往外窥探,良久不客气道:“不方便。”
“我们不白借宿……”
门内人不耐烦打断:“不方便不方便,你们赶紧走。”
车夫没料到对方竟是这种态度,怔了一下,却也没再纠缠,只好又换一户去敲门,结果依然被拒之门外。
接连碰了三次壁,车夫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往年他也载过远客南下,途经这村子时也曾在农户家中借住过,使些银钱他们都会热情招待,并没遭到过这样的冷遇。
车夫走回马车前:“姑娘,这村子奇了怪了,敲了三户都不肯让我们借宿,我再去前面问几家,劳您在此稍等片刻。”
白冤淡淡嗯了声,转眸瞥一眼靠着车厢昏睡的周雅人。
片刻后那车夫去而复返,显然没有敲开农户家门:“姑娘,村里人不愿意给咱行这个方便,我们怕是要往前再赶一程了,就是这黑灯瞎火的夜路不好走,您二位当心坐稳。”
“好。”
马车往前驶去,白冤在哒哒马蹄声中挑开竹卷的帘子,扫了眼寂静无声的村子,只见依稀两三户的人家亮着微弱的灯火,其余几户皆是漆黑一片,好似早早地就歇下了。
再往前行,途经一户门框上挂孝布的人家,看情形应是家中有亲人离世不久,才刚办完丧事,紧闭的门窗前还散落着几张没来得及收拾的纸钱。
夜里见到这类场景难免犯怵,车夫“驾”一声,有意驱使马车快速经过。
十字路口插着三炷燃到底的香,火星子将灭未灭,旁边倒扣着一只灰白色陶碗,碗内扣着夹生饭,应该是当地祭路的某种风俗。
路口撒满了纸钱,这也是出殡经过十字路口或河边桥梁时,丧主要撒一把买路钱打发“外祟”的风俗。
白冤视线掠过,不经意瞥见路边倒着一个什么东西。
由于马车行驶过快,白冤晃眼而过,没怎么看清楚,遂身体前倾着想要多加留意。奈何她刚靠近,马车忽然颠簸一下,促使毫无意识的周雅人身子一斜,脑袋顺势歪在了白冤肩头。
白冤:“……”
她犹疑再三,最终缓缓放下了竹帘。感受到肩膀上压着一颗头的重量,白冤静止不动了。
她入定似的端坐着,其实是有些不习惯被人靠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马车某处,连余光都不曾瞥一下靠在她肩头的周雅人。
白冤正襟危坐,肩膀平直,比学堂里的夫子还要端直几分。即便马车跑得左摇右晃,她身在其中都没有跟着晃动一下,整个人稳如泰山。
车轮碾过一处凹凸不平,马车上下颠簸的幅度有些大,周雅人的脑袋无力往下垂坠。白冤依然目不斜视,但是面无表情抬起手,稳而准地托住了对方下颚。
这一托,她才摸到对方的皮肉格外滚烫。
周雅人俨然是烧迷糊过去的,他在昏沉中感受到这股凉沁沁的触感,然后无意识地贴着那片清凉蹭动了一下。
白冤只觉托着他的手心好似点了簇火苗,火苗又斜斜地往她肩颈里燎,周雅人滚烫的额头贴上了她的侧颈。
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的白冤蹙起了眉,她更不习惯被人贴着了,何况对方的体温还这么滚烫灼热,形如火炉。
她抬手就能把人拨开。
于是白冤犹疑再三,缓缓闭了闭眼,最终将那只托起过对方下颚的手放下了。
不习惯也不是不能克服。
不习惯也不是不能容忍。
不习惯也不是不能将就。
白冤端直坐着,尽量忽视颈间那片灼人的火烫,打算就此入个定。
怎料车夫突然一勒缰绳,马车急刹骤停,靠在白冤肩头的周雅人差点一头栽下去,幸而白冤一把将人按在了原地。
“哎哟……”
“哎哟喂……”
外面同时传来车夫和另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狗吠,吼人似的呜呜汪汪。
白冤冷声开口:“怎么回事?”
“我刚才没留神,好像撞着人了。”车夫立刻跳下马去查看。
路边瘫坐着一名年近四十的农妇,穿着打满补丁的夹袄,脸色蜡黄,正捂着脚踝哎哟连天地喊疼。
车夫手忙脚乱地想过去搀扶,但是那只细瘦的土狗挡在农妇身前,凶狠地冲车夫吠叫。
车夫忌惮那只狗扑过来咬人,不敢轻举妄动:“你怎么样啊?撞着哪儿了没?”
农妇跌在地上叫疼:“我的脚,我的脚疼啊,我这条腿动不了了。”
“这……”车夫想上前查看,奈何那只狗逼得他不敢靠近,“这位大嫂子,实在对不住啊,这黑灯瞎火的,我刚才没留神你会从小路突然转过来……你能不能招呼一下你这条狗,我怕它扑过来咬我,我帮你看看腿伤得严不严重。”
农妇见这人说话挺中听,并没有一上来就倒打一耙,吆五喝六的指责她瞎了眼吗不看路,明明看见有马车经过还敢往前凑,怕不是想讹人。
在农妇的印象中,这些驾马车的人多数狗眼看人低,脾气冲得很,撞了人比谁都凶恶,骂完人就直接驾车跑了,压根儿不管谁死活。
但是这车夫还知道下来关心慰问,俨然不是个恶人,于是农妇稍稍放下戒心,将那条忠心护主的土狗招呼到一边。
车夫连忙上前,蹲下身小心挽起农妇的一截裤腿,肉眼并不能看见有何损伤,但是一碰一挪就会痛得农妇难以忍受。
马车其实没怎么冲撞到她,只是农妇惊吓过度,情急后退时崴了脚才会摔倒在地。
白冤撩开竹帘探望:“伤重吗?”
马夫抬头回道:“这位大嫂可能扭伤了脚,走不了了。”
白冤淡淡打量对方的脚踝一眼:“你是住这附近吗?”
农妇点头,并没看清出声问话的人:“对,我就住前面不远。”
“那便稍你一程,送你回去吧。”
如此,车夫便搀起农妇,攒了力道将她扶上马车。
农妇坐稳后才发现,马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生得好生俊俏,但是面色苍白无血,一副病重虚弱的模样,像是患了重疾,正不省人事地靠在女子肩头。
而那刚才跟她说话的女子蒙着面目,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浑身透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霜寒之气。
农妇莫名觉得有些发冷,本想答谢,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有些惧怕似的朝角落缩了缩,吞吞吐吐道:“那个……打、打扰了。”
白冤半句废话也没有,理所应当地“嗯”了一声。
就好像真的被她打扰了似的,农妇有些畏惧且尴尬,不免低下头,她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外面车夫开口询问:“大嫂子,是前面这条路吗?”
农妇忙探头出去,给车夫指路:“对,是,再往前拐个弯就到了,你跟着我这条大黄狗走就行,它认得路。”
“好叻。”
于是农妇又把头缩了回来,偷偷睨了白冤一眼,又睨了昏迷不醒的周雅人一眼,心下琢磨,这两人如此靠在一起,应该是夫妇吧?!
农妇没忍住又多瞧了几眼。
马车没多时停在一处半下沉式的窑院前,马夫热心地将农妇搀下去,又搀进院门,几乎是有些殷切地让大嫂注意脚下,又一边关心她脚伤,几句话就拉拢了关系。
农妇顺嘴问他们去向,车夫常年东奔西跑在外头拉客,性格颇为圆滑,很会跟人打交道,自然而然就带入了自己的目的:“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咯,这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疲惫得很,还没找到下榻的地方休息。本来想再赶一程,到城镇去找间客栈来着,结果天太黑了没看清路,这不,一不留神把大嫂子你给撞伤了,实在过意不去,一会儿我再帮你瞧瞧伤没伤着骨头。这马儿也奔袭一天了,再赶路肯定受不住,如今人困马乏的,继续赶路的话,万一再撞着别人就不好了,所以想请问大嫂子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在此打搅一宿。”
不容对方拒绝,车夫连忙补充:“哦,当然了,我们肯定不白住,会付你食宿的费用,还有治腿的药钱。”
农妇原本是有些防备心的,但是经过刚才事发后的一系列铺垫,隐隐觉得他们不像什么杀人害命的坏人,尤其这车夫格外心热面善,看着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便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车夫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转而往外头跑去:“姑娘,不用连夜赶路了,咱们今晚在大嫂子家里借宿一晚吧。”
农妇扭伤了脚无法走动,家里又只有她和一条大黄狗,于是收拾客房铺床的活计就由车夫代劳了。
农妇让他到里屋的柜子里取棉被,又告诉他米粮存放的位置,让他们自己生火做饭。
农妇虽然扭伤了脚,但能坐在灶台后帮忙添柴烧火。
车夫动作麻利地添水淘米,就这短短一会儿工夫,车夫得知她家原本三口人,但是丈夫和儿子不在家,农妇说:“这不大河开河了吗,俩男人都去码头帮工了,要挣钱的啊,不然吃啥喝啥,冻土现在又种不出庄稼。”
两人一来二去正聊着家常,悄无声息的白冤突然闪现厨房,打岔道:“我刚看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在办丧事,什么人过世了?”
白冤说话的声音略带一股冷意,又这么冷不丁插一句,难免让农妇生出几分怯意,何况这时候白冤仍然掩着面目,这种藏头露尾的装扮着实让人不放心。
但是对方提起那家丧事,农妇脸色大变:“好几天前,我们村来了个戴着铁面具的凶徒,把老张他儿子小铁柱给杀了。”

白冤揪住重点:“铁面具?”
农妇手里捏着根干柴, 一时忘了往灶膛内添:“对啊,村里的狗娃子亲眼看见的,吓得他趴在地上不敢喘气,所以凶徒才没有发现他, 不然, 恐怕连狗娃子也活不成。”
白冤追问:“那铁面人是何装扮?”
小铁柱被杀害后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细节自然会在村民口中扩散开, 农妇描述:“那人个头儿很高,偏瘦, 扣在脸上的铁面具有些发黑, 穿灰布衣裳,随身带着把长刀, 他正是用那把刀小铁柱杀害的。”
外形装束正好与上次白冤见到的铁面人相符,她问:“他身边还有别人么?”
农妇立刻道:“有, 有个小姑娘,当时就是那小姑娘跟小铁柱说了句什么,狗娃子没听清, 谁知那铁面人手起刀落, 直接就把小铁柱杀了。幸好狗娃子前面有一堆草垛挡着,他腿一软就吓瘫在草垛后面,才没被那凶徒发现, 不然肯定是要把狗娃子灭口的。”
白冤生疑:“小姑娘?多大年纪?”她记得陈莺看上去并不像个小姑娘, 硬要说, 怎么也得是个大姑娘。
农妇蜡黄的脸被灶膛内燃烧的火焰斜照得通红:“据狗娃子说,那小姑娘估摸十五六岁吧。”
“长什么模样?”若说十五六岁的话,就不应该是陈莺。
“听说模样还不错,眼睛是眼睛, 鼻子是鼻子的,长得倒也端正。就是特别瘦,细伶伶地跟个瘦猴儿似的,皮肤有点黑黄,穿的粗布衣裳,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
白冤听这描述,不禁想起跟罔象进入河冢那脏兮兮的丫头。
农妇道:“脸上还是额头上,还有块伤疤。”
待听到这句,白冤蓦地笃定了,那脏丫头当时还在河冢朝周雅人捅过刀子,额头确实磕了道伤口。
前脚跟罔象进河冢,后脚又跟陈莺铁面人搅和在一起,这丫头什么路数?
白冤问:“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谁?”
农妇被问得一愣:“没了啊,狗娃子就看见他们俩,那铁面人杀了小铁柱之后,就把那小姑娘这么一提溜,一把给她提溜上了马车,然后就跑了。”
说不定陈莺和陆秉就在马车内。
农妇续道:“狗娃子见马车跑远,立刻从草垛后面窜出来冲过去,但是小铁柱已经没气儿了,哎哟,流了好多血,把身下的黄土都染红了一大片。”
车夫忙问:“报官了吗?”
“肯定报官了啊,当时老张就拉着狗娃子去衙门报官了。”
“抓到那铁面人了没?”
农妇摇头又摆手:“到现在都没抓到。”
白冤问:“知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当时马车往南去了,但是官府去追的时候,又有人说看到他们根本没走远,还在村子外头绕了个圈子呢,说不准那凶徒还在这附近。”农妇说得心中惶惶。
“怪不得。”车夫把铁锅盖上,“我们进村里来投宿,大家都不肯开门。”
“这刚出了人命,谁也不确定那凶徒到底走没走,乡亲们心里都害怕,而且你们同样驾着马车来,谁有胆子开门啊?!若不是刚才发生意外,我这扭伤了脚,又瞧你们面善,不像什么恶人,我也不敢大着胆子让你们留宿。”
白冤没再多问,转身离开厨房,朝房内走去。
周雅人隐约感觉有只手在自己腰间摸索,可他实在昏沉,头脑阵阵眩晕,眼耳封闭时身体就变得异常敏感。那只手摸上他腰身,一寸一寸抚过肚腹,紧接着居然往他衣襟内探入。
这是谁想干什么?
周雅人挣扎着想令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出于本能的抬手扼住那只探进衣内的手,只是他毫无气力,绵软地捏住了对方手腕和自己半截腰带,无声阻止对方胡作非为。
白冤则从他腰间探摸出一只精致的白瓷瓶,淡声问:“这是太行道那小子给你的?”
此刻周雅人耳不能闻,并且处于昏睡不清的状态,自然是无法回应的。
白冤见他没反应,就明白他耳朵聋着,遂毫不在意的收回手,抬腕之时,由于周雅人仍然抓着她腕颈,挂在他虎口的那根腰带随之扯开,衣襟蓦地松了。
周雅人眉头蹙紧,在一片眩晕中抗拒:“别……”
白冤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没听清,于是她缓缓朝他俯身下去:“你说什么?”
周雅人竭力掀开眼皮,其实瞎子睁不睁眼无甚区别,但他却透过眼隙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白影,正缓缓朝他压下来。
“别……”
他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难以动弹,更避无可避。
白冤俯身靠近了,侧耳倾听:“什么?别?别什么?”
周雅人耳朵里嗡鸣不绝,抬手想将对方推开,但是胳膊肘实在过于软绵无力,手掌轻抚似的搭在了白冤肩上。
他认为他使了很大的力气却推不开对方,但于白冤而言,他的指尖轻轻在自己肩侧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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