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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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至于仅凭几胎还没孵出来的蛇卵,就能证明那些术士是被冤枉的?!就算当时能,如今也已过去了千年光阴,挖出来的蛇卵还有意义和实效吗?
周雅人对痋术实在不甚了解,只听过只言片语的传闻,甚至以为这种邪术早已失传。而今初次碰上,自然也摸不出多少头绪:“也许……现在只有那位痋师知道。”
“也就是说,我需要去揪出这位痋师。”
“对。”
“罔象呢?”
“唔,我们似乎没办法跟罔象沟通。”基本属于跨物种了,就像人类听不懂鸟语。
于是白冤想起罔象从腹腔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心中古怪的升起另外的忧虑:“难道你能确定,痋师就是可以无障碍沟通的人类么?而不是同罔象一样的其他什么阿猫阿狗?”
周雅人:“……”
他还真没有把握确定,他是没见过活的痋师的,当然死的痋师也没有见过,传闻也没说痋师一定是人。
周雅人不确定道:“应该——是个人吧?!”
是人是鬼或者别的东西都得揪出来再说。
如今三胎痋引蛇卵被罔象挖走,剩下的一胎又被大浪拍碎,白冤只捞回来不到十颗蛇卵。
她盯着蛇卵壳上隐约可见的血丝纹理,思索道:“这些蛇卵在秽土里埋了上千年,还能孵出来蛇吗?”
说完,白冤才注意到周雅人嘴唇青紫,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这一刻居然显现出了病入膏肓即将入土的死相。
因此他开口说话时,那有气无力的口吻就好像在交代遗言:“很难说痋引会存续多久,这期间它们一直被完整包在胎衣里,看上去就像一直在腹腔中孕育着,跟刚孵出的蛇卵别无二致。”
白冤盯着他止不住哆嗦的虚弱模样,终于开口慰问:“你怎么了?”
对方这迟了半条命之久的关怀让周雅人静默了一瞬,他心里百感交集,咬紧了不停打颤的上下牙:“冷。”

第39章 皆蝼蚁 “放心,我暂且不走。”……
只是冷而已, 白冤以为他是足以能够御寒的:“挨不住了?”
“我伤得重,又失血过多,确实挨不住。”
“你怎么不早说你挨不住?”
因为事不宜迟,时不可失, 他怕换个环境, 一拖延时间, 白冤自己在心里消化完刚才发生的一切, 就不愿意跟他深聊这么多了,于是他就硬挺到现在:“能不能……帮忙生个火?”
话音刚落, 即刻捕捉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他警惕起来:“有人。”
白冤霍地站起身,就见一条黑影从青灰色的岩壁后探出, 一边往前确认又一边驻足着回头呼喊:“在这里,头儿, 快过来,人在这边。”
闻声,周雅人顿时松懈下来:“是陆秉。”
“他怎么会找来这儿?”
“他担心我安危, 派了人跟着我。”
被陆秉派出来盯梢的衙役一路尾随至大河边, 然后惊恐万状地目睹周雅人和一个毁容毁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白衫女子在崖壁之下接了头。
因为此女子容貌实在太过狰狞惊悚,衙役简直不忍直视,只能遥遥相望且绝不敢多望, 遂躲在隐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俩人也不知道为了点什么, 刚刚还好端端在河岸边上散着步, 一番交流过后居然双双携手跳了河。
不是,上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他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漏看了的,怎么俩人突然就想不开去跳河了?
不,不是跳河, 是这二人从从容容地往河里走。
这义无反顾的架势——难道要殉情?
不可能!
此女如此丑陋,谁瞎了眼才会跟她殉情。
娘诶,衙役陡然一个晴天霹雳,这从长安来的瞽师不正经是个瞎子吗,瞎子不辨美丑,跟谁爱得要死要活都不稀奇。
待衙役奔过来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对疑似殉情的亡命鸳鸯已经消失在了大河里,雷鸣般的洪涛被白蒙蒙的水汽完全笼罩住,连片衣角都看不见。
衙役一刻不停地冲回去禀报,吓得陆秉面无人色,带了人马火急火燎的赶至现场。
陆秉心急如焚,几次三番忍不住要冒险下河,被几个下属连阻带拦的劝住了。
如果人真的跳进了黄河,早被水流冲到下游去了,哪还会留在原地等着你下水打捞,为此他们就沿着河滩往下寻找。
果不其然,就在孟门山附近寻到了奄奄一息快要冻死的周雅人。
陆秉以为自己摸到了一尊冰雕,周雅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湿透了,整个人哆嗦不止。
陆秉赶紧脱了外袍往他身上裹,转头又扒掉身边下属的外袍给他再裹一层,严严实实将周雅人包成颗粽子,余光扫了眼旁边的白冤,眼睛就像被毒蜂蜇了,有点抽筋。
这模样也太可怕了。
他刚才来时就跟白冤打了个照面,骇然一惊,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好不容易维持住了镇定,陆秉无比仓皇地移开目光,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周雅人身上,生怕多看一眼就会闪瞎了狗眼。此刻用余光瞥见,也是不敢直视的,边给周雅人裹外袍边低声询问:“她是谁?”
周雅人牙齿打着颤,一副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倒是蹲旁边查看秦三死活的黑子出了声:“欸,这丫头,是这丫头……”
陆秉扭过头:“谁?”
“秦三啊,她怎么会在这儿,诶哟,都翻白眼了,还有气。”
陆秉第一时间想到那列跳进黄河的送葬队,神情严肃地问周雅人:“你就是去捞她?”
周雅人:“……”这倒不是。
“带回去。”陆秉当即发话,转身蹲地上背对周雅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背你。”
周雅人体虚僵硬到爬个背都吃力艰难,稍微一倾身就牵扯到伤口,他攀住陆秉的肩,强忍着没哼出痛吟,偏头时正好看向白冤:“跟我们一起走。”
白冤站的周围空荡荡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对她退避三舍。
众衙役时不时瞄她一眼,又立刻避之惟恐不及地撇开视线。她坦然自若,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副尊容吓退了一片,冷淡道:“我回之前的客栈。”
周雅人便道:“我也同你回客栈。”
陆秉当然不同意:“你回个屁的客栈,你当然是跟我回家去。”
“不行,陆秉,你送我去……”周雅人打算坚持。
陆秉没好气打断:“你看你这副样子,就剩半条命了,我不得给你去请郎中啊,家里还有祖母和我爹能照顾你。”
白冤适时开口:“放心,我暂且不走。”
像是得了保证,于是周雅人安稳下来,不坚持闹着要去住客栈了。
陆秉却觉得纳闷儿,不禁撩起眼皮正眼去瞧白冤,然而这一眼依旧看得他心惊肉跳,不寒而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奓了起来,赶紧背着周雅人大步离开。
待这批人走出数丈之远,白冤才亦步亦趋的缀在末尾,往北屈城门的方向去。
陆秉中途实在没忍住回了次头,发现那女人隐在黑暗中,像一抹小小的白点,才又忍不住开口追问:“刚才那女人是谁?”
周雅人忖度须臾,轻声道:“朋友。”
“什么朋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在哪儿认识的这么个人?”
周雅人含糊道:“唔,刚认识。”
“我没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别在这儿问东答西,你知不知道她的脸……”
“嗯?”
陆秉必须要让这位瞎了眼的老交情知道对方是副什么惊世骇俗的尊容:“巴掌那么大张脸上,就像爬了十几条蜈蚣啊。”
这形容倒是贴切,他当然知道,周雅人说:“嗯。”
“我的人差点以为你瞎子看不见美丑,要跟她殉情。你就算是瞎子眼不见为净,也不能找个满脸是疤的。”
“你扯到哪儿去了。”
“你别以为我现在在跟你胡扯,她那样的,都不能说丑,胆儿大的见了晚上都得做噩梦,哪个有眼神儿的男人敢要?只有瞎子!更何况碰上你这样堪称花容月貌的瞽师,难保她不想打你主意,长点儿心吧你。”
周雅人听了他这番离离原上谱的离谱发言,都懒得张嘴解释。陆秉若是知道这位巴掌脸上爬蜈蚣的女子就是被镇在太阴/道体里的那位,不用见晚上就得从噩梦中惊醒。
陆秉转而又道:“她脸上怎么回事,是被人划了几十刀吗?不对,那疤痕不是刀刃划出来的,更像鞭子抽出来的,其实也不太像鞭痕……”
周雅人伏在他背上昏昏沉沉,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实在不想搭理他了。但是陆秉一直聒噪个不停,故意不让他安神,他知道陆秉是怕自己就这么睡过去,一会儿就醒不过来了。
陆秉脚下奇快,几乎是在背着他奔走,又忌惮周雅人身上的伤情,不敢真跑起来会颠伤他,只能尽量让这块驮人的背脊平平稳稳:“……还有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秦家丫头,你怎么找到她的?从大河里捞出来的吗?她不会是跟那群……诈尸的东西混在一起跳的黄河吧?这丫头究竟怎么回事?疯魔了还是怎的,连群死鬼都不怕,就这么跟着往大河里跳,居然都没把她给淹死,可真是命硬。还有你……周雅人,你搭个话!”
周雅人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算作搭话。
陆秉也只需要知道他还清醒着没昏死过去就行:“还有你,明知道有情况你还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行动,不知道让我派调人手过来协助吗,就算你觉得我手底下都是群不堪大用的废物,但起码能够善个后,在你快要淹死或者冻死前及时把你扛回去,我今天要是没赶过来……”
“谢谢你,陆秉。”周雅人气音微弱。
陆秉没好气:“别光嘴上谢,咱俩都不是彼此客套的人。”
周雅人孱弱的牵了一下嘴角:“但是我身边还有个人,不至于就冻死了。”
“刚刚那个女人么?就她?”陆秉嗤之以鼻,“弱不禁风的,身板比纸片还薄,跟一辈子没吃过饱饭一样,能扛得动你才怪。你即便再清瘦,里头也是条人高马大的骨架子,很有些分量在,连我扛你都费劲。”
说完他还真就喘上了。
周雅人:“……”你真别看不起她。
其实他很想告诉陆秉,恐怕在她眼里,你我皆蝼蚁。
陆秉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一味地说话来吊住周雅人的精神:“你今天离开之后,沈家的管家就来衙门报案,我顺便从那位老管家的嘴里,问出了一些关于孙绣娘和沈远文的牵扯。他俩跟街坊邻里传的闲话差不多,是有层不清不白的关系,但孙绣娘一开始是被沈远文强迫的。后来可能因为反抗没用,她自己的丈夫秦二还因此收了沈远文二百两银票,估计走投无路了吧,她一个妇人根本无力与财大气粗的沈家相抗,只得半推半就的顺从了……还有那个沈远文的新妇,我总感觉她有点猫腻……”
陆秉一路喋喋不休,嘴没消停过,时不时要逼周雅人回应一声,直说到口干舌燥,终于呼哧带喘地把人扛进保和堂,扯着嗓门儿叫嚷开:“何郎中,赶紧出来救人。”
掌柜连忙从柜台绕出来接待:“哎哟,陆小爷……”
“别耽误工夫,他伤势很重,何郎中呢,叫何郎中赶紧出来,人刚才受伤挨冻,已经昏死过去了。”

第40章 讨公道 这群术士当年也是被υ┩骺雍……
周雅人一直昏睡到第二天傍晚, 是被床前一阵呼哧呼哧的动静扰醒的。
陆秉刚从衙门回到家中,径直到厨房的灶台边扫荡一圈,随后就捧着个盛满面条的大陶碗进屋,一屁股坐到病床前的矮凳上, 饿死鬼一样开始狼吞虎咽。
他生得人高马大, 又天天在北屈衙门里外上蹿下跳地奔走, 食量自然不小, 一顿能吃两口人的粮,周身上下却没多长一寸赘肉, 尽是结实精悍的瘦肌。
陆秉从来不是什么斯文人, 也谈不上是大老粗,身上自有股不拘小节的气度, 不讲究且也不粗俗,随性惯了, 大嚼时腮帮处的咬肌鼓动着,一张脸几乎埋进陶碗里。
周雅人忍不住开口提醒:“你慢点儿吃。”声音虚弱又沙哑。
陆秉立刻从陶碗里抬起头来,含糊道:“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周雅人头脑昏沉, 嗓子发干,被包扎过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浑身乏力, 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哑声道:“倒杯水给我。”
“好。”陆秉立即起身, 放下吃到一半的汤面碗,转身给周雅人倒了杯温水,把人扶坐起来喂了小半杯,“饿不饿, 我爹熬了粥一直温在锅灶里。”
周雅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点头道:“当然饿。”
“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盛。”
陆老爹专门熬的肉糜粥,里头搁了几味补血养气的中草药,很适合给半死不活的伤患吊命。
“你先吃粥,一会儿再喝药,我爹正在厨房盯着火候熬药呢。”
周雅人喝下一碗掺了补药的肉糜粥,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儿,昏沉沉的脑子开始清醒活泛起来,自动浮现出陆秉昨夜滔滔不绝地讲过孙绣娘和沈远文的事,他当时听了个七七八八,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就昏了过去。
如今再想起来,周雅人思忖间,觉得很有必要把实情告诉陆秉:“其实孙绣娘和沈家还有很深的过节。”
陆秉停箸,吞咽下嘴里的面条:“还有什么过节?”
“十二年前那个冤死狱中被抛尸荒野,子夜又回鬼衙门击鸣冤鼓的死者,正是孙绣娘的父亲。”
陆秉目瞪口呆,整个人呆若木鸡。
“沈老爷的幺子溺死于大河,就一口咬定是被那个当时在场的男人所害,衙门里的官员狱卒收了沈家的钱财,便在狱中对其施予酷刑,妄图屈打成招。”周雅人从容道,“沈老爷不肯接受丧子之痛,更不愿意相信幼子可能是因为贪玩不慎失足,所以咬定了被歹人所害,要给他的幼子偿命。衙门里的糊涂官拿钱办案,根本不分青红皂白,顺水推舟的定个罪,正好能给沈老爷一个交代。”
“那个……”陆秉终于缓过神来,“那居然是孙绣娘的父亲?!”
“你没查过她的背景来历吗?”
“当然去查过。”还剩小半碗面条,陆秉顾不上吃了,直接搁在桌案上,“但这孙绣娘是秦大半年前从乡下领来的,她原本是跟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相依为命,住在大河对面的一口地下窑洞里,后来那老人出去拾捡柴禾的时候,被路边吃草的山羊撞进沟里摔伤了,正好给路过的秦大遇上送去接骨,又帮忙掏了药钱,到后来秦大扛了两包白米面,就把孙绣娘带回了北屈给秦二做新妇。”
这样的来历身世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可疑:“我派人过去打听的时候,老人已经离世了,这个岁数的老人家身体日益衰朽,加上病痛又多,耐不住寒,听村民说是在入冬落雪的头一个晚上咽的气,之后孙绣娘独自赶回去料理的后事。”
“她独自回去的?秦二没跟着?”
“我估摸着,那时候孙绣娘正好遭遇了沈远文的强迫,秦二非但没帮她讨回公道,还收了沈远文的银票。夫妻俩自然是不可能和睦相处,妇唱夫随的,她甚至起了将秦二碎尸万段的怨恨,怎么可能让秦二跟着去料理亲人后事。”陆秉说,“帮忙送葬的村民说她当时守在坟前一天一夜,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旁人见了都忍不住跟着落泪。都夸那瘸拐老婆子没白白养活这拾来的丫头,有良心,嫁出去了还晓得回来给她送终。因此我们得知孙绣娘是老人在硷畔捡的,但她怎么会是……”
陆秉说到此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吗?知道亲生父亲在北屈冤死,所以才会找上沈家?”
周雅人一开始也想过这个问题:“十二年前孙绣娘已经记事了,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起码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但不一定知道自己父亲的下落,不然仅隔一条黄河,她早就已经寻来了,用不着等到十二年后的今天。”
鬼衙门这桩诡案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是流传出去的都是有个冤死狱中的人夜半诈尸,而非连名带姓地道出其姓名,他被传成了一个无亲无故甚至无名无姓的可怜虫。
无名小卒,命如草芥,没人在意他死活,唯一可能会记得或知道他姓名的,可能就是那群作孽的官员狱卒和沈家人。
后来人们再度提起,嘴里通常都以从前有个冤死狱中的人成为故事的开端,讲述者和倾听者可能会惊叹唏嘘,却也无关痛痒。
甚至连周雅人都还不知其姓名,所以孙绣娘很可能是被秦大带来北屈,又被沈远文强占欺凌之后,无意中听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冤死者的姓名。
比如沈老爷与沈老夫人依旧对幼子的死耿耿于怀,时常伤感怀念的谈及幼子,并无意中透露了那个死人的姓名,恰巧被孙绣娘听到……
又比如沈远文某时某刻对孙绣娘谈及他其实还有个弟弟,十二年前不幸在大河溺亡,从而提到害死他幼弟的死者,就是那个在鬼衙门诈尸敲鸣冤鼓的人……
她再一深入追查打听,就能挖出来冤死者为何人。
“所以孙绣娘在遭遇沈远文强迫之后,从一开始的抵抗转变到后来的顺从,很有可能是这期间让她获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十二年前被沈家冤死在了大牢里。”
陆秉一点就透,顺着周雅人的思路往下梳理:“因此她才会把沈远文绑进鬼衙门,就是要在曾经冤死自己父亲的地方折磨沈家人,以此来讨回公道?!”
“应该是吧。”可惜孙绣娘和沈远文已经死了,没有当事者能来讲述这段经过和原委。
陆秉思来想去了片刻:“可你又是从何得知,孙绣娘就是十二年前那个冤死者的女儿?”
“我……”周雅人不打算将白冤供出来,顿住须臾,随即作出一脸高深莫测,沉着道,“当时在鬼衙门的讼堂前,听见了死声。”
“死声?哦对,”陆秉想起之前在鬼衙门里所发生的情景,后脖颈依旧凉飕飕的,后脑勺也阵阵发麻,“你是听风知,能以耳通灵,闻声知情。不过,是什么死声?她的遗言吗?她还交代了什么?”
周雅人实在不知该作何解释这个‘以耳通灵’和‘闻声知情’,并不是陆秉所以为的那样和鬼神沟通,只好干巴巴答道:“……没有。”
“所以她在沈远文的身体里养虫子,就是为了迫害沈家为父报仇?”
“不一定。”
“什么意思?不是她干的吗?”
“我不确定孙绣娘是不是痋师,也不确定沈远文身体里的痋蛭是不是她种下的。”周雅人严谨道,“但也跟她脱不了干系,即便她不是痋师,痋师也在帮她达成目的。”
如此说来,案子又变复杂了一层,陆秉抓耳挠腮,他以为凶手铁定就是孙绣娘没跑了,怎么又多冒出来个痋师:“也就是说我还得继续往下查。”
“你昨天提到沈远文的新妇是怎么回事?”
“对,沈家那个少夫人……”陆秉将前日里发生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遍,包括老管家说的白事带煞,怀有身孕的女人理应在入夜前避开,以免被煞气冲着。
可陆老爹却在亥时亲眼看见这位新妇打着灯笼回沈宅,明明有忌讳,却还明知故犯的在亥时回去干什么?这不是很奇怪么?
而恰恰就在她重回沈宅的当夜,被血蛭吸干血肉的沈家人诈了尸,其中还包括秦大以及之前死于非命的另外几具。陆秉再派人去找这位沈少夫人时,她却莫名其妙地不知所终了。
陆秉从昨天开始找到今天,始终没找到其下落,故而越寻思越蹊跷,情不自禁就要开始疑心,“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失踪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周雅人对这个沈家唯一的幸存者是没有几分印象的,此刻却忽然想起来,当初沈家的老管家提过一嘴,沈少夫人特别喜欢孙绣娘绣的花样,所以专程招孙绣娘到沈宅去过几回。
这两个女人难道有什么牵扯?
周雅人道:“务必找到沈远文这位新妇,还有,她在嫁入沈家之前,是什么来历?”
“此前她好像一直四处奔走,居无定所,大概半年前跟着一行从西北来的商队辗转到北屈,在街边摆摊儿卖胭脂水粉,和沈远文相识好上之后,就留了下来。”
“在外跑江湖的人身份相当复杂,很难摸得清底细,卖脂粉也许只是表象,用来避人耳目隐藏身份罢了,”周雅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诶,叫什么来着,”陆秉脑子一时短路,差点没想起来,“陈……莺,对,叫陈莺。”
周雅人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有许多理不清的隐线交杂着。
从他来北屈遇到的种种来看,鬼衙门是在秦之狱地建的衙,地基下压着秦朝术士的尸骸和大阵,永远封镇住北屈大河下的太阴/道体,通过沉冤给囚禁于太阴/道体里的白冤套上无法挣脱的枷锁。
还有埋藏在河冢秽土里的痋引蛇卵,以及披着人皮踏入河冢挖走痋引的罔象,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痋师。先在北屈种下痋引血蛭蛀空活人,那人皮骨架就成了罔象的寄身之所,这一切看似就是这名痋师在背地里操控。
那么,白冤也曾是被痋师封印囚禁的吗?
秦朝术士的死怨直指深埋在河冢秽土里的痋引蛇卵,或许就是在指证痋师?这群术士当年也是被痋师冤枉坑害的?
假如当年真的有颗长生不死药,并且落到了痋师手里,他服用之后是否活到了如今?
那么如今这个藏匿暗处接触孙绣娘的痋师,会是当年坑害白冤和术士的那个痋师么?他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早做了,为什么会跨越千年之久?
难道这期间生了某种变故?或者并没有长生不死的痋师?!
周雅人所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脑子里仿佛涌进了十万个未解谜团,勾着他不断深思。
抛去所有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如今冒出来的线头就是沈远文的新妇陈莺,她会是那个痋师吗?

第41章 李流云 “不是阴魂,是冤魂。”
“秉儿, 秉儿。”老祖母此刻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屋,“外头来了位道长,说是来找雅人的。”
陆秉闻言立即起身:“哦对,我差点忘了。”
周雅人思绪被打断, 抬头问:“哪位道长?”
陆秉道:“太行道的修士昨夜已经抵达北屈, 今天在衙门里待了大半日, 询问这几日发生的所有怪事。他们当中有个叫流云子的少年修士, 起初跟县太爷打听你,这不赶巧了吗, 我说你就在我家里养伤, 他便说忙完了过来探望你。”
“流云竟然来了。”周雅人立刻就要掀被下床,被陆秉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你别折腾啊, 我去请他进来就行了。”
周雅人摇头:“不行,不合礼数。”
陆秉闹不明白:“不合什么礼数, 来的又不是太行道的掌教天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而已,哪那么大谱。”
老祖母也端着药碗来劝:“是啊雅人, 你仔细伤口, 可不能随便下床走动,先把这碗药喝了,让秉儿请那位道长进来就是。”
正说着, 陆老爹已恭恭敬敬地伴着李流云进了屋。
少年修士一身白衣, 面容清隽, 俊朗的眉目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冷淡,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却相当气度不凡。他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温度,好像生来就高人一等似的, 一来就直呼其名号:“听风知。”
陆秉没什么眼力见儿:“这位小道长你稍等,让他把这碗药喝了先……”
“陆秉!”陆老爹沉着脸色制止道,“不得无礼。”
“诶?”陆秉莫名其妙,他怎么就无礼了,“不是,爹……”
李流云出声:“我想跟听风知单独聊聊,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陆老爹连忙应承:“当然。”随即朝杵在原地不知所云的陆秉使了个眼色,“陆秉,娘,我们先出去。”
“哦哦哦,那……”老祖母看眼色行事,连连点头,将汤药捧到周雅人手里,并轻声细语的叮嘱了一句:“雅人呐,你记得趁热把药喝了啊。”
周雅人应道:“多谢祖母。”
“行吧。”陆秉点点头,只好端起自己还有剩的面碗出去吃。
待三人退出房门,周雅人将药碗搁到一旁桌案上,打算以礼相待:“殿下……”
“不必讲这些虚礼,你安心养着吧。”
“没想到殿下会亲自过来。”
“都说了我已入道门,无须称呼殿下。”
“嗯。”周雅人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流云小友。”
他冷淡的出言关心:“你怎么受的伤?还伤得这么重?”
“我遇到了水怪。”周雅人言简意赅,“大河里出了罔象。”
李流云波澜不惊的脸上掀起一抹惊诧:“什么?!”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近日在北屈发生的怪事,那些突然诈尸的送葬队就是罔象作怪。”
“大河里怎会无故生出罔象——”李流云蓦地顿住,他忽而想到什么,“北屈鬼衙门墙屋倾颓,太行道曾经落下的禁制完全毁去,整块地皮几乎被铲掉了一层,基石裸露出大半,横七竖八的裂缝几乎蔓延出去三里地。”裂缝最宽处能够摔进去一个成年男人,深不见底,像遭遇过一场天崩地裂的浩劫,而据当地百姓描述,这里当夜确实遭遇过一场天打雷劈的浩劫。
李流云和众师兄弟抵达北屈时,第一时间赶至鬼衙门,几名弟子一天一宿围着那片废墟团团转。至今没摸清楚那道埋在基石下的古老阵法,因此废寝忘食的不肯罢休,纷纷怀疑自己学艺不精,并孜孜不倦地在鬼衙门摸索研究。
然而天下之大,学海无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符道阵法多了去了,连天师掌教都不是无所不知者,何况这道法阵来自于千百年前的古人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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