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夷不愿意在这种敏感之事上给出言语上的把柄,只能委婉表示:“民女一介女子,只擅乐道,不通别的,看不出一点他人的虚实,但陈公子娇贵,若是在护送民女的路上有了闪失,是民女的罪过,不若等到了长安再说?”
陈皎不满,但见她身段卑微,心中也算满意,撇嘴:“那也是,你能知道什么?不过伯父说你在江东广为炫技,为世家邀请诸多,接触的官员贵族也不少,就没认识几个厉害的吗?”
上位者,言行如一的少,言行与本相更如一的,凤毛麟角。
陈皎这种前期为占女色便宜,口头诸多礼遇,但不经意间又在口头炫鄙夷,甚至暗暗深意。
都无需深思,其实听者无心也能懂。
丫鬟也习惯了,只是不忍,下意识看向自己姑娘,见后者一如既往从容委婉,“ 陈公子,一般民女被邀请,也只是在台上弹琴奏乐,贵人们在台下谈事,或是为女眷们欣赏,但都无关内情,大人们又怎会与我这样的乐师结交?”
她也不愿意认下那污名,也算是否认加解释。
陈皎:“自然不是结交。”
他就差说明了,那眼神都像是热炉子,有点急切。
菜还没点,饭食没上桌,他就快藏不住了,饥肠辘辘,因为这里将近长安,入了长安,哪里轮得到他?
所以他急了。
在这驿站的房间,是他最后的苟且时机。
他的吃相难看,竟比那些老道的更难对付。
拂夷下唇微紧,似乎为难,脸色都苍白了......目光不由朝着某处去。
蒋晦看到了,不置可否,试毒已经完毕,但言似卿没动那一块一块的鲜嫩羊肉。
手腕一翻,他直接拿了刀再次剔肉,切分更细,嘴上淡淡道:“肉这么大块,不好咽,不然撑着,反正本公子是绝不会这么吃的。”
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说给谁听。
但听者有心。
陈皎脸色难看了,低低压着老鼠一样的声音:“装什么....”
而拂夷瞧着蒋晦将那小二囫囵切下的肉块剔成细细的,还切成了小份,自己跟前一份,剩下差不离一些随手给了边上那位。
很随意的样子,像是打发人。
可拂夷看得到——那部分肉是肋骨肉,最好吃,也不油腻。
她看了陈皎一眼,想委婉说人家估计没心思说你。
可到底没说,顺水推舟了似的,只是看那边目光明显了一些。
陈皎更愤怒了,但顾忌蒋晦,有了迟疑,再起歹毒猥琐念头时,蒋晦突然起身了。
若钊跟女暗客等人在旁桌,见状惊讶,因他们听力好,听得到隔壁那边的拂夷大家跟那狗屁陈公子的动静。
人人都看得出猫腻,却无人干预,直到自家世子突然站了起来。
若钊几人忽然莫名紧张,下意识看向言似卿,却发现这人对此完全无甚反应,反而柳眉微蹙,看着眼前喝了一口的奶茶。
也不知在想什么,认真又端正,似在筹谋纠结大事。
蒋晦冷漠走过她身边,走向拂夷跟陈皎那边。
真去救人了?
原本各自交谈的一桌桌客人都下意识安静了几分, 眼神轻飘......
陈皎下意识摸脖子低头,却感觉人经过。
哦,那刁钻刻薄的白杨公子走到了置物架那边翻了翻小料台子,上面的胡食配料, 比如葱料等配大肉吃且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别的客栈可能是不会公开放着随人取用, 但这里房费跟餐费都高昂许多, 能给的服侍自然也好,小料台子上东西不少,蒋晦是去拿小料了?
莫名其妙,就拿个小料,这么大气场干啥子?
吓死人了!
众人心里郁闷,却不敢表露。
那蒋公子是要拿葱碎,还是蒜末, 还是什么普通香料或者咸盐呢?
结果.....翻了会 , 蒋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喊了小二询问什么, 后者面色为难, 摇头了。
蒋晦拿出了钱袋子,一回头, 却见那拂夷过来。
“这位公子,您是要糖吗?”
拂夷也是江南人, 口味也不是说嗜甜, 但肯定不爱过于咸淡的奶茶或者豆汤,有些南方人北上时,长途跋涉,带着甘蔗熬制的糖块或者更珍贵一些的蜂蜜,这并不稀奇, 而拂夷为人吹捧,不管各地贵人们如何看待她,礼数礼品是到位的,其中不乏珍品红糖等甜物,老百姓寻常吃不起的,对于她并不算珍贵,刚刚看蒋晦在那边翻找,她就猜到了什么,低声跟丫鬟吩咐。
然后.....亲自.....送过去了。
连丫鬟都没驱使,亲自送的。
“我这里有两罐,足够用了,另有一罐可给公子你。”
陈皎牙都快咬碎了。
蒋晦瞥她一眼,没拒绝,递了银锭要买下,态度冷酷,拂夷倒也不拒,直接完成了交易,而后看着蒋晦头也不回带着一罐子糖回去,依旧不顾拂夷的脸面,当场试毒,然后递到言似卿面前。
言似卿刚刚在想事儿,也对着一碗熬咸了的马奶为难好一会。
这东西价格不低,也算滋补,她不爱浪费,但因为自己喝了一口,也不至于让给别人喝,于是打算自己闷着口舌喝下算了。
结果糖来了。
“额,多谢表哥。”言似卿刚刚就没管蒋晦去干嘛,此刻反应过来,抬眸对视,两人都避开了目光。
一个冷淡,随口说自己也觉得咸了。
一个则是礼貌致谢。
而后,言似卿回头看去。
看到拂夷也在看他们这边,不过瞧见她回头后,立刻就偏头了,避开目光。
言似卿瞧见别人的神态,大抵都在震惊她这位“小公子”的娇贵奢靡。
糖确实不是寻常人家常用的。
但长安城内会常见一些,那边毕竟是帝都。
言似卿也不太在意,只瞧那陈皎似乎被人激怒了。
是姜灵信。
这人笑呵呵的,一副书生样子,可伴随其名的也有其出身,姜家在南方可是大族,家里出过不少进士举子,为官者不少,在朝三品大员者也有,对于长安刺史也是一方政治世家,并非陈皎一个外甥可以对付的。
他莫名去找了陈皎闲谈。
陈皎也不蠢,能在不明身份的蒋晦面前忍辱退让,就更不会在背景明朗的姜灵信面前起冲突。
虽然他也看出来了——姜灵信是为了拂夷特地过来的,生怕自己得手似的。
在自己本地,陈皎就是土霸王 ,谁都给他陈家面子,毕竟姻亲乃长安刺史,身份厉害,当地不敢招惹。
怎么越靠近长安,越有人来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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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晦不装,也不管别人死活,试毒完毕,确定无碍,这才吃起来,偶尔瞧边上的言似卿,眼神很淡,扫过而已,但他毕竟敏锐。
有点随意地低声问:“那三位读书人,你认识?”
言似卿本来管自己吃饭 ,哪里能留意到满堂堂大厅落座的客人里面谁在看自己,闻言惊讶。
没看回去,否认了。
“表哥是怕对方认出我?”
自己也没去过狭城,但刘无征可能在沿海诸城游学中偶然见过自己吧。
这事说大也不大。
蒋晦:“万一认出了呢?他来找你,又如何?”
他说的就是刘无征。
言似卿:“不认不就行了,我不是你的表弟吗?”
她现在这幅打扮也没那么好认,对方既是才子,就是聪明的,不至于上前试探。
真试探了 ,不认就行了,反正世子殿下好像越近长安,越发嚣张,连装都懒得装。
但非要她女扮男装当他表弟,无非就是随性而为,她没底气抵制对方而已。
不过她这懒懒散散的回应,刚说出口,她有点后悔了,反省自己忘记了彼此到位之差,正想补救,却发现蒋晦挑眉,好像很愉悦似的。
“现在你尽可当你是我家的人。”
“谁来问你都喊我,我来招呼。”
言似卿顿了下,轻声说:“只是表的而已。”
周刺史家表的不算什么,但好歹人家还是真的,她这个假的呢?
蒋晦:“.....”
她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擅箭呢,回旋箭总是非常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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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似卿他们来得早,吃完就回房间内了。
两位女暗客照例搜查房间一番,确定没有什么藏人或者危险之物,才出去。
若非言似卿拒绝,她们都要打地铺在屋内。
屋内一安静,言似卿沐浴整理了下自身,休憩一二,缓了不少气儿过来,眉眼也多了些气血补足的风采。
打开窗柩,瞧着外面已经星月高照的夜色,凉风习来,她看了一会。
因为位置好,前面是正对着驿站前院的阳台,后院窗户一开就能瞧见大片湖泊,隔绝有人过后山密林潜入,只有正门进屋的楼梯或者攀越屋檐才能抵达他们这边几间房。
可这里有若钊他们所在房间卡住了口子。
出入他们都能洞察到。
言似卿在这,耳边能听到楼上楼下窸窸窣窣此起彼伏的动静。
廖家内部有人吵架了,有打骂声。
姜灵信好像跟谁在屋檐下吵了两句,说了难听话,气愤而走。
陈皎又去找了拂夷。
言似卿对旁人是非不感兴趣,哪怕同为女子,她懂拂夷的艰难,但她自身处境都不佳,实在无法在泥泞中再去拖拽他人出苦海。
手指往上,摸到手腕上的红玉手链,她垂下眼,眼里是对女儿与周氏等人的思念,但很快收敛。
因为阳台上扔来纸条。
言似卿关上窗户,去阳台拿了纸条回屋,打开看后,上面有蒋晦的字体。
——若钦查了,那商队护送的箱子里填充装载的都是大黑布料,可看着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应是伪装填充箱子的,不过那罗高进房间的时候,不让下人背负行囊,是自己背着的。
那行囊里面有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这是关于商队的调查,后面还有关于对林黯跟驿站的追查。
夜色深了,才好安排人去湖边看马匹脚印,大批马匹离开湖泊,躲藏的地方无非正门两边靠山的密林,下过雨,土地松软容易留印。
——确实有脚印往左侧林子里面去,还不知对方蛰伏多深,但算了马匹脚印,少说四十匹,我安排后翼卫队的人去包圆,一旦出了动静,若钊护送你去无人住的乙三号房。
对方的人也不少了,尤其是加上马匹就有冲锋之能,比他们这边带的人都翻一倍,不过蒋晦手下还有别的人,本来就是明一部分,暗一部分。
一路来都是分翼调度以策应辅助主体,这也是行军打仗的路数。
他对言似卿此番也算坦然,命运一体,不负之前的交流,言似卿看完纸条,心里有数,缓缓踱步,走到蜡烛前面,将纸条放在上面点燃。
火焰慢慢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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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后院挨着湖泊外面的马厩,安安静静的,马匹听到些许动静,微睁眼,瞧见是人影,也不管,继续休憩。
倒是屋檐下的人影跟鬼祟似的,悄然不声张。
一共三个人影。
一人抱着个囊袋,压低声音:“在这了,我可是辛辛苦苦带来的。”
“东西看看。”
“先让我看看你们的钱。”
“还怕我们骗你?按照密信计划,先看玉佩——难道你想临时改变计划?这可不合规矩。”
第三人也补充:“行规交易就是首次检验彼此的钱货,第二轮交易时还得复验,二次确认双方交易物的真伪,最终一致达成交易,但凡任何一个关卡出问题都得负责任,一旦两轮检验通过,钱货两清,届时发生任何事,都跟对方无关。”
“你若是连这规矩也不懂,那这买卖也不用做了,我们自行跟上头交差,后果自负。”
第一人不满,但也没办法,“看就看。”
矮个敦厚的人影小心翼翼打开囊袋布料,展露里面雕刻精致的小匣子,又拿出小小的铁钥匙,打开小匣子。
啪嗒细响。
小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
通体晶莹剔透,价值斐然。
三人看着,都很满意,也谈起了交易之后的事宜,比如如何安全归程,免得被人劫杀。
边上马匹忽然嘶鸣了声,好像醒来了。
交谈的两人被惊动,那矮子警戒,迅速关上匣子,再次锁上了,警戒道:“不谈这些,先看你们的黄金,没有黄金,一切白搭。”
“自然,你看,这就是柜号飞钱,上面有钱款数额,难道你以为我们会背着那么多黄金来跟你交易?你也可以验证。”
“果然是飞钱凭信,哝,东西在这....”
矮子检验过飞钱,确定属真,两边开始第二轮复验交易,这次也是真正的交易,只要默认通过,那就.....
矮子再次打开小匣子,用小小的铁钥匙打开。
啪嗒细响。
小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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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言似卿侧卧在榻上,半睡半醒的,突然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撕破深夜。
她被惊动,在被子下面抚了眉眼,瞧了门窗外面走动吵闹的人影,但门外来了人。
是若钊。
出事了,所以要带她去安全的乙三号房?
可刚刚的声音......
言似卿还未起来,过了一会,若钊躬身让步,窗户剪影出现了言似卿一眼就能认出的高大人影。
他没去对付人,就说明并非林黯跟祈王闹出的动静。
蒋晦靠着门,侧脸低声说:“出事了,但是那商队老板罗高叫喊,刚刚问了几句,似乎是其商队护送的宝物被盗,他要连夜报官,而且让他商队的护卫封锁整个驿站,不让走人。”
已经坐起的言似卿撩了下披肩的发丝,惫懒中带着点疑惑。
她起身披上外套,到门边上低声问:“有说是什么宝物?”
闹这么大动静?
楼上楼下已经骂声一片, 那陈皎尤其愤怒,怒骂罗高一介商贾胆大妄为,能有什么珍宝值得如此大作周章。
“何况只是你家商队一家护送宝物,大晚上如此叨扰, 还说什么封锁驿站不让走, 难道还想栽赃在本公子头上?!”
陈皎讨人厌, 可这话也没骂错。
若是官府封锁也就罢了,一介商贾也敢如此?
这也是言似卿疑惑询问蒋晦的地方,后者还没回答,楼下的罗高就有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大吼:“老子护送的是《双尾相思佩》,乃是稀释珍宝,价值连城!”
不顾彼此身份之差, 让这罗高如此愤怒恐慌, 自是绝代的珍宝,而且他也非胡乱杜撰, 才刚喊出这宝物名字, 楼上楼下被吵醒的人就都哗然了。
只因这《双尾相思佩》去年还在西域诸国引起不小的动静,起因是其质出玉石非同小可。
乃是大食国境内盛产羊脂玉的西沙古河所出, 玉质油脂极纯,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双鱼交尾形, 中间还有一点蕊红相思玉豆。
“听说大食国一等一的珠宝玉匠阿萨满负责雕琢此玉佩时, 就说非他技艺巧思,而是此玉本为天作之合,本就该蕴意人间男女情意至纯无暇,如鱼似水,岁月长久不衰不败。”
“因此, 各大西域珠宝商竞相争夺它,价值已然提到黄金三千两,后来又有不少西域盗匪互相争斗厮杀,最后落入某个大豪商手里。”
“怎么现在又到了罗老板手中?”
“不对,他只是护送,恐怕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
“这罗高,莫非是......”
罗高这才说自己身份,“我可没那么多钱,也不是什么大富豪,买得起这《双尾相思佩》,我只是负责护送。”
“对了,你们知道天罗镖行吗?其实我们不是威远镖局,是天罗镖行,我罗高就是第二镖主,亲自负责这次运镖。”
“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双尾相思佩》被人偷了。”
好啊,原来是天下第三镖局伪装成第一镖局,这不碰瓷么?
难怪啊......搬个箱子装腔作势糊弄人,恐怕就是这些镖局的拿手好戏。
言似卿开了门,蒋晦眼角余光瞧见这人衣着齐全才没避开,也听见言似卿低声说了:“《双尾相思佩》确实价值斐然,在大食国就抬了高价,若是转道入了我国境内,那要么翻价数倍,要么,得者高位。”
她语气很笃定,因在大食国内有生意脉络,也通消息。
蒋晦:“海富贵跟你说的?”
这人....语气怪得很。
言似卿顿了下,承认了。
蒋晦嘴角下压,“那他也是个好人。”
言似卿:“确实是好人吧,表哥判断素来精准。”
蒋晦:“我不随便判断别人,但我查他了。”
言似卿:“应当的。”
蒋晦:“我也从不随便查人。”
言似卿没法继续往下接了,转移话题,“不如表哥再断一下如此珍贵的玉佩会被何等富豪送予权贵?”
她不喜欢在这种事上弄些暧昧不明的交锋。
蒋晦见好就收,认真思索起来,语气带着一点刻薄:“定然是一些好男女情事的纨绔所需吧。”
这种事也不少见。
真用于世家联姻的好东西,多以世代传承的历史珍宝,海外珠宝虽珍贵,但不够厚重,多为下官或者豪商贿赂人脉往上供奉。
王族宗室与世家是瞧不上的,所以蒋晦的刻薄也算有理有据。
言似卿不予置评,但下面有人发声。
那陈皎惊愕这宝
物来头,大概被“黄金三千两”给镇住了,要知道如此财富,足够超越陈家世代累积,也就是攀附姻亲周氏才有体面,实则底子还不如沈家厚,他嫉妒眼红,但骨子里又攀附官家,瞧不上商贾巨富,可不怕罗高,加上正好此刻拂夷也开了门,出来看情况,但目光却是往蒋晦那边去的。
他一下就激了。
“不就是一个玉佩,世俗媚上的玩意儿,也得用公家之权跟我等隐私来为你天罗镖行的亏损买单?!”
那罗高一听也分外生气,谁人看不出姓陈的高傲,但他们也不是不清楚后者背景,又不是陈家的官权,就一表的,也如此高傲?
罗高公鸭破锣嗓子拉高,“陈公子,我看你年纪轻轻,有些话还是别说太早了,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天罗镖行这单买卖也是贵人用了大手笔从大食国弄来的,也是要赠与未来宴王世子妃的礼物。”
言似卿瞟了眼旁侧人,默默挪开一步,但蒋晦一愣,立即拽住了她的手腕,急切想要解释什么,动作微微大了一些,惹得那边的拂夷都看来一眼,有些惊讶。
知道别人在,言似卿有所顾忌,不等他解释,就冷冽瞥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我并非需要解释的关系。
蒋晦手头微微乏力,压低声音:“我知你顾忌,但我也有自己的清白。”
“如有谎言,天打雷劈。”
轰隆!外面刮风打雷下雨一起来了。
恰好下面的罗高又补了一嗓子,“门当户对,谢家表妹,长安人都知道!我敢对天发誓!”
蒋晦:“......”
天杀的。
言少夫人的眼神复杂,意味不明,但抬手反扣在这人手腕,隔着布料稍微用力,往下推扯。
“此事蹊跷,关乎我们自身,下去处理。”
“不必说别的。”
蒋晦不敢惹她,也知道局面需要处理,不能耽误大事,只能顺势松开手,跟在她身后下楼,眼神扫过那罗高,藏了杀意。
本来失窃物品价值斐然,天罗镖行名声不小,镖师人多,封困了驿站,又要报官,众人就没法置身事外。
何况现在还扯上宴王府大旗,这下没人敢驳抗了,不需几呼吸,人就都到了一楼大厅。
————————
干干净净的桌子上陈列了失窃之物的附加物件——囊袋,小匣子,铁钥匙。
明明白白。
罗高似是嫁错了人家的小媳妇,拿着缝缝补补的破手帕擦着眼角,难掩恐慌焦虑,反复诉说这次失窃给他带来的巨大前途危机,以及对镖行的毁灭性打击.....
“没准我的命都不保了。”
“那可是宴王府啊!!”
蒋晦这边牙齿都咬碎了。
可身份隐蔽,也不至于在此自爆——一行人千防万防,百般查探追踪,不是锁定驿站,就是怀疑这罗高等商镖,结果现在整出的事儿却关联玉佩,恰好这玉佩又指向自己。
是巧合,还是有意?
蒋晦一味沉思,但言似卿观察鞭辟入里,发现若钊等人自打那罗高几嗓子之后,表现就不太对劲儿,反复查看那小匣子跟蒋晦,也未有维护自家主人的名声一般对那罗高。
她在想,谢家为帝国诸世家前列,本就跟王族联姻,若是能亲上加亲,对于宴王府也实是如虎添翼,莫怪外人跟下人一干人对此有所笃定。
蒋晦不认,不代表这婚约将来不会成真。
那他此前那些言行皆为私欲之前逗趣儿的轻挑,而她纵然因为位卑而不得已的沉默也都是默许,在谢家看来也是将来出手对付的由头。
言似卿心里有了思绪,未有任何表现,只在一楼细心观察了那桌子上的物件。
都是做商的巨富,都拥有且运送过价值连城的宝物,言似卿对这种珍宝匣子并不陌生。
实在太吵了,廖家的,镖行的,驿站的,姓陈的在缠着拂夷说什么,罗高也管自己说,那俩夫妇也有拌嘴。
本来是根据失窃造成的责任跟风险在解释,后来又形成了内外的矛盾,小事大事一起激发。
何止七嘴八舌。
“是玲珑匣吗?”
但无人听,太吵了。
言似卿不喜欢吵闹,也不耐烦在这种无用的吵闹中去浪费处事的黄金时间,正蹙眉。
“你捂耳朵。”
言似卿听到身后低沉俯首的声音,蹙眉,挪开一步,但没有捂耳。
蒋晦无奈,往前一步,猛然一脚....砰!一张桌子被踹翻飞撞在另一张桌子上。
撞击出巨响。
原本吵闹的大厅顿时死寂了。
蒋晦将抬起的脚放下,“刚刚我表弟问了,是玲珑匣吗?”
“对,问的是你,罗大镖主。”
“现在,你听清了吗?”
他问的是罗高,怪有礼貌的,唯一的失礼之处也已经由下人补全了——若钊慢条斯理拽过驿站老板的衣领,拉开衣领,往里面塞碎银,以作补偿。
补偿自然是损毁桌椅价值的数倍。
不乐意也没办法。
因为这就是权贵的周到体面。
跟她予人的体面截然不同。
若钊对言似卿说过的话并非虚言——我家世子殿下,在以前,在别人面前,可从未像待夫人您这般。
罗高怕他,擦擦额头的喊,连忙应下,“听见了,听见了,对不住啊两位公子,刚刚是我糊涂了...玲珑匣?对,这就是玲珑匣,小公子真是博学多才,这都知道,想必是出身高贵,见过不少此类珍宝....”
到底是博学多才还是出身高贵,他也有点颠三倒四,但一味奉承。
言似卿也不追究,端着这个表弟的假身份开口打断后者不断的奉承,“玲珑匣有机关秘钥,是这把?”
她指着铁钥匙。
比起蒋晦的暴烈权威,言似卿是温润和煦的,但透着低温的不耐跟冷淡,同样具备渗人的权威,罗高很快绝了聒噪的言辞,也冷静了下来。
罗高:“对的,是这把。“
言似卿:“你怎么发现它丢失的?”
罗高:“就是临睡前查看一回,毕竟快到长安了,可不好到长安出事,谁曾想就发现东西被换了。”
言似卿:“你临睡前还去马厩?”
罗高一愣,众人表情也都变化....陈皎跟拂夷齐齐侧目看来,各有惊讶。
他们都在观察罗高的衣物周身,追索嫌疑。
却毫无发现,越发好奇这位容颜冠绝的公子是如何做此判断的。
陈皎低语:“胡说八道。”
拂夷还在盯着,眼中异闪。
罗高张嘴,“我.....”
言似卿并不期待对方反驳以暴露更多破绽,依旧快速打断他,“你身上没有沾染马厩的马毛或者气味,鞋子上面也没用沾染那边的淤泥污秽,因为你换了靴子跟衣物,又非睡衣,假设你临睡前发现如此大的事故,早已如你一晚上鬼叫一般慌乱失神,还能打扮齐整干净,换上得体的衣装?”
“不说你临危换衣是何等诡异心态,是否伪装闹事,就以需要换衣来看,你睡前去的地方一定不干净——驿站院门封锁,也无牲畜饲养的场所,唯一可能沾染污秽的也只有马厩,那边气味浓烈,容易暴露。”
罗高:“.....”
怕不干净被猜出,才这般捯饬的,怎么反过来也会被怀疑呢。
言似卿又慢吞吞补了一句:“在马厩与你密会的人,是谁?”
罗高脸色铁青, 其他人都紧张起来了——因为驿站就这么多人,也只能是其中之一或者几个,关乎珍宝失窃或者别的,谁想沾染。
他们也正要否认。
罗高眼神转换, “公子误会了, 其实我就是怕在诸位贵人面前失态, 哪怕再紧张,我也要打理干净
自己,免得.....”
言似卿:“是这两位吗?我记得贵伉俪姓陈跟赵?”
两朴素夫妻本来刚刚还在彼此推诿小事闹矛盾,突被言似卿一提,所有人的关注降临,顿时成为焦点,人也呆顿了。
同样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言似卿:“你们的靴子。”
两夫妻低头看。
男子陈双:“就因为我们也换了干净的靴子, 公子你就认为我们跟罗老板一样去过马厩吗?那, 你跟你表哥的靴子难道就不是整理过的?”
若钊:“我家两位主人尊贵,随行衣物装配许多, 靴子衣物都有干净的置换, 你们也能比?不你们自诩的普通夫妻吗?如此不算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