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女主乱炖修罗场by夜奉白
夜奉白  发于:2025年11月14日

关灯
护眼

那两名小吏见到秦颂,慌了一瞬,不待他们反应,秦颂已吩咐暗卫将其拿下。
她毫不耽搁,带着其余暗卫阔步入内,循着店中痕迹,来到了后院一处杂物门。
房门口也有几名小吏守着,秦颂步伐不停,身侧暗卫提步上前利落打晕那几名小吏,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房门洞开,扬起的粉尘在初春的斜阳里,显得无比微小。
透过光亮,那位昔日荣光的肱骨老臣,即使发冠微散,衣衫脏污,依旧挺着背脊,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闭目沉思。
待房门响动,他才睁眼看来,年老浑浊的目光含着复杂的情绪,定定瞧向秦颂。
“爹。”秦颂大步走进去,来不及寒暄,欲扶他起身离开此处。
他却拦住了她。
秦道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先关心了几句秦颂的情况,又仔细问询了秦颂这一路的情形。
待秦颂言简意赅告知了这一程的情形后,秦道济眉头紧锁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欣慰。
秦颂继续扶他起身,“爹,城中事物有陆尤川和黎予撑着,您先跟我回去,稍后再来收拾这些小人。”
秦道济始终坐在原位,“陆尤川也来了?”
秦颂点头,“嗯,沈夫子也有意让他同行,不过女儿暂且让沈夫子留在城外了。”
“甚好,沈先生留在城外是明智的决定。”秦道济带着慈爱的肯定,又夹杂着淡淡的客气疏离。
秦颂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父亲今日的眼神始终很复杂,一直盯着她看,却像是通过她的皮囊在看另外一种人。难道他知道她换了芯子?
秦颂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回正题,“爹,先别说这些了,先跟我回去,云州被围,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秦道济还是没有动身,他扯开了旁边一张破旧板凳,用宽大的衣袖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挪到秦颂身旁,示意她坐。
继而不慌不忙道:“颂儿,云州之局是你的难题,爹爹认可你做的每一步计划,从今日起,爹爹不再插手你的安排。”
秦颂一怔,她直觉父亲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安排,令她心神不定。
她轻轻深吸了口气,反正眼下有暗卫护在门外,陈渊又不见踪影,就算他回来了,以他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要他们的命,晚点离去也无妨。
秦颂遣退沉星两个丫头,才缓缓坐了下来,“爹,您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颂儿,能告诉爹爹你是从何处来的吗?”
秦道济语调十分正式,秦颂心下一惊,他果然知道了她是穿来的。
可他为什么对于自己女儿换了芯子这件事如此平静呢?
秦颂莫名慌乱了几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道济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忽而撤开视线落在虚空,叹息一瞬才若有所思道:“若不是娴娘的出现太过离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会有人悄然更换魂灵的事情。”
娴娘名为赵娴,是秦道济的发妻,也就是秦颂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
秦道济神色太过沉重,秦颂越发局促,不敢应声。
秦道济也没急着让她应话,还沉浸在自己深重的情绪里,沉重道:“为了完成对娴娘的承诺,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我没想过你会成为我的女儿。”
秦道济又侧目看向了秦颂,盯着她的目光慈祥而悲戚。
秦颂心口拧紧,落在桌下的双手越攥越紧:“抱歉,我占用了您女儿的身体,还心安理得欺骗您的感情。”
秦道济却摇摇头,眼里的情绪愈加厚重,令秦颂快要窒息。
他苍老声音微微颤抖:“我从小将她保护得很好,为了避免她被人替代,我宁愿她从小就是那个天命之人,可是,造化弄人,即使我从小按照天子之礼培养于她,可她想要的却是舞刀弄枪。我本想随她心意去的,可我还是担心,我担心哪怕十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会替代她,所以我更要将她保护好,让你尽可能晚地出现,可我没想到,我的阻拦反而提前让她离开了我。”
秦颂的愧疚无以复加,声音哽在喉咙,不知该说点什么。
秦道济很想抬手摸摸秦颂的头顶,但举手半空又收了回去:“我很想她,你比她机灵,通透,勇敢,但我还是喜欢我那个执拗又倔强的姑娘,或许我这一生都在为别人做嫁衣,到头来,竟不知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对不起,爹…秦大人。”秦颂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这一句。
秦道济似乎终于回过神,沉眸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颂被巨大的愧疚和慌乱折磨,实在受不了他这么细瞧,她低下头,愣愣问:“秦大人是何时发现我不是您女儿的?”
秦道济叹了口气:“从你被陆尤川参奏就开始怀疑了,可我始终不信,直到你与小公爷和陶将军都不清不楚之后,我整宿未眠,娴娘说你们那儿的人很开明,让我不用束缚你的思想,但我始终没法接受这个事实,颂儿,你总不能三个都要吧?”
-----------------------

区区三个, 很多吗?
秦颂摸不清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是何态度,她也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默了默, 故意转移话题道:“秦大人, 情爱或许并不重要,权势才最关键,就像长公主那般,如何作为也无人敢指摘。”
秦道济叹了口气,“罢了,老夫并不想管束你的思想, 只望你能善待我女儿的身体, 至于长公主……”
他顿了顿,怅然摇了摇头, “我曾打算扶持长公主登基, 可她手段毒辣, 并非善类,你们不是同路人。”
秦颂难掩怔色。
并非因为秦道济对长公主的评判,而是因为他曾想过扶持长公主登基。
秦颂虽然猜到了目前皇城无储君, 长公主有极大机会夺权,但那是因为在她看来男女都可登上高位, 可这位这个时代的肱骨老臣, 从未见过女性入仕的既得利益者, 竟早已准备为拥立女帝继位, 这再次颠覆了秦颂对秦道济的认知。
“秦大人可是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比如这本书的剧情?
秦道济此前就说过不少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的话, 可不论秦颂如何追问,他都以时机未到推脱不言,然此刻, 他却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丝毫不在意眼下被围困的情况紧急,无波无澜说起了他知晓的一切。
“也许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会被认为天方夜谭,可你不同,或许你跟前两位外来者一样,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有自己的任务,只是在试探老夫,那我便全然道来,娴娘曾告诉我,我们身在一本话本世界中……”
这话本十分个人英雄主义,居然将整个世界的运行系于一人之身。
它需要一名外来者攻略暴君,解救苍生,被世人传颂的山娘娘是第一个外来者。
她如神女降世,为百姓做了许多事,但她必须攻略暴君,降低君主暴虐值才算完成任务。
还美其名曰,暴君醒悟才能守护百姓,避免亡国惨祸。
的确,大虞积弊多年,皇室血脉仿佛个个带有疯病,每一任君主,不是暴虐就是荒淫,已然行至末路。
可天下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若暴君无德,换一个便是,为何一定要牺牲山娘娘献其一生?
更何况国之根本并非君主一人能左右,江山社稷会涉及到疆土、兵马、银钱、粮食、制造等方方面面,大虞朝这艘大船,仅靠君主之德,就能翻盘稳赢吗?
“任务本身就有漏洞,所以山娘娘逃走了,可先皇却发了疯,费劲心机,举国找寻她,她本想偏安一隅,继续造福黎民,却因为先皇的疯魔,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化神飞升’。”
但她的离去,并没有让任务结束,娴娘又被这个世界选中了,她接替了山娘娘的任务。
秦道济说着,神情越发深邃,恍然陷入久远的记忆。
二十五年前,明眸皓齿的妙龄女子从天而降,落进他的浴桶。
从不信鬼神之人,感觉被自己的无知绑在了浴桶上,盯着身前人,僵硬到久久回不来神。
“不好意思,没砸坏你吧?”女子也惊讶了一瞬,但转眼又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待他反应过来,女子已出了浴桶,“我检查过了,你身上没伤,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披着他的衣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临走时,又朝他眨了眨眼,“哦,对了,你的胸肌很好摸。”
声音落下,她已溜出了净室,若不是他的外袍确已不见踪影,他甚至怀疑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直到半月后,那张灵动俏皮的脸又出现在宫门口。
她假扮成宫女,混迹在一群宫娥中。
她衣着打扮与旁人并无不同,但其举止神态,一眼就能瞧出端倪。
果然,还没进入太和门,就被掌事的太监揪了出来。
刚接了陛下急召的秦道济恰巧路过,想都没想便停下了步子,第一次利用职务之便,保下了她。
且夹带私心地谎称她是他的未婚妻,顺理成章地将她带回了府上。
可她经常趁他不注意偷溜出去,想尽法子进宫,却一次次被抓住,又一次次被“巧合”而来的秦道济救下。
直到他拗不过她的坚持,决心帮她一把,送她进入内殿。
可她却在离开的那天晚上,又默默回了秦府。
她知道秦道济在何处,她没有敲门,直接进入了秦道济的房间。
那一夜,秦道济本以为会枯坐到天明,没想到却是极致美好的开端。
那一夜,他听到了枕边人近乎荒诞的故事,却只用了几息思考,便信了所有,并下定决心拜相摄政。
攻略暴君?!
只要他能稳住龙椅上之人不让生灵涂炭,他便能一直与她厮守。
可她诞下女儿后,却收到系统的警告,宣告她已为人母,不再符合任务执行条件,将她抹杀。
实在荒谬!
已为人母低人一等吗?区区一个魅男的任务,虐女就算了,还要对任务者进行如此偏见恶劣的筛选。
可恶至极!
娴娘的死,成了秦道济心里的一道坎。
他将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却对娴娘所言“还会有人进入这个世界”惶恐又期待。
怀着对娴娘的缅怀,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亲自选择真龙天子,他阻止不了攻略任务,那就亲自挑选攻略目标。
他先给天子下了绝嗣药,又成功坐上太傅之位,频频诱使先前几位成年储君暴露本性,被罢黜东宫,直到年仅六岁的小太子入主东宫,他才短暂放弃了对东宫职位的筛选。
但这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打算并非拥立小太子继位。
他的目标是让女子坐上龙椅。
“我曾暗中培养过长公主数年,可惜……”秦道济逐渐回神,与秦颂讲起了长公主之事。
“可惜她性子偏执,行事毒辣,并不具备成为明君的仁德,扶她坐上龙椅,也许能改变女子攻略暴君的命运,但我不能让整个大虞陷入困境。”
秦颂终于理清了这本书的剧情,与自己原来世界差别太大,用了点功夫才回过神来,她有很多问题,不免开口问道:“秦大人——”
“颂儿。”
然她刚开口,秦道济突然打断她,目光灼灼盯了她半晌,才略带苦涩道,“你还是叫我爹爹吧,就算灵魂换了,但声音没变,听你唤我父亲,我还能欺骗自己我的女儿依然在我身边。”
秦颂依言,亲昵地唤了他一声“爹爹”,接着道:“所以爹爹这些年,一直在等新的任务者到来,推其成为女帝?”
秦道济沉默点头。
“可是爹爹,如何确定我符合您的要求?或许我与长公主并无二致。”
她这么问,并不是为了求秦道济的肯定,她其实想问对方如何判定长公主缺少仁德,以免顶着对方女儿身体的自己踩中他的雷区。
秦道济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我老了,但我并不糊涂,你能为区区一名婢子出头,便与长公主全然不同了。”
婢子?秦颂忙问道:“难道……爹爹当初故意处死云浅是为了试探我?”
秦道济没有回答她,低头动了动伤势严重的双腿,撑着桌面费劲起身。
在被围城的慌乱中,秦道济拖着病体,在秦颂的搀扶下,缓慢迈开步子,“你不是想知道长公主和陶家小子之间的事吗?”
秦颂目光亮起来,确实有很多谜团让她迷雾重重。
不待她应声,秦道济仿若自顾自地讲起了他知晓的情形。
陶家世代从军,全族男丁个个身姿颀长,挺拔玉立,原本久经沙场,大多肤色黝黑,不修边幅,偏偏陶卿仰却生了一副肤白如玉的模子,比京中娇生惯养的小姐还要好看。
因着肤色过于白皙,暴晒过后,全脸泛红,甚至脱皮,一碰水就疼得哇哇大哭。
因此,他在军中并不受重视,连他父亲身边的大将,也心疼他的状态,屡屡劝谏让他做一名文臣。
于是他被送进了太学,同样因为长相太过出挑,各种事端层出不穷,在太学并不得安生。
可陶家上下均远赴边关,年仅十三岁的陶卿仰无论何事都需要自行解决。
致使他痛不欲生但也再次走上戎马生涯的转折,都是源于长公主。
长公主及笄那年,先皇后求得旨意,让她与左柱国嫡子成婚,可她的新婚夜引来了京城巨变。
“老夫也不得而知那一夜的全貌,朝野上下只知道翌日天明,左柱国嫡子与宁南王独子双双死于宫中,兴师问罪的人马赶进后宫,却在在长公主房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陶家小子。他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待他醒来,除了他和年仅七岁的陶家幼女,陶氏上下全族伏诛。”
秦道济目光悠远地望着门外昏沉的天色,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怅然,“陶将军夫妇忠勇无双,北域将将安定,陶家本该获得无上功勋,结局却是跪首伏诛。”
秦颂凝眉,眸色变得沉重。
怪不得陶卿仰听闻丽娘为长公主做事后会失控,原来他和长公主之间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她在沈夫子给的卷宗上见过陶家惨案,天家旨意,称陶家戕害朝臣,欲行谋逆,故诛其满门。
秦道济这时候提起陶家祸事,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既言明自己不知当晚情形,却又故意提起此事,明显是在提醒她,陶家的结局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秦颂又万千疑问,尚未问出口,户部侍郎陈渊已聚集了不少人守在门外。
秦道济二人刚跨到门前,陈渊冷静道:
“秦大人豢养鹰犬,肆意打伤良明胥吏,不愧是奸相逆贼,各位动手吧。”
“太好了,潭州城内的北蛮人都夹着尾巴滚回北境了。”
镇北军势如破竹,以强硬攻势拿回了澹州,城内已无大虞子民,北蛮人仓皇逃离后,城中犹如一片废墟。
陶窈随几名副将检查完一应情形后,心中还记挂着斥候赶来禀报的云州城外情形。
“哥,现在回云州吗?”
“当然。”陶卿仰撑着箭伤未愈的病手,摘掉溅满血迹的面具,露出那双阴翳的桃花眼,抬起拇指揩掉颊边的血污,露出一道晦暗不明的笑意:“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陶卿仰左臂的箭伤恢复极好, 但仍旧无法运动自如,不过并不影响他驾马使枪。
将澹州交给副将处理后,他率领五万兵马即刻返程, 不消半日, 便抵达了云州境内。
“将军,贡督军率领的兵马已经围住了云州,也截断了澹州通往云州的道路,我们,出不去了。”埋伏在云州边境的斥候远远瞧见镇北军靠近,立马现身, 跪地急禀。
陶卿仰勒紧马缰, 抬目望向云州方向,一时没有应声。
一旁的陶窈气愤拍了一掌马鞍, “可恶!我等浴血奋战, 他们竟想将我们困死在澹州!”
陶窈身侧的将士也愤愤啐了一口, “狗.日的,难怪陈裴之那厮能在云州肆意妄为,难怪云澹二州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竟是皇家作祟!”
“君主无德,我等何必再为他卖命?!将军, 不若我等反了吧?”
“对!反了他!反了他!……”
一时间, 行至此路的镇北军纷纷气血翻涌, 欲揭竿而起。
陶卿仰却没立即表态, 他收回了目光, 重新戴上的面具覆盖上半张脸,露出的嘴角肆意上扬。“那要看他们能不能困住了。”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动声色摸出怀中一只竹哨。
“咻——”
如鹰啸般的哨声尖锐刺耳, 响彻正片木林。
霎时过后,一只黑羽白背的雄鹰便翱翔于众人头顶,盘旋两圈后,又消失了踪影。
陶卿仰收起竹哨,目视前方,扬声号令,“众将听令,随我出发,夺,云,州!”
万千兵马长驱直入,如黑色长龙蜿蜒征伐于途,很快就与贡时良派遣的军队相逢,不给交涉的机会,双方很快交手。
“报!督军。”
云州城外,贡时良麾下小将匆匆赶来,对着城墙上的贡时良跪地禀道,“陶将军率领镇北军攻入云州城北,已与我方军队陷入对抗。”
贡时良立于城墙之上,目光始终落在秦颂父女身上。
一个时辰之前,秦颂与秦道济从废弃客栈出门,被陈渊带来的一众贪生怕死的刁民围住,秦颂本欲命人武力开道,秦道济却扬手止住了她。
仿佛早已准备好一般,束手就擒,任陈渊给他扣上奸贼的帽子,带上了贡时良等人所在的城墙之上。
秦颂见他一阵风轻云淡,便也没再多问只耐心跟在他身侧。
居高临下的城墙仿佛成了三法司会审的问罪公堂,贡时良步步紧逼,打着天罚降罪的名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将秦道济打入千古罪人之列。
秦道济也不知在卖什么关子,任由对方给他罗列了一箩筐的罪名,无甚反应。
只盯着城门之外的远处,敛眉深思,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以待下一步动作。
“既然秦大人拒不认罪,那么就请与秦大人共事的陈大人亲口告知诸位,秦大人在云州的所作所为吧。”
贡时良想尽了法子要坐实秦道济的罪名,陈渊早已做好了作证的准备。
他端着一身文人风骨的模子,理了理衣袖,道貌岸然地站在城墙边,对着城门外无数民众,义愤填膺,大义凛然般扬声细数:“陈某乃当朝户部侍郎陈渊,由圣上钦点,随同秦大人出任云州,共治云州之难,进城将满一月,城中恶疾却日渐严重,然秦大人疏于政务便罢了,先是授意陶将军戕害陈裴之将军,又恶意囚禁云州父母官薛词薛大人,甚至纵容其女私放囚犯,私募兵马,暗自调派,后秘密派遣其女南下勾结世家,欲行谋逆之举,桩桩件件,皆非良臣善官作为,触怒天神,罪该万死……”
他慷慨陈词,城墙之内与秦氏父女风雨同舟的不少百姓,纷纷扬手欲为其辩解。
民意尚未表达,一把锋利的玄刀悄然架上了陈渊的颈侧,“陈大人慎言。”
低沉愠色的嗓音落下,持刀之人微微挪动步子,秦颂才得已从陈渊的侧面瞥见那张深邃俊逸的脸庞。
陆尤川目光幽暗,不惧贡时良和高公公的异色,就着持刀架在陈渊脖子上的动作,睥睨下端,冷静沉着分辨:“陈裴之瞒报军情,带兵无能,致云州疮痍,本就该死,阿颂危急关头带领民众抢夺粮草,救云州百姓于危难,乃大义之举,合该受万人敬拜,岂容你空口白牙,无端构陷?”
不待旁人反应,城墙下的民众霎时高呼: “就是!秦娘娘乃山娘娘转世,简直污蔑!”
陈渊垂目睨了一眼脖间冰冷的刀刃,又看了一眼城下民怨沸腾的状况,脸色煞白,颤巍巍不敢接话。
一旁的高公公立马扬起笑脸,模棱两可道:“陆大人难道要为秦家说话?”
陆尤川冷笑一声,不屑瞥了那老太监一眼:“我只为公正发声。”
话音落下,他不动声色挪到了秦颂身侧,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抱歉,我来晚了。”陆尤川低声与秦颂私语。
秦颂只微微朝他笑了笑,她并不畏惧眼下的现状,只是不清楚她爹到底做了什么打算。
两人还没说上话,那厢贡时良已有了动静。
他知晓陆尤川在民众心中的分量,自然不会当众与他撕破脸,转移话题道:“陆御史何必动怒?我等不过是想让大虞的子民认清受民叩拜,食君俸禄的秦大人所作所为罢了,既遭天罚,无须我等如何,自会有结果。”
就在这时,城墙下的通禀小将,快马赶来,匆忙禀报。
一众人等注意力瞬间转向那跪地的小兵。
秦颂对镇北军略有担忧,且不提陶卿仰与北蛮人鏖战许久,恐怕早已体力不支,就眼下双方的兵力悬殊,就教人难以放心。
果然,贡时良也对此熟稔于心,神色镇定,漫不经心问道通禀之人:“情况如何?”
“禀督军,敌寡我众,镇北军并无胜算。”那小将果断回复。
秦颂下意识望了一眼面色沉着的秦父,心下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慌乱,直觉将有大事发生。
但她入城之前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贡时良绝无可能困死云州,她们一定可以翻盘为胜。
所以是镇北军有危险吗?
可陶卿仰绝不是草率冒险之人,犹记得雷赫扬欲施诡计颠倒黑白那晚,他选择拿客栈老板开刀,也没有与风头正盛的雷家正面冲突,如此权衡利弊之人,怎么可能仓促行事?
难道镇北军出现了什么变故?
秦颂思虑颇多,围在城外的一众平民更是捏了把汗,难掩忧色。
贡时良却神色松快,“陆御史既然如此刚正不阿,那你看陶将军又该如何处置?”
他说着转身面向城门之下,稳操胜券地睥睨城内外攒动的万千民众,“听着,澹州失守本为镇北军镇守不利,以陷水深火热,眼下,镇北军不竭尽全力收复澹州,反倒擅离职守,临阵逃脱,举兵引起内乱,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敢问各位,贼子作乱,本将军先斩后奏可算合理?”
话音落下,城内外百姓门,皆不约而同反抗起来。
“胡说,镇北军戍守北境多年,若不是镇北军,云州早就被北蛮子屠戮殆尽了。”
“况且澹州失守皆因间隙通敌卖国所致,如何能怪镇北军?”
“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遥想镇北军撤离之后,陈裴之那狗贼害我云州屡屡被屠,老夫真想喝他的血,啖他的肉!”
民众情绪激动,大有暴起之嫌,然贡时良却突然冷笑了一声,“好好好,说得好。”
他一反常态的说辞,让民众反应不及,鸦雀无声的间隙,他话锋陡然一转,“举国皆知,澹州失守皆因奸细通敌卖国所致,若本将军告诉尔等,通敌之人乃秦大人的嫡亲侄子呢?恐怕不少人知晓,这陶将军又早与秦大人之女定了亲,怎么就这么巧?”
贡时良一阵诘问,城墙之下吵嚷的声音略微偃旗息鼓,仿佛一颗巨大冰块丢进了沸腾的锅中,余温未退,却少了燥动。
贡时良更加得意,进而道:“镇北军战败的借口,居然是自己的岳丈所为,本将军不得不怀疑,云澹二州的惨状也有镇北军的一份责任。”
“是吗?”
城门外一道阴鸷的嗓音打破静寂,密集的脚步声和咚咙的马蹄声轰隆而至。
片刻功夫,红衣胜雪的年轻将帅带领万千刚刚厮杀出重围的将士泰然而来。
另路军队再次兵临城下。
贡时良所率的将士,瞬间警觉,立马摆出阵型,与陶卿仰带领的镇北军两厢对垒。
然贡时良带来的军队庞大骇然,即使陶卿仰带着精兵良将,在人数悬殊下,看起来根本不占上风。
可陶卿仰却毫不畏惧,直挺身板迎面望向城墙上,目光先在秦颂身上逗留,再从陆尤川身形掠过,最终落在贡时良身上,“督军大人,你该练兵了。”
他话语轻蔑,极具挑衅。
结合方才的小将所报,只要不是愚蠢之人,都能猜到他想说的是:贡时良的军队不堪一击,根本拦不住他。
贡时良后槽牙的肌肉明显鼓起,似有暴怒之意。
然其一旁的高公公却十分沉得住气,他似乎想到了比他更深远的顾及,趁他开口前,先他一步站到了前面,撑着笑眼,好声好气地问:“陶将军举兵前来是要作甚?看这风霜满面的样子,怕是遭了不少罪吧?”
高公公笑着丢圈套,陶卿仰也笑着回应,“倒也没遭罪,就是斩了不少挡路的狗。不过高公公既然看出末将风尘仆仆,为何紧闭城门,拒我入内?”
高公公想听他亲口说出斩杀了我军将士,以便兴师问罪,他却将他们唤作挡路的狗,这让他如何拿捏。
他只好尴尬一笑,又继续笑道:“陶将军有所不知,云州城出了事端,禁止闲杂出入,陶将军这是何故返回云州?澹州情形如何了?”
“何故?贡将军率军欺我爱妻,辱我岳丈,你说我来作何?”
陶卿仰话音一顿,施施然握起长枪,“可惜了,收复澹州费了些时日,否则,此刻仰着脖子回话的,就是你们了。”
-----------------------

贡时良起初见到兵临城下的镇北军, 还有几分慌神,此刻却觉得丝毫不足为惧。
单从城墙上望下去,陶卿仰一方势单力薄, 处境比远处手无寸铁的布衣还不如。
毕竟军队不敢围剿百姓, 却有理由处死叛乱的镇北军。
正因如此,陶卿仰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免教人觉得可笑。
“陶卿仰,作为下属,你以下犯上,出言不敬, 其罪当罚;作为将领, 你率兵引起内乱,其罪当诛, 整个镇北军都得为你陪葬, 竟还如此大话,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