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令川坚持让幼臻选,幼臻便随便选了一家面馆。早餐他请的,晚餐幼臻坚持要请。
热气腾腾的猪肝拌面端上来,幼臻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扮匀,接着便大口吃起来。老实说,她也饿极了,方才在车上,使劲吸气收紧肚皮,生怕肚子的咕噜声被安静车厢内的另一人听到。
眼前一样的猪肝拌面颜色很深,也不知放了多少酱油,反而幼臻面前的那一碗似乎很香。
看她吃,总觉得她那一碗更好吃的样子。
如果是约会的话,他一般会避免点这种颜色深的食物。一来容易像她这样蹭到唇边,二来,女孩子的口红吃没了还要补。
他不喜欢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补妆的样子。
风势雨势更紧,幼臻更担心了,还以为吃个饭的功夫这片云团能过去的。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秦令川看着对面的幼臻,忽然说道:“我车上有伞,稍等一下,我去取来。”
幼臻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他冒雨跑回车里,又顶风跑回来。
这把伞足可以将两人护在下面,幼臻走到店门口,看了眼秦令川倾斜过来的雨伞,躲了进去。
二人都很注意不会触碰到对方,也不会刻意留出一道缝隙反而浪费了伞下的空间。
偌大的雨点砸在台阶上,也砸在幼臻的白皮鞋上。
也不知怎么的,她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瞬间要失去平衡,她慌乱地赶紧下意识抓紧什么牢固的物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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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修罗场 一手捂着腹部,白衬衫上渗出血……
她还没有发觉吗,她方才胡乱抓住伞柄,小手正紧紧贴着他的手背。
他也并不想让她发觉,手心暖意传来,肌肤相贴处似乎格外滚烫。
幼臻委屈地看着白色皮鞋上被溅上的泥水,秦令川又将伞往她那边偏了偏,自己的一侧肩膀则被淋湿。
为什么偏偏在他身旁走不好路,好像故意的似的,非要往人家怀里撞。
她刻意说了些话拖延时间,好显示出并非是自己设计的。
幼臻终于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啊,秦先生你别淋到了。”她注意到他左肩深色的水迹,这身西装一定很名贵吧,暗夜里隐耀着线条纹路。
她将伞柄往那边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握着人家的手。
幼臻慌地把手撤开,觉得自己一定红温了。
还好秦令川及时转过头去,一路将她送到副驾驶座,替她开门,雨伞再次往前送着遮住她。
他自己随后收了伞,从车前绕过,坐进驾驶室。
幼臻很想翻下车顶的小镜子看下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了,可又怕些微的举动,又让身旁的男人注意到她。
幼臻侧头朝向车窗,寄希望于渗进来的丝丝冷风,能把脸上的热度吹散。
她凑得更近了些,借助反光看看脸颊和耳朵到底还有没有发红。
秦令川突然发动汽车,幼臻一歪,“咚”一声撞上了玻璃。
并不多响的一声,然而在这密闭幽静的车厢内,却很突兀。
秦令川果然看过来:“抱歉。”
语气中衔着笑意,为什么总在他面前出糗呢,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自己也不是什么搞笑女的人设,救命……
真是欲盖弥彰。
怪不得秦令川经常看着她笑,果然是在笑话她吧……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马路上车辆少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酒店。
秦令川同样与她共撑一把伞,离大厅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幼臻突然刹住脚步。
秦令川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另一个男人正撑伞等在那里。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再看幼臻一副做错事被抓包的模样,秦令川不难推测,这一位就是她崇拜的那位师哥了。
这人身上很有一种深山手艺人的淡泊,头发很短,眉眼精神。
周沅离也正朝他看来,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敌意。就像草原上的雄狮被人侵犯了领地。
方才二人走来时,幼臻笑得那么开心,一年多来天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很久没看到幼臻这么笑过了。
周沅离走过去,将伞往幼臻那边送,幼臻也不好继续躲在秦令川伞t 下,便走到了他那边,二人并肩站着。
周沅离的伞很小,二人都被淋到半身。
幼臻正打算跟秦令川说再见,秦令川先一步道:“等我一下。”
他又回到车旁,从后备箱里拿出另一把伞。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把伞。”
这话他是看着周沅离说的,同时不由分说把这伞塞到幼臻手里。
等她来还伞的时候,他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两个男人同时看着她,幼臻将伞在双手手心倒腾了几个面,还是撑开来,往旁边跨了一步,从周沅离的伞下站出。
秦令川轻声道:“玩得开心,再见。”
“谢谢你送我过来,拜拜。”
她摆摆手,车灯重新亮起,远去。
这话她也是说给周沅离听的,人家只是绅士风度,送她过来罢了。
周沅离却不等她再解释,转身独自撑伞离开。
幼臻跟在他身后走进大厅,瑾玉一见她,小跑上来,低声问道:“我的好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师哥等了你好久,下雨了又怕你没带伞到楼下接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不通?”
“啊?”幼臻拿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到了包间,好在大家没有真的等着她,各自喝得开开心心了。
幼臻大声说道:“住在咱们民宿的客人,对陶瓷和鼻烟壶很感兴趣,下午我在陪他,就来得晚了点,我先自罚一杯。”
工头起哄道:“二小姐真能干啊!”
众人的喧闹中,周沅离到底向她说了一句:“好了,快坐下吧,吃点菜。”
瑾玉把排骨端到她面前:“给你留了肉。”
回去的路上,同事们特意让他们俩单独一辆车。
幼臻一直没说话。过了三个红绿灯,周沅离终于开口了:“你不记得他了?”
“谁?”
“在伦敦。你不是差点被人看光?”
幼臻把头靠在后背,眼前一闪:“是他?”
“你都跟他相谈甚欢了,都没察觉?”
的确是,三个月前,她正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忽然进来几个印度口音的男人,挨个扒拉正在健身的客人们,又低头踅摸,在找什么。
他们并没有穿警服,幼臻对这莫名其妙的搜查很反感,尤其其中一个瞄着她的身材上下游走一遍,她狠狠飞了几个眼刀过去,涵养还是没有让她破口大骂。
身边几个高个子的女生去跟前台反应,前台上前交涉,竟然被无礼地推到一旁。
他们胡乱搜了一阵就走了,幼臻也从器械上下来,正打算冲个凉水澡,衣服脱了一半,忽然被人撞门而入。
她吓得不轻,撞进来的是个男人,一手捂着腹部,白衬衫上渗出血迹。
他唇色浅白,鬓间汗湿,一进来就虚脱地靠在蒙着水汽的墙壁。
幼臻飞速披上毛巾,正打算一脚把他踹出去,男人用中文气声道:“别出声。”
男人是看着她头顶上方的挂钩说这句话的,说完就别过眼去,再也没有看她。
幼臻皱眉打量他,血腥味儿冲得她有些泛晕。
门外很快想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去哪儿了,你以为今晚躲得过去吗?”
是方才那夹杂着咖喱味的英语。
声音逼近,男人身上的血液滴落地板,被水冲淡。
一来,她实在是被突如其来的冒犯吓飞了魂儿,二来,在这个健身房,她还从来没有遇见与自己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
幼臻猛地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用标准的伦敦腔大叫道:“干什么?这是女生浴室,滚出去!”
那人被吼得一愣,浑浊的眼珠朝她转过来,还往下看去。
幼臻脑子嗡一声,怎么就一时冲动帮了里面的男人?若是眼前人高马大的壮汉先向她发难,她该怎么办?前台店员能听见她的呼救吗?
其他几个格子间的女生,听见门外的动静,也有几个喊了出来:“干什么,我要投诉你们!”
那人终究理亏,扭头走了出去。
幼臻松一口气,朝里面用中文道:“他走了。”
却没人回答,屋顶的窗户大开着。
只是,幼臻怎么都没法将现在这个身份是男模的秦令川先生和那时楚楚可怜的男人联系起来。
周沅离的话打断她的思路:“你我的生活中,可曾出现过被人追杀这种场景?他竟然能跟印度裔有恩怨,那是一般人吗?那是我们能沾染得起的吗?”
其实幼臻更没印象的是,几日后的一个小巷,她曾被人跟踪,周沅离收到她的信息便立刻往定位赶去,却见一个戴墨镜帽子压得极低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解决了这场事件。
跟踪的人得到教训,不敢再去惹幼臻。
几个激烈的动作扯到腹部的伤口,戴墨镜的男人一手捂着,脸色仍旧很苍白。
那天幼臻从健身房出来就跟周沅离说了这场奇遇,他利用工作之便,调取了当天的监控,有意地记住这个男人的面貌和身姿步态,现在一眼就认出来,解围的就是他。
“他的势力很广,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
幼臻有些不忿,就只是吃了个饭而已,说得好像怎么样了一样,她赌气道:“知道了!”
二人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同城急送的人便来了,当着一院子同事的面,一只一米八的白绒毛大玩具熊被送了进来。
瑾玉两眼冒着星星:“哇,这也太可爱太宠了吧,谁送的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熊熊手掌握着的那张卡片:“迟到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齐刷刷盯向周沅离,“哇—”瑾玉哇到一半,在看到落款署名的时候,尾音瘪了下去。
龙飞凤舞的斜体字,可以想象出秦令川在落款时的笃定与坚持。
昨天晚餐的时候,她不过多看了几次对街橱窗里的这只玩具熊,今天他就买来给她了。
众人看到瑾玉的表现,都纷纷把目光齐刷刷收回,看天看地,看自己鼻尖。
周沅离道:“上班时间在看热闹?工资都够扣是吧?”
工人们都散了,瑾玉却好奇地跟幼臻上楼。
屋子里没地方放这么大的熊,幼臻摔跤似的把熊扑到床上,半个身子埋在里面。
瑾玉啧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熊熊呢,我看你窗户外面展示的那些什么蜥蜴啊,癞蛤蟆啊,茄子啊,我都纳闷从哪儿收集来那么些猎奇的玩偶造型。”
幼臻从大熊肚子上爬起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当即想起来这是谁送的,怕瑾玉误会,又补了一句:“也没那么喜欢,冷门的我也喜欢。”
第12章 双胞胎 姐姐不在,就先从妹妹下手好了……
瑾玉嘻嘻一声,就下楼去了。幼臻带上门,收起已经晾干的雨伞,隔壁似乎传来悦耳的琴声。
幼臻特意给民宿做了极好的隔音,于是走到门口才发觉,秦令川只是在调音。
见到她来,秦令川明显的很惊喜。
幼臻笑脸迎人:“我来还伞了。昨天你淋湿了外套,不要感冒才好。另外,我们店里也有烘干机可以提供。”
秦令川指尖拨弄着商音:“我看今天天气依旧不好,倒是不必着急还我。”
幼臻见他眼下有些发青,关心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昨晚很久都没睡着。”秦令川直视她,“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还伞。”
幼臻被逗笑了,将伞放到一旁,在七弦琴边站定:“你居然会弹古琴?”
秦令川也跟着转了话题,又去调另一根弦:“的确很少见是吗?我也很好奇,我的父母不派人教我西洋乐器,却是传统民乐。”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起他的家人。
“为什么呢?”
他低着头,没有看她,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走调的琴音听起来滑稽又无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幼臻自觉问多了。
“抱歉。嗯……不过,民乐跟我们小镇才搭不是嘛,很难想象在古戏台上弹吉他、吹萨克斯风。”
秦令川怅惘道:“也许他们有远见。”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小镇。
从踏进这个小镇的第一天,他就冥冥中觉得,他会跟未来的太太一起生活在这里。
若是跟人说他曾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大概会被人调校说是胎梦吧。
“幼臻会什么乐器吗?”
“小时候学过箫,不过一直没有精进,就当是业余爱好了。”幼臻有些遗憾。
她的神情很熟悉,秦令川有心开解:“陶冶即可,若是太过于痴迷,成瘾就不好了。”
幼臻点点头,秦令川瞧她站在一边背着手,倒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样。
“琴箫合奏,最有名的,莫过于《春江花月夜》了。有机会我们可以合奏一下。”
幼臻礼貌地颔首。
他幽深地笑,声音无波无澜:“你那位师哥会什么乐器吗?”
“他?他成日埋头在窑里,乐器什么的,一窍不通。”
秦令川牵了牵嘴角,又问道:“收到玩具熊了吗?”
幼臻脚尖在地板上磕了一下:“收到了。我也正t 打算要说这事呢……”
秦令川率先问道:“喜欢吗?”并停下手中动作,等着她说。
幼臻很有礼地答道:“喜欢。但是,这么大一只一定很贵吧。而且,同事们都看到了,有点难为情,哈哈。”
她紧张的时候就会“哈哈”两声,秦令川已经摸透了她这个小脾性。
“好,那下次没人的时候再送你。”
弦音调好了,他从下一气呵成扫上去,震动的铮鸣随音波荡开。
幼臻还以为那琴弦要荡开,抽到她脸上了。
“抱歉……”
秦令川失笑:“怎么又道歉?”
幼臻为难地抿嘴皱眉,她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无奈怨怼。
“我是想说,生日礼物什么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秦令川在琴弦上随意撩拨:“是误会吗?”
“啊?”幼臻乱了阵脚。
“谁规定的你只可以接受周沅离的生日礼物,他不送,也不允许别人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我也说不清楚。”
平时谁人不夸个伶牙俐齿的,到了这儿却词穷了。
秦令川步步紧逼:“你该不会误会,我心疼那把伞的钱,所以整夜不睡;还是误会,我远道而来,却没有提前订好住处;还是……误会我不是在追求你?”
体面的婉拒都被格挡回来,装傻充愣也不被允许。
幼臻深呼吸一口气,背着的双手拿到身前来:“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先去忙了,打扰了。”
“夏幼臻小姐。”他却不肯放过她,站起身:“你永远不必对我感到抱歉,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对周沅离的依赖只是惯性罢了,你的能力不在他之下,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别的男人。”
他眼里的势在必得,熊熊如烈火。屋子里好热,好闷,幼臻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打开门,疾步跑出。
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幼臻迎着雨丝在门前踱来踱去。
快冷静下来吧,快要疯了,赶紧兜头一盆大水泼在她脸上吧。
幼臻你要清楚,他只在这里住两个月而已,不要以为在伦敦救过他一次,就可以觊觎他的美色了。也许他是在这里太寂寞了,想找个人玩玩而已。
是的,他是模特,接触的都是世界小姐冠军级别的美貌,他会看得上自己?
虽然他看起来冷情,说不定是个花花公子,女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单身。
你要控制你自己呀啊啊啊啊啊——
幼臻心底在嚎叫,身体却是瘫在门框上,一副活人微死的表情。
姑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孩子,怎么在这儿淋雨。”一把将她拽进屋里。
“你师哥回来了?”
幼臻挺感激这时候能有个人来打岔的:“嗯,昨晚回来的。”
“我看见了。你们俩前后脚,不过我怎么瞧着,像是生分了?”
“怎么会呢,师哥大概是累了吧。”不知怎的,有些莫名心虚。
姑姑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哦,也是。小别胜新婚啊,你们俩那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般配得不得了,我就盼着今年能喝上你俩的喜酒呢。”
幼臻抢着说话:“姑,上个星期你让我去相亲,现在又打起师哥的趣了。”
“嗐,那不是他没在跟前呢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这么好的姑娘,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
瑾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姑姑,这模卡我给你拿过去就行了,你还亲自来一趟。”
“没事没事,出来遛遛腿儿,我下午给你拿过来啊。”
“行。”
被她这么一搅和,幼臻更加心烦意乱了。
她冲进办公室,开始联络客户,她需要跟人说话,一定要一直一直不停不停地跟人说话,这样她才不会老想着刚才的事。
人,她需要见人!
隔壁——
陶北递上一份文件:“DNA比对出来了。”
秦令川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再一次从琴头到琴尾好好擦拭一遍,才缓缓接过。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结果如他所料。
陶北看着他愈发幽深的脸色,请示:“下一步怎么做?”
“我想先去墓园看看。”
陶北也认可:“就在城南,我开车。”
方才幼臻问及他的父母,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们。
他是个出生在海外的私生子,他才二十天大,生母就跳楼了。
自她怀孕后,就远走伦敦,开始一场自我流放。
他是被一个姓夏的女人带大的,是福利院的董事,大家都称呼她为夏姑姑。十八岁的时候,这个女人也离开他了。
他靠一路勤工俭学从顶尖名校毕业,可始终未曾忘记这份仇恨。
他不想回国,更不会认什么生父。
相隔山海,两不相见。
三个月前,他的生父竟派人下杀手。
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他的污点,在他和那个小三以及私生子共享天伦的时候,秦令川的存在,是他的心头大患。
年轻的时候,为了往上爬,他高攀自己的母亲;功成名就之后,就伙同夏家,窃取母亲的瓷器秘方;年老,倒又想起秦令川这个儿子来。
只是,在暗杀失败之后,他也去世了。
秦令川更加看不起这个生父。他怕,他不敢面对,他这一辈子都没担过责任。
这也让秦令川失去了当面质问的机会。
那天,听夏幼臻自豪地介绍本家秘方的来历,他真觉得可笑。
窃取了别人的智慧成果,推到夏家爷爷一个早就入土的人的名头上,就顺理成章据为己有。
周沅离,她那么亲热地一口一个师哥叫着,是从头到尾都了解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之一。
而他,可以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
那么,既然秘方是他的心血,毁掉它,不是很爽?
夏家大小姐夏若真,是现在夏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只是打小身体不好,其他董事们虎视眈眈,各自运作。
他原本想的是,与夏若真联姻,这样一结婚一离婚,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获得部分夏家企业。至于秘方,他也有把握能在这个过程中拿到。
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在筹划。
夏若真的喜好,包括对男人的喜好,他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只是大小姐挑男人的眼光不怎样,总喜欢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人。
为了这,以前没少闹出花边新闻。
男模,这个身份,足够引起她的兴趣。
她还有个妹妹夏幼臻,身世跟他倒是相像,也是福利院长大。
如今虽然公认为夏家二小姐,如他所见,只能在小作坊里打打杂。
夏家的股份她一点也沾不到,不然,就不会还要开民宿维持生计了。
大小姐经常去国外疗养,一时见不到人。
那么,就先从妹妹下手好了。
已经9点多了,大家都准备收拾上楼。
陶北突然跑来,他们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幼臻跟他没什么交集,甚至不常见到。
陶北面露担忧:“夏小姐,你见过东……秦、秦令川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他喝了不少,说想出去转转,我上个厕所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好像是往你们这边来了。”
幼臻一面跟众人说再见,一面安抚他道:“你别着急,我去看看,是不是逛到后花园去了。”
“好,我再去外面路上找找。他手机也没带,他今天情绪不好,我怕他钻牛角尖。”
幼臻答应一声,就朝后走去。
这地方她没带秦令川来过,是一个有假山有流水的花园,槐花树下一架秋千,幼臻定睛一瞧,秦令川就站在那里,倒像是等着她来似的。
幼臻见他颇有醉意,上前扶了一把:“你还好吗?”
“不怎么好。”
以往这句话幼臻问过周沅离很多次,似乎默认寻回的答案都是“没事”,即使周沅离看起来很累很无助。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直面承认自己的感受。
“总是想起在伦敦的很多事。”他打算把自己的出身、来意都告诉她,但他也知道自己醉了,不打算在这个时机说得太详细。
幼臻附和道:“伦敦那个鬼天气,很容易让人抑郁是不?”
“陪我走走,可以吗?”他很温柔地提出请求,可幼臻知道,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他总是这么坚定。
“陶北担心你,还到外面找你去了,我先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回去休息吧。”
秦令川觉得小题大做:“我一个近三十岁的成年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幼臻发完消息,陪秦令川在园子里转着。
秦令川又问:“你也是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吗?”
幼臻避而不答:“是陶北告诉我的。”
“那我倒要谢谢他。前面是什么地方?”
一个不起眼的木门却上了好几把锁。
幼臻走到他前方,说道:“这是我们的配料室,闲人免进的哦,连我都没有钥匙。”
秦令川多看了两眼:“你都没有钥匙?配料师傅再大大得过你?”
“嗐,你别听他们瞎喊我什么t 总,虚名罢了。我是得仰仗师哥的。”
秦令川摇摇头,二人已经转了一圈,他不打算再走了,今夜竟有很好的月光。
重回到流苏树下,他在秋千上坐下。花香袭人,熏人欲醉。
秦令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这里的确也没有椅子板凳什么的,如果要安慰人的话,还是跟他平视比较好。而且下午跑了一圈,她也的确有些累了。
于是幼臻走过去坐下,因为下午去见客户,她穿得很正式。
坐在秋千上,幼臻脚尖刚刚能点地,秦令川却是两腿伸长出去,悠闲地前后晃动着秋千。
这么有规律的一来一回,幼臻更困了。
她又想起昨晚周沅离点醒她的话,犹见故人般:“你还记得吗,三个月前,我们在伦敦见过一面。”
一阵风来,漫天花雨纷纷落下,其中一瓣落进了酒杯里。
他索性放到一旁,自她来了,他就不打算喝了:“你终于想起来了。”
幼臻不好意思挠挠头:“一面之缘,谁能想到这么巧呢。”
他对她,可不仅是一面,在许多她不曾注意的角落,他都看过她许多次。
福利院里,学校里,夏姑姑的聚会上……
秦令川说道:“我也从没想过,那一晚我的命运竟会掌握在你的手上。你只要随便喊一声,我就没命了。”
幼臻一手揽住绳子,说道:“你这么能干,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他忽然转身面向她,很认真地道:“幼臻,白天你不是问我,父母怎么会培养我在海外学民族乐器,我讲给你听,你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幼臻打起十足的精神,听他从头说起。
秦令川将两手都把着绳子,见她不抗拒,渐渐放缓荡漾的频率。这样的姿势,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她的肩膀。
秦令川克制地将手抬高,渐渐讲到他如何搭上黎老板这条线,来到小镇。
“他们不要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她第一次见到异性向她示弱,他的神情就像受伤的雄狮向自己的伴侣请求舔舐伤口。
幼臻一手搭过他的肩头,一手从他腰后往上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秦令川显然没料到,她有着小镇的恬淡,又留过洋,很有些洋派作风。
对于这个拥抱,他很受用。
秦令川又叙叙说起大学时期的事情,本来想引着她也说说自己大学的事情。她的每一件事情,他都想知道。
秋千晃呀晃,晃呀晃,夏幼臻就这么枕着他的手,扶着一根绳子睡着了。
“幼臻,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模特,我是秦氏的总经理。”
最终,秋千停下来的时候,幼臻的脑袋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
秦令川用胳膊托住她的脖子,幼臻顺势枕在了他的肩头。
她睡得那么乖,秦令川觉得自己那些心底事都成了咄咄怪事。
她的脸颊好近,他从来不觉得流苏花有这么香,月光有这么美。
“你现在也掌握着我的命运。”秦令川在她耳边轻声说。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失控,可现在,放肆汹涌的情愫并非是他能控制的。
秦令川侧过头去,极轻柔地吻在了她的额头。
“幼臻!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幼臻被吓醒,循着声音望去,周沅离就站在那扇小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