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三年,碧云山。
化名为横波的神霄郡主姬钰负剑下山,随身一个包袱,一把染血的断刀,一方十余年不见天光的木匣,以及一把也叫做横波的剑。
同时,一封写着“钰儿下山,剑指玉京”的信也乘着春风飞往了万籁俱静的西北边陲。
半月后,江南。
一只莹白如冷玉的手探出栏外,进京赶考的沈归棠感受着风的流向,轻勾唇角:“西北的风已经开始喧嚣了,我们也该启程了,别让我们的老朋友等太久。”
染血的断刀背后是江湖两派埋藏数年的恩怨情仇。
陈旧的木匣尘封着王朝更迭白骨之下的历史隐秘。
寥寥几字的书信点燃了苦寒边塞噬骨燃血的烽火狼烟。
而亡命遗孤与镇南罗刹的相逢,则是这江南春色中最不期而遇的故事。
自此,明月永坠、神霄不存,黄沙卷上白玉,恶鬼拈花一笑:
“好戏开场,邀诸位共赏。”
小剧场:
小少爷:他留不住她,就像如画的江南从来留不住西府海棠。
温庭兰:吾与神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沈归棠:纵然她有未婚夫,我也认了。
采访:请问姬小姐是如何赢得三位优秀男士的芳心?
横波:……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热心市民罢了。
表面:山上磨剑十余载的剑道天才×一朝入局天下惊的新科探花
本质:没头脑×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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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已出人物判词:
阮望舒:
心比月皎,身似萍摇,魂消断刀处,却悄悄。
进授抚顶长生,退全臣子之忠。余薄棺孤冢,吞却心事千万重。
(???):
满庭芳,媚骨香,朱颜对镜点绛。
昨夜霜,彻心肠,难撼折戟银枪。
汤汤,鸳鸯清泪两行。
内容标签: 复仇虐渣 朝堂 成长 美强惨
主角:横波 沈归棠
一句话简介:山上磨剑十余载,一朝入局天下惊
立意:苦尽甘来
原创网址:
横波已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了,柳氏好几次想去看看都被清虚子拦了下来。
柳氏心下不忿:“你这个师父不疼孩子,我这个做师娘的去心疼。”
清虚子不理会她的埋怨,垂首望向碧云山下薄薄的一层积雪,捋了捋长须:“这雪,终究是要化了。”
柳氏看不得老头子这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撇撇嘴顾自去厨房做横波那丫头最爱的银鲫了。
碧云山坐落于中州和江南道交界之地,每年春回之时,绿妆覆上白云,远远望去仿佛一片连绵的碧玉,因此得名碧云。
此时正值三月,外面景色好不动人,横波却一人枯坐于自己的木屋之中。
面前的木桌上是一把包裹在布帛之中的漆黑断刀,血迹在刀背上蜿蜒又干涸,像是朱砂寥寥几笔勾勒的花。
这把刀名叫聚峰,是横波的师姐阮望舒的佩刀。
如今,刀断人亡。
阮望舒是于三月前的一日下山的,她在下山前找到横波:“阿钰,师姐这次下山估计回来的时候山脚下的桃花都开了,给你偷偷带桃花酿可好?”
横波还在生气,只把头转过去,不肯理她。
阮望舒无法,只得走近把横波的头拢在自己怀里,细声安抚:“乖阿钰,师姐这次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待我回来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横波的脸埋在阮望舒的怀中,便没有看到那张永远含笑的脸庞此时却尽染悲伤与决然。
但是横波知道自己动摇不了阮望舒的决心,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在某个料峭的冬日,一人一刀就这样在横波的目送中,下了山。
然而,三月后,横波等来的不是香甜的桃花酿,而是一把染血的断刀。
轻轻摩挲着聚峰的刀背,横波想,我该死缠着不让她去的,师姐那么疼我,如果我还像小时候一样撒泼打滚,师姐肯定会留下来的。
可是,她拿什么理由去留她呢?
碧云山上好像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除了自己。
师父要教新上山的几个小萝卜头子习武,师娘要照顾一大家子的饮食起居,师姐也有自己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那自己呢?彻骨的悲伤过后,横波心下只剩一片茫然。
“要是实在想不通,就去看看你娘吧。”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横波回头去看,清虚子略显佝偻的背影逆着光立于屋门口,阮望舒的死讯显然对他打击也是很大,仅仅三日不见,横波却觉得他好似老了十岁不止。
见横波点头,清虚子喟叹一声,又缓步离开了。
第二日,横波收拾了些许干粮,便独自踩着细软的雪去了山那头。
不像山这头还有几个孤零零的木屋,山那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然而横波知道,这山头上不是什么都没有,这里有她娘亲。在这里,风是娘亲,水是娘亲,五感所及都是娘亲。
即使在十三年前,在那个被鲜血和火光惊醒的夜里,她的娘亲便已彻底抛下她了。
傍晚,横波带着一只还泛着土腥味的陈旧木盒回来了。
柳氏担心了一天,见孩子好好地回来了,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泪道:“乖孩子,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横波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揽裙摆,就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柳氏看着眼前长跪不起的人,这才注意到横波手中的木盒,整个人如遭雷劈,“钰儿,你这是要干嘛啊?”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娘她,她不需要你如此…”说到最后,她甚至已嗫嚅着再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知道,自三年前横波以先天剑体迈入地阶后,她便已随时可以下山了。
清虚子虽然早有预料,此刻却也是满目沧桑,他不看地上的横波,只望向山那边的中州,“你既已下定决心,不日便下山吧。只望你时刻记着,碧云山上,我和你师娘永远等着你。”
得了清虚子的话,横波这才起身。
柳氏已然双眼通红,横波不忍见她伤心,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的腰故意用脑袋在她衣裙上蹭。
柳氏拿她没办法,只得收拾起伤感的情绪拉她先去吃饭。
这几日,柳氏做的都是横波最爱的菜,横波不是看不出她坚强之下的难过。只是她既已决心离开,再怎么安慰都是徒劳,何况……她也不会说话。
没错,她是个哑巴。
即使如此,七日后,这样刻意营造的平静也终于化为了泡沫。
山上的积雪彻底化了,而在山上整整生活了十三载的横波也下山了。
一个包袱,一把染血的断刀,一方十余年不曾见过天光的木盒,以及临行前清虚子交给她的,曾经属于她娘亲的,一把也叫横波的剑。
只是,她以为从此之后便是穷然孑立,却不知随着她一同离开的还有碧云山上清虚子亲自寄出的一封书信。
这封信乘着乍暖还寒的春风,飞越青山绿水,也跨过黄沙长河,迎接过朝露初阳,也驻足于暮景残光,终于沿着摇响的古道到达了西北关隘。
红日升起又落下,漫天的烟霞中,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展平这小小一方信件。
信上只一段话:“钰儿下山,剑指玉京。不求得助,但望相护。”
没有署名,没有来处,但他毫不迟疑,只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望着眼前自收到信后已伫立良久的男人,一儒官打扮的文士摇了摇手中附庸风雅的扇子。
他回首眺望这满目的迢迢黄沙,心下暗叹,在这西北戈壁困了整整十四载的风终于是要卷回那天上白玉京了。
只是,究竟是黄沙铸梯,还是白玉化粉,犹未可知。
突然,巍峨如高山的男人动了,他将信递与火烛之下,看着它一点点被火焰舔舐殆尽。
他转身,迈着沉重又轻快的步伐走出军帐,周围劳作的将士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与他行礼,然而这次,他却丝毫没有停顿,直至走到营地中间。
他扫过面前一张张或茫然或忐忑的脸,与记忆中鲜活年轻的面孔遥遥对应。
边塞的狼烟染白了他们乌黑的发,却蒙不住渴望的眼,西北的风磨皱了他们光滑的皮肤,但吹不灭燃烧的灵魂。
他们或许已经形销骨立,却永远铁骨铮铮。
他一撩衣袍,单膝跪下,眼中映照的不是他们被岁月消磨的形体,而是依旧炽盛的信念:“十四年了,不会更久了。”
碧云山高耸入云且山路崎岖,即使横波自幼习武,也花费了两三日才到达山脚下的碧云镇。
然而此刻才是横波最为茫然之时,自五岁上山算起,这已是横波这十几年来所到达过的最远的距离。
她先是拿着断刀去了碧云镇与山上的联络点,面对她的疑问,裁缝铺老板娘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人戴着锥帽,没有露脸,但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的小郎君。”
“他并未留下什么话,只说是大姑娘让转交的。”
碧云山t 上只有两个姑娘,大姑娘自然便是阮望舒了。
横波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神色颇有些沮丧,婉拒了老板娘的留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这时,前方两人的交谈吸引了横波的注意。
“听说张娘子的酒铺又上新酒了,这可不得去看看。”
“我媳妇最爱张娘子的桃花酿了,算算时节,莫非就是桃花酿罢,那我可得给她捎两瓶回去。”
“那是女人家爱喝的,咱大男人就该喝烈酒。”
横波敏锐地抓住了“桃花酿”三字,沉思间身体不由自主就随着二人来到了一间酒铺前,兀自看着眼前景象怔愣出神。
酒铺前有一不过标梅之年的女子正挽起衣袖为酒客打酒,女子五官明艳大气,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想必就是这酒铺的主人张娘子了。
明明不像,可横波看着她突然想起了阮望舒,阮望舒人如其名,是一个月亮一样温柔的女子。
横波刚来碧云山那段时日,由于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变故而极度缺乏安全感。清虚子本就不会带孩子,柳氏要负责山上所有人的生活也是有心无力。而那时也才不过豆蔻的阮望舒则是主动担负起了照顾横波的重任。
横波那时虽然年纪尚小,却已十分具有攻击性,这性子不知折磨了阮望舒多久。
然而每当她以为阮望舒再也不会管她的时候,阮望舒却永远都只是那样包容地笑笑,然后摸着她的头说:“我知道,我们阿钰其实最乖了,只是现在心情不好,没关系的,师姐会一直陪着阿钰。”
久而久之,横波就这样,渐渐被月光消蚀了伤人的棱角。
想起往日,横波蓦然一阵心痛。
“姑娘,姑娘你怎么哭了?”
待横波再回神时,眼前是张娘子疑惑又无措的面容,原来她已在此处驻足良久,刚刚还蜂拥着买酒的客人早已经散去。
面对张娘子的询问,横波敛了眼角的泪意,沉默着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步子快得似有洪水猛兽在后追赶。
却也没错,痛彻心扉的记忆又何尝不是洪水猛兽呢?
而她在这一刻,才深刻地感受到,师姐是真的离开了。
横波虽十几年来第一次下山,但在山上时也曾缠着阮望舒讲了许多山下的趣事,加上临行前柳氏细细的嘱托,倒也摸索着找到了休息的客栈。
用了些饭食又示意小二要了一间房,便上去休息了,可能是由于前几日赶路奔波有些劳累,这一觉便睡的很沉。
然而,一觉醒来本该神清气爽的横波却在半夜突然从梦中惊醒,还不及回顾刚刚的梦境就感到浑身酥软,提不上力气。
这状态绝对不正常,横波没想到以前从师姐捎回来的话本中看到的打劫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约莫是今天所用的饭食被下了药,连忙驱使全身内力化解了药力。
好在此药只是普通的迷药,不消片刻,横波便已无大碍,她料想下药之人必有后招,便仍躺在床上假寐。
只是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才刚下山,与这里的人无冤无仇,怎么就遭遇了这档子事。
只能说横波还太年轻,不懂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果然,不过片刻,客栈的楼道间便传来深重的脚步声,根据声音判断,至少有四五人。
其中一人吩咐了一句,剩下几人便四散去各个房间。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更何况这群人几乎就在横波门前商议,横波便清晰地听到了那人说的是:“我们分头去找人。”
既如此,横波便暂且按兵不动,且看这群人目的何在。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径直打开了她所在的房门,那人见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美貌的小娘子,又四处搜寻了能藏人的地方,见房内没有别人便准备离去。
想来,这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只是不待横波舒一口气,那人关门时余光一瞥,突然注意到了床头矮几上横放着的被布包裹住的长剑。他眼中好似生了光,呼吸也顿时急促起来。
他猛地上前几步,眼见就要抓住那把剑,突然,一只细白的手先他一步按在了剑柄上。
而那个此时应当还在昏迷的小娘子正用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地凝视着他。
他一瞬间被横波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眼前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后,面上又浮现出恼怒的神色:“把剑交出来,大爷我若是心情好还能饶你一命。”
横波不语,却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她轻轻将剑提起,还不待那人看清她是如何动作,银青色的长剑已然出鞘,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抽出身上佩戴的大刀时,又被颈侧的深深寒意震慑在了原地。
原来,剑已在喉。
这时,此贼人再也不敢摆谱,连忙跪地求饶:“女侠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贱命。”
横波不理会他,将剑往前递了递,一条鲜红的血线顺着他的咽喉划过剑刃。感受到皮肤被划破的刺痛,那人一时间抖如筛糠,横波不再继续威吓他,微转剑身,以剑背轻抬他的下巴示意他抬起头来。
那人惊惶抬起头,面对眼前这张被月光眷顾的动人面庞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思,只因这位相当残暴的玉人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舞出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
他面上的茫然更甚,甚至不自知地“啊?”了一声。
横波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隐隐带上了一丝嫌弃,月光下不似凡人的圣洁面孔也染上了些鲜活的烟火气。
她只得放慢手上的动作重新询问了一遍。
这次那人终于反应过来,然而却没能给出让横波满意的答案,他嗫嚅道:“女侠,要不您写下来吧,在下愚笨,实在不懂您的意思啊!”
横波:……
至此,横波终于遭受到了下山以来最大的挫折,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下山之后最难的一件事,居然是与人交流。
横波无奈,只得从房间里一个旮旯角落翻出了绳子先将他五花大绑起来,但是翻遍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纸笔,两人只能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
横波倒无所谓,反正被绑着的又不是她,况且,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他们的目标。
但那贼人实在受不了被横波那样沉默地盯着,竟自顾自坦白起来:“我们也是收了钱办事,我就只是一个小喽啰,只知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带着一把剑的年轻男人。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把我捆在这也没用呀?”
横波自然不信他如此清白,况且她此举已经算是得罪了人,若是把他送出去报信,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会陷入被动。
但是她还是顺着他的话,指了指自己。
那人这次倒是明白了横波的意思,讪讪道:“我当然知道您不是男子,但是您可巧也带了一把剑,说不定和那人有些关系呢。”
横波此时正好将剑擦拭干净,直接横陈于他面前,让他仔细看清。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把剑该长什么模样,只听说是一把绝世名剑。”
闻言,横波略有些失望,这人怎么一问三不知,便再没有和他交流的兴致,兀自坐在床榻上思考怎么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
然而,还没等横波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不好,让那小子给跑了,走,快追!”
“老四呢?怎么不见他人?”
“没见到啊。”
“会不会是跑了?” “之前我就觉得那小子不对劲,果然是个叛徒!”
几人的领头之人眼见再不追就彻底放跑了人,终于一锤定音:“老四那么大个人丢不了,他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追那小子去。”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离开了客栈,不知往哪个方向奔去。
徒留床榻上的横波与面前被绑着一脸苦相的老四面面相觑。他的嘴并没有被堵住,但是他也不傻,很清楚若是自己出声,怕是还没等到救援,人就彻底凉了。
而且,“哼,你个老六,竟敢背后泼我脏水!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他此刻正在心里骂骂咧咧。
但是以他如今境遇,也只能在心里骂骂了,谁让他不仅搞错了人,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呢。
横波也听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被眼前这个傻子牵连的无辜,而他们的目标确实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在老四惊恐的眼神中一剑将他敲晕,把人扛下楼后随手t 丢在了马厩里,拍拍手回去睡觉了。
只是睡觉前横波心里还在郁闷,没看到自己剑都没出鞘吗?至于那么害怕吗?
次日清晨,总算睡了个饱的横波施施然下楼时,便见到客栈里来了几个官兵,原因无他,唯马厩里突然出现的一个被五花大绑,甚至险些被抹了脖子的大汉罢了。
横波用完饭便翻墙离去,在临行前清虚子终于肯告诉她阮望舒三月前下山是去了藏剑山庄,故而她此行定是要去走上一趟的。
藏剑山庄位于江南道,自碧云镇入官道后于云县乘船一路向南便可到达藏剑山庄所在的常州。
横波不知道阮望舒一个从不碰剑的刀客为何要去藏剑山庄,但是没关系,她去了就总会知道的。
在离开碧云镇前,横波又一次来到了张娘子的酒铺,无论如何,今年的桃花酿总是要尝一尝的,也算是她赴了阮望舒的约。
只是,这次她刚刚露面便被张娘子叫住了。
“姑娘,”直到张娘子站在横波面前,横波才知道张娘子叫的是她。
看着眼前长相清冷的妙龄女子因茫然而微微瞪圆的眼睛,张娘子莫名觉得十分可爱。
“姑娘,请问你是阿钰吗?”
这下,横波脸上的惊讶再也无法掩饰。而张娘子见她如此反应,已然知道了答案,她自然地拉住横波的手,嘱咐道:“阿钰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这里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便风风火火跑回来铺子里,只是在进门前还特意回头确认了一下横波没有离开。
横波此时早已被一声“阿钰”震的神魂分离,又哪里会离开呢?她空茫茫的脑海里当前只回荡着“会是师姐吗?”
不等片刻,张娘子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手中拿了一坛酒并一封信,见横波乖乖在原地等她,笑意爬上了眉梢:“三个月前,也是一位年轻姑娘在我这里订了今年开春的第一坛桃花酿,还留了这封信。她说如果她开春后没回来取,便让我好好留存着,等未来某一天一个叫阿钰的女孩子来买酒,我就将这两样一并交给她。”
她把酒和信交予横波手中,回忆道:“当时我问她,每天来我这里买酒的人那么多,女子也有不少,我怎么知道谁是阿钰呢?”
“她只告诉我,她的小妹妹阿钰是一个忍冬花一样的孩子,不爱说话,很乖,还说我看到就知道是你了。”
“我当时不明白,可上次我一见到你便觉得很熟悉,回去想了两天终于想起,原来是阿钰啊。”
随着她的回忆,横波好像看到了阮望舒站在这里与张娘子形容她时的样子,想她那时该是多么不舍,多么温柔。
忍冬花是碧云山上遍地都有的野花,春日里和其他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混在一起毫不起眼,可是到了冬日,其他花草枯萎,唯有它依然沉默又顽强地扎根在那里,是白茫茫雪地上独一无二的颜色,也是阮望舒最爱的花。
横波望着手中的两样东西无言伫立了许久,张娘子看着眼前连发梢都好像染上了寂寥的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突然揪起,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斟酌着开口:“那位姑娘…她…。”
横波摇了摇头,随即向她努力绽放了一个如忍冬一样明媚的笑容,稍微有些僵硬地给了张娘子一个拥抱,与她招招手向远方去了。
横波不敢久留,她不想让张娘子知道阮望舒的死讯,也不想让她知晓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妹妹其实是一个哑巴。
这样,那个会倔强地告诉所有人阿钰不是不会说话的阮望舒至少还活在她们两人的回忆里。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横波终于到了云县的船坞,给船上管事看过过所又缴纳了二两银子后便上了船。
横波习惯独宿,交了单独一个房间的银子。由于船是第二日清晨才开,在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后便先行安顿了下来。
当前仍值春寒之时,风中夹杂着凛然的寒意。横波没开窗,屋内昏暗,开了封的桃花酿静静放在桌上,空气中尽是香甜醇厚的气息。
她手中摩挲着从张娘子处收到的信封,垂眸不知在思量什么,目光好似落在信笺上,又好似透过它沉入了一片虚无。
信封口处仍完好无损,可见横波并未打开,且看她这样子,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横波心中也疑惑这诸如近乡情怯的情绪来自哪里,是害怕打开之后彻底没了个念想?又或许是怕阮望舒的温柔软化了她南下的决心?
横波自下山后,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迷茫。
好在,她的下山之行注定不会风平浪静,而这岸边的冷风又恰到好处的吹乱了她的思绪。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破窗而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便拔剑而起,妄图扼住横波的咽喉。
原来这突如其来的冷风,便是此时透过敞开的窗户从江岸吹来。
只是可惜,他自以为这一套下来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横波眼中却是漏洞百出。
也不怪他武艺不精,他这一套连招实则也算是精妙绝伦,出招极快,衔接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若对方是一般习武之人,一个疏忽可能就丧命于此。
可是横波,只会比他更快,更行云流水。他甚至没看见横波如何动作,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眼前便是一把未出鞘的剑静静格挡于他的剑之前,任他如何使力,都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他心下一沉,而面前女子只是静静垂首看着,眼睛也未多眨一下。
殊不知,横波只是在描摹面前横着的这把玄铁重剑,心下为其可惜。
剑客大多爱剑如命,她也不例外。不过,其他剑客都是爱自己的剑,而她平等地爱每一把好剑。
眼前这柄重剑以玄铁为身,虽不似横波常用的轻剑那般纤薄,可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磅礴气势。此外,不同于时下剑客多用的双锋剑,此剑的剑脊竟是两道并行最后交汇于刃的血红深壑。一般来言,重剑大多材料扎实厚重,这也就导致难以开出削薄而纤巧的刃,此剑却不同,其剑刃处极为锋利,斜刺过来时,竟像是一点乍破的天光。
待欣赏够了这把剑,横波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不速之客。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反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不了她多少的少年。
而这少年此刻形容狼狈极了,一身衣衫破破烂烂像是被兵器所割裂,尚算完好的部分除了沾染了泥土外还有几道轻易无法发现的干涸血迹,头上固发的发冠早已不知所踪,头发松松散散甚至还夹杂着几片树叶。脸上更是污的像花猫似的,除了一双黝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
以至于横波在看清楚他人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蹙起了眉头,无他,嫌脏罢了。
而那少年人显然是瞧见了横波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一瞬间脸色爆红得竟连那厚厚一层灰都遮不住。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险境后又在乱葬岗上不吃不喝藏了三日。
好不容易逃到云县又在街头被当成叫花子,甚至还得了一小块碎银子。
找到回常州的船后却因为身上的银子早在逃跑途中丢了,没钱坐船。
终于决定昧着良心打劫,却在人生第一次当强盗时遇到了比自己武力高强的硬茬子。
生下来就没吃过苦,却在这几日将所有这些苦难都尝了个遍,即使如此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的藏剑山庄小少爷,在看到横波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后,终于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横波眼见面前此人突然就倒了下去也是一惊,面对直指咽喉的剑时都八风不动的她竟是后退了一小步。这倒也不怪横波胆小,实在是小时候听阮望舒讲山下有些流氓碰瓷的事听多了,心下十分警惕,毕竟清虚子人很穷,这趟给横波的银子就更少了。
观察片刻,见此人一动不动,又用剑鞘小心地戳了几下确认他是真晕了,横波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敢上前去看看情况。
这时期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加上横波常年住在山上,就那么一大家子人,也从来没有忌讳过这些,她便直接拿手试了下这狼狈少年的额头,果不其然,已是十分滚烫了。
可现在已经在船上了,也不好找郎中,加上这少年怎么看怎么像是逃亡过来的,为免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横波干脆找船上管事的要了一瓶烈酒,直接将少年上衣解开拿酒擦拭了一番,便任由人躺在地上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