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by伴夕生
伴夕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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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就是这么一个字,沈归棠却 觉得 始终吊在心 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
一夜无 梦,第二日是一个难得 晴朗又不 闷热的好天气,正适合出行。越阳王一行人本就是为神霄而来,此次自 然也是随着一同回京。
他们此行乃是乘船沿着运河直接从衢州回到玉京,如 今已经是出发的第三日,在房间 里待了两日后这位突然“横空出世”的神霄郡主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甲板上 ,姬润望着前方沉着眸子不知在思虑什么的横波不 由想 到了昨日和沈归棠的谈话。
他当初在收到沈归棠来信时其实是有所怀疑的,但在与温庭兰商议后还是秉持着宁可 信其有不 可 信其无 的原则将越阳王也一同拐来了衢州。
而事实证明,沈归棠此次并未骗他。
可 他还有疑惑,“你不 是和贤王上了一条船?怎么突然又联络上 了我?”贤王想 将神霄郡主秘密接回西北以谋大业,可 沈归棠这么一搅和,郡主身份暴露,姬衡绝不可能将人放去西北,贤王计谋也便成空。
沈归棠摇扇,“咱们不 如 打开天窗说亮话。”姬润既已得 知他和贤王背地 里的联络,想 必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点 数。
姬润呲牙,这姓沈的明明心里门清还非要得 他说出来。
他皮笑肉不 笑:“沈大人您这是想 踹了贤王转而和旧部合作了?”
“非也,”沈归棠继续优哉游哉摇他的扇子,“我并非是想 和旧部合作,我只是觉得 温玠这个人唯一一点 可 取之处便是能护着郡主。”
姬润听得 牙酸,什么唯一可 取之处?这厮绝对是嫉妒吧!
“况且,若是从西北起事,无 论如 何最后都是落得 个起兵谋反的名头,”他眼眸微凝,“而神霄,明明最该是名正言顺。”
姬润一怔,除了担忧郡主的安全,这一点 也确实是旧部始终顾虑的,否则他们早就派人和西北联络了。
“那你如 何能保证郡主回京之后能够……”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这里没人不 懂他想 表达什么。
“我会将这个机会送至郡主手中,”沈归棠眸中除了势在必得 还有几分 压不 住的期待,那时他便能回到她身边,“而在那之前,你们无 论如 何也得 护住郡主。”
姬润甩袖离开,语气不 耐却 听得 出心 情不 错:“这还用 你交代?”
“郡主。”陈公公焦急的话语声唤回了姬润已经飘远的心 思。
只见 眼前,陈公公掩声附耳与横波说了什么,其声音低不 可 闻但见 其尚算得 上 镇定的面色应当并不 是什么大问题。
横波眼眸微沉,这船在行驶前定是检查过没问题的,此刻陈公公却 说船底失漏需要先停于临近的泊点 ……
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一些,可 横波观其面色又似乎当真事先不 知情,况且,此刻最不 想 让她出事的应当就是她那稳坐玉京的好皇叔了吧。
所以,究竟是谁想 要她停留于株洲?而那人又有什么目的?
横波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看着陈公公松了一口气又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横波下意识摩挲起指腹因 常年练剑留下来的茧子,她本以为玉京是她的战场,却 原来,有些人已经心 急到这等地 步了。
株洲太守乃是温家大爷温栩,也就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温玠的父亲。
下了船,陈公公讪笑着跟在横波身后:“郡主乃是金枝玉叶,按理说这两日应当歇在太守府。只是为了郡主安全,我们此行还是保密的好。”
温栩曾是先太子的伴读,横波哪里不 知道陈公公在顾忌什么,而她重归旧日身份不 久,一时也不 知如 何面对旧人旧事,便顺势同意了下来。
只是,这世事到底不 遂她意。
“殿下,您这……”廊道上 传来嘈杂的人声混着脚步声,少说有十人之数。横波眉头微皱,在株洲落脚的这两日为避免不 必要的麻烦她几乎不 如 何出门,而陈公公也默契地 没有打扰过她,今日这是……麻烦终究是上 门了吗?
来人已至门口,罔顾陈公公恭卑的劝阻声是女子清亮的音色:“听闻神霄姐姐途经株洲,明桢特来相见 。”
陈公公见 事已至此,只得 无 奈向门内的横波解释:“公主殿下听闻郡主落脚在此,无 论如 何也要与您见 上 一面。”其言语之下尽是撇请了与自 己的干系。
门内外两人谁会不 懂他的小心 思,却 也并不 在意。
横波是在自 己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搜寻着这位明桢公主,而门外的明桢公主姬竺心 下则是一片复杂,她与这位神霄郡主之间 似乎总是有着一墙之隔。
从前是恢弘的神霄宫墙,如 今是这窄窄一道木门。然而这看似一步之遥的距离背后却 是生来便注定的难越鸿沟。
陈公公话落后是些许的沉默,就在门外众人皆不 自 觉屏息凝神之际,伴随着木门“吱呀”一声,一张清丽烨然的面庞显现于众人眼前。
姬竺心 跳突然落了一拍,手指也无 意识蜷起,直到被面前女子沉静的目光扫过,方才恢复些许镇定。
她听到自 己勉力压平的声音:“好久不 见 ,阿姐。”
横波眼神落在这说话的女子脸上 ,终于在记忆中找寻到了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她心 中不 免有些讶异,居然是她?
虽疑惑姬竺为何会找上 自 己,横波面上 倒是波澜不 惊,微微颔首也算作就此相认了。
姬竺心 中莫名一松,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便又泛上 些苦涩。
“阿姐,”她面上 扬起不 甚真实的笑,“这里简陋,不 若随我搬去太守府住吧,我们姐妹多年不 见 ,也好畅聊一番。”
似是怕横波不 肯答应,姬竺继续道:“我不 日将与温玠定婚,如 今这快意的闺阁时光怕是不 多了,阿姐便应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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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在门框上素白劲瘦的 手微微顿住, 娇软言语下的 机锋中是掩藏不住的 来者不善。
横波微微一笑,她这曾经怯弱羞涩的 妹妹也是长大了啊,吃人的 深宫里人命低贱的 甚至比不过破铜烂铁, 也只有能刺人的 刀才能活下来。
只是, 这把刀似乎也有自己的 小心思呢,只希望他的 好 皇叔不要被划的 血流。
似是感受到 两人之间凝滞的 气氛,陈公公也不敢再顾着 尊卑横身挡在两者间冲姬竺赔笑道:“公主殿下您恐是还未收到 消息,郡主于 衢州治理水患劳心劳力,这几日在水上又是日夜赶路奔波, 怕是乏了。倒不如待归了玉京见了圣上之后, 您姐妹俩再诉诉也不迟啊!”
“如此说来, 倒是明桢思虑的 不周了, ”姬竺面上一副愧疚的 样子,身子却半分不退,“可是我来之前温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将姐姐带回去, 她这些年可没少念着 姐姐,前几日得知姐姐还活着 不知喜极而泣了多 少次呢。”
陈公公为难道:“这……”
横波见他俩这番拉扯只觉好 笑,不过她也想知道姬衡葫芦里卖着 什么药, 便干脆遂了这些人的 意。
见横波点头, 姬竺眼中笑意真切了几分,她不着 痕迹地瞥了身旁垂目敛息不再多 话的 陈公公一眼,上前径直挽住横波的 手臂, 言语间尽是亲昵:“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我。”
横波微笑, 迈出步子间不着 痕迹拉开 距离, 微微与姬竺错开 半身。
姬竺却好 似未觉,去往温府的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倒也难为她了,与一个哑巴说话也兴致不减, 横波微哂。
温府乃是在当年东宫事变后几年才建起来的 ,是以 这里的 一花一景对横波而言唯有陌生。温大人为官清廉,不喜奢华,庭院内植的 也多 是些旺盛顽强的 常青树,少有名 贵花朵。沿着 错落的 山石小径,被下人恭t 顺地请至一幽静有致的 小院,这估摸着 便是温夫人的 居所了。带路的 婢子向内通传后便福身告退,留下姬竺与横波在院门前等候。
屏开 身后浩浩荡荡的 侍女后,姬竺面上的 热络与笑意淡了不少。午后的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旁,衬得面色有些许突兀的 冷凝。
“郡主,”没了刻意掐着 的 天真活泼,她的 嗓音听起来竟让人联想到 寂寥的 古钟回响,“有时候我真的 希望你已经死了。”
横波的 视线缓缓从地上鹅卵石间的 杂草转回到 她身上。
姬竺直直回望,她并不觉得自己的 话有多 么惊世骇俗,她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见不得光的 那一面。然而,在撞进 那双平和却又有包容一切的 力量的 眸子中那一刻,微微颤抖的 尾音仍暴露了被她狠狠夯平在心底的 些许不甘,“可惜,我却得靠你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她说这话的 时候依旧死死地盯着 面前的 人,微红的 眼眶与咬紧的 牙关都仅仅为了等一个回应。然而什么都没有,惊诧没有,愤恨没有,自得也没有。横波依然这样静静地看着 她,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 孩子。
“我和你一个哑巴说什么呢。”姬竺率先 移开 视线,她语带讥讽,却不知在讥讽谁。
就在这时,“阿钰,是阿钰吗?”一面容温婉,气度雅致的 妇人小步奔了过来,身后的 丫鬟急急忙忙跟随在后。
记忆中秀美的 面容被岁月划上了风霜,然而那双热切的 眼却仍和当年一般滚烫。横波心口微缩,喉咙中滚出些许不成音的 咽咽。
妇人却不在意她面上的 空白以 及僵直的 手脚,她将这个她看着 长大的 孩子拥入怀中,热泪先 关怀一步落在她单薄的 身上。
一旁的 姬竺眸光微暗,却很快换上了讨喜俏皮的 笑:“温夫人与姐姐想必有许多 话要说,明桢便不在这里多 留了。”说罢,摆摆手便走了。
温夫人赶忙收起脸上的 失态,向明桢矮身行礼:“臣妇恭送公主。”
不两日,船底失漏的 问 题得以 解决,一行人再度登上驶往玉京的 船。横波摩挲着 手中的 暖玉,眸光沉静中泛着 思索,思绪回到 在温府的 那日。
温夫人将手中侍女所奉盒中暖玉郑重交予她,声音中带着 哽咽:“郡主,是我家玠儿配不上您。当年温家所赠信物 已然不存,然先 太子妃给的 这块玉却是留了下来,如今也算物 归原主了。”
横波眉头微皱,却在注意到 温夫人微闪的眸光后按捺下来。她知道姬衡特意要船坏在株洲是为何了。
父母势力皆不存、又被风头无 两的 未婚夫退了婚,她这个神霄郡主可真是狼狈。
一个孤立无 援的 女子,还是个哑巴,姬衡这是不想让那些人懂了不该有的心思。
温暖有力的 手抚上来,横波的 思绪被打断,她对着 温夫人笑了笑,接过暖玉瞧了瞧又随意地丢回盒中。
可笑,当年她与温玠之间所谓的婚约不过两家父母间的打趣玩笑,哪有什么定亲信物 。
姬衡想在此事上做文 章一箭三雕,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得下,只希望将来被反噬之时他不要太悔恨才好 。
比失踪多 年的 神霄郡主即将归京面圣更先 在玉京传开 的 竟是温玠退婚神霄,不日将迎娶公主明桢的 消息。
一时之间,芝兰玉树的 温玠难得成为了市井八卦的 中心人物 ,当然,都不是什么好 话就是了。
是夜,常盛照例向温庭兰汇报今日来搜集的 消息。待离开 时,他仍一副欲言又止的 复杂神色惹得温庭兰微微皱了皱眉。
“还有何事?”
常盛的 话头在舌尖转了半天终于 斟酌着 开 口道:“公子,近日市井上有不少关于 您的 留言。”
温庭兰手中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不是。”
常盛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好 多 兄弟都在问 我,我就说公子您对郡主的 心意日月可鉴,怎么可能真做出这等负心汉才会 做的 事?到 底是谁在败坏您的 名 声,这不是离间您和郡主的 感情嘛!让我抓到 我非得……”
温庭兰打断他:“不是流言。”
“什?什么?”常盛差点咬到 自己舌头,“公子,您怎么会 、怎么会 尚公主?”
他神色震惊犹不可置信。
温庭筠近些日子来心底的 焦灼难捱竟难得有些松缓,他浅笑着 解释道:“姬衡想让我尚公主依赖是以 此败坏我的 名 声,名 声坏了,这天子近臣我便是非当不可了。”
“二来,他想以 此举离间我与郡主。他知若郡主归京,我便是她在玉京最大的 助力,他以 为如此一来郡主便不会 再信任与我。”
“三者,”他轻抿一口茶,忍不住冷笑,“他想让郡主知难而退,想让太子旧部知难而退。”
“那您为什么还要答应尚公主?”常盛难以 接受,“这岂不是让郡主寒了心!?”
温庭兰缓缓将茶水放下,轻声道:“他太自大了,既小瞧了神霄,又小瞧了明桢公主。”
常盛仍是不解,温庭兰却不再多 言。他目光转向天边高 悬的 月亮,既是日月可鉴,她心里又是否明白?
这日,张大借了村里唯一一头牛车带着 家里刚打的 米来京城里想要卖个好 价钱。年后他家崽子就要到 上蒙学的 年纪了,为此,他和他爹今年多 租了十来亩田,就为了凑够学费。
张家村离玉京可远,往年都是卖给来村里收粮的 ,今年为了多 卖几个钱,他天不亮就乘着 牛车出发了,就算如此,进 了城也已经到 了晌午。
甫一进 城,他便察觉到 了今日城里的 不同,城西的 小摊小贩仍卖力地叫卖着 ,然而路上的 行人却萧条了许多 。
张大揣着 心中的 疑惑到 了谷肆,等待的 间隙忍不住打听道:“掌柜的 ,今儿咋瞅着 街上不太一样?”
那掌柜的 掀开 眼皮瞅他一眼:“才进 城?”
张大嘿嘿一笑:“我今儿刚从村子里过来,路上也没来得及打听。”
旁边等着 拿米的 客人忍不住插嘴:“那你今儿可来对了,听说十几年前烧死的 那个什么郡主没死,被皇上找回来了,估摸着 今儿就回京了。”
张大一个地里刨食的 汉子哪里晓得这世界上有哪几个郡主,他只挠头憨笑:“皇上的 侄女儿啊?那可得好 好 接待。”
那人瞧他这没见见识的 乡巴佬样子,嗤笑道:“什么侄女儿?分明是罪臣之女,要不是皇上心善,那地位可是连我们 都不如!”
这时,去给他称米的 伙计带着 米回来了,不轻不重地讽刺道:“要回来的 神霄郡主可是平了衢州的 水患回来的 ,你又干了什么比得上郡主?”
被讽刺的 那人顿时羞恼的 耳根通红:“一个小娘皮儿也敢说平了水患,谁知道到 底是抢了谁的 功劳!”
张大却恍若未闻,顾自感叹:“我滴个乖乖,这郡主这么能干。真是,真是巾、巾……”,他说了半天也没把这句话顺出来,伙计忍不住嫌弃道:“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也忒没文 化。”
张大被刺了也不恼,傻呵呵笑:“我没文 化,以 后让我家小子学了教我。”
伙计指着 称的 一石米给采买的 那人,“喏,你要的 米。”那人数了七十文 给掌柜了,掌柜的 看了一眼却不收,声音淡淡:“差十文 。”
那人瞪大眼睛:“刚刚还说七十文 ,什么时候又涨价了?”
掌柜的 皮笑肉不笑:“刚刚。”
那人这下气的 血气上涌整张脸通红,但又拉不下面子省得叫人知道他舍不得十文 钱,又咬牙掏了十文 背起米便扬长而去。
掌柜的 嗤一声又看向张大,语气和缓了不少,“你要干嘛?”
张大指着 自己从牛车上卸下来的 米,“我来卖米。”
见伙计喊人搬米去称,他又扭捏着 问 掌柜的 :“那现在收糙米还是五十文 ?”
他见这掌柜的 卖米一会 儿一个价,担心自己临到 头了被坑笔钱,要知道少卖一文 钱他的 心都能疼的 滴血。
掌柜的 无 语,从鼻孔哼出一口气:“七十文 ,爱卖不卖。”
张大先 是一惊,待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卖、卖、都卖。”
只是,待他揣着 刚到 手的 热乎银子拉着 牛车往家里赶时才反应过来,收糙米七十文 ,卖精米还是七十文 ,那这米行赚啥呀?
他挠着 头,百思不得其t 解,最终只是深深记住了“丰良谷肆”的 招牌,想着 这家实诚,以 后村里有人卖米,都让他们 来这家卖。

不似城西那般错拥复杂、摊贩如云, 城里的主干道两旁却 都是些装潢大气的店铺有序地 排列。
而此 刻,连最贵的铺子的雅间也都满了房,笑的各个掌柜是合不拢嘴。先不提天上那位对待这 神霄郡主是什么态度, 此 刻他 们反正都当这 位是个财神爷。
本不至于此 , 奈何接连两个皇子基本上都是废了。虽说皇上还正值壮年,但皇嗣空虚总是比国库空虚更能让大臣们浮想联翩。
尤其 这 位,身份还如此 特殊。
横波本是不耐烦被 人当猴看的,只是想到姬衡送给她的大礼,她捻了捻手中的缰绳, 嘴角勾出 一抹冷淡的笑。
不回点礼, 岂不显得 她这 个做侄女 的很 是不孝?
随着车马进城, 临街铺子的门户清一色地 被 打开, 茶桌上的谈话声也默契地 暂停一刻,随后以更嘈杂的交流声回涌。
“郡主是哪位?”
“那顶轿子里的是不是?”
“你这 人怎么回事?别挤啊,有没有点教养!”
信步在路上的车马并不因两侧的骚动而停驻, 轿子内的姬润掀开帘子透气,他 四处张望正对上横波朝他 投来漫不经 心的一笑,顿时心下咯噔一声。
果然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他 们老姬家纯良的小郡主怎么笑起来这 么邪气,全都是被 沈归棠那狐狸精带坏了。
姬润又将帘子放下,顾自摇头叹气。
而就在此 刻, 变故徒生。
前方开路的卫军陡然抽出 随身佩刀, 然而为时已晚, 比从侧面 包围过的蒙面 刺客更先到来的是楼上射来的羽箭。
数支羽箭向着横波面 门疾驰而来,耳后传来陈公公尖锐的嘶吼:“保护郡主!快!”
这 下,没人会不知道“神霄郡主”是哪位了。横波静静注视着迎向她的淬着寒光的箭尖, 百无聊赖地 想着。
出 神的同 时,她微微一偏头,两支羽箭拂着鬓边的长发倏忽而过,而伴随着碎发落下,不知何时出 鞘的剑挡下了背后袭来的刀。
“来人啊!来人保护郡主!”陈公公眼见有几名此 刻暴起已贴近横波周身,吓得 心都要跳出 嗓子眼儿。
这 、陛下也没跟他 说过会有这 一茬儿呀!
与 陈公公想法如出 一辙的人不在少数,京城里的大人物都还不晓得 这 横空出 世的神霄郡主长什么模样,能搞出 如此 精准的刺杀,要说没贞元帝的手笔谁会相信?
是以,金尊玉贵的大人们反而看起了戏,毕竟皇帝要杀自己侄女 ,这 是天家事。天家事他 们管不了,但也别想拉他 们下水。
横波脚步轻点旋即借力落于马背,既要防备暗处的冷箭又得 逼退近身的寒刀,左支右绌间虽未受什么重伤却 也形容狼狈。
街道旁铺子里吃茶凑热闹的富贵闲人们在经 历短暂的骚乱后终于镇定了些许,有那大胆的甚至还敢戳破窗户纸从缝里偷偷向外张望。
单薄的女 子一人横挡数刀,面 上有难以避免的细微伤口,不深却 也看着凄惨。然而她形容镇定,即使负隅顽抗也让人敬其 气节。臆想中的侠女 英雄倒是突然与 其 身影重叠了。
有那不谙世事的孩童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从捂在眼前的手指缝里悄悄观察,鼻子抽着冷气,嘴巴却 忍不住嘀咕:“好可怜,快来人救救她。”
然而只有周旋于她身边的歹徒心知并非如此 ,他 使出 浑身解数的杀招再次被 轻飘飘挡过,内心憋屈极了。
他 终于意识到这 并非什么精心谋划的杀局,而仅仅是猫捉耗子的游戏。这 位本该引颈受戮的玉人终于撕破了伪装,露出 了她隐忍锋利的獠牙。
他 想退开,然而,入了这 场局,后续就不是他 能说的算了。
横波恶劣地 玩弄着这 些小老鼠,却 也有些无聊了。终于,真正的主角姗姗来迟。
似乎是蒙面 歹徒终于发现力有不逮,连自己的老大都拿这 邪门的神霄郡主没办法,待驰援的金吾卫到来,他 们这 些小喽啰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不过,就这 样灰溜溜逃走岂不太过于孬种?
他 们一边撤退一边扬声高呼:“神霄乃罪人姬瑾之女 ,此 女 实乃祸患!今日不除,他 日帝位不稳、社稷难安!余非纵私,乃为江山!”
说完也不敢久留,脚步一跃便无声隐匿于人群间。
还与 横波僵持的歹人头目眼见这一幕面 上震撼难掩,这 ,这 并非他 们的计划!这 些人应当也不是他 们的人!他 心中动荡却 也终于明白自己和主家是被算计了。
他死死盯着横波,“他 们是你……”
然而不待他将话说完,这 场游戏终于结束了。
他 低下头,看着横亘在自己喉间的长剑,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流出 。
横波没给他 一个余光,抽出 剑清理剩下的歹人,而他 终于跌倒在地 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守卫在皇城的卫军也终于闻讯赶了过来,不一会儿,这 些歹人便被 缴了械,一些趁金吾卫不备咬开了口中藏匿的毒药瘫软下去,另一些则被 及时卸了下巴脸色难看。
都督府来人这 时也终于赶到,他 应是刚得 知消息便一路赶来,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面 皮往下淌。
有眼力见儿的卫军已经 迎上去告知了他 情况,说话间他 们眼神隐晦地 扫过正在慢慢擦拭长剑的横波,逐渐压低了声音。
不知他 们商量了什么,待到了横波面 前,这 人面 上已不见了异色,诚惶诚恐跪下告罪:“臣杜礼,金吾卫指挥佥事见过郡主,城中歹人作乱冲撞郡主贵体 实乃臣治下不严之过,请郡主恕罪。”
冲撞?横波心中嗤笑。染上了血污的帕子落在杜礼身边,他 吓得 一个激灵,偷偷抬头上瞥横波的脸色,却 见人已经 走了不在他 身前,他 脸上顿时一阵青红交接。
陈公公见已经 上马的横波,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这 人马停在这 也不是办法,没见旁边的窗户又都打开了准备看天家的笑话吗?
他 只得 上前扶起杜礼,当下也只能先将郡主安全送回宫再说其 他 了。
留下收拾残局的卫军,人马再次启程。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交谈声再度悄然在每个房间响起。
“娘,原来她就是郡主啊,郡主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郡主那样厉害的人。”这 是可爱的童言稚语。
“金麟岂是池中物,京城又要热闹了!”这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富贵闲人。
“好一场造势啊,这 风云端看我们这 郡主接不接得 住了。”这 是手握权力,随时想要分一杯羹的老狐狸。
但是无论怎么众说纷纭,“帝位不稳”四字终究是烙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今日事毕,没有人在考虑朝局时会再忘记这 位神霄郡主、先太子之女 。
她带着最狼狈的姿态,躬身入局。
晕黄的火舌衬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宛若玉雕,纸信一寸寸化为飞灰,男人温柔的又贪恋地 注视着餍足的焰苗,“阿钰,如你所愿。”
而此 刻,与 城里的热闹截然不同 ,为了仁君的名声特意带着后宫嫔妃候在宫前的姬衡也终于收到了消息,他 脸色阴沉地 仿佛能滴墨。
今日本是休沐日,却 又因此 事被 叫到宫中专门记录的史官和画师吓得 两股战战,如今事态,稍有一个不慎就是人头落地 。
早知如此 ,当初上司挑人之时就不该表现得 过于积极,如今好了,先不说奖赏拿不到,可别到时候九族都没了。
后宫嫔妃也都各个低眉顺目,心里叫苦不迭,天不亮就爬起来只为争奇斗艳精心做的装扮此 刻只会成为皇帝撒气的靶子。
“好,好,好!”姬衡语气阴森冷然,“朕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胆敢在皇城为祸!”他 目光扫过周围一群鹌鹑,只觉全身血液都直往脑门上冒。
他 如此 这 般费尽心思 就是为把 神霄钉在一个可怜的、狼狈的、势单力薄的孤女 的框中。他 要让世人知道,神霄就算回来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仰仗他 鼻息喝水吃饭?蝼蚁罢了,是他 仁慈所以才容忍她活着!而他 甚至还愿意赏她一个郡主的身份,那是他 大度!
现在呢?现在人们都觉得 神霄郡主是横在他 脖子上的一把 刀,都会觉得 他 姬衡的江山会被 一个贱人生的小贱种t 威胁!
姬衡愤怒不已,他 当皇帝这 么多年,尊严何时被 如此 践踏过!
就算神霄没有那个意思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他 的面 子就会被 无数市井小民的唾沫星子踩!
可惜,刺杀之事他 本就嫌疑最大,此 后再对神霄动手只会显得 他 这 个皇帝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所以他 不仅得 想方设法护住她的命,还得 捧着她!
思 及此 ,姬衡险些气晕过去,他 胃里翻江倒海,只想赶紧把 午膳的吃食都给吐出 去。可他 还得 在这 撑着,然后表演一场叔侄相认的假戏。
冰冷的目光拂过头顶,画师差点控制不住跪下,看来他 今晚回去就得 着手给自己挑个棺材了。
眼见离宫门愈来愈近,横波心情倒是不错,想必他 的好皇叔已经 收到自己送的大礼了。
他 不是想看她狼狈如挣扎的蝼蚁吗?她便如他 所愿,她甚至可以比他 预想的更狼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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