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by伴夕生
伴夕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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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了?!”李坚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李郁的脸对向自己,“不可能!若是烧了姬衡怎么会 留你到现在?”
“哈哈哈!真傻啊我 的弟弟!”李郁顶着满脑门的血笑的更加畅快,“就因为你们都觉得不可能,所以我 才活到了现在,哈哈哈!”
他一阵狂笑后突然压低声音,吐出的话如蛇蝎般歹毒:“不然你以为长公主 为什么十多年都没从我 身上找到?”
李坚抓住他头发的手瞬间收紧,随后以更重的力道将他的头往墙上撞去,嘴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咆哮:“你该死!你该死啊!你既然不给我 留活路,就先走一步吧!”
李郁的眼神 逐渐涣散,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娇美女子明媚的笑颜,她抚着自己挺起的肚子羞涩地问他:“夫君,你说给我 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男孩叫李执,女孩叫李不渝可好?”
那时 他正为姬衡提出的结盟烦心,随口敷衍她道:“好。”
可最后,那个他在长公主 府遇见的与她有六分相似的瘦弱孩子,名叫萧悔……
就在他眼睛将要 阖上之时 ,房间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开 ,耳边传来 那个瘦弱的孩子永远胆怯的声音:“你、你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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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坚循着声音回 头 , 发现是 一个 丫鬟打扮的小丫头 ,他心下顿道一声糟,杀害朝廷命官可是 死罪!
不过, 姬衡本就没打算让他活, 不是 吗?反正横竖都是 死罪,不杀眼前这人实在难解他心头 之恨!
想 到这,他心里最后一点挣扎也消失殆尽,一手取下身旁的烛台就准备往李郁的头 顶招呼上去。
烛台尖锐,这一下子非得要了 他的命不可。
眼见这一幕的二狗一跺脚, 情急之下只能冲了 上来 , 毕竟沈归棠要她 找的东西还 没找到, 李郁现在可不能死。
就在李坚手上的烛台要将将落下之时, 二狗也不知从哪来 的爆发力猴一般地跳着挂在了 他身上,利用 自己的重量紧紧拉扯住他的胳膊使其再 难寸进。
李坚没想 到这丫鬟如此忠心护主,一怒之下直接挥动胳膊试图将人给甩出去。可这小丫头 片子也不知从哪来 的蛮劲, 虽然腿脚在空中乱晃,两只细瘦的胳膊却愣是 牢牢锁住他的小臂。
李坚无法,只得暂且放开另一只手挟制的李郁, 先制服这难缠的小丫头 。而这时, 神志一度陷入恍惚的李郁终于稍稍回 了 些 神儿,原来 不是 错觉,这傻孩子竟真的在他眼前。
察觉到李坚手中的烛台正准备往挂在他身上的二狗抡过去, 李郁急忙大喊:“别管我, 快走!”
他说话 间, 从鼻腔流出的鲜血灌进了 口 中,难以抑制的呛咳之后胃部一阵翻涌,痛苦地伏在地上。
二狗察觉到危险迫近, 赶忙从他的身上蹿下来 ,左支右绌艰难躲闪。
李坚看 她 这滑稽的模样连连冷笑:“看 你还 能躲到几时?”说着,他不再 给地上趴伏的李郁一个 眼神,全身心地对付起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二狗。
一阵爆发后,二狗已然开始气喘,又一次险而又险地躲过李坚的袭击过后腿一软跌倒在地,一时间再 难站起身来 。
李坚见她 面上惊恐,一声狞笑:“贱蹄子也妄想 坏我好事?今日,我就成全你们主仆情深。”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二狗只能一点点小幅度往后挪着身体,而她 心中除了 即将面临死亡的惊恐外,全是 后悔。
谁能想 到,她 担惊受怕了 那么些 时日,最后没死在李郁手上却死在救李郁的路上。
她 今日照常来 李郁的房间蹲点时突然听到了 重物 撞击的声音和两个 男人的争吵声,趁着两人不注意 她 贴近门缝偷偷往里窥探,便看 见了 李郁被李坚按着头 往墙上撞的情形。
眼看 着李郁都快断气了 ,她 实在来 不及过多犹豫,甚至都没顾上去喊横波救场就独身莽了 进去……
然而此刻看 着即将到达自己面门上的锐器,二狗下意 识地闭上了 双眼,心中只剩无边的后悔。
只是 ,预想 当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反而是 一声痛哼率先传入她 的耳朵。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发现原本趴伏在一旁地上的李郁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 她 身前,而那烛台的锥部此刻正牢牢扎在他前胸。
李郁扭过头 ,一口 鲜血从口 中喷涌而出:“走啊。”
二狗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当时眼泪便从眶中涌了 出来 ,她 是 巴不得李郁早点死没错,可当他真的要如此潦草地死在她 面前时,她 却又莫名恐慌。
她 放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手攥紧,眼神固执而凶狠,声音却哽咽:“我才不是 想 救你!你死了 我最开心不过!”
李郁一怔随即低咳着笑了 起来 :“自当如此。”
听了 两人对话 的李坚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
刚刚他只觉得这丫头 片子是 个 护主的,可是 如今再 定 睛一瞧,竟发现这丫鬟和萧妩有几分相似,再 联想 到李郁那个 胎死腹中的孩子,他心中愈发惊疑不定 。
他越过中间的李郁,一只手钳住二狗的下巴凑近仔细打量一番,心中猜测终于确定 :“你原来 没死!”
他转而质问李郁,语气森然:“你果然藏了 许多秘密。”
“不过,”他一脚踢开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李郁,拔出二狗头 上的簪子对准她 的喉咙,“你们父女 二人今日就带着这些 秘密共赴黄泉吧。”
似是 为了 折磨李郁,他并未直接了 结手中的人,反而一点点刺进些 许,拔出又换个 位置接着重复这一动作,堪称凌虐。
眼见着鲜血顺着少女洁白的脖颈蜿蜒而下,他放声大笑:“李郁,承认吧,你不过一个废物。当年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如今又要害死自己的亲生女 儿。”
二狗疼得整个 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却始终闭口 不愿发出声音,李郁不是 个 好东西,这李坚更是 歹毒,她 宁愿死了 也不想 让他畅快。
李郁挣扎着想 要阻止,然而刚起身便又重重跌落下去。他双眼已然完全充血:“你放开她 ,我将东西给你。”
“哦?”李坚果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可接着又以更大的力道刺进,“现在晚了 ,晚了 !”
李郁痛苦的神情极大地取悦了他,又连续戳刺了 几下后他终于腻了 ,“别急,先送我的好侄女上路,下一个 就是 你。”
说完,他一个 用 力,手中的簪子便要完全没入二狗的脖颈。
李郁声嘶力竭:“住手!”
二狗已然绝望,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寒雪般的薄剑贴着她 的脸颊便飞了 过去,一阵意 外的寒凉触感过去后是 李坚痛彻心扉的叫喊,“我的手!”
伴随着一声重物 落地,二狗睁开双眼,而在她 面前的地上一缕散落的断发旁是 一只鲜血淋漓的小臂。
同时,李坚另一只手再 顾不上挟制她 ,抱着自己的断臂一个 劲儿得哀嚎。屋内一个 人影闪现,二狗便感觉自己落入了 一个 温暖的怀抱,抬眼是 横波一片凶煞的冷脸。
“翠、翠花姐姐?”她 嘶哑着声音,虚弱喊道。
横波摸了 摸她 因失血而煞白的脸,嘴抿的死紧。还 好她 这些 时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 这个 院子转上一圈,若是 她 今日再 晚来 一步……
李坚的怒吼打断横波的后怕:“大胆贼人,竟敢行刺本官!”
他一边质问一边小步后退,虚张声势之态溢于言表。
横波拾起地上的剑步步逼近,李坚色厉内荏道:“本官奉劝你立刻住手,否则……”
然而,还 未等他一句话 说完,又是 一声重物 落地。他难以置信地垂下头 ,只见另一只手臂也不翼而飞。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在他亲眼见证了 这一幕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贱人!我要杀了 你!”他已完全失去了 理智,不顾两人间战力的悬殊径直冲了 上来 。
横波微一皱眉,随后果断横起了 剑,既然这人自己找死就别怪她 剑下无情。
就在她 要动手之时却被怀中的二狗扯了 扯袖子,“翠花姐姐,不、不要因为他惹祸上身。”翠花知道横波身份特殊,若是 李坚死在她 手上难免会引来 姬衡的查探。
横波思量了 片刻,终究只是 将人敲晕了 过去。
二狗又示意 横波将自己放到李郁面前,他此刻斜斜靠在桌角,身旁已聚积了 一滩鲜红的血,呼吸几不可闻。然而他仍是 竭力睁着眼望向横波这边,更准确地说是 横波怀中的二狗。
这对父女 ,当下一个 比一个 凄惨,两人对视着却都笑了 。二狗看 着他那触目惊心的尊颜,学着他当初的语气道:“真丑啊。”
李郁见她 还 有心情打趣自己,一颗心也落回 了 肚子里。他眼神不知飘向了 何方,声音断断续续已是 无力回 天之兆:“幸好你长得不像我。”
二狗不知为何莫名有些 心酸。她 眼中含泪,“真遗憾,你没死在我手里。”
李郁却是 笑的释然:“不要因为我落了 因果,不值得。”
他终于连撑着眼皮的力气都不再 有,斜倚在桌子上的身体也渐渐滑落,“去看 看 你娘吧,那里有你想 要的东西……”
说罢,沉闷响声落下,李郁彻底闭上了 眼睛。
二狗见状,也闭了 闭眼。他活着的时候,她 无父庇佑、活的像个 孤女 。如今他死了 ,她 无父、从此是 个 孤女 。
“这、这……”眼前景象真是 让被喊来 的邱昀傻了 眼,“这可让我怎么和陛下交代!”
沈归棠不咸不淡:“衢州太守李t 坚谋害赈灾安抚使李郁人证物 证俱全,这有何难言的?”
邱昀只觉得他站着说话 不腰疼,“可这涉及两个 朝廷命官,他们又都姓李……”。况且陛下想 要的是 将李坚秘密处决,也就是 不想 让此事宣扬开来 ,然而如今又摊上了 李郁的命,这可不好办啊。
沈归棠无辜:“或许就是 兄弟间龃龉导致的愤而杀人事件,邱大人何必想 那么复杂?”
邱昀白他一眼,刚想 说“这怎么可能?”,随后突然灵光一闪,“沈大人所说也不无可能,不,应当说合情合理,是 老夫想 复杂了 。”
他捋了 捋胡须,眼中满是 精光,若将此事定 性为兄弟阋墙那便不用 担心衢州事态暴露于朝廷众人眼前,同时也正好给了 个 处置李家主脉的由头 。
你问这不是 李坚犯的事,和李家族人有何关系?给他们安一个 挑唆的罪名不就成了 ?杀害朝廷命官、还 是 陛下御派的赈灾安抚使,惩罚重些 也说得过去。
“沈大人孺子可教!”这还 是 邱昀认识沈归棠以来 第一次对他露出如此满意 的神色。
沈归棠诚惶诚恐,“只是 不知,翠翠一片善心为救人而伤了 那罪臣李坚之事……”
邱昀嘴角抽了 抽,他就不该高 看 沈归棠哪怕一眼,这厮脑子里真的就只有他那未婚妻,“沈大人放心,翠翠姑娘乃是 行善举,在下派人稍微问两句走个 过场便够了 ,绝不动她 一根毫毛。”
沈归棠拍拍胸脯长舒一口 气:“得大人如此保证,在下就放心了 。”
厢房内,二狗静静躺在榻上,脖子上一圈厚重的纱布。
见沈归棠走近,二狗想 要起身却被横波按了 下去。她 只能躺着气若游丝地向沈归棠汇报:“李郁说他将东西藏在了 我娘安葬的地方。”
沈归棠略一思索,“那应当是 他们当年在衢州的旧居了 。我会派人去找,你便不用 再 跟进了 。”
眼见二狗欲言又止,沈归棠看 在她 此次也算因工受伤,终究是 妥协道:“等你伤好了 ,可以带你去看 看 。”
李郁在娶萧妩之前不过是 衢州一个 小小县令,胜在模样确实俊俏且颇具才名。
而萧妩其实并非萧平疆的亲妹,奈何萧家那一代全是 男婴,好不容易来 个 女 孩自然成了 全家的香饽饽。萧妩自小在六个 哥哥的疼宠下长大,性子颇有些 天真,仅仅因为一次被世家子纠缠时李郁帮忙解了 围便对他情根深种,说是 非他不嫁。
萧家自是 看 不上李郁的,更何况是 将家里唯一的女 孩嫁出去。
可萧妩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也就格外执拗。她 求到了 说话 分量最重的萧平疆面前,她 言:“兄长,若是 不能嫁给李郎,妩愿常伴青灯。”
萧平疆无法,只得遂了 她 的愿,甚至在她 婚后还 多方提携李郁。
只是 可惜,萧妩一腔真心终究错付。而在发觉是 自己引狼入室害死了 萧家满门之后,萧妩自认无颜活在这世上,于生产之后便了 结了 自己的性命。
“萧悔”二字,是 她 对自己深重罪孽的忏悔。
而对萧悔来 说,生便是 原罪。
沈归棠和横波走后,二狗抚摸上自己脖子上层层的纱,“娘亲,我这算是 ,赎罪了 吗?”
当夜,太守府突然失火,一片忙乱喧闹。
待众人好不容易灭完火,才发现这火竟是 从关押李坚的房间开始烧起来 。
邱昀当场就变了 脸色,“罪臣李坚呢?”
“要、要么是 烧死了 ,要么是 逃了 。”来 人唯唯诺诺道。
邱昀脸黑的简直能滴出墨来 ,“这次确实是 我大意 了 。”
其实也不怪他,衢州本就是 李氏的一言堂,如今又正逢水患,哪里都乱糟糟的,实在不方便管理。
一旁的沈归棠却想 的更远,以现在的情境李坚可以说是 废了 ,究竟是 谁要花这么大力气救他?而背后之人又想 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 起了 迟迟未归的桂香……
他快步回 到自己的院子,横波见他行色匆匆神色也凝重了 起来 。
“陈毓应当是 被李坚的人带走了 ,黑风可有消息传来 ?”
他们在衢州的人手实在不足,故而当时只派了 一人于暗地里护送陈毓和桂香的马车。沈归棠也没想 到李坚的狗鼻子竟如此灵敏,或者说,没想 到他与倭贼的联系如此深……
还 未等横波回 答,一个 人影运着轻功接连在宅子间奔跃向他们靠近。落地,是 脸色懊恼的黑风。
“公子,属下失责,被风间野子使计甩掉了 。”

无人注意到的房檐上, 横波犹如一只灵巧的猫穿梭其 间,身形与夜色完全 融为 一体。
她面色沉静,心中却在思索着风间野子的背叛。
没错, 是背叛。
在沈归棠允诺其 不会 牵连无辜时, 风间野子已 然向他效忠。而她之 所以能够外出行动也是与沈归棠之 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是如今,她却叛逃了……
毫无疑问,她定然是得知了陈毓被李坚的人带走的消息,而李坚如今又被平苍介控制。所以,只需找到平苍介即可。
当风间野子声称石川一郎将死之 时并未将与先帝合谋的证据留给她时, 沈归棠不置一词。他显然不信, 只是他也知道对风间野子这种人逼迫是最无用的法子。
至于 横波, 她只是想要 给风间野子一个机会 、一个让那个明事理的孩子不那么痛苦的机会 。所以, 她要 再快一点!
毕竟,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半个时辰前。
在黑风将失去风间野子踪迹的消息汇报给沈归棠后 ,沈归棠却毫不着急, 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
“随她去吧。”
黑风面上多了些茫然,“就让她这么跑了?”
沈归棠冷笑:“平苍介想要 她手里的东西无非是想以此引发 朝廷动乱从而得到可趁之 机。既然都是将此宣扬出去,让他代劳又有何不可?”
“至于 风间野子?”他冷笑, “她想找死我们也拦不住。”留下这句话他便回去了自己 房间, 这是打算彻底不管了……
思绪回到现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 的地方,横波猜测平苍介此刻一定还 在府城,但是他不会 在这里久留。
那么, 渡口便是他当下最有可能所在的地方。
船只林立的渡口, 一艘混在其 中丝毫不起眼的两 层高客船内,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一袭青衫的男子先以茶水漱口,继而捻起一块精美的糕点浅浅品尝。此人样貌清癯气 质高绝,比大晋的文士也差不了什么, 可谁又能想到这便是倭贼如今的首领平苍介呢?
他对面的风间野子若有所思道:“不怪乎石川将军会 输给你。”
平苍介淡然一笑:“知己 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我从不吝惜去向晋人学习。不过,”他扫风间野子一眼,“野子你身上如今已 经丝毫看不出倭人的痕迹了。”
风间野子闻言心中一片复杂,他们两 个倭人会 面却用着晋人的吃食、学着晋人的礼仪,甚至连交流都用着晋人的语言。
她轻声:“或许你还 没有意识到,我们已 经输了。”
平苍介并没有领会 到她的深意,只以为 她所指的是李坚这条线被姬衡废掉一事,“不过一个李坚而已 ,我们在衢州多年 的筹谋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被毁去?”
“况且,野子,”平苍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手里的东西足以动摇大晋根基。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风间野子眼神 中满是漠然,“风间野子十几年 前便已 经死了,如今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名叫陈秀芹的乡野村妇。”
平苍介叹一口气 ,语气 轻柔好似全 然为 她着想:“我知你如今已 为 人母心中多了顾虑,故而我派人暂且将你的孩子接了过来。这样,你便可安心了。”
风间野子垂于 身侧的手指骤然间蜷起,果然……
当时她正在完成沈归棠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却突然有一个倭人在与她插肩而过时告诉她平苍介在渡口等她,而她若是不去必会 后 悔终生。
再联想起迟迟没有回来的桂香,她还 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因而,如今听到他这无异于 威胁的一席话,风间野子心中也不过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感 。
“我要 先见见他。”风间野子这是变相承认了东西确实在她手上。
平苍介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他t 之 前也不过诈她一番,如今得到确切答案难免有些心神 激荡。
然而他马上压下了面上的惊喜,“自然,你们母子情深几日不见定然十分想念。只是,”他声音沉了下来,“孩童都是脆弱的,若你不想看着他死在你面前,最好不要 有什么轻举妄动。”
风间野子眸间暗色涌动,“你放心,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的命更珍贵。”
船舱里,陈毓一人瑟缩在这个充斥着海水咸腥味的储藏室内。他这已 经是第二次被倭人俘虏,故而除了最开始的惊慌外已 经渐渐适应起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间听见一阵从头顶传来的脚步声。这几日他已 经习惯了时不时有人从自己 头上经过,故而也没有多想,翻了个身便继续睡觉。
然而这次并不同于以往,就在他刚刚翻过身后 ,头顶的木板被人拉开,有人顺着木梯爬了下来。
现在并非送饭的时间,陈毓瞬间睡意全 消,紧张地盯着提着一盏灯朝他走来的几人。
说不害怕那必定是假的,他毕竟还 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天然地畏惧着死亡。可是当他看清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的面庞,心中的不安与恐惧瞬间如潮退般散去。
他站起身向前奔走两 步,“娘!”
风间野子在看见裹着一张破布蜷缩在角落里的陈毓时,心中好似同 时被千万根针扎一般难受。然而在他那双充满依恋的亮晶晶的眼睛前,她努力压下泛上心头的苦涩,声音嘶哑却有力,“毓儿,别怕,娘来找你了。”
只是这令人动容的母子团聚很快被风间野子身后 的人打破,平苍介从风间野子身后 走出,对陈毓恶劣一笑,“怎么?你不是说不认识她吗?”
陈毓瞳孔一震,不自觉退后 两 步,“我、我认错人了,”他撇过头避开风间野子的视线,“她不是我娘,我没见过她。”
眼见陈毓如此反应,风间野子顿时如坠冰窟,她下意识上前去拉陈毓的袖子却被他如避蛇蝎般躲过,“毓儿!”
陈毓埋下眼睛不肯看她,“我娘不会 是倭贼。”
风间野子停于 半空中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连带着肩膀也跟着耸动。
她自幼拿刀,这是她平生以来手最不稳的一次。
平苍介却觉得眼前这一切甚是有趣,只是他现下有更重要 的事,失去了再观赏下去的耐心,“人你也见了,现在可以将东西交给我了吧。”
风间野子怒目而视 ,“你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
平苍介扯了扯嘴角,然而还 未等他说些什么,陈毓抢先拽住了风间野子的袖子,“不要 给他!”
平苍介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想活命就闭嘴。”
陈毓却梗着脖子不理会 他,反而直视风间野子,眼中满是坚定与恳求:“我不是你的儿子,你走,你不要 来救我。”
他知道那个男人抓走他是为 了威胁娘亲帮他干坏事,他也知道那个男人若是不达目的必定会 杀了他。可是,他不想再成为 她的拖累,他娘明明已 经很努力地在做一个好人了。
他宁愿死也想让她当一个好人。
陈毓扬起脸,泪水滴落在风间野子心上,“我娘叫陈秀芹,不叫风间野子。她不会 跟倭人同 流合污,她是我们村最好看、最能干、最善良的人。”
“她是一个顶好的人。”
“我求你,”陈毓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你不要 当风间野子,你要 当陈秀芹。”
风间野子怔然,她此前以为 他不愿意认自己 是把自己 当成了他人生的泥点。却原来,他是不想让她的人生溅上新的泥点。
可是,风间野子指甲深深掐入肉中,似笑又似哭:“你这哪里是在求我,你是在逼我啊。”
若是自己 还 想让他认自己 这个娘,就必须放弃他的性命。
可是,他不知道,有哪个娘亲可以看着自己 孩子死在自己 面前?
在陈毓瞪大的眼眸中,风间野子一个手刀劈在他颈间,随后 他便陷入了一片混沌。
风间野子看着自己 怀中陷入昏迷的孩子:“既然如此,我从此便不再是你娘。”
说罢,她走向平苍介,“我可以将东西给你,”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展露出其 中玺印给他看,“但是,你得先放了我的孩子。”
平苍介下意识想要 伸手去拿,却被风间野子灵活躲过,她做出要 撕毁的动作,“我也劝你不要 轻举妄动,这张纸比一个孩子更脆弱。”
平苍介定定瞧她片刻,终于 妥协,“就按你说的办。”
两 层高客船旁的另一艘小船上,终于 被放出来的桂香接过风间野子怀中的孩子,“野子你呢?”
风间野子摇摇头,“我已 经拖累你许多年 了,你把他交给我的丈夫后 就过你自己 的生活吧。”
桂香在倭国 时就是她的侍女,与她一同 来到大晋后 更是事事以她为 重,当年 与镇南一战之 后 又遭平苍介清洗,两 人短暂分别,而之 后 因缘巧合重逢后 桂香对她也是颇多帮扶。
只是她曾答应的“带她回倭国 ”怕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桂香顾忌着两 人身旁的平苍介终究是欲语还 休,回头钻进了船里。
而风间野子目送着这艘小船飘摇着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心终于 放下,她转身望向身旁的平苍介:“渡口风大,不若回去船上?”
对于 平苍介而言,船上都是自己 人,反而更安全 。因此他倒也未拒绝,“当然,只是你也不要 做无谓的挣扎。”
风间野子笑笑,不再多言。
再次回到之 前的房间,风间野子打开窗,“刚刚经历过水患,衢州仍是如此热闹。”
平苍介皱眉,只当他在拖延时间,随口道:“衢州地理便利,若是我们能一举将其 拿下,之 后 以此为 据点再深入中州便是水到渠成了。”
说完,他走上前合上窗子催促道:“好了,现在可以将东西……”
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窗外景色,而眼前一幕不由让他神 色大骇,只见不知不觉间他所在的这艘大船已 被几艘不知何时接近的大船合围封锁住,而在那些大船上,无数点燃的火把在夜空中格外明亮。
他霍然回头,却见风间野子对他露齿一笑:“平苍介,我等你也许久了。”
找到平苍介,本就是沈归棠给她的任务。而今夜,眼前这人的人头便是她的投名状。
与此同 时,太守府内。
黑风前来禀告:“公子,郡主已 经出府了。”
沈归棠颔首,示意自己 知晓了。
黑风却迟疑着并不立马退下:“公子,郡主定然会 发 现我们隐瞒了她。”
沈归棠叹一口气 ,“她会 明白我的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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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波, 横波终于到达了渡口 ,只 是眼前的场景有些出乎她 的意料。只 见数艘挤满了人的大船虎视眈眈朝向被包围在中 间的好几艘客船,一时间竟让她 分不清究竟哪一方是平苍介率领的倭贼。
好在她 从那挤挤攘攘的人群中 认出了几张熟悉的脸, 正是白龙帮的胡娘子等人。
而在横波茫然地四处张望之时, 同在船上的三 当家也 正好瞅见了她 ,赶忙向她 招手。
横波脚尖轻点,不一会儿便落到了白龙帮众人所在的船上。
而胡娘子注意到她 的到来,立刻喜形于色:“兄弟们都 等许久了,您怎么才 来。”
横波:?
然而不等她 弄清眼前状况, 胡娘子立刻拉住她 来到众人的面前, 而其他人也 好似得到了什么号召般自发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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