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长老已经传令下去让庄内的人管好自己的嘴,然而世 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 少 爷若是在那位剑主身边待得久了难免会陷入危险之 中。
小 少 爷自收到信之 后便愁眉不展,傍晚用完饭更是直接来到沈府等人,沈家的人知道这是横波的朋友便也 没有驱赶。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小 少 爷的心不由沉了下去,因而在见到沈归棠怀中的横波时 ,第一反应便是横波遭遇了什么不测。
然而即使有沈归棠解释横波只是睡着了,他此刻也 并不能完全放下心。不知为 何,他总觉得那个男人很危险,不行,还是得把人接出去才最安全。
好在没让他等一会儿沈归棠便出来了。
黑风已经将 室内的烛灯都给点燃,明亮的灯光下两个男人互相观察着彼此,两人的战场外黑风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莫名有些兴奋。
终究还是小 少 爷率先沉不住气:“等到明日横波醒来,我便会将 她接走。”
他以为 这话已经相当 于宣战,对 面的老男人必定会恼,却没想到沈归棠却是微一颔首,仿佛早有此意 般:“既然阁下已替翠花还清了债务,自该如此。”
-----------------------
小少爷眼中泛起 疑惑, 这人看着并不十分在意 横波的样子,难道真的是自己 有私心所以看别人也觉得有鬼?
他暂且将 此惑埋在心中,转而问道:“阁下 是横、翠花什么 人?”
直觉告诉他, 横波与此人并非简单的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 所以才有此一问。此外,小少爷撇了撇嘴:横波干嘛要 起 个这么 土的名字?他都 不好意 思喊出口 ……
沈归棠装作没听 见他的口 误,也不在意 他这略显冒犯的问题:“翠花乃是我恩人之女,只是没想到竟还 有缘能在玉京相见。”
小少爷腹诽,这老男人看起 来不像是会缺那二百两银子的样子, 对待恩人的女儿却如此斤斤计较。不过这么 一来, 恰好也说明他对横波没有那等心思, 毕竟哪个人会对心上人如此小气?而横波, 则更不会喜欢上这种人了。
想到此,小少爷舒心了不少,对待沈归棠也和颜悦色了起 来:“既然如此, 那我便称呼你一声,”他顿了顿,终还 是拧着眉头道:“大哥。”
他其实私心里 更想喊一声“叔”, 毕竟若按照横波是他恩人的女儿这一辈分, 说他是叔确实也不过分。然而,他虽然在心里 说他个老男人,却也清楚这不过是自己 不待见他, 而此人实际上顶多比他大个五六岁。
沈归棠哪能不清楚他内心的小九九, 他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起 来。若是熟知他秉性的人在此恐怕已经开始冒汗了, 然而小少爷毕竟初来乍到,还 未遭受过沈归棠的“毒打”,甚至因为他和善的态度开始为之前的冒犯产生 些许愧疚之感 。
“既然你称呼我一声大哥, 那我自然要 尽上些许地主之谊,不知贤弟你目前落榻在何处,大哥我总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小少爷虽然心中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的未免有些太 快了,然后刚刚那句“大哥”也确实是自己 先说出去的,此刻再推拒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就这样,沈归棠步步为营,而小少爷则层层陷落,甚至于当 他被送出沈府的时候几乎已经将 他和横波是如何相识的以及日常相处的一些细节都 抖落的一干二净。
“夜深了,贤弟回去的路上还 要 多加小心。”沈归棠立在沈府门口 ,如同兄长叮嘱幼弟一般与他告别。
小少爷还 想再说什么 ,却又被他的一句“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差人将 翠花姑娘送过去”给生 生 止住了话头。这下 小少爷可是真的想不出来还 有什么 要 说的了,他挠挠头,在沈归棠的目送中转身回到了夜色中。
“公子,”黑风不解,“您真的要 将 小郡主送走?”
沈归棠见彻底看不到小少爷的身影后,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倏然间淡去,“我何至于骗他一个毛头小子?”
况且,不送走怎么 娶回来?
次日清晨,横波一起 来便被告知小少爷要 接她出去住,而沈归棠也已经安排好了人帮她收拾行李。
横波有些不明所以:所以,自己 这是被赶出去了?
横波想去问问沈归棠究竟是怎么 回事却被赶过来的二狗告知他一大早去京郊的山上狩猎去了……
横波:他竟然也会狩猎?
二狗无语凝噎:“翠花姐姐,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你该不会是被他始乱终弃了吧?”
横波思考了一瞬,摇了摇头:他还 没来得及乱我。
就在她们二人费劲脑汁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时,回去后始终挂念着横波的小少爷已经到沈府的门口 了。
“翠花,我来接你啦!”看着满脸都 洋溢着喜悦的小少爷,横波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却也只能带着行李跟他走了。
她随身的东西本就不多,这些时日以来耗损的又不少,一个包袱便囊括了她所有的东西。眼看着横波就要 跟人跑了,还 惦记着自己 未来好日子的二狗咬咬牙,死死抓住她的袖子:“翠花姐姐!你把我也带上吧。”
沈旺财那厮没心没肺,媳妇都 不要 了还 去狩猎,果然他们老沈家最靠谱的还 得数她沈二狗。
横波不理解,沈府不是二狗的家吗?她为何要 随自己 搬出去?
二狗当 然不能说是自己 想让她给自己 当 嫂子,眼珠子一转便信口 胡说道:“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 他是如何欺压我的,我也不求大富大贵,翠花姐姐你能给我一口 热乎饭吃就行!”
“再说了,”二狗试图唤醒横波的良知:“我的钱都输给你了,我要 是哪日被赶出去连个馒头都 啃不上,你就忍心让我饿死在街头吗?”
横波:……
二狗多年来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压岁钱此刻正静静躺在横波的包袱里 ,横波摸了摸里 面沉甸甸的银子,终究还 是点头同意 了。
二狗:沈旺财,为了帮你我真的付出t 了太 多!
而当 三人结伴重新回到小少爷下 榻的客栈时,还 未踏进门便被守在门口 的掌柜诚惶诚恐请了过去:“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几位身份如此尊贵。小的现已经将 所有雅室空了出来专供几位休憩,还 望各位海涵!”
这家客栈也算得上玉京最好的那一批客栈了,小少爷到达玉京当 日来订房间时也听 说了这里 最好的不是上房,而是比其规格更高的雅室。奈何这里的雅室是专门供给达官贵人的,就算你能拿出再多的银子,如果地位不够尊贵,也只能住上房。
小少爷虽然不满那掌柜趋炎附势的嘴脸,但初来乍到也不想惹事上身,上房也就上房罢。
可如今,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奈何那掌柜的如何也不肯解释背后缘由,只一个劲儿的道歉。小少爷嫌他烦,干脆把人赶走了。
雅室就雅室,难道他们还 住不得了?
而对于横波带上个小尾巴,小少爷本来是没什么 意 见的,毕竟他虽家业都 在江南,可还 真不缺多养活这一张嘴的银子。
只是,这小尾巴也太 黏横波了些!无论横波在哪里 ,这小丫头都 是寸步不离,吃饭要 坐在横波旁边,他们一起 出去玩时一直夹在他和横波中间,甚至连晚上睡觉都 要 和横波睡一张床……
而你只要 稍微说她两句,她便会眼中蓄满要 掉不掉的泪珠:“我一个寄人篱下 的小丫头,身边只有翠花姐姐一个熟识的人,自然想要 离她近一点,不然我实在不安心。”
每当 她这么 说完,“宠妾灭妻”的横波便会怜爱地摸摸她的狗头,而小少爷则会收到横波一个“你怎么 这么 不懂事”的谴责眼神。
小少爷:……
怪不得男人只要 纳了妾便会家宅不宁,这种事搁哪个正室身上咽的下 这口 气?
好在小少爷还 握有杀手锏,“翠花,我有急事需要 单独和你说,是关于你的剑。”
听 到他特意 咬重了“单独”二字,又提到了剑,二狗便知道自己 这次是掺和不进去了。果不其然,横波在见到小少爷脸上严肃的神色时便给了二狗一个碎银子,让她出去买糖吃。
二狗觑了觑横波的脸色,只能不甘心地为他们关上了,临走前她还 特意 叮嘱道:“我哪也不去就在门口 守着,有事就喊我。”
横波一头雾水,而小少爷则是青了脸,他这下 若是还 不知道鬼丫头之前那许多小动作是在防他就白吃了这么 多年的鱼。
只是可惜,此刻两人终于能够独自相处,却又有麻烦当 前。
“像我们这种江湖门派都 有自己 的关系网,而此前庄内一个弟子偶然间从其他门派弟子处得知他们派接到了一个任务,便是搜查横波剑主的下 落。”他说完看了横波一眼,认真揣测道:“你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 人吧?”
横波听 完却不甚在意 ,只要 她活着便总会成为一些人的障碍,兵来将 挡水来土掩便是。
小少爷对他这种不上心的态度很是着急,“虽说藏剑山庄会尽力为你摆平,但你一个人在外面,难免有疏忽的地方。要 不,你还 是和我一起 回江南吧。”
他一着急声音便有些大,“江南”二字正好被将 耳朵贴在门缝上的二狗捕捉到,她登时一急。沈归棠必定是要 留在玉京的,若是翠花真的去了江南,那她怎么 办?她总不能真的跟着去江南从此过上看小少爷眼色过活的日子吧!
沈旺财!你这厮究竟跑到哪了??
此时,被念叨的沈归棠正坐在深山老林的一块石头上专注望天。
黑风给他递上一只刚刚烤好的还 撒上了香料的山鸡:“公子,要 不还 是让阁里 派人去买两只大雁吧,您在这枯等一天多了,连根雁毛都 没见到。”
前个儿天还 没亮他便被沈归棠拉着出了门,马车驾驶了将 近三个时辰,两人才到了这个山脚下 。因着山上没有路,马车上不去,他们又花去大半日登山,折腾许久终于在山腰一个湖畔旁安营扎寨。
“公子你这是?”
沈归棠平日从不熏香,次日醒来却突然拿出了香炉,看的黑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怪不得他觉得沈归棠这次外出带的行李有些沉,原来是还 带了个炉子。
沈归棠却不理他,低头掐算一阵,终于选好一个风水宝地将 香炉摆上,又拿出一捆用 油纸包好的香线从中挑选出自己 最满意 的三根。
终于,万事俱备。只见他跪坐在地,虔诚地将 三根香线插入炉中一一点燃,烟雾随着山中的清风袅袅徐徐,而沈归棠则阖目静坐于香前,晨光的渲染下 他仿佛一位无欲无求、不入红尘的佛子。
待其完全燃尽后沈归棠终于回答起 他刚刚的问题:“焚香茹素,求神拜佛。”
黑风不解:“您这求的是?”
沈归棠脸不红心不跳:“月老。”
黑风:自己 刚刚是怎么 会觉得他不入红尘……红尘万丈,他是魔高一丈。
-----------------------
回到此刻, 沈归棠一错不错地盯着天空,挥挥手拒绝了他的烤鸡,“就是你这烤鸡味儿把我的雁熏走了, 你去 我方圆十丈之外吃去 。”
被嫌弃了的黑风嘴角抽了抽, 自觉地退到了十丈开外,扯了一个鸡腿下来用手拿着啃,他一边恶狠狠地咀嚼着腮帮子里香嫩的鸡肉,一边在心 里嘀咕着:自己还懒得伺候呢,一个人在这吃鸡岂不美哉?
眼见 着又 一个夕阳要彻底沉入湖水, 而沈归棠今日仍然一无所获, 黑风脸上 一副遗憾的表情, 心 里却乐开了花, 终于也轮到他家公子吃一吃苦头了。
沈归棠瞥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便 见 远方飞来一群成队的大雁, 先是担任哨兵的两只 雁四处巡查了一番,见 四周并无危险过后才招呼依然在天上 徘徊的族群下来喝水。
此时 ,已经躲在石头后面 的沈归棠选中了两只 结对的大雁, 拉弓引箭一气呵成, “簌簌”两只 换了钝头的铁箭穿风而过,各自命中一只 大雁的翅膀。
两只 大雁吃痛,想要飞回天上 , 然而它们翅膀受击还在低空便 又 落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雁, 早在铁箭到达时 就受惊飞走了。
黑风赶忙上 前将那两只 雁捉了起来,而沈归棠已经转身去 收拾起了随身的行李。
“公子,我们现 在就走吗?”天色将黑, 下山的路并不十分安全。
“你还想留在这山上 再过一夜?”沈归棠反问他。
黑风摇摇头,这山上 蚊虫颇多扰得他两夜都睡不好觉,若是他一人,自然是恨不得马上 就走。
既然沈归棠也决意要下山,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 是“公子这香炉要怎么处置?”
这香炉不贵但重,而且一看便 是沈归棠从积压的库房里随手捞出来的一个,他此前在府上 连见 都没见 过。
“这个啊,”沈归棠沉思了片刻终于拍板道:“带回去 吧,当个传家宝。”反正也不是他背下去 。
黑风:……真想把这两只 雁给放了,但是不敢。
这边,横波自然是拒绝了小少爷的好意,她还身负血海深仇,且如今终于得知当年真相,又 怎会愿意在此时 放弃?
小少爷知道她的执拗,也只 能 暂且按下不提,何况如今他还在这边,可 以尽量护一护她……
得知了他想法的阿才发出振聋发聩的疑问:“少爷,你为什么觉得以我们能 保护得了横波姑娘呢?”
小少爷气的捏紧了拳头,然而看着阿才那双真诚的大眼睛又 实在骂不出口 ,最后只 能 让他别再自己眼前瞎晃,碍眼!
被赶出门的阿才正好遇上 了趴在栏杆上 眺望的二狗,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 有灵犀地重重叹了口 气。
于是,趴在栏杆上 的变成了两个人,不,是两只 猜不透主人心 思的可 怜狗狗。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的几人正待在一间屋子里商量着当天的行程,突然,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因着藏剑山庄递来的那封急信,小少爷近日来十分警觉,“谁?”
门外传来沈归棠略带笑意的声 音:“贤弟,是我。”
辨别出声 音主人的横波和二狗均是一脸讶异,而二狗除了惊讶之外差点便 要热泪盈眶。这几日都没什么动静,她都以为自己真的得跟着下江南了。
听到这声 t 熟悉的“贤弟”,小少爷这才想起沈归棠之前提起的要来拜访一事。他让阿才在门口 守着,自己起身去 开了门。
并没有什么惊险,门外就是沈归棠那张这世间难有人可 与之媲美的俊颜。只 是……小少爷怎么觉得这人似乎比前几日他们见 面 更好看、更年轻了一些?
他看了眼外头明亮到刺眼的光线自我安慰道:肯定是光照的原因,才让自己产生了这种错觉。
沈归棠身后的黑风没有错过小少爷多停留在沈归棠脸上 的一瞬,他心 下暗叹,看来自家公子早上 在脸上 多花的那点功夫没有白费。
沈归棠虽然嘴上 在与小少爷寒暄着,目光却将室内几人扫了一遍,在扫到二狗时 他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在此处也能 看到她,而此刻二狗也正在心 里嘀咕着沈归棠。
这老狗今天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具体 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 来,但就是感觉和之前见 过的一种花花绿绿的鸟很是相似。
沈归棠的目光最后落在横波身上 ,在注意到横波脸上的讶色后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小少爷将他二人迎了进来,见 到黑风手上提的一摞又一摞礼盒,礼节性地客套道:“沈兄何必如此客气,你人来便 够了,哪还用得上 带礼物 ?”
沈归棠一来,二狗便 立刻狗腿地让出了自己的座位,沈归棠便 顺势坐在了横波的身旁,而对面 正是小少爷。
他先为小少爷斟上 一杯茶,这才纠正他道:“这不是礼物,是信物 。”
信物 ?小少爷不解其意,莫非这姓沈的要与他结盟?可是他们两个能 结什么盟呢?
沈归棠看出他脸上 的疑惑,却并不急着告诉他,反而风马牛不相干道:
“今日在下出门前特意看了眼黄历,今日宜嫁娶。”
小少爷心 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沈兄说这些是何意?”
沈归棠虽是在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却望向横波,“楚公子与翠花乃是胜作 亲人的好友,如今便 也算得上 翠花的娘家。”他又 指了指黑风手上 一直提着的以红绸遮盖的物 什,待黑风将其揭开,一对同样系着红绸的大雁显露在众人眼前。
“所以,我今日特来求娶翠花姑娘。”
小少爷:!!!
他哪是要与他结盟,他是想要与他结亲!
小少爷腾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可 以……”怎么可 以当着我的面 说要娶她?
“绝无可 能 !我不会同意的!”
二狗看到小少爷气的脸都红了不由得怜悯地摇了摇头:他难道不知道接了沈归棠的茶的代 价吗?也不想想,沈归棠能 有这么好心 ?
沈归棠的面 色也终于变得冷淡:“这应该不是阁下能 做的主,不如让我们问问翠花姑娘。”
他转向横波,声 音喑哑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你愿意嫁给我吗?”
明明横波才是与这件事最为要紧之人,可 她的神色却也是在场众人中最为平静的,好似他们言语、动作 间的交锋与她全然无关。
横波一一扫过屋内众人的面 容,小少爷的愤怒、阿才的担忧,二狗的震惊、黑风脸上 莫名的……兴奋?
以及沈归棠脸上 几乎难以察觉的忐忑与期待。
这种表情她曾在山上 那群小萝卜头子脸上 见 过,那是每当阮望舒下山回来时 ,他们便 会期期艾艾排成一队问她带了什么东西。
横波抿了抿嘴:我们可 以单独谈谈吗?
沈归棠温和地笑了笑,这一笑使他凌厉的五官都变得柔软:“当然。”
既然两个当事人已经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待在屋内。
唯有小少爷还想留下来再跟横波说些什么,却被阿才一把抱起带到了屋外。他一边挣扎一边嚷嚷:“放我下来!我要跟横波……”
阿才瞅了瞅已经自成一个世界的二人,苦着一张脸道:“俺的少爷呀,您可 有点儿眼力见 儿吧!”
门被贴心 地从外面 关上 ,将所有喧嚣与吵闹隔绝在外。
屋内终于只 剩他二人,横波有些迟疑:这便 是你要我答应的那件事吗?
去 往皇陵的马车上 ,沈归棠曾说他可 以帮她报仇,代 价是要她答应他一件事,而回去 的路上 他又 提出会为她找到修补心 脉的神药。所以,如今终于到了谈判的时 候了吗?
闻言,沈归棠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一瞬不错地盯着眼前的玉白面 容。从他说出那句话后到现 在,这张脸都太静了,没有抗拒却也没有欢喜,唯一的那点波动恐怕也只 能 称之为疑惑。
他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 正因为如此,一颗心 也不由得沉了下去 。
然而他还想殊死 一搏,“如果我说不是呢?”
横波能 猜出来他或许是心 悦她,可 是,她不懂。
她实在太年轻了,感情清白却也乏善可 陈,甚至都不曾为谁而心 动过,自然也不懂什么算是心 悦一个人。
“什么才算是心 悦一个人?”沈归棠重复道。
横波一怔,原来她刚刚已经将心 中所想问了出来。
他应该是很喜欢她,因为答案已刻在心 间。
“或许是,”沈归棠凝望她疑惑的双眼,却也望到了她眼中袒露着斑驳淋漓血肉的自己,“我吃了许多苦,流了许多血,顽抗过暗无天日的黑夜,跋涉过血流成河的岁月,而我深信这就是我的命。”
“可 是在遇到那个人后,我才发现 原来我不认命,我既不甘心 如此死 去 ,也不甘心 就这样活着。我想要求娶她,我想要为我晦暗不明的生命求娶一束光。”
“所以,你愿意可 怜可 怜我吗?”
沈归棠知道自己是可 耻的,妄图拿自己血淋淋的的伤口 博取横波的怜悯,她甚至都不懂什么是喜欢,就更不能 区分怜悯与情爱。
然而,看着眼前连眉毛都染上 悲伤的横波,沈归棠却又 不忍心 了。这个孩子心 太软了,明明要被拒绝的是自己,她却好似先将自己的心 剜下来一块。
他正想后退一步,却见 横波咬了咬牙,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不愿意。
沈归棠愣住,彻骨的冰寒随之席卷全身,连舌头都被冻住。
她甚至都不愿意可 怜可 怜他。
好 半晌, 他的舌头 才回复知觉,然而寒气仿佛已经浸润了他的声音:“是因为 温玠吗?”
“温玠”二字在舌尖萦绕不去,不得不承认, 这个名字, 真是让人嫉妒的要命。
突然感知到腾腾杀气的横波:哈啊?
沈归棠继续阴恻恻道 :“就因为 和温玠的婚约?”
横波:哈啊??
“还是说,相比于我,你更其实想嫁给他?”
横波:哈啊???
或许是横波脸上 的震惊太过 于明显,沈归棠终于从 自己的臆想中抽离:“怎么?我猜中了?”
横波摇摇头 ,随后真诚发问 :我居然和温玠还有婚约么?
沈归棠:???
沈归棠眉头 一皱, 但是见横波目光清亮不似在与他说闹, 终于发觉原来横波并不知道 此事。
沈归棠:……失策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糊弄过 去, “没有的事。”
横波:可是你刚刚明明说……
沈归棠打断她:“开玩笑 的, 没有媒人、没有信物,算哪门 子婚约。”
横波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见状, 沈归棠的心情莫名好 了许多 ,唇角也不自觉勾起:“此外,我反悔了。”
横波:???
“我现在说是的。和我订婚, 这便是我要你答应我的事。”
横波:……
“反正不是我就是温玠, 你选一个吧。”沈归棠混不吝道 。
然而他看 似云淡风轻,实际上 手指都轻轻蜷起,他也不能肯定若是听到横波选了温玠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横波这下 子看 出来沈归棠是真的很不喜欢温玠了, 甚至于她感觉自己如今进退两难完全是受到了温玠的连累。
“容我稍微补充一点, ”沈归棠清了清嗓子, “在下 姿容英俊、年轻有为 、家资殷富,而且,”他微微停顿片刻, 才状若无事道 :“我家中唯剩我娘一人,且她此生都不会踏入中州,你嫁入我沈家便是沈家的天,没有人敢忤逆你。”
不知为 何,他明明是在引诱自己上 钩,横波却从 中觉出了浓重的悲哀。
所以,要答应他吗?
她其实没有不愿意嫁给他,她甚至都不排斥他的亲近,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接受一个人的感情,与他的心意相比,自己的感情实在过 于轻浮,这样对他并不公平。
“没关系,你也可以反悔。”沈归棠终于明t 白了横波的顾虑,他此前一直觉得她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最为 吸引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原来真正让他心驰神往的,是她那颗剔透无暇的玲珑心。
他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若是你哪一日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抽身 离去,反正求娶你一开始便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退路。”
“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为 我迈出这第一步。”
横波抬眸直视他的双眼,那里承载着这世 上 最平静宽容的大海,她终于纵身 一跃,投入其中。
海浪带回来她的回答,那是:好 。
一墙之隔的房间,小少爷一会儿探出个头 去观望一番,他焦急的身 影把二狗绕的头 晕。
她眼神示意阿才去管管他主子,阿才闷着头 假装没看 见,他也伤心着呢,他水灵灵一个表妹这就要被猪给拱了。
说起这事,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靠在角落里的黑风也觉得沈归棠这事做的不地道 ,哪有上 情敌家去求亲的?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终于,在小少爷第三次给自己倒水解渴时,隔壁的房门 终于被里面的人打开。
一听到声音,屋里的四个人谁也不让谁挤着从 房间里涌出。然而出来的两个人脸色竟都十分平静,几人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实在看 不出什么端倪来。
“横波,你跟我过 来。”小少爷拉住横波的袖子便欲将人带走,然而他自己的手腕却也被人隔着袖子被人捏住。
沈归棠皮笑 肉不笑 ,“楚公子,这是想将我的未婚妻带到哪里去?”
小少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至极,他手上 青筋泵出,将横波的袖子扯的更紧。
他瞪着沈归棠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这大白天的你说什么梦话?” 说完又转向横波,火气稍微收敛了些:“横波,他就是个可恶的骗子,你不要答应他。”
横波知道 小少爷是关心她,却不想让他对沈归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下 意识挡在了沈归棠的身 前与他解释。
然而,横波没有在意到的动 作却被两个男人同时捕捉到,在她这种保护者 的姿态下 ,作为 被保护一方的沈归棠显然获得了极大的愉悦。他上 扬的唇角、舒展的眉无不彰显着被偏爱的喜悦。
而这在小少爷看 来,沈归棠的笑 容不异于胜利者的炫耀和恶劣的嘲弄。他再也忍耐不了心中的怒火,“横波,”他固执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你是不是被他逼迫的?”如果她点头 ,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她带走。
然而,横波看 了他片刻,终究还是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
她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