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 且, 说不准当时其实真的有别的杀手隐匿其中,只是看 着自己身边有人 才没能动手。
毕竟,以 那人 想置他于死地的心 思之盛, 怎么会没有后手?
二皇子 越想越是后怕, 而 此刻温庭兰又继续道:“况且此事实在 不宜声张。”
他未解释过多,可二皇子 又哪里不知他言下之意。
若他自导自演行 刺一事传进了 陛下耳中,那自己的蠢便是坐实了 , 他一向认为自己比之三 弟的优势在 于自己比他聪明, 可若是连这点都没有, 自己又怎么与他争?
再者,他想抚摸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却又于半途停了 手,就像大晋的皇上必须身体 健全 一般, 若他的脸上留了 疤,便是无论如何也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
所以 ,今日他就是牙全 碎了 也得全 吞进肚子 里去。
想通这两点后,他在 看 向温庭兰的目光多了 许多亲切和热络:“温大人 大才也!大人 点拨之恩逍没齿难忘。”
“只是,逍还有一事向大人 请教,大人 所言厅内可能还隐藏着别的杀手,此话是何意?”
他已认定幕后黑手乃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三 皇子 ,这一问是想试探温玠事先对三 皇子 所谋是否有所了 解。他想知道,今日三 皇子 派人 刺杀于他究竟是巧合还是得知他筹谋后的将计就计。
温庭兰不吃他这装傻的一套,直言道:“殿下想必已有想法,又何故问温某?”
二皇子 被他这么直接点破,神色间略有些尴尬,“今日赴宴之人 不在 少数,且有许多并 非本宫麾下。那依温大人 所见,本宫该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呢?”
温庭兰面上已有些许倦怠之色,闻言也不与他绕关子 :“若是殿下实在 怕那万一,当断则断才是。”
二皇子 微怔,温玠这是让他自折羽翼……
他心 下权衡片刻,却未表露出自己的态度,“今晚招待不周让大人 见笑了 ,逍来日必登门谢罪,今夜事多,就不送温大人 了 。”
温庭兰颔首,向他行 了 一礼转身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
及至彻底看 不见他的身影,二皇子 身边领头 的黑衣人 俯首于他耳畔询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跟上?”
二皇子 摆摆手,“不必,温玠此人 向来滴水不漏,更何况,你以 为我那愚蠢的三 弟能入他的眼?”
说起三 皇子 ,他的脸色又瞬间阴鸷下来,吩咐道:“我这里另有事让你去办。”
东行 第三 个巷道口,果不其然,马车还停在 那里未曾离开,只是驾车的小许神色间略有些不自然,无声地朝温庭兰挤眉弄眼。
温庭兰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掀开车帘上了 马车。
只是,还未等他坐定,一束雪色月华骤然洒落于他颈上。
明明是霜雪一般的寒凉,温庭兰却觉得自己与之相贴的肌肤要被灼烧殆尽了 。
他伸手抚上了 横陈于咽喉前的长剑,欺霜赛雪的手指在 夜色下竟比这柄由寒玉铸就而 成的剑更为摄人 心 魄。
“阿钰,”他暗哑开口,却将剑刃又往自己脖颈递上几分,一抹红痕悄然显现,“这许多年,你可有曾想过我?”
车厢的角落里,横波握剑的手陡然收紧。她原天真地以 为,纵使世 事变迁不尽如人 意,纵使两人 相驰南辕与北辙,可自己依然会毫无芥蒂地祝愿他年年喜乐,岁岁逢春。
可到头 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度,而 再次见面时,终究是不平与埋怨先上了心头。
没有得到回答,温庭兰也不介意,他扭头 望向黑暗中那张已卸去伪装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神气的神霄郡主长大后会是何等模样,期望过他们 再度相见时会是何等情形。
却原来,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重逢,他都甘之如饴。
即使她想要自己的命。
他面上冰霜尽碎,于春风化水:“阿钰,我很想你。”
横波终于收剑入鞘,盘腿闭目于座上,不欲理会他。
温庭兰却不肯放过她,故意凑到她面前,“阿钰是在 生我的气吗?”
萦绕着幽兰冷香的鼻息扫在 横波面庞上的绒毛,激起阵阵颤栗。
横波没忍住以 剑柄将他的脸推开些许,颇有些怨气的翻了 个白眼与他,让他自己体 会。
温庭兰一怔,随即没忍住笑了 起来,原来从没有什 么陌生,至少神霄郡主的白眼从未变过。
而 横波看 着温庭兰一不小心 露出来的两颗尖尖的虎牙,也忍不住莞尔。
虽然温阶自小便被称端方守礼,少年老成,可他若真是如此又怎会与肆意妄为的神霄郡主形影不离 ?
毕竟他常挂在 嘴边的那句“郡主,你慢点”后面跟的可是“等等我”啊。
只是可惜这两颗躲在 冷淡薄唇后肆意生长的虎牙,除了 看 着他长大的家人 ,也就只有阿钰知晓了 。
“阿钰,”温庭兰突然收起了 笑,郑重道:“二皇子 的命不值得你以 身涉险,你若有什 么想做的,尽可吩咐旧部。”
横波面上的笑意也淡去,她直视温庭兰那双认真的眼却摇了 摇头 。
她见过那夜照彻了 一方天地的火,不愿再往里填哪怕一条命。
温庭兰默然,他明白了 她的拒绝,也并 非不懂她拒绝背后的坚持,可正因为如此,一阵原只深埋于心 底的渴望如今却呈摧枯拉朽之之势妄图燎原。
行 驶的马车中他突然屈膝而 跪,双手奉上的不只有男儿膝下的黄金,还有此生全 部的退路。
马车颠簸,温庭兰的声音却平稳的如同亘古不化的坚冰:“苟延残喘从不是旧部所信服的命运,万家灯火也并 非姬衡扛得起的盛世 。”
“神霄,你不是我的私心 ,你是众望所归。”
横波的身子 骤然一僵,她从来只把自己当做玉京的一个过客,若是了 却一切后能侥幸生还,她是想要回到碧云山的。
她生在 玉京,却从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而 温玠所托付的太艰难太沉重也太过于虚无缥缈,她不敢应。
良久的僵持过后,终究还是温庭兰率先妥协,他拍了 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重新坐下,云淡风轻地笑了 笑:“阿钰,你的路还需你自己去选,我不逼你。”
横波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阿钰的路可以 自己选,可神霄呢?神霄从来都不是自由的。
马车扬起尘土在 路上奔驰,而 道路的尽头 则伫立着两道几乎完全 笼罩于夜色中的身影。
“公子 ,郡主也在 马车上。”黑风终是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剖给了 沈归棠,若非他们 晚来了 一步,便是郡主与温玠早有策划。
而 这任意一种可能,都不是沈归棠能够坦然接受的,毕竟在 刚看 到温玠出现时,旁边这煞神可是骨头 缝里都透着杀意。
沈归棠瞥了 他一眼转身就走,黑风连忙跟上,“公子 您去哪儿?”
“喝酒去。”
“诶?”黑风想问他不是不喜饮酒吗,然而 看 他今夜心 情实在 糟糕,识相地闭了 嘴“好,好的。”
想想他家公子 也真是可怜,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动一次心 ,结果人 姑娘还有未婚夫了 ...想到这,黑风看 向沈归棠的眼神都柔和许多。
没想到沈归棠却望着他皱起了 眉头 :“跟着我作甚?我去喝酒,而 你,”他指了 指不远方的鸣翠楼,“去把小郡主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黑风:……一个人 究竟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同情一个魔鬼?
东拐西绕,沈归棠终于在 城西一户人 家的院子 前停了 脚。
听到敲门声的小厮披起外衣一边嚷嚷着问是谁一边紧赶慢赶过来开了 门,然而 一对上来人 那双冰凌凌的眸子 ,他那点子 瞌睡立刻被冻跑了 。
沈归棠被他t 领着进了 屋舍,原来这从外看 起来丝毫不起眼的院落内里却大有乾坤,这里就是不瞑堂设在 玉京的分部。
他对小厮吩咐道:“喊沈姨来见我,另外,给我带些千秋雪上来。”说完,他便越过那人 ,轻巧地穿过回廊内暗设的重重机巧上阁楼去了 。
虽然除了 他没人 住在 阁楼,可许多日不来,这里却不染纤尘,看 来沈姨有安排人 每日打扫。
他刚刚点上灯,门外便响起了 敲门声,沈归棠正在 书架上翻找什 么东西,头 也不回:“进来吧。”
然而 来人 进来后却一直没有出声,沈归棠疑惑间回头 看 去,却见时一个面容颇有些陌生的女子 。
那女子 正端着沈归棠要的千秋雪,见他望来不由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沈姨外出还未归来,已经派人 去通知了 。”
沈归棠点点头 ,示意她将酒放在 桌案上,“白姑娘,我未想到你还在 此。”
原来此人 ,便是赵廉贪墨修陵银子 一案的关键证人 白三 娘。
白三 娘不知为何有些惧怕沈归棠:“结案后我便回到了 村子 ,可我娘既已不在 了 ,我留在 那里也不知做什 么。我就、就又回来了 ,还能做些打杂的活计。”
沈归棠对此不置可否,只叹道:“阁里帮你杀掉你的伯父伯母,你为阁里举证赵廉,这就已然两清。不瞑阁可不是什 么好地方,何苦来哉?”
白三 娘以 为沈归棠这是在 赶她,不由慌了 神。
她与她娘本守在 白家村平平稳稳做些炮制木料的活计,日子 虽算不上富足,但好歹吃饱饭不成问题。
然而 年初的时候她伯父伯母回村过年留宿在 她们 家里,她与娘亲好心 招待他们 ,她那伯父竟龌龊到打起了 寡嫂的主意。一次醉酒后竟当着她的面强迫了 她娘,而 她那伯母不仅没有阻拦,反而 骂她娘是个狐狸精勾引她丈夫。
她娘不堪受辱第二日便投了 井,而 她那伯父一边说着自己是酒后乱性,还一边拿他与工部主事赵廉的关系威逼于她。
白三 娘被他们 夫妻俩以 哀恸过度而 疯癫的名义 关在 猪圈里关了 许多日,就是想彻底逼疯她。
她确实差点便疯了 ,但是她好恨!
而 就是这股恨意支撑着她逃了 出去,无论如何,她要去玉京报官,她要让他们 血债血偿!
幸而 苍天有眼,真让她在 玉京遇见了 一位大理寺的评事。
只是他眼神怜悯,口中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姑娘,大理寺可以 查案,却为你做不了 主。就算你那伯父当真犯了 律法,最后也不过一顿杖打便了 事了 。”
“这样的结果,你会满意吗?”
一身污秽的白三 娘咬紧了 牙关:“不!我怎会满意!”
那白净的小评事见状笑出了 一对酒窝:“既如此,我为姑娘指一条黄泉路,可好?”
白三 娘见过沈归棠动手的样子 ,事实上,她伯父手上与赵廉勾结的账本便是由沈归棠审出来的。
想起那一滩血肉,白三 娘就忍不住发憷。
可她此刻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条值得奔赴的路:“公子 ,我已走在 这黄泉路上了 ,”她攥紧了 手指,好似如此便能抓住自己的命运,“且我不愿回头 。”
在 她最生不如死却也最不能死之时,是不瞑阁将她的生命赋予了 意义 。所以 ,她不愿离开。
“罢了 ,”沈归棠见过太多这种固执的人 ,也不再劝,“你下去吧。”
白三 娘见他不再提让自己离开,遂松了 一口气,只是临走前她到底忍不住:“公子 ,您是个好人 。”说完,就赶紧退下了 。
沈归棠自嘲一笑:我?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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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姨回来时, 沈归棠已经一碗又一碗灌了半坛下去。
沈姨曾经是他娘、也 就是不瞑阁阁主的贴身婢女,故而对他言语间少了些恭敬,多了些长辈的亲切。
“归棠, 这是被 哪个 小娘子拒绝了?来这儿浇愁了。”
沈归棠将 碗中剩下的小半一饮而尽:“沈姨说笑了, 归棠就不能是得意尽欢吗?”
沈姨想说他这喝酒时也 未放下的眉头可怎么都与 得意扯不上关系,但是想到他倔强的性子终还是摇头笑了笑不与 他争执,“不过你 既喊我来,想必是有要事,说吧, 什么事值得少主你 亲自过来?”
沈归棠把 玩着 手中的瓷碗, 仅剩的一滴酒液顺着 碗沿打转却怎么也 没有滴落。
“二皇子要倒了。兄长有难, 三皇子做弟弟的怎么也 不该过得太高兴, 您说呢?沈姨。”
沈姨微有些诧异,她并没有收到二皇子党要倒台的消息,然而她从不质疑沈归棠, “是,两位皇子既是同根生自要同病怜。”
又与 沈姨交代了些许谋划后,沈归棠也 有些疲乏了。
沈姨见 他如此操劳也 有些心疼:“今晚便 歇在阁里 吧?”
沈归棠摆摆手, “无妨, 我回去便 是。”然而他起身时竟微微一个 踉跄,沈姨腹诽:这是得喝了多少啊。
再一看桌案,怪不得, 寻常人一杯即倒的千秋雪, 他在这儿一会 儿也 不知道 给灌了多少下去, 只是真没想到,他们家从来不将 别人放在心上的少主如今也 有为人伤心的一天。
“对了,”沈姨叫住他, “你 都被 人给拒绝了,那礼物还送给人家姑娘吗?”
沈归棠:……
走在路上,沈归棠有些后悔没带黑风一起去了。他提着 手中的一摞沈姨特意挑的好首饰看了看墙角,反正小郡主也 不在了,干脆扔了罢,谁喜欢谁捡去。
纠结了片刻还是罢了,他沈归棠可不是什么施恩济贫的好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夜的路格外漫长,莫非真的喝多了?
眼见 要走到沈府,沈归棠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看来真的喝多了,他怎么看见 有人在翻他家的墙?
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发现似乎真有一人已经翻上了墙头正准备往下跳。
沈归棠:…黑风是干什么吃的,家里 进贼了都不知道 管管?
他皱紧眉头又向 前走了两步,而墙上那人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动作一滞,缓缓地回过了头。
这一刻,四目相对。
横波心叫一声糟糕,一时间往前跳也 不是往后跳也 不是,颇有些手足无措。
沈归棠却低头笑了,他从袖袋里 找出钥匙自己去开了沈府的大门。
而在将 钥匙对上锁眼的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只要她还肯回来,纵使她已有未婚夫,他也 认了。
横波眼见 着 沈归棠开门,进去后又锁了门,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正揣测着 他是不是要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却见 他走到了自己蹲着 的墙头下。
他向 她伸出一只手:“小郡主,还要我抱你 下来吗?”
横波脸腾地一下便 红了,不是害羞,是气的。
笑话,她从能跑起便 回翻墙了,谁要他抱?然而,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将 手交在了他掌心。
借由着 一股温和又使人安心的力 道 ,横波轻轻一跳便 平稳地落在了院中,像一只灵巧的猫。
可即使如此,沈归棠也 没有放开横波的手,他牵着 她,一步步走过前院,穿过连廊,越过正厅,终于到了后院横波的房间前。
奇怪,刚刚回府时明明觉得那般漫长,现在回房却又惊叹如此短暂。
横波再是心大也 意识到沈归棠今夜的状态不同寻常,然而,他身上酒气浓郁却清冽,勾得她也 心尖微痒。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两人却都静默无言。
终于,沈归棠转过了身来,为她理了理夜风中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去睡觉吧,记得换药。”
横波点了点头,然而临回房前到底是没有抵抗住诱惑:你 喝的什么酒?
沈归棠一愣,没想到她会 问起这个 ,下意识回味了一番口中滋味。
“千秋雪,想喝吗?”
横波眼睛一亮,略有些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其下之意不言而喻。
沈归棠瞧着 她这副娇矜的模样,只觉得东海的夜明珠都没有此刻的她耀眼。
然而有一种 人t ,心再软,嘴巴也 是毒的,“想也 不行,等你伤口好全了再说。”
横波:……
许是她现在的样子太可怜又可爱了,沈归棠胸中积郁已久的情绪终于再按捺不住。他上前一步。鼻尖离她毛绒绒的额顶不过咫尺,声音暗哑,全是隐忍:“先尝一口也 不是不可以,要尝一尝吗?”
横波已经被扑面而来的酒香熏晕了脑子,哪里 还顾得上此刻两人间过于危险的距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还未等她多点一下,属于成年男子修长的身躯突然欺身向 前,横波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 一只有力 的臂膀拦住了退路。
他以手护在她脑后,两人间原本相隔的半寸彻底消弭于他唇间。
横波赫然睁大了双眼,却被 一双冷白如玉的手覆盖了视野,不透一丝光亮的世界里 ,扫过脸颊的炙热呼吸,耳畔皮肤上粗糙的触感以及唇角克制却细密的吻,无一不让横波心生颤栗。
沈归棠想着 自己估摸着 是疯了,感受到怀里 的挣扎他却忍不住越锢越紧,如果能就此折断她的羽翼便 是最好不过了。
她的仇,他会 替她报。她的荣光,他也 会 为她一一夺回。温玠可以为她做到的、不能为她做到的,他通通会 为她做。
所以,别再做孤独的鹤了,当他的笼中的金丝雀,怀里的衔蝉奴又有何不好?
这样阴暗的想法如初春雨后的竹笋、金秋田中的麦浪一茬茬向 他的心头袭来,不给一丝喘息逃离的机会 。
然而他终究还是竭尽全力 拉开了与 她的距离,他知道 ,自己对她已不止宠爱。
他爱重她。
他没有放开遮在她眼上的手,只因不想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狼狈。
无边夜色下,他的心意像月光一般皎洁易碎。
“没关系,是我强迫你 的。”
横波一怔,随后所有一切触感消失,视野中是他再没有回头的身影,直至彻底隐去。
唇边仿佛还留有千秋雪的清香,她咂摸了一下,却是难过的味道 。
他,是心悦我吗?
只是这句话,她问不出,他也 没有回答。
这夜之后,好几日横波都没有再遇见 过沈归棠,倒也 不是他故意躲着 她,而是三司会 审的大人们每日都要将 沈归棠喊去喝茶。
而好不容易应付完了三个 老狐狸,修皇陵的人手又重新安排好了,沈归棠还没来得及在家里 吃上一顿饭,便 又风尘仆仆地被 拉去鸟不拉屎的陵区了。
这期间横波倒是收到了黑风送来的两份礼物并一份画,只是那画,横波虽看出是沈归棠的手笔,但怎么也 猜不出其背后含义。
画纸上,午后宁静的湖畔,一只鸭子在水面上焦急乱转,而另一只鸭子则已经被 拔了毛架在了烤架上,旁边还有一人悠闲惬意地控制着 火候。
横波:???
这到底是什么?鸭死鸭悲?鸭亡鸭寒?还是鸭伤其类?
黑风对横波的思维灵活给予了赞赏与 肯定,随后却发出了灵活一问:“翠花姑娘你 有没有想过,那并非鸭子呢?”
横波:……
横波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省的哪日传到沈归棠的耳中,自己又要吃上全鸭宴了。
黑风觉得这也 不怪横波,毕竟除了沈归棠谁还会 丧心病狂到在棒打鸳鸯后还把 另一只烤了吃了?
就在沈家这边岁月静好之时,宫里 可不太平。
“废物!都是废物!”二皇子身着 寝衣披散着 长发将 宫女递上来的药碗打碎,只因他在伸手接碗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幸而这药是已经凉好了才端上来的,药汤洒在宫女的脸上,身上,她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敢抬头去看二皇子的脸色。
再观这座寝殿,偌大的房间内居然无一铜镜,甚至也 偶可映出人影的摆饰也 无一座。
“惠妃娘娘到。”随着 门外一声通传,一位着 兰色宫服的女子在内侍的引领下,快步进了内殿。
而她看到殿内狼藉,立马给了她随身的嬷嬷一个 眼神,那嬷嬷收到示意立刻将 除了心腹外的其他人赶走。
待清完场,惠妃侧坐于榻上单手支起了二皇子的脸,“无非是一张脸罢了,娘已经派人去请了神木谷的长老,便 是为我儿换一张脸又有何难?”
二皇子将 脸撇开:“儿臣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还未对他下杀手,他竟派人来刺杀我,生怕我死不成还淬了毒。”
回春堂的邵大夫在二皇子遇刺当夜便 为他做过了伤口的清理与 包扎,然而几日后,他脸上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开始溃烂。
邵大夫又被 他召来宫中,而经过这次诊察才知道 竟是那刺客所用的刀上淬了毒,只是好不容易确定了毒药乃是宫中禁药附蛆,可拖的时间久了,即使将 毒素除去也 难免留下疤痕了。
故而此刻,二皇子的半边脸甚至比刚受伤时还要狰狞可怖。
惠妃娘娘眼中也 闪过一抹阴狠:“他也 是想得出来,竟将 后宫里 惩治那些狐媚子的药用在你 身上,定是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娘教 的。”
“我儿且放宽心,娘不会 让你 白白受这委屈,那小贱蹄子,且再让她嚣张两日。”
二皇子蓦地抬起头:“母妃可是已经有办法了?”
惠妃娘娘唇边噙上一抹笑意:“我儿就好好看着 吧,看看你 那弟弟要翻一个 多大的跟头。”
严纵的书房内, 一位相当貌美的妇人哭得梨花带雨:“爹,您就算不看我的面子,看在煊儿的面子上, 救救赵郎吧。”
她对面的男子一身文官打扮、鬓染微霜, 眼中却一片精明:“婉儿啊,爹哪里是袖手旁观,实在是陛下为此事龙颜大怒,爹也 是有 心无 力啊。”
“再说了 ,”他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中带上了 满意之色:“婉儿如此姿色, 何愁再觅不得如意郎君, 即使带上煊哥儿, 这玉京也 多得是达官贵人想要上门求娶。”
严婉听他如此说, 心彻底凉了 。
她向来知道严纵只认利益,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无 情,当年 若非姨娘以死相逼, 自己这个庶女早被他送给哪个需要笼络的人当妾室了 ……
如今,赵郎被他逼着做了 那许多腌臜事,事发后他不仅一脚将之踢开 , 还想要卖掉自己。
这世道, 女子本弱,然而为母则刚。想到自己的孩子不能没了 父亲,严婉神色一肃:“父亲, 当初赵郎明明不愿做这等事, 是您威逼于他, 如今他将受死,您却片叶不沾身,断是没有 这般道理!我虽一介妇人, 好歹也 是赵郎妻,煊儿母,绝不就此罢休。”
严纵眼睛一眯,一丝凶光从 中泄出 ,呵斥她道:“严婉!你真当自己翅膀硬了 不是?别忘了 你究竟姓什么!”
他向守在门边的心腹使了 个眼色:“与赵府过个信,三小姐这几日焦虑过甚,贵体欠安,便先在府上修养几日,待好转后再归去。”
余光瞥到严婉不甘又愤怒的眼神,严纵直接一个巴掌扇了 上去:“别逼我把 煊儿也 接回 来。”
严婉闻言,身形一个不稳就差点倒了 下去,即使撑手扶了 一下旁边的书架没有 彻底跌倒在地,此刻也 称得上十足的狼狈。
而或许是上天 特意不让她好过,这时 书房的门从 外面被人打开 ,一位玉树临风的少 年 公子在前后各两名 宫女和内侍的跟随下直接推门而入。
严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随后又状若无 事地堆起一个笑:“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也 不提前通知一下府里?”
此人便是三皇子姬遥,他丝毫没有 听出 严纵的言外之意,脸上一派喜气 :“本宫这是突然得知了 一个好消息,关于我那二哥的,特意来让外祖你也 高兴高兴。”
听出 他口气 中对自己的恭敬,严纵稍微顺心了 几分,这次不待他吩咐,那心腹走到已经退至角落的严婉面前,道了 一声 “三小姐,冒犯了 ”之后便试图将人拉走。
严婉怎么容得自己受此等侮辱,冷声 道:“我自己会走。”
看见埋着头从 自己眼前走过的妇人脸上的红肿,三皇子再是不谙世事也 知道这里此前闹出 了 一阵不愉快,只是他母妃极是讨厌自己的这个庶妹,三皇子自然也 对这个名 义上的姨母不喜。
他在妇人经过时 特地嫌恶地撇过头去,因而也 没有 注意到妇人在经过自己身边时 难免逸出 的一丝恨意。
或许就算他发现也 不会在意,他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何必要对一个低入尘埃的蝼t 蚁投以目光呢?
严婉被带到了 她幼时 和姨娘生活的曲悠阁,自姨娘被淑妃母女以她的婚事为要挟逼死后,这里便再无 人居住,因而此刻已经十分破败。
严纵的心腹带了 两个粗使婆子给她,又将那俩婆子单独叫出 去说了 什么。
严婉也 不在意,无 非是让那两婆子看著他,后宅的这些手段,她领教过的还少 吗?与那两个婆子交代一声 自己想要静静,严婉便独自回 了 房。
那俩婆子对视一眼便应下了 ,她们的任务就是看住这位庶小姐不能让她跑了 ,至于她会不会想不开 ?那便不是她们需要管的事了 。
屋内还未来得及收拾,严婉自己拂去了 凳子上的灰便静坐于桌前,若非知道她如今处境看她那模样还真要以为她是在等谁。
只是,她为何要将另一个凳子也 擦拭干净?
“赵夫人,您考虑得如何了 ?赵大人的身体可拖不了 几天 了 。”
严婉蓦地抬起头,却见一不知从 哪突然出 现的白净男人正含笑望着她。
只是过了 最初那阵惊慌后,她倒也 镇定下来,无 他,此人她并非第一次见,而她特意屏退那两个婆子也 不过是在等候他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