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by伴夕生
伴夕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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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原本排在横波身后的一位老婆婆又将她拉了回去:“丰良谷肆的老板是个大善人,囡囡你多来几次就知道了。”
重新回到长 龙之中的横波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里排队的或是些年迈的老人,或是些年幼的乞儿。
一眼扫过,他们大多面 黄肌瘦,衣衫褴褛,连最起码的体面 都没有。可抱着怀里的碗,他们眼中便有了光。
横波虽出身高 贵却并非不识人间疾苦。
衢州水患那年便有不少难民 离乡北上,玉京城外被 难民 围了个水泄不通,为此先 帝下令广开粮仓赈灾救民 。
横波曾随姬瑾便服走访,在她的记忆中,那些背井离乡的人虽然都已得到了妥善安置,每日也有粥棚开放以保证他们的日常饮食,可他们依然神 情麻木,眼神 空洞。
即使每日发下的食物都是足够的,也常常会有数十人争夺一碗白粥或者一个窝窝头的情况发生,而 最后真正抢到的那人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机械地吞咽罢了,与眼前此景可谓是截然不同 。
为何明明都是施粥,受予着的表现却如此迥异?
心中有了疑惑,横波便分出了些许心思观察起那些来这粥棚领粥的人。
而 这粥棚也着实不同 寻常,不提这粥棚还额外摆上了许多桌椅,让领到粥的人不至于 席地而 食,这便顾及了许多人的颜面 。
相较于 此更令人在意的是,所有领到了粥的人在用完之后并不立刻离开,他们虽把位置让给了旁人,却自觉地做起了力所能及的活。
老人们大多帮着收拾桌子,洗碗刷锅,乞儿们则去一旁的谷肆中帮忙分拣粮食……
横波眼见这一幕突然却明白了幼时曾于 姬瑾口中听到的“桃花源难求,然盛世可期。百姓各司其职,各地其所,怡然自乐也”是谓何意。
心念一转,直觉的驱使下她转身问向身后的婆婆:这谷肆的老板究竟是何人?
然而 却不知是那婆婆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还是她亦不知这老板是何许人,只见她含笑望着横波,不住地喃喃:“是个大善人...大善人啊。”
领到属于 自己的粥后,横波找了个位置规规矩矩地坐好。
碗里的白粥实在称不上玉馔珍馐,但是也没有因为不收钱便敷衍了事,其中米粒晶莹饱满,米与水相溶已经 熬出了米脂,粘稠的一碗粥上还间或漂浮着几个菜叶以做点缀。
这如何也比不上沈家的饭菜,沈归棠嘴巴刁,故而 沈家虽人口简单,下人也很少,却都集中在厨房了。且据说都是沈家的老人,每日变着花样给沈归棠做饭,一顿饭吃上八个菜系横波都不觉得奇怪。
可如今,就这么一碗朴实无华的白粥,却突然给了她一往无前的勇气。
而 在横波专心致志对付这一大碗白粥之时,将玉京翻了个遍、寻寻觅觅了数十日都再没找到横波的常盛也溜达到了粥棚。
虽然温庭兰与他说过不必再寻郡主的踪迹,可一日没见到郡主,他这心里就一日不踏实。
算了,今日就吃粥吧,吃完了趁着天色没完全黑,还能再找找,说不定 就又让他给碰到了呢 ?
正这样想着,常盛与发碗的小娘子熟稔地打了声招呼便排在了队伍的后面 。
他习惯性地四处打量一番,眼见粥棚的管理井井有条,领到粥的人脸上也都是满足的笑意,他忍不住再度感念起姬瑾的好。
虽说开设粥棚现在也有了别的意义,但此举无论 怎么说都是惠及了一方百姓。若太子殿下能看到眼前情景,指不定 有多欣慰。
他正感慨着,突然瞄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咦?这个小娘子怎么有些面 熟?
他再定 睛一看:!!!
这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郡主殿下吗?这可真是那什么踏破铁鞋费功夫什么的来着?
算了,管他是什么,先 逮住郡主再说!
于 是,横波还未来得及完全将这一碗白粥消化为自己的一腔勇气,便感觉到一座极有压迫力的小山突然降落在了自己面 前。
然她并不以为意,这粥棚极受欢迎,虽说来的大多都是孱弱之辈,但人生漫漫谁还能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呢?
横波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因好奇抬头张望,否则让人家感到难堪反倒不美。
只是,她自认为自己都如此默默体谅了,这人干嘛还要一直盯着她?
横波终于 再忍受不了自头顶传来的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抬起眼就瞪了过去。
然而 接收到这一眼的常盛非但没觉得威慑,反而 露出了一脸奇怪的笑容:啊!郡主还和小时候一样,连亮爪子都这么可爱。
横波眼见面 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突然做出这幅如痴如醉的表情,刚刚那股气焰瞬间就灭了下去,身上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过她也终于 想明白,怪不得这人如此强壮还需要来领粥,原来竟是个痴傻的。
横波在心中替他叹了口气,又埋下头喝自己的粥,只是这口粥还没能喂到嘴里,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张与面 前此人有七八分相似、极其可恶的的脸。
她动作 一僵,随后一寸寸地抬起头直至眼前人的容貌彻底映入眼帘。
他此时还是在笑眯眯地盯着横波,只是没有了刚刚那种痴傻的感觉,反而 像是一个和蔼的长 辈。
除此之外,原来剔除掉外貌的修饰后他和那日在城门将她堵住那人长 得简直一模一样,或者说,他们压根便是同 一人!
横波:!!!原来傻子竟是我自己!
迎着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常盛挠了挠头羞涩一笑:“没想到我们又见面 了。”
横波:……

横波很想 问他能不能当做没看见自己, 但答案显然 会 让她失望,故而她选择了慢悠悠地将粥喝完。
喝完了粥后见他还没有将自己抓走的意 思,横波又随大流地帮着粥棚干了些粗活。
殊不知在她暗自嘀咕着这人怎么还不动手, 以 及他动手后自己究竟要不要当街抵抗时, 常盛望着身上缠着绷带还在抹桌子的横波差点老泪纵横。
郡主干起 活来这么熟练,这么多年定是吃了不少苦!
待横波差不多将粥棚的活计包了个圆,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之后,她终是明白再也拖不下 去了,颓丧地朝常盛走去。
然 还未等她自首, 便见这人以 一副痛心的表情沉重道:“您受苦了!”
横波听出他言语中的客气, 心中甚是怪异, 迟疑地摆了摆手, 表示这并不算什么。
常盛却不这么认为,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压低了声音哽咽道:“您贵为郡主, 何等金尊玉贵,若非当年...”他顿了顿,不再继续下 去, 转而道:“您本该好好享清福才是......”
他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然 而横波却已然 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终于明白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从 何而来。
原来,确是故人归。
常盛喋喋不休的感慨终于结束, 而横波也已从 他刚刚的话中得到了一个讯息:这丰良谷肆开设的粥棚实则是旧党发展的一个情报据点。
常盛一拍脑门, “瞧我这是高兴坏了, 郡主您这是有什么吩咐?”
横波完全是误打误撞过来的,事先都不知道旧党的存在,哪里会 有什么吩咐。
然 而她刚想 摇头却突然 想 起 了什么, 对呀,她之前没吩咐现在却可以 有。
她不是想 知道二皇子的踪迹吗?这可真真是瞌睡来了就 有人送枕头。于是横波望向常盛的目光平白多了几分欣赏,招招手示意 他靠近一些。
常盛一脸受宠若惊,凑上前来只 见横波比了个“二”的手势又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常盛稍动下 脑筋便明白了,“您是问二皇子?”
横波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又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常盛皱眉,努力思索了片刻才不确定地问道:“莫非,您是想 知道二皇子这三天里干了什么?”
横波凝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常盛t 急得都快抓耳挠腮了,直想 让横波把话说出来。然 而,郡主既然 不说话必然 有她的道理!
他继续猜测:“那您是想 知道他之后三日 的安排?”
横波终于满意 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目光。
常盛好似受到了鼓舞,“您等着,我这就 去给您查。”
目送着常盛进了谷肆,横波又坐不住地去跑前跑后帮粥棚的人干起 活来,浑身上下 好像突然 涌出了使不完的力量,那是自心底油然 而生的归属感。
却不知,她忙碌的身影,飞扬的发丝甚至眉目间难以 抑制的浅笑都一丝不差地落进了谷肆二楼一双自始至终从 没离开过她的眼睛。
常盛急匆匆进了谷肆,一楼是些年幼乞儿们在帮忙挑拣分粮,再后则是些稍大的在碾压脱壳,继续再往深,竟有专门的老师教这些乞儿习字!
要知道即使在最为繁华的玉京,也不是所有百姓都能供得起 自己的儿女去学堂亦或私塾上学的。
可在这一间谷肆,竟连乞儿都可以 读书习字。
而这,还只 是放在院子浮于表面的一部分。
常盛上了二楼,左弯右拐终于在一间房屋前站定,他敲了敲门低声道:“是我,老常。”
房门被从 内打开,守在里面的两人将他上下 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先生就 在里面,进来吧。”
常盛与他们二人稍寒暄了几句这才进到里间,一条长长的桌案前坐着一名男子正于纸间笔走龙蛇。
这男子约莫三十 上下 ,一身白色粗布衣裳,胸襟微敞,长发只 用 一根与衣服材质相 同的白色布条松松束起 ,比起 先生更 像一位不羁的剑客。
而他身旁两童子一个伺候笔墨,另一人则是将手中托盘各类情报一一为他展开置于桌上。
却原来,这男子右臂袖管竟是空空如也,而他执笔所用 也是左手。
常盛与他似是相 熟多年,一进来便毫无形象地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簪缨,近来可好?”
名唤簪缨的男子将手中毛笔放下 ,抬起 一双璨若星尘的黑眸笑道:“公子不嫌弃我无用 让我当个算账先生,我还能有什么不好?”
常盛见他这几年来眉间的愁都消了不少也由衷为他感到高兴,“既如此,我再告知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终于找到郡主了。”
簪缨呼吸一顿,视线微不可察地偏向屏风后凭栏的方向。
常盛却只 顾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约莫盏茶功夫后他终于想 起 横波交代他的事情,“郡主想 要知道二皇子这三日 的安排,我们这边可有什么消息?”
簪缨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郡主必定有所图谋:“郡主可同你说了她为何要寻二皇子踪迹?”
经他如此一问,常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横波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她有何打算。
“这,这...”常盛因为惊喜而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 来,“那簪缨你的意 思是,郡主可能会 以 身犯险?!”
他立马道:“那可不行,我得去把郡主拉住。”他说着起 身便要往外 走。
这时一道修长身影从 屏风后出来,“告诉郡主,二皇子今晚在鸣翠楼设宴。”
常盛没想 到温庭兰在此,一怔,“公子您今日 也来了?”他朝簪缨投去惨遭背叛的不可置信目光,簪缨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温庭兰并不介意 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缓声道:“今日 路过便上来坐了一会 儿。”
簪缨有些担心,想 要再劝劝温庭兰,却听他道:“无妨,我自会 去守着她。”
簪缨见状也不再多言,温庭兰又对常盛道:“不必告知郡主我亦会 去。”
常盛:“啊?哦哦。”他虽很想 问为什么,但是突如其来的求生欲告知他,此时还是闭嘴为妙。
而当横波从 常盛口 中得知二皇子今夜在鸣翠楼而不是在皇宫时,小心思瞬间又重新活络了起 来。
“郡主,要不还是让我跟您一起 去吧。”常盛虽然 心里清楚有温庭兰在不会 出事,可仍是有些止不住的紧张。
横波无情地摆了摆手,她这是去杀人又不是打架,况且她还要先解决身后那个跟着她奔波大半日 子的大兄弟。
“所以 ,你在成衣店外 等了一刻钟才发觉不对?”黑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被派去跟踪横波的那位兄弟略有些委屈,“我哪知晓自己早已经暴露?”
他还当横波真的去买衣服了呢,况且成衣店二楼均是女眷,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上去。直到一刻钟后他再也找不到横波身影才知道自己跟丢了,赶忙回来报信。
沈归棠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依小郡主那执拗的性子指不定会 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对了,”那大兄弟突然 想 起 来,“那位姑娘不见之前曾去了城西那家粥棚喝了粥,当时应是遇到了熟人还攀谈了几句。”
沈归棠倏然 间直视过来:“那人是男是女?年岁大约几何?长何模样?”
大兄弟被他锐利的目光激得心一凛,随后老实答道:“是个男人,约莫近四十 岁,长得...长得五大三粗很不起 眼。”
沈归棠暗自松了口 气,至少不是温玠。虽然 很不喜欢温玠此人,但沈归棠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皮相 上,温玠不输于他。
这么一想 ,愈发觉得他讨厌了。
不过,沈归棠眉头一挑,他应该是知道小郡主跑哪去了。
“黑风,去查一查二皇子今晚在哪。”他着重强调道:“立刻去办。”
“是,公子。”
而这时,还依然 以 为自己单枪匹马的横波正一身小厮打扮百无聊赖混在二皇子的雅间中欣赏着美人的歌舞。
她一边时刻关注着诸位贵人的需求,一边羡慕着场上衣着清凉的美人。
唉,若非二皇子爱好独特只 喜欢胡姬,横波怎么着也会 选择伪装成一个离主座只 有两三步的舞女,而非这么一个被嫌弃碍眼只 能守在门边的小厮。
正在横波为如何接近二皇子发愁之时,门口 突然 传来一阵响动,随后,门从 外 面被人打开,在一人的引领下 ,一位清冷矜贵的公子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满室的光彩好似都被那张夺人心魄的面庞吸引走了,横波自然 也难以 免俗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 这一眼,一种 来自灵魂的熟悉感自她心头攀升而起 ,然 而那个名字还未彻底浮出她的脑海,来自主座的一声“温大人”直接扯回了她的神智。
是了,他如今已不是年幼时相 伴的阿玠哥哥,而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温大人了。
横波垂下 眼睫,故而也没注意 到自她身上拂过的一阵极为克制的视线。
二皇子自座上迎了过来,脸上堆起 笑容,使得他那张略显阴沉的脸都柔和了许多,言语间也满是十 分客气:“温大人您可算是来了,逍还以 为您今日 不会 赴宴了。”

温庭兰朝他微一拱手, “殿下相邀,庭兰莫敢不从,只是府里有些事来晚了些。”
二皇子显然对他的 识时务很是满意, 给 身边随侍的 小厮使 了个眼色, 那小厮立刻将温庭兰带到了离主座最近的 位置上。
他又随手向门边一指,“你,来给 温公子换些热菜。”
而这一指,竟就落在了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 横波身上。
横波:……幸好她在外 貌上做了些许伪装,不至于让十多年未见的 幼时玩伴一眼认出。
只不过幼年时都是温玠跟在她身后跑, 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 她变成给 温玠端菜的 了。
可惜, 人在屋檐下不得 不低头。
横波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便麻溜地去后厨偷了几 碟菜回来, 只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挑选的 都是些肥鱼大肉,怎么看 怎么与清风霁月的 温大人格格不入。
而温庭兰在看 到这一盘盘端上自己桌案的 菜品时, 略挑了挑眉却还是很给 面子的 每样都品尝了些许。
坐在上首的 二皇子虽有心拉拢温玠却也知一切不可操之过急,且观温玠如今态度,也不像是完全无意, 可以再观察观察。
因为刚刚插曲而暂时停下的 歌舞又重新继续, 期间诸位来宾一边欣赏着美 人窈窕曼妙的 舞姿,一边彼此间压低声音交流着。
重新变成一个装饰的 横波不需要凝神去听,源源不断的 声音便汇入她的 耳中, 而大多人的 窃窃私语总离不开温庭兰三字。
横波一边绞尽脑汁盘算着如何去取二皇子项上狗头, 一边不自觉地分出一缕心神偷听着离她最近两 人的 谈话 。
“t 他怎么也来了?”一人压低声音问 道。
“殿下邀请的 呗。”另一人不以为然。
“早知他也会来, 我便不来了。”伴随着一声叹气。
“张兄何出此言?”
叹气的 那人戚戚道:“温庭兰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 红人,若是他把 今日宴会上的 名 单抖落出去了,结党这个帽子你我可就别想 摘下了。”
另一人对他这种想 法很是不屑:“一顿饭何至于此, 况且咱们谁还不知道谁,你张家想 把 女儿许给 二皇子做侧妃的 心思可是昭然若揭了。”
“你,你…难道你李家就没有什么小动 作?别以为我不知道……”眼见着二人就要吵起来,横波的 注意力陡然从二皇子身上转移过来,津津有味地等待着他们互相揭对方的 底。
而就在此刻,两 名 在前排领舞的 胡姬骤然间发难,原来她们小臂上缠绕的 金环伸展开来竟是一把 韧性极好的 软剑,而其中一把 软剑极薄切锋利的 剑尖此时如同金环蛇的 獠牙,直直向二皇子的 咽喉刺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待宴上众人反应过来时,屋檐上已跳下两 名 黑衣人与那伪装成舞姬的 胡人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原先沉浸于饮酒作乐的 客人无不无头苍蝇般朝门这边涌来,妄图开门离开此处。
然而这扇在横波去厨房端菜时尚且开关自如的 门此刻却如同焊死了一般任众人如何去推也纹丝不动 。
再看 厅堂正中,佳肴酒酿被掀翻在地,其余看 似毫不知情的 胡姬皆跌倒在地瑟瑟发抖。
而这其中,唯有三人格外 镇定,一个是被另外 两 名 黑衣人护着的 二皇子,另一个是好似与此间乱象隔绝,垂着眼不知在想 什么的 温庭兰,最后一个则是面无表情正逆着涌动 的 人流一步步走来的 横波。
此时的 混乱于横波而言无疑是个一旦错过便不会再有的 机会。
先前对隐匿于梁上的 四人略有所顾虑,可如今其中两 人已被胡姬刺客牵绊住,剩下的 二人便不足为惧。
横波行走间,两 名 与胡姬缠斗的 黑衣人立刻便注意到了她的 动 静,还想 分出神来拦上一拦。
然而横波怎会将他二人看 在眼里?
蹑影追风一经催动 ,她的 身形立刻快如残影,那二人手还未伸到横波身前,她便已掠过数步之远。
两 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 到了不可置信。
再观横波,却是丝毫不为这二人所动 ,他们的 阻拦于她而言不过是一阵一错而过的 微风。
守在二皇子身前的 两 人眼见这一幕顿觉不妙,其中一人朝另一人使 了个眼色,那个被点到的 人顿时在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可是甫一交手,他便立马判断出来自己绝非横波十招之敌,眼前此人虽年纪看 着不大,可身手极为灵活,仅仅凭借手上一把不过婴儿小臂长的短刀,便将他逼的 步步紧退。
黑衣人妄图从横波的 武器来推测她的来路进而化解其招式,只是这短刀看 着如此熟悉,可一时又的确想不起来属于哪个组织的 武器。
若横波知道自己随手从厨房顺的 一把 砍菜切瓜的小刀被这人如此分析,或许能念在他脑子如此不灵光的份上让他些许。
而那个给 明显地位最高的 黑衣人,即这群人的师父眼见自己的不成器徒弟都要退到二皇子座前了,不得以只能加入了战局。
不出三招,他便知道此前是错怪自己的 傻徒弟们了,这个面容尚且青涩的 年轻人实力竟已达到了地阶巅峰,怕是再过不久就能摸到天阶的 门槛了。
所以,仅凭实力处于地阶中段的 自己,此次真能从他手中保住二皇子吗?
在他犹疑间,横波已经一个手刀将先前那个黑衣人敲晕,专心致志地对付起这最后下场的 黑衣人。
黑衣人应付起横波来愈发捉襟见肘,没多一会儿身上便多了几 个伤口 ,他不由在心底暗骂几 个臭小子不争气,多个两 刻都拖不上。
眼见横波数次打算越过他直接攻向二皇子,且差点得 逞,黑衣人不得 不冒着受伤的 风险趁着横波出手的 间隙向二皇子摇了摇头,声音中带上些许焦急:“殿下!”
二皇子脸色瞬间变得 难看 起来,一把 将面前桌案掀翻:“废物!都是些废物!”
说完,他目光朝向最初那两 名 行刺的 胡姬,阴沉道:“怎么?想 看 着本宫死在这贱人手里吗?”
那缠斗在一起的 胡姬与黑衣人双双动 作一滞,既而呈包围状向横波涌来。
却原来,先前的 刺杀竟是二皇子自导自演的 一出戏码,只是如今再也不能揭晓他欲栽赃给 谁了。
现下形势陡转,横波却是丝毫也不惊讶。
笑话 ,那两 名 胡姬刺杀之时丝毫没有杀气流露,且与最初两 个黑衣人那软绵绵的 对招当她是傻的 吗?
她本意也不过是能突破封锁到达一个离二皇子更近的 位置,故而当她看 出二皇子的 用意后立刻将计就计,如今情景也是正合她意。
于是,惊春剑法第三式,四分纵横。
守在二皇子身前的 黑衣人对横波每个行为都严防死守,却没在意这两 道交错而过的 轻风。
故而,当二皇子凄惨的 嚎叫声响起时,没有人会比黑衣人更为惊骇。
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只见二皇子正捂着自己的 脸跪伏在地,汩汩的 血液顺着他的 指尖逸出,将他的 整个手都染成了鲜红。
“本宫的 脸!”他霍然抬起头,神色已近癫狂,一只手指着横波还止不住地颤抖:“杀了她!本宫要将她大卸八块!”
除却已经晕倒在地的 一人,剩下五人莫不敢抗命,朝着横波蜂拥而上,横波却巍然不动 ,只皱着眉头望向二皇子。
不,更准确地说,是望向二皇子身后的 温玠。
横波自然不至于无聊到特意去划伤二皇子的 脸,事实上,若非温玠突然出手拉了二皇子一下,横波已然取走了他的 狗命。
直到最近那人距她只有一步之遥,横波终于动 了,她扭过头不再看 温玠一眼,脚步轻点便迈上了窗檐纵身一跃,在夜色的 掩护下,悄无声息便没了踪迹。
温庭兰隐在袖中握紧的 手微松,与领头的 黑衣人交代道:“此事不宜声张,先去找大夫,我去追。”随后也不顾其他人反应跟着便从三楼跳了下去。
剩下还在厅中的 人要么还围在门口 大气不敢出,要么跪在二皇子面前一派不知所措。
姬逍终于扶着一旁的 桌案站起身,他阴鸷的 目光扫过厅内所有人,脸上皮肉都翻开的 伤口 使 他此刻看 起来仿佛索命的 厉鬼。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在座的 诸位想 必都清楚后果。”他又将视线投向身前跪着的 几 人:“还不去请回春堂的 邵大夫?滚!”
鸣翠楼的 后院,除了饲养的 鸡偶尔同鸭吵上两 句,便再无一丝响动 。
此刻,长身玉立不染纤尘的 公子却一下子打破了这里的 静谧。
“郡主,东行第三个巷道口 有旧部的 人接应,他们会护送您离开。”
然而,他话 语落下好一会儿,除了自以为被挑衅了的 一只公鸡发出“咯咯”的 叫声,便再无声音传来。
温庭兰默然片刻,“二皇子确实该死,但不必脏了郡主的 手,臣自会料理 干净。”
他没说的 是,姬衡已料到神霄归京,若是二皇子此时传来被刺杀的 消息,难免他会想 到横波身上,就此追查下去。且二皇子如今伤在脸上,若是难以痊愈从此与大位无缘,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可这次连公鸡都不愿再出声搭理 ,夜晚的 凉风从他的 耳畔经过带起了一缕发丝,温庭兰神色微黯。
“夜凉了,阿钰,回去吧。”
说罢,他也不再停留,转身便向楼里走去。而直至他的 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马厩里才现出一个身影,正是横波。
她将手置于空中,还留有熟悉兰香的 微风轻轻拂过却不愿离开,亲昵地萦绕于她指尖。
横波却突然将手放下,嘴角微扯,不愿脏了她的 手么?

待温玠再回到雅间时, 厅内已然只剩二皇子 并 几位侍从了 ,想必是正在 等候大夫的到来。
二皇子 见温庭兰独自一人 回来,神色瞬间更为阴沉, “温大人 没有捉住那贼人 吗?”
温庭兰负手站在 门边, 神情冷淡微一颔首:“那人 武功高 t 强且身手明显受过训练,应是受人 雇佣的杀手。温某不才,让对方逃脱了 。”
二皇子 似乎是经由他的话联想到了 什 么不愉快的人 ,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并 连声冷笑, 直至扯痛了 脸上的伤口才有所收敛。
他转而 问道:“既然如此, 温大人 当时何故不让本宫的护卫一同追去?”
虽然二皇子 心 下已经有了 怀疑的对象且从未想过会是温玠害他, 可温玠此举难免让人 有些在 意。
突然被指出这点温庭兰却丝毫不显得惊慌, 反而 问他:“殿下怎知厅内没有隐藏着别的杀手?”
二皇子 闻言悚然一惊,若是当时厅内还留有别的杀手而 自己又将护卫派了 出去,岂非是中了 调虎离山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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