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by伴夕生
伴夕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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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她脸上露出如释重 负的表情,再度掀开了车窗前的布帘,在一众蹲在运来的工料旁的汉子 中精准地找到 了已然“脱胎换骨”的黑风。
此刻他正 蹲在黄土大地上,一手一个烙饼,左一口右一口地大口啃着,那潦草的样子 混在人群中丝毫不显得突兀。
横波指着他对沈归棠露齿一笑:你放心,我也 给他送了,他不会 说闲话的。
沈归棠:……
他现 在是真的觉得这饼有些难以下咽了。
就在沈归棠改变主意 准备让横波去取茶时,马车外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沈大人,我家主子 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虽还未见其人,然沈归棠已经根据声音分辨出此人便是姬润身旁名唤阿茶的小厮。他放下手中烙饼,拉开马车的门帘,只是或无意 或有心,身形恰好遮住了车内的横波。
“谢姬大人相邀,沈某这就却之不恭了。”
沈归棠随阿茶行至一间从外饰上看便要比一众马车豪华宽敞许多的马车前,阿茶躬身请到 :“我家主子已在里面侯着了。”
他话语一落,车前帷幔被 车内人一把揽开,露出姬润那张看久了竟也 会 觉得眉清目秀的脸,“沈老弟,快快上来。”
沈老弟?沈归棠眉梢一挑,看来这顿饭是不能白吃了。
他面上带笑:“不知姬兄喊愚弟前来所为何事?”
姬润嘴角上的腮帮子 肉微微颤动,这沈归棠是个难对付的,给他个梯子这就和他们老姬家扯上关系了。
然而自己毕竟有求于他,姬润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先招呼他坐下,又指挥身旁侍女为他添上一份碗筷。
“想来贤弟没用上午膳吧,我正 巧不喜独自用膳,落寞得紧。你我二人在这荒郊野岭的至少还得待上个把月,今日便好生熟悉一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沈归棠已经略微猜到 姬润有何用意 。果不其然,一顿宾主尽欢的午膳后,姬润终于向沈归棠道出自己眼下的难题。
“你我皆心知肚明,陛下此番虽明面上说是重 新修整陵墓,但其实不过是为了名正 言顺将正 德皇太后与先 帝同葬。”
先 帝死于征平二十一年,距今已是十三载过去了,早已和元后同寝封陵了。
况且自古以来卑不动尊,自然不可能因为正 德皇太后而不封先 帝的陵寝。故而,正 德皇太后若是想入皇陵,只能在先 帝陵寝附属之 地单独建个小陵,是为同茔异穴。
其实这才算不违祖法,毕竟正 德皇太后虽占了个“正 ”,实际上不过是先 帝的继后,怎么也 越不过元后的份位。
可姬衡显然不是如此想的,他大动土木重 修皇陵一则是为了以先 太子 之 陵震慑贤王,另一原因便是为了让正 德皇太后真正 坐实这个“正 ”字。
只是,姬衡没有明着说,姬润这个做臣子 的却 不能体会 不到 君上的深意 。
所以难题便来了,这正 德皇太后究竟应该葬在哪里?
与皇帝同陵?那元后脸面何存?再者,如果他真敢如此,不等被 那些言官用口水喷死,老姬家还活着的人都得抽烂他的腚!
重 新建个小陵?姬衡还不得杀了他然后祭t 给正 德皇太后解气?
“唉,”姬润耷拉着眉眼,满面愁容:“我就知道他当初给我封个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归棠装作没有听到 他语中对皇帝的大不敬,和着稀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 苦其心志……,愚弟相信姬兄定能想出万全之 策。”
姬润听着沈归棠说了一大堆却 又好似什么都没说,不由得暗暗咬牙,他都把自己的把柄送到 对方 面前了,这姓沈的怎么还油盐不进,真是心眼子 颇多!
姬润只能假惺惺地擦起了硬挤出来的两滴眼泪:“不瞒贤弟,我虽位卑言轻,但好歹也 流着老姬家的血,是断断不可能看着陛下做出这等糊涂事的,这要是被 某些别有用心之 人记下来,还不知道后世得传出多难听的话。”
他此言便是不想让正 德皇太后入帝寝了,沈归棠终于开始有些兴趣,这姬润能在姬衡手下活这许久,不会 是个笨的,且如今看来,多半是已经有了主意 。
只是不知,姬润又想让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姬兄所说倒也 在理 ,然陛下怪罪下来,又当如何?”
姬润见他态度终于松软,面上不禁露出一分喜色:“愚兄倒有一谋划可免于被 陛下责难,只是还需贤弟配合……”
皇陵虽也 安排有官吏时时督管,然而毕竟处于荒郊野岭,此时是真真坟头草都有几丈高了。虽有图纸留存,可这都十些年过去了,找到 当初留下的墓门也 花费了众人将近两个时辰。
太阳早已西沉,天色也 彻底暗了下去,沈归棠回 到 马车上时已带上些许倦色,却 见横波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揉了揉眉心,“何事?”
横波斟酌片刻,还是问起:刚刚那个姬大人,是哪个姬?
沈归棠终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温声与她道:“是皇室宗亲,姬润大人。”
横波在心中将姬润这个词咂摸了一遍,很好,完全没有印象。
她瞬间松了口气,既然她对这位姬大人没有印象,那想必对方 也 不会 认出她来。
沈归棠注意 到 她连眉毛都好似要飞起来的小神情,翘了翘嘴角:“所以,现 在可以出发了吗?小翠?”
似是为了逗弄她,“小翠”二字从 他嘴里出来竟有些缱绻悠长 。
一时间忘了自己现 在的身份是小厮兼车夫、仍牢牢坐在马车内的横波面皮微微有些发红,麻溜地蹿到 了车外。
而直到 马车已经开始行驶,横波才意 识到 刚刚沈归棠对自己的称呼是,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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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给每位官员都准备了下榻的地方, 横波作 为沈归棠随行的小厮“小翠”自然是住在了他所住的外间。
夜深人静之时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和衣而睡的横波却已经陷入了睡眠。内间还 点着灯的沈归棠听着她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不由 得放下手中图纸, 弯身吹灭了油灯, 褪下披着的外袍上了床。
只是他自有男女意识起,从未在夜间与哪个 女子如此亲密过。驿馆的房间本来就不甚宽敞,外间与内室也不过用屏风隔开,闭目凝神 间,他甚至感觉那女子的鼻息隐隐约约拂在了自己面颊上。
倏地, 他一睁眼 , 原来不是错觉, 那女子此刻正蹲在他床榻前, 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注视着他。
沈归棠惊讶地挑了挑眉,正欲发 问,却见横波神 色严肃地并起两指于唇前。
他几乎瞬间便明白了横波的意思, 侧身贴耳于床板,果然听见一阵轻微的震动声,只是这声音极为微弱, 来的想必是一群训练有素之人。
沈归棠立刻起身穿起外袍, 而横波则行至门前,一双眼 睛透过年久失修的门缝向外张望。
眼 见一群黑衣人已经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另有分出的一拨向楼上而去。只是他们堵在转角却不行动, 似在等候什么命令。
横波连忙回到内室去找沈归棠, 然而还 不待她 告知他自己的发 现, 就透过窗户瞧见不远处暗沉的天上耀眼 的焰火。
同 时 ,门外也响起一阵喧哗,破门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人的神 经。幸而他们的房间位于最里, 总不至于首当其冲,只是也不能 再拖了。
横波快步走到窗口向外探出头,窗外便是驿馆的后院,除了受惊的马匹暂且没看到什么人影。她 转向沈归棠,点了点头。
沈归棠迟疑了一瞬,终是道:“也好。”
横波不是没看出来他的犹豫,却误以为他是不敢跳下去。她 将手中的剑背在身后,上下打 量了一番沈归棠的身形。
他身材修长匀称,拔萝卜的抱法显然不适用。突然,横波灵机一动,上前一手揽上他瘦削劲瘦的腰,另一手抄过他的膝弯。
而还 在纠结如何通知黑风的沈归棠只见横波眼 中精光一闪,还 未来得及产生某些不好的预感,便在骤然间腾空而起,甚至于茫然之际还 被这个 比她 年少、纤瘦、娇小许多 的少女掂了一掂。
沈归棠:???
至于横波为何还 要掂一下,天地良心,她 真的只是顺手而为。只是这一顺手就让她 发 现,沈归棠虽然看着瘦削,竟然也不轻,可 见他并非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手无缚鸡之力。
于是,偶然间有了如此发 现的横波再一次,极为顺手地感受了一番沈归棠腿上的肌肉,确实梆硬。尤其是他此刻因为应激而浑身绷紧,更显精悍。
沈归棠没想到时 隔这么多 年,这小郡主上来就摸别 人大腿的习惯竟还 没有改,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够了,别 摸了。”
横波只能 意犹未尽地挪开了手,只是现在双手都被占用,想夸他体术练得不错都没机会。
她 猫腰跃上窗台,环顾一周找好借力点便一跃而下,轻盈的身姿在黑夜中如同 灵巧又敏捷的大猫。
落地无声,只是不待她 放下怀中的人,沈归棠便在她 肩上微一借力,再看去又是一长身玉立的风雅公子。
只是这公子此刻面色微恼,唇瓣也抿的死紧,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望着横波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周身寒意更甚,只是此刻情势紧急他也不欲发 作 ,先 行往驿馆后院的小门而去。
后院还 守着两个 黑衣人,一人持大刀,另一人提双斧,见他二人出现上来便要取人性命。
横波将沈归棠往身后一推,眼 见大刀就要朝着面门落下,却也不躲,反而以剑柄轻击他手腕内侧,那人顿觉手筋一麻,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刀。
而此时 ,另一人的双斧也朝着她 两个 肩胛劈来,横波重心微沉,手中玉白长剑一个 回旋,剑刃便正正抵住那人咽喉逼得他难以寸进。
那使刀的黑衣人手上麻痛未消,眼 见另一个 同 伴也受制于对方,便想立刻大声呼喊。可 惜,不待他嘴巴张开,就被一枚在月光下泛起冷冽银光的袖珍暗器穿过喉管,倒地不起。
也不知那暗器上涂抹了什么,黑衣人露出在外的双目顷刻间便布满血丝,直至彻底咽气 仍是一副痛苦的难以瞑目的可怖模样。
横波自然看清了那暗器是自沈归棠指间发 出,回望向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怔愣。
而另一被挟制的黑衣人眼见自己的同伴如此惨死,自知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如奋力一搏,若是能 够带走一个 那就不亏。他瞅准横波被分散注意,竟直生生撞向横波的剑,在脖颈间刺痛时将双斧狠狠向前一掷。
横波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眉头一皱,脚下一蹬正准备向后急退,余光却突然扫到那双斧竟是朝着沈归棠的方向飞去。
她 一时间顾不上抽出自己的剑,急退的脚步也生生止住,脚尖一点迅速向沈归棠掠去。
然而,待她 冲至沈归棠面前时 ,那一对铁斧距他已不足三尺。横波只得抬脚踹飞一把,至于另一把,她 借助脚下铁斧的力生生在空中扭转了身体,以肩头将其撞了出去。
只是这铁t 斧投来的力量何其之大,即使横波已经避开了要害,落地之时 也踉跄了一下。好在,那另一黑衣人此时 彻底断了气 ,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 揉了揉肩头,刚想站起来,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很是狰狞。沈归棠连忙上前扶住她 ,只是他面色沉的似能 滴墨,语气 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你既知我 有手段又何必以身相护?”
横波疼的直抽冷气 ,被他这么一凶也不顾肩头的疼痛立刻张牙舞爪地还 击:谁知道你能 躲过,我 以为你只会放小刀呢。
沈归棠看着她 这副龇牙咧嘴的可 怜模样,也不好再说些责备的话,终究是自己有所隐瞒,牵连了她 。
他将她 扶起,又沿着她 肩部骨骼脉络轻轻理过,温声安抚:“没有伤及骨头,你可 还 有哪里不适?”
横波撑着他的小臂迎风而立,面上是难以言喻的苦涩,听见他的询问,她 终是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 脚崴了。
沈归棠:……
片刻后……刚刚还 满脸郁闷的横波已经惬意地挂在了沈归棠的背上,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还 在空中快活地晃了晃。
幼年时 的横波最喜欢趁姬瑾没有防备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而只要让她 挂上,那是怎么也不会撒手。
姬瑾每次听到她 得逞的笑声,虽然嘴上说她 淘气 ,但都会背着她 去院子里玩上一会,而这个 时 候,伫立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疯闹的娘亲总是笑称她 应该属猴才对。
姬瑾也会像沈归棠这样用那双可 靠有力的大掌托住她 的腿以防她 掉落,而她 因为有了这份安心总会在空中肆无忌惮地摇晃自己的脚丫子。如此,世间所有的忧愁便都能 随着她 的动作 一一抖落。
她 本以为这幼年时 的快活时 光已经随着那场点燃雪夜的大火,随着被自己亲手抽去的灵魂而永远湮灭。可 是此刻,她 却与那个 困在记忆深处的小小身影彻底重叠,那终年游荡在断壁残垣的稚嫩身形一点点抽条成少女的模样,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我 等到你了。”
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几层衣料,她 心中的喜悦就这样毫无阻碍地传递到了沈归棠的胸腔,随着血液流于四肢百骸,最后攀爬上了眼 角眉梢。
他不由 将背上乱动的身体往上托了托,生怕她 一不留神 把自己摔下去。
横波享受够了挂在别 人背上的快乐,终于稍稍平复,这时 才想起来问沈归棠她 们这是要去哪?
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横波只能 用胳膊肘夹住沈归棠的脖子,双手艰难地在他面前比划。
沈归棠微微避开她 差点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先 去皇陵避避。”
横波又比划:说不定皇陵也有人呢?
沈归棠却道:“皇陵想必不会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难道沈归棠知道那帮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然而不等她 继续问,沈归棠已经未卜先 知般答道:“不知道,但无非就那几个 。还 有,小翠你再这么折腾,在下就要被你恩将仇报了。”
横波这才意识到沈归棠已经被自己“锁喉”好一会了,讪讪地放下手,老 老 实实挂在他背上当一个 安静的包袱。
约莫行了一刻钟的功夫,两人终于到了陵区。然而此时 本该在陵区外围巡逻的守陵人却一个 也不见踪影。
他们又去守陵人驻扎的营地查看,即使此刻已时 值深夜,需要夜间换班的营帐也不可 能 如现在这样死寂。还 未靠近,他们心中已产生些许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又再往前一段路,两人便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横波止住沈归棠的去势,沈归棠知她 是担心里面还 有埋伏的杀手。
“无妨,帐内并未点灯,应当是我 们离去不久后便遭遇了屠戮,此刻不会有人了。”然而,即使他说的笃定,仍是先 将横波安置在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横波想与他同 去,却也知道此时 他一人反而更安全些。略有些焦急地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沈归棠终于归来,只是他的脸色颇有些难看。
“已经没有活人了。”
他重新将横波背了起来,一步步向外走去。感受到横波的沉默,他微微侧头,却见横波仍牢牢凝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的营帐。
他叹了一口气 ,“别 看了。”
横波终于将头转回来,空茫的眼 神 与他正正对上。
沈归棠停下脚步,那双仿佛被血液开了刃的眸子终于第一次在横波面前露出了蕴藏其内的凶光。他直视她 ,却也透过她 看向了更远,口中不知是说给谁听:“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横波一怔,沈归棠却已然回头。
“走吧,我 们下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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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谁也不知道黑衣人 是否会察觉到不对追过 来 , 况且横波如今战力受损,进皇陵避避竟成了 唯一的选择。
幸而 由石砖堆砌的金刚门 已 被力士们破开,而 内里左右两扇汉白 玉石门 后的顶门 石也被移走。
沈归棠不需要怎么使 力便推开了 这扇由整块汉白 玉雕琢而 成, 约莫一丈来 高、六寸多厚的内门 。
石门 甫一打开, 一股混合着尸体腐臭的潮湿气味便扑鼻而 来 。沈归棠自怀中掏出一瓷瓶,取出一粒丸药交给横波:“清毒丸先服上一粒。”
横波接过 来 放在手心却没有立刻服下,沈归棠见她这副谨慎的模样 ,语气凉凉:“怎么?担心我下毒?”
横波不知道他为何有如此想 法,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不争气问他:苦不苦?
沈归棠一时有些无言, 真不知道眼 前 这人 究竟有何过 人 之处, 以 至于自己每次都会过 高估计她。
没有得到答案的横波叹一口气, 壮士扼腕般眼 一闭将手中药丸一口咽下, 看那架势是生怕这药丸在自己嘴里多停留哪怕一刻。
只是,咦?怎么嘴里一股甜味?横波又咂摸了 下嘴,这清毒丸竟真的是甜的。
沈归棠见她馋猫似的还在回味, 嘴角不由稍稍提起,倒也不枉他难得心善。
横波趴伏在他背上自然看到他并未服用,不由好奇:你不怕中毒吗?
沈归棠越过 门 槛向前 殿走去, 答非所问:“在下命苦, 吃不得糖丸。”这世间美好容易让人 软弱,而 他终要回到地狱去。
所谓前 殿,其实更像一条长长的廊。左右两侧石壁上挂着的长明灯早在力士们打开墓门 那刻便随着人 气的进入不点自燃。
与横波想 象中不同的是, 皇陵里的摆设居然朴素的出奇, 东边一侧是匠人 雕刻的还算精美的壁画, 而 西边一侧竟只简简单单地挂上了 十八般武器。
横波随手取下一把剑,想 要抽出时竟受到了 阻碍,稍微用力, 剑是拔了 出来 ,却只拔出了 一半,而 剩下一半早已 锈蚀在了 剑鞘里。
不说和她在江南时见识过 的豪富相比,就连她幼时见过 的宫中寻常也强上这许多。
沈归棠也啧啧称奇:“陛下对待自己亲爹和亲娘真是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别人 可能不清楚姬衡给正德皇太后准备了 多少陪葬,经手此事的沈归棠可是门 儿清,他甚至一度怀疑姬衡是不是把自己的私库都给掏空了 。
只是,这比起正德皇太后给他谋到的皇位,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
穿过 前 殿便是稍宽敞些的中殿,而 中殿左右则是东西偏殿,分别放着先帝的元后和先太子的棺椁。至于再往前 的后殿,自然便是这座皇陵的主人 先帝的寝居了 。
中殿内摆放有先帝的龙椅,沈归棠拂去上面经年累月堆积的一层灰,将横波放在上t 面,“先歇息吧,养足精神再应付明日。”
奔波了 一夜,横波此刻确实有些困倦,也顾不上什么僭越不僭越,差点倒头就睡。幸而 她在彻底入眠前 还记得这一路上劳苦功高的沈归棠,微微缩了 缩身子勉强给他留了 个能坐的位置。
沈归棠见状轻轻一笑:“你安心睡吧,我就在这附近转转。”
横波如今已 然猜出沈归棠下皇陵的目的并非那么单纯,可她何尝不是如此?将心比心,横波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缓缓地闭上了 双眼 。
沈归棠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才轻手轻脚走远,却并未如横波预料中继续深入,反而 退回了 陵墓入口处。
只是此刻,那里竟悄然伫立着一道背对的人 影。
那道黑影见沈归棠前 来 ,连忙转身行礼。待他抬起头,此人 不是黑风又还能是谁?
他瞧见沈归棠身上并无受伤的痕迹先是微微松了 口气,继而 又开始埋怨起来 :“公子,您为何不等我?”
天知道当他赶去沈归棠房间发现已 经人 去屋空的时候有多惊恐,还好他在驿馆后门 见到了 沈归棠随身携带的暗器,又找到了 他留下的记号才得知他是去了 皇陵。
沈归棠默然,他本 是想 等黑风一起的,谁知道当时怎么就鬼使 神差跟横波两个人 就走了 。
黑风知道从 他嘴里是听不到什么自省的话的,抱怨一番也就完了 。他指了 指旁边倒在地上一个肥硕的身影,“这是负责盯梢他的人 顺手给救回来 的,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干脆给您带来 了 。”
那人以脸着地静静躺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应是被敲晕了 。然而 即使 如此,不甚明亮的环境下仅仅通过轮廓沈归棠便立刻认出了此人 ,那便是下午才与他密谋过 的姬大人 ,姬润。
沈归棠嘴角抽了 抽:“所以你是想让我怎么与他、与小郡主解释一个大活人 凭空出现在了 这里?”
黑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 子:“您要是当时等我一起不就没这档子麻烦事了 吗?实在不行,您就说变戏法变出来 的吧。”
沈归棠:……
沈归棠刚想 再说什么,便见地上的人 突然动了动手指。他衣袖一挥,黑风便心领神会地隐入了 黑暗之中。
不多时,姬润悠然转醒。
许是下手的人 力道不小,他起身坐起后好一会都未动作,直到沈归棠的声音响起,他才受惊似的转过 头来 。
他眼 神惊疑面上却装作一派惊喜,站起来 作势向沈归棠走了 两步,“沈老弟,愚兄还以 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
沈归棠见他在与自己还有一丈多的距离便停下,以 及那浑身崩紧的姿态,知道他此刻心中满是怀疑。
他也不戳破,反而 表现出一副比他还要戒备的样 子,甚至还后退两步:“不知愚兄为何在此 ?”
姬润听他如此一问彻底傻了 眼 ,他还想 从 沈归棠口中套出自己是怎么逃出来 的,怎么现下看来 沈归棠比他的震惊只多不少?
他试探地又迈了 两步:“竟不是沈兄将我救出来 的吗?”
沈归棠见状再次向后一退,“姬兄莫要开玩笑了 ,我与我那小厮一同逃到皇陵本 已 休息了 ,突闻一阵响声才过 来 看看情况,没想 到便见姬兄你躺在地上。”
姬润见他提防之心甚至比自己还重,莫名 便松了 口气,甚至还走向前 来 拍了 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沈老弟,莫慌。既然这里是皇陵,那便是我老姬家的祖坟,你到了 这里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
“只是,”他话锋一转,小眼 睛打量起他,“你怎不叫你那小厮来 探,哪有让主子亲自涉险的理?”
沈归棠闻言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我那小厮是个忠心的,为了 保护我受了 重伤。”他说着冷淡地瞥了 他一眼 ,做了 个请的手势:“若姬兄还是不够信任在下,自行离开便是。”
姬润脸上的肥肉抖了 抖,尴尬地将手背在身后:“哎呀,贤弟这是哪里的话,愚兄再如何也不可能怀疑你呀。”
似是为了 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此次驿馆遭此一劫的主使 ,愚兄心里稍微有些数,怎么也与你扯不上关系。”
沈归棠似是对他的话提起了 些许兴趣,就这样 眼 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姬润见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咬了 咬牙,终于比了 个“贰”字。
沈归棠终于满意了 ,带他朝中殿走去。至于姬润是不是又在心里骂他?笑话,又不是自己逼他说的。
再次来 到简朴的前 殿,姬润盯着眼 前 的壁画面露向往:“百姓苦战已 久,若非有先帝带领,定北侯陆尧、镇南大将军萧,”提起此人 他顿了 顿,继而 若无其事接着道,“一众功臣从 旁辅佐,驱鞑虏,逐倭患,收旧土,振江山,此时我们应当还日日为流离失所提心吊胆。”
他看着这一幅幅记录了 先帝一生荣辉的壁画,仿佛也置身于那个动乱的年代,成为了 那建功立业大军中的一员。
他想 与身旁人 分享自己激昂的心绪,却只听身旁人 冷淡道:“又有何用,还不是什么都没留下。”长达数十丈的壁画,却连那人 一个身影都容不下。
姬润却以 为他是说先帝英勇一生却换来 如此简陋一座陵墓,讪讪道:“陛下此举确实做的有失分寸。”
沈归棠心情不佳,也懒得再与他耗在这儿,只想 看到某些能让自己愉悦的东西,径直快步向前 走去。
姬润虽舍不得丢下如此多精神食粮,但眼 前 显然小命更宝贵,只得追着他走了 。
然而 ,当沈归棠紧赶慢赶回到中殿时,龙椅上只剩他搭在她身上的外袍,至于横波,已 经影儿都不见了 。
沈归棠:……
姬润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你那小厮不见了 ?”
沈归棠不想 回答他这种显而 易见的话,环顾一周,提步向右迈去。
他行至一半终于想 起来 身后还有一人 ,扬唇一笑:“我这小厮惯爱玩捉迷藏,不如姬兄去西侧瞧一瞧,找到人 后我们便回中殿碰头?”
姬润听他要甩掉自己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抹了 抹头上因一路小跑而 冒出的细密汗珠,急切道:“贤弟可万万不能抛下我啊,实不相瞒,愚兄是个不成器的,从 小就怕这些神啊,鬼啊的。”
沈归棠奇了 :“这是你老姬家的祖坟,姬兄又有何惧?”
姬润这下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嗫嚅道:“可我跟他们也不熟啊!”
沈归棠无言,终究还是带上了 这个甩不掉的胖尾巴。
因着急找人 ,两人 也顾不得观察这偏殿的摆设,虽然这殿中比前 殿还要寒酸就是了 。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好,行了 约莫盏茶的功夫竟真的在前 方看到一人 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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