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by伴夕生
伴夕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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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扫了眼 桌上的茶水,眉目一皱:“黑风,将家里才寄过 来的凤凰单枞给公公斟上。”
且不说他是否真心,单这态度便让郑公公很是受用,他脸上笑容也真挚许多:“早闻今年的新科探花是个 钟灵毓秀的,如今一看,果真一表人才。”
沈归棠将黑风新端来的茶水推至郑公公面前,谦虚道:“公公谬赞了,归棠自知 天 赋不佳,胜在还算勤勉,如今得蒙圣上垂恩,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郑公公品了品这韵味独特的凤凰单枞,似无意道:“探花家乡这茶颇有一番意趣,不知 探花祖籍是两广还是闽南?”
两广、闽南以 及琼州正是当年镇南军抗击倭患的主要战区,沈归棠似是不曾领会到 郑公公语中深意,赧然道:“实在颇为惭愧,在下 祖籍并非落于这些沿海富庶之 地,而是在滇省,若非家中长辈从 那大山之 中走出来,想必在下 如今还在家中采茶种药。”
郑公公颇有些意外 瞅他一眼 :“滇省出来的探花,也着实不易。”
滇省地形复杂,且以 山地为主,这就 导致了那里路难开,而自古以 来,一个 地方的财政经济往往与其道路通达相关,滇省连贸易都 是个 问题,自然实在算不上富饶。
科考又是一个 没有点家底的人根本不敢想的路,不提启蒙的费用,就 说经年累月在纸墨笔砚上的花费,那便不是一笔小数目。再者,光是那考秀才的保银,就 不是所有人都 能 负担得起的。
又从 沈归棠那里了解了些其家乡的风土人情,郑公公掸了掸身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灰尘,站起身道:“今日与探花一叙实在让老奴受益颇多,只是老奴身上这不,还带着陛下 的任务呢。”
他说着,从 袖筒里取出皇帝手诏。
沈归棠见状,垂首躬身以 听。
“皇帝诏曰,新科探花沈归棠高才博识,殿前所作一篇《土木论》甚得朕心,兹特授尔为工部员,佐毕修陵。陵者,王朝根也,不可怠之 。钦此 。”
将诏书合上放于沈归棠双手之 间,郑公公笑出了一张褶子脸:“恭喜大人!别看这工部员一职低微,可陛下 直接命您辅以 修陵,若是这差事办的好 ,哪还愁往上的路不好 走呢?”
沈归棠似是受到 鼓舞,面上意气风发:“皇恩浩荡,归棠必不负陛下 所望。”说着又吩咐黑风再包几盒凤凰单枞与郑公公:“公公什么上好 的东西不曾见过 ,这是归棠自己家里的一些特产,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郑公公脸上笑意更甚,这个 沈大人知 礼识趣又有分寸,而在官场上走的长远的也往往是这种人。他也愿与其结个 善缘,便收下 了包好 的茶叶,只是临走前又提点道:“修陵乃是陛下一番孝心,沈大人可切莫因小失大啊。”
待送走了郑公公,沈归棠身上那种初入官场的懵懂与踌躇全然散去,恢复成往日的慵懒与疏离,甚至连眉眼看着都好似淡了许多。
他转身往回走,黑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公子,那郑公公最后那句因小失大是什么意思?”
沈归棠脚下 生风:“那是敲打我不要和严纵同流合污,步了前工部主事的后尘。”
黑风奇了:“那严纵还没放弃呢?不过 也是,西北的兵权怎么也算好 大一块肥肉,要我,我也舍不得松口。”
当下 两人已经走到 书房的门口,沈归棠闻言瞥他一眼 :“你走错了,肥肉在厨房。”
被隐晦但毫不留情逐客了的黑风:……行,不碍您眼 。
沈归棠掏出袖袋中的钥匙打开房门,房内摆设与他走时别无二致,连他放下 的书都 维持着原样。一切都 很好 ,除了生生少了一个 本该坐在这里练字的大活人。
沈归棠走进屋内,目光停留在没有关严实的窗棱:很好 ,猫崽子果然跑了。
他复又退回屋外 ,走到 院中的树下 ,声音平静的不含任何感情:“下 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拂过 树叶的沙沙声。
沈归棠声音中带上些t 许冷意:“下 来,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簌簌的树叶声下 终于传来些别的声响,只见黑风轻轻松松一跃而下 ,一脸茫然地落在沈归棠面前:“公子,您找我?”
不是他故意不下 来,实在是沈归棠刚刚明明一副嫌自己烦的样子,此 刻怎么又突然找上自己?
若不是他环视一周确认周围只有自己一个 ,还以 为沈归棠在喊别人呢。
可沈归棠却没有分给他半个 眼 神,冷冷道:“我找的不是你。”
他抬头向上望去,“翠花姑娘,树上风大,小心着凉。”
他话一落下 ,黑风瞠目结舌回头望去,便见枝叶的拍打声中,一个 身上裹满枝叶的人影轻飘飘在树枝间轻点,几步借力,终于安稳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大惊:“你什么时候上去的?”他竟至始至终没有发现这个 树上除他还有一人。
横波不知 他有什么好 惊讶的,自己可比他先 上的树。
她看着沈归棠十分郁闷:你怎么知 道我在树上?
沈归棠依然寒着一张脸,连唇边常噙着的一抹笑也消失不见,浓黑的眉与疏淡的眼 透露着主人不那么愉悦的心情,但他还是指了指地上的树叶。
横波随他的动作往地上一瞟,只见干净的青石板地面上翠绿的树叶落了满地。
当下 正值万物复苏之 春,若非有人攀折绝不会落这么多的叶子。横波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缠绕的枝叶,豁然明了。
只是,明明黑风也在树上,为什么单单怀疑是她呢?
沈归棠已经转身向书房走去,至于黑风,在发现沈归棠找的不是他的茬时,为免殃及池鱼已经不知 道溜去哪里了。
横波只能 跟上,然而在进门时却被沈归棠以 衣袖拦住,“先 把身上的叶子收拾干净再进来。”
沈归棠知 道她想问什么,为什么不怀疑那些地上的痕迹来自黑风,一则,黑风作为不瞑阁四大护法之 一,在隐匿上不会犯下 如此 低级的错误。二则,黑风没那个 胆子把院里搞成一团糟。
不知 该说这小郡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自己对她太 宽容了一些。
将自己身上树叶都 抖落掉,以 防万一甚至还回房换了件衣服的横波终于被允许进了书房的门。
沈归棠还坐在早前的位置,只是任是谁来都 难以 再从 他身上找到 闲适惬意,反而是风雨欲来的沉郁。
横波心再大也知 道是自己惹到 他了,她在书案前虽不至于坐立难安,但旁边搁着这么个 煞神,如何也难以 静下 心来。还是沈归棠率先 开口:“怎么,出去玩一趟心都 变野了?”
横波眼 见沈归棠主动跟她搭话稍稍放下 些心,她放下 手中的快被折磨的秃了毛的笔,挪到 他面前,睁大一双无辜透亮的双眼 ,与他问:听说你当了什么工部员,要去修陵?
沈归棠掀起眼 皮瞧她一眼 ,他自己都 是刚刚接到 的诏书,因而横波这个 “听说”不做他想便是刚刚偷听到 郑公公与他的谈话了。
他将身子转向另一边,眼 不见为净。却没想到 横波丝毫不在意他的冷脸,跟着将身子挪了过 去。
沈归棠被她扰得看不下 书,干脆放下 书卷就 这样静静望着她,等着看她准备出什么幺蛾子。
横波不知 道沈归棠已经看破自己的意图,先 是为他斟上一杯茶,装模作样地以 手试了试茶水的温度才递上去,又拿起桌上的折扇,殷勤地为他打扇。
见沈归棠接过 茶水抿了一口后眉目微微舒展,横波觉得自己可以 开始下 一步了。
她放下 手中还没扇几下 的扇子,拿出自己最真诚的表情比划到 :恭喜你当官发财。
沈归棠闻言放下 手中茶盏,面上无波无澜:“小小工部员罢了,比不上天 子侍读风光。”
横波皱起了眉头,她心下 已然清楚他这是在记恨自己当日说他考不上状元一事,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如今自己有求于他,必须得给他哄开心了。
于是,她昧着良心否认:我却觉得那天 子侍读华而不实,不像你,看着就 是个 为百姓做实事的好 官。
沈归棠瞧着她那澄净的仿佛不曾掺杂过 任何谎言的眸子,心下 微微一叹,不过 是家里的猫崽子受到 惊吓,炸了毛跑出去罢了,自己有什么好 与她置气的呢?
只是,他倒要看看这崽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以 至于这么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他轻哼一声,表示了对她的言语的认可:“你说的倒也不错。”
横波见他面色转霁,知 晓他已经消了气,开始伸出自己试探的小肉爪:像你这种造福一方百姓的好 官,生命安危何等重要,且你马上又要亲自参与到 修陵的工事,你一个 人我实在不放心。
沈归棠这下 是真的有些诧异,且瞧着她肃着一张小脸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莫名忍俊不禁。他赶忙将自己视线移开,省的一会破坏了这小崽子好 不容易烘托出来的气氛。
只见他眉头微皱又马上舒展开来,“翠花姑娘这话确实有理,只是归棠身边一直有黑风护卫在旁,姑娘大可放心。”
横波没想到 他如此 滴水不漏,可是都 临门一脚了让她如何能 够轻言放弃?
是以 ,她先 是在心中默默给黑风道了个 歉,随后又跑去各个 门窗确认都 封毕的紧紧的,且外 面空无一人,这才放心的跑回来,望着沈归棠的眼 神由纠结为难逐渐变得凛然无畏。
看到 她这一架势,沈归棠眼 皮一跳,莫名想到 了一些不好 的事情。他正准备起身制止,就 见她以 笔代剑在他面前练了一套剑法……
待他一脸麻木地看完,横波还满脸骄傲走到 他面前:黑风不中用,不如让我和你一起去修陵吧。
沈归棠:……还是个 崽子呢,自己真是高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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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
沈归棠掩唇咳了咳,终究是无 可 奈何 道:“也行,但是你需换上男装, 我可 不想初入官场便被传出什么闲话来。”
男装而已, 就算沈归棠不说横波为方便也会换上。见他同意带上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妙计起了作用的横波乐呵呵地抬脚就准备走,却在 转身时被折扇轻轻勾住肩膀。
她复又疑惑地转回身来,茫然无 措地随着扇柄缓缓靠近,终于在 与面前人 即将撞上之 前堪堪止住, 而此时两人 鼻尖的距离不过一掌。
过近的距离让他连她面庞上白色的绒毛都看的分明, 自然也不会错过她眼中的坦然与无 辜。
他呼吸一窒, 继而垂下眼睫, 似在 躲避她初阳般炽烈的目光,却又抬手从她发中择出一片青翠的树叶置于她掌心,“没事了, 你回去吧。”
横波望着手中静静躺着的这枚脉络清晰的绿叶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她也并 非会多想的性子,收起手中树叶便径直向外走去。
“等等, ”
又没能走出书房的横波心下长 长 叹了口气, 眉头皱的能夹死 苍蝇,然而待她回头时,脸上苦哈哈的神色又全被谄媚取代。
“以后少和二狗待在 一起。”本来怪机灵一崽子现在 怎么傻里傻气的。
横波虽然不懂他意思, 但看在 他愿意带上自己的份上还是极尽全力敷衍了他一下:哦。
待横波走出房间, 两人 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沈归棠突然拿起扇子敲了下自己的额头, 若非她眼中坦然不似作伪,他还真以为她是故意撩拨。
只是,有些人 、有些事真是矛盾, 明明无 情,却胜似有情,让你着迷,也让你不敢靠近。
至于横波,则是单纯地为达到目的而快活,只是,是因为她剑术太厉害了吗?总感觉沈归棠今天有些怕她的样子,在 她靠近时甚至都不敢呼吸。
既然领了诏书,沈归棠次日便去工部报道了。
由于赵廉一案牵扯颇深,工部官员上至侍郎下到小小的工匠都经历了一次换血,因而沈归棠初来乍到倒也不觉拘束,毕竟大家几乎都是刚刚任职,没有谁资历更深这一说法。
新 上任的工部主事乃是一t 名皇室宗亲,同时也负责这次修陵的一应事宜。
姬润按辈分也算是当朝皇帝姬衡的远房堂兄,只是和老姬家其他拥有得天独厚容色之 人 不同,这位姬润可 谓是人 如其名,长 得十 分圆润。偏偏他五官还生的比旁人 小,点缀在 一张烙饼似的大脸上总显得有些过分拘谨了。
此刻,这位姬润姬大人 正腆着自己珠圆玉润的大肚子对着皇陵的图纸发愁。
“你说那姬衡是从哪个旮旯角落把我给找出来的?你主子我这肚子里全是油水,墨水可 是一滴也无 。”
他随身伺候的小厮赶忙上前给他倒了杯茶水,似是想堵住他的嘴,“我的爷啊,您在 家里咋说都成,您在 外面还这么放肆,若是被那位听到了,咱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啊!”
姬润赶忙四 处环视一圈,见周围无 人 这才 放下心来,又恼羞成怒埋怨起小厮来:“你说你也真是,也不拦着我点!”
那小厮一脸苦相,想说嘴长 在 他身上,自己哪里拦得住?却又不敢反驳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而碰巧走到门外的沈归棠早在 姬润话语落下时便已经退到了廊道内,待屋内又平静下来这才 提起步子缓缓迈入。
姬润首先注意到他,他眯缝起黑豆般暗含精光的小眼:“你是?”
沈归棠拊手一礼:“在 下乃是新 任工部员沈归棠,见过大人 。”
“大人 ?”姬润将手中图纸随意卷起,往桌上一丢,踱至他面前,“你可 知我是哪位大人 ?”
姬润虽长 相略逊色些,然身材高大,再加上那一身肥膘,站至人 面前便极有威慑力。
沈归棠却好似没有体会到他话中咄咄之 意,微微一笑道:“若在 下所 料不差,大人 应是日前新 上任的工部主事姬大人 。
“哦?何 以见得?”
“便从大人 手中的图纸见得。”皇陵的构造图纸乃是皇室机要,此前一直封存于工部,可 即使 如此,也并 非等闲之 人 可 以拿到。
故而,眼前这位如此随意对待这份皇室机要之 人 除了负责重 修皇陵,同时又贵为宗亲的工部主事姬润,还能有谁?
姬润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他绕着沈归棠走了一圈,突然抚掌大笑,对着身旁的小厮道:“看来陛下也是知晓我有几斤几两的,特 意派了个有能耐的来。”
他又将桌上的图纸塞到沈归棠怀中:“大人我现在 有点要事要去办,你便先将这图纸吃透,我们晚些再讨论讨论。”
“走,阿茶,爷带你吃酒去。”说完,他绕过沈归棠便大步走出了厅堂,只是,那矫健的身姿哪里像是一个耽溺于吃喝玩乐的胖子能有的。
独留沈归棠将怀中图纸随手掷于桌上,摇摇头:“妙人 也。”
当日放班,黑风已经驾着马车在 工廨前等着了。沈归棠将手中带出的一摞公务交予他,接过之 后顺手掂了掂的黑风直咋舌:“这些东西得看到猴年马月了。”
沈归棠不搭理他,静静坐在 马车中消化今日所 见所 闻。
那姬润是个藏拙的,且看上去似乎对姬衡心有不满。而姬衡选择这个表面上一无 是处的宗室子难道就因为他姓姬?
虽然如此也说得通,毕竟姬润无 论如何 也不会在 自己老祖宗坟头搞事,至少在 可 信方面无 人 能及,可 也仅仅如此吗?
车马行至沈府门前,沈归棠将脑中诸多念头暂且搁置,他弯腰自车上一跃而下,对黑风嘱咐了什么便进了宅子。
他的脚步仿佛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间便迈入后院。
此时,绿婆婆并 一位厨娘正在 厨房里准备着晚膳,而二狗则围着横波研究一块柴火。
只见横波手持一柄雪玉般冷白的剑,对着那块柴火左右比划,那专注的眼神仿佛面前是什么稀世珍宝。
“翠花姐姐,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脚都蹲麻了。”等在 一旁的二狗有些不耐烦了,开 始催促道。
横波抬起空闲的左手并 指于嘴前,示意她安静,又绕着那立着的柴火棍转了一圈,终于找准了一个角度。
她略退后几步挽了个剑花,闭目凝神。终于,万籁俱寂之 时,天边残阳一线聚于冷白剑刃,如雪烁金。
夕阳彻底沉没前的最后一刻,横波睁开 沉黑的眸,余晖中披戴着碎金的身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在 空中一劈一砍,继而收剑于身后。
惊春剑法第三式,四 分纵横。
注视着这一切的二狗连呼吸都屏住,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一瞬。
却见那柴火棍纹风不动,丝毫不受三尺外横波的神乎其神的动作影响。
二狗:……这就是所 谓的剑气?
“嘁~”
被二狗嫌弃了的横波摸了摸脑袋,刚准备解释,却见身后伫立已久的沈归棠突然掷出了一枚石子,正好击打在 傲然挺立的柴火上。
倏然间,原本完备无 损的柴火棍向四 周迸裂成四 块,而裂痕正契合了横波大开 大合的那一纵一横。
二狗:!!!
二狗转头抱住横波大腿:“师父在 上,请受徒儿一拜!”
横波扯了扯自己被抱得死 紧的大腿,硬是从二狗那细瘦的胳膊上感受到了重 若千钧的力量。无 果,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 一旁看戏的沈归棠。
沈归棠并 非没有接收到横波可 怜巴巴的视线,却视若无 睹地转身就走。
然而,或许是横波的目光过分灼人 ,而如芒在 背的感觉又过于难耐,沈归棠终究还是回过头,语气中暗含一丝自己都不明所 以的恼怒:“不想用晚膳,可 着劲磨蹭便是。”
二狗哪里不知他这是不高兴了,吓得立刻就松了手不敢再耽误横波劈柴,甚至还战战兢兢当起了帮工。
终于熬到看不见沈归棠的背影,二狗松了口气。
她只当沈归棠是看他们干活磨叽所 以生气,埋怨道:“他怎么脾气越发坏了。”他以前虽也容易生气,但总归事出有因,极少是因为这些杂事。
横波却不这么觉得,不知为何 ,她最近觉得沈归棠顺眼了许多。
迟迟没有得到横波的附和,二狗狐疑地转了转眼珠:“翠花姐姐,你不觉得吗?”
横波略显迟疑:也还好吧。
二狗不可 置信:“你变了!”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那里从没有如此冰凉过。
横波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专心致志地劈砍着一根又一根柴火棍子,她还想用晚膳呢。
二狗停下手中的活计,如炬的目光在 横波身上逡巡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她喃喃道:“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横波:?
据她道听途说,若是一个女子突然看不到一个男子身上的种种缺点,那一定是被情爱迷住了双眼。而沈归棠虽然嘴毒、刻薄、小心眼又脾气差。但是不可 否认,他有一张好脸。
这么一想,二狗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她痛心疾首:“嫁人 可 是一辈子的事情,以貌取人 万万要不得!”
横波:???谁要嫁人 ?嫁给谁?
而且……以貌取人 ,二狗说的真不是她自己吗?
于是,两人 都觉得自己和对方难以说通,不过,二狗是觉得横波已经被沈归棠下了迷魂药,而横波,则是单纯认为二狗开 始思春了。
毕竟,春天到了。
晚间,回到沈归棠书房的黑风一脸奇异的神色,而沈归棠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在 意,径直问起了自己交代他的事情。
“属下跟了姬大人 一路,发现他确实是带着他那小厮一同吃酒去了。席间还有司天监的老头子,那姬大人 一直让老头子帮忙算算自己是否流年不利。”
“接下来你就不必亲自跟了,让阁里派人 继续盯着。”
“是,今日阁里传来消息,是白云的手信。”
“哦?想必是诏书已经下来了。”沈归棠说着撕开 黑云呈上来的信封,打开 其中信笺一眼扫过便丢进一旁的香炉中。
他沉吟片刻,终于道:“待白云坐稳了这个位置,便通知阿嫂那边派人 过来吧。”
黑风眼中泛起疑惑:“兹事体大,红胭脂不亲自来掌事吗?”
沈归棠看着燃烬攀爬上纤薄的纸张,舔舐掉那一个个凌劲的墨字,喟叹:“我倒是希望来的不是她。玉京于她,不是个好地方。”
黑风对红胭脂其实谈不上了解,便也不再多言。
“另有一事,公子你当真要带上横波姑娘?横波姑娘前往皇陵想必另有目的,属下担心……”
沈归棠打断他:“不是还有你吗?若你连这么大一个活人 都看不住,我要你何 用?”
黑风心里暗暗叫苦,就横波那机灵劲儿,在 同一棵树上他都发现不了,更别提错综复杂t 的皇陵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有件事还未同你交代。”
“公子请讲。”
“工部招募力士明日就开 始了。”
黑风不解其意:“啊?”
沈归棠看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微微皱眉:“你不会以为就我这小小工部员还能带两个随从吧。”
黑风这下听懂了沈归棠的意思,大为震撼:“所 以……公子您让我去当力士?”
沈归棠颔首:“不错。”
黑风很想问为什么不让横波去当力士,但是他脆弱的心脏已经禁不起再一次打击,所 以他明智地闭上了嘴。
终究还是错付了。
见没有自己事了,黑风木着一张脸就想退出去,却被突然良心发现的沈归棠主动问起:“你刚刚好像有事要讲?”
黑风仔细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自己本来是想说什么,“属下听说……横波姑娘想要嫁给您。”
正在 一张张图纸上勾勾画画的沈归棠笔下微顿,片刻间一个黄豆大小的墨团便洇了上去。他若无 其事地又换了一张画纸,随口一问:“听谁说的?”
黑风老实答道:“听二狗说的。”
沈归棠眼睛闭了闭:“还是个孩子呢,不要再说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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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 了由司天监测算出的吉日, 礼部官员早早候在陵区,祭祀所需的香烛,酒果等皆已备好。
正 午前, 皇帝的轿辇终于出现 , 姬衡身着明黄帝服,免了众人的礼。
祭祀陵墓不比祭祀祖庙,何况此时也 并 非什么盛日,故而仪式一切从 简。待皇帝姬衡点燃香烛又朗诵了祭文后,便算作结束了。
混在一众官员之 中的沈归棠正 百无聊赖发着呆, 突然被 恰好列于其前的姬润附在耳边:“沈大人, 你有没有觉得, 这里冷飕飕的?”
沈归棠好似不经意 间侧过头, 正 好拉开与他的距离,温声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 ,天命神授。治下怎会 有魑魅魍魉敢现 世?姬大人许是多虑了。”
姬润眼睛滴溜一转却 是不言了, 笑话,别人不知道姬衡怎么坐上这位置的,他一个姓姬的还能不清楚吗?
光是姬衡登基那一年, 老姬家就死了近一半的人, 为什么?还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见一句话就把姬润噎住了,沈归棠很是满意 ,继续熬着时间。好不容易等姬衡的长 篇大论讲完时未时已过半了。诸位大臣官员许多都是一大早便过来了, 此刻均已饥肠辘辘, 眼见皇帝的轿辇一走, 无一例外都回 到 自己的马车用膳了。
沈归棠自然也 不例外,只是他此番要在皇陵待上许久,就并 未特意 准备膳食, 故而当他上了马车拿到 横波递过来的烙饼时,虽皱了皱眉头,倒也 没有多说什么。
横波此刻已换上一身小厮打扮,由于常年习武,她本身气质相较于闺阁少女的柔媚,更偏向于飒爽英气,因而此刻也 不觉突兀,反而让人忍不住赞叹,好一翩翩少年郎!
她在沈宅也 住了些时日,自然也 知道沈归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是此处地属荒郊,又过了正 经吃饭的点,实在难以找到 什么精细的吃食,只能暂且让他委屈下了。
然而这饼放了大半日,此刻也 确实冷硬的剌嘴,不甚讲究的横波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她拉开马车上的帘子 ,指了指远方 只显出一点轮廓的驿馆,示意 自己去给他取点热茶喝。
她刚准备下车,却 被 沈归棠一手扯住衣袖,“不必如此麻烦。”
横波摆摆手:不麻烦,我很快便回 来。
没想到 沈归棠却 扯的更紧,面色竟罕见的有些严肃:“你对谁都如此吗?”
横波不解其意 ,什么叫对谁都如此?她有对他如何吗?
沈归棠看着她疑惑地面庞,眉头拧紧,斟酌了一番措辞终于道:“对谁都如此,热心?”
这句话可把横波问住了,不用沈归棠拉扯,她自己便坐回 了马车上,粗略地回 忆了自己短短十八年的人生:
把练字的机会 让给府里一心向学却 没有机会 的丫鬟青芽;
在山上时为了不让师父背着师娘喝酒所以偷走他所有的藏酒;
去常州的水路上差点被 小少爷劫持却 以恩报德,不顾危险护送他回 藏剑山庄……
回 顾了自己的一切善举,横波终于一本正 经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一个热心的人。
沈归棠:……
见她如此坦然,甚至有些骄傲,沈归棠莫名有些恼:“那你不要对我如此,省的让一些愚钝的说闲话。”
横波:???什么闲话?
但见他不甚开心的样子 ,横波也 不敢直接问,只能拐弯抹角:是黑风吗?
沈归棠冷呵一声,不理 会 她。
然而,横波见他这反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若会 说闲话的是黑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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