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咬牙撑了撑,借着朵落的力?气坐了起来?。
胳膊传来?剧痛,叫他分不清是断了,还是旁的原因。
朵落不敢动他,见?他紧拧着的眉头一直不散,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顿时就急着落了泪。
“今日若不是我偷约你?出来?,你?也不会这样,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褚琢安脱口笑出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脸,“心疼我?”
往日多骄傲的孔雀,今日也有为他流泪的时候。
朵落一心哭,加上眼泪模糊视线,没看?见?对方嘴角噙的那抹笑。
“你?还要习武,胳膊若是断了,往后耽误你?前?程怎么?办?”
小?公主?遥望过草原上部落厮杀的残忍景象,也见?过战场下来?曝尸遍野,粪蛆爬满的样子,可是唯独没遇见?过像是今日这般,有人决心叫她死在外面的阵仗。
不光自己狼狈,连带着他也断了手。
“别叫我活着回去,若是叫我活着回去,我一定将他们?五马分尸。”
褚琢安刚还准备安慰,见?她充满恨意地鼓着脸,发着狠话的时候,到嘴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了,只剩下心底的发笑。
小?公主?喘着粗气,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待回神过后,看?见?眼前?人噙笑的嘴角,满脸看?戏的神情时,当即反应了过来?。
“褚琢安。”
她伸手去推他,下一瞬却落进了他怀中。
“担心我就是担心我,哭什么?。”
怀中人推了几?下他的胸膛,随后便缓缓回抱上了他,声音发闷道:“回去之后,我立马就给父汗写信,我会在京城多留几?日,直到你?们?中原皇帝查找出今日追杀我们?的人为止。”
不光如此,她还要说,她与褚琢安的事?情。
褚琢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连道了几?声好。
他们?是跌入了猎人用来?捕兽的陷阱里,土壁还被嵌满了光滑的石头,连动物爬不出去,何况两个手无寸铁的人。
两人试着爬了两次,哪怕是急出了满身的汗,都无任何效果?。
“今晚咱们?必须出去,若是困在这里,我们?会冻死在这儿?的。”
“猎人不会来?吗?”
褚琢安:“猎人通常布好陷阱之后,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
等猎人来?,他们?就早死在这儿?了。
褚琢安找了块地势较高?的地方,扎稳了马步,“来?,踩着我上去。”
朵落:“那你?怎么?办?”
面对自己在乎的人,当真是脑袋糊涂了。
褚琢安:“只要你?出去,我一定也出得去。”
朵落踩上他的大腿,将手尽量扣在土层中,借力?保持平衡,随后踩上了他的肩头。
褚琢安吃着力?,缓缓收回步子,尽量叫自己的身子直起来?。
朵落心疼他,紧紧注意着自己,生怕白踩了他,前?功尽弃。
探上实地,奋力?爬了上去,心彻底落了地。
抽出腰后的鞭子,将其拴在树桩上,余下的就留在坑中,她回头去看?,“你?能拿到吗?”
她将腰后别的匕首扔给他,褚琢安在土壁上给自己挖了一个能下脚的地方,两三下,人便爬出来?了。
光是出来?,就费了两人好大的力?气,现下坐在地上,一下都不想起来?。
朵落望了眼头顶的月亮,随后看?向旁边那张嶙峋的侧脸上,昏暗的月光给那轮廓镀上了一层光圈,恍若神祗般纯洁冷峻。
她不舍收回视线,在羌族,互相爱慕的恋人会一起策马,一起捕猎,看?月升日落,他们?这样是不是也勉强算是了。
他的棱角一点一滴映在心中脑中,胸口涌上密密麻麻的酥感,叫她不可自拔。
褚琢安不知从哪儿?拾起一根有半个手臂粗的木棍,在前?比朵落多走半步,探好路了,才叫她跟着自己的脚印走。
就这样摸索,大概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出这片林子。
两人往外走到群山脚下,见?到偏僻的峡谷下有一废弃房屋,便在里面生火歇了下来?。
没吃没喝,均是饿着肚子,干坐在屋子里烤火。
褚琢安听见?她肚子叫,便想着外出去寻些东西来?吃,结果?被身边人拉了下来?。
“我不饿。”
她说得认真,往日的撒娇语气少了很?多,更多的是依赖。
没得法子,褚琢安就只好重新坐下。
她移了移位置,紧靠在他身边。
“我……我今日白天里,有话跟你?说,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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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对不起老师们,昨天太困,把章节数都打错了[求你了]
褚琢安不置可否, 闪烁的火光炙烤着彼此,叫他觉着脸颊发紧发干。
眼前人张了张嘴,顶着那张亮晶晶的眼, 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愣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
她说她喜欢他。
脑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 叫他断了线,不知该如?何了。
褚琢安:“我们年龄尚小, 我还未行冠礼, 你也还未到及笄之?年……”
朵落:“我知道,我都?知道。”
“褚琢安,只要你说声也喜欢我,我一定等你,等到你行冠礼, 我及笄的时候, 我会央求我的父汗, 将我嫁给你。”
年岁尚小, 看过?别人的情深许许,约定终生, 便学着去做。
褚琢安点?头,同样郑重。
“我也喜欢你,我会一直等你。”
等她父汗答应将她嫁给他。
朵落高兴听他这样说,心中的高兴与满足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只知道,这比她赢了第一还要高兴, 还要叫人振奋。
两人依偎着挨过?一夜,不消天?刚朦朦亮,褚琢安便听见了些许动静。
他不知是来救他们的人, 还是昨天?那股人不死心。
若是前者,便是万事大吉,若是后者……
他生出了就地?解决的心思。
能费这么大劲追杀他们,那便说明背后不是一般人,偏要抓出其背后之?人,才是清理彻底。
瑜安正?焦急地?到处派人寻着人,门口便又?传来了消息。
是徐静书新送来的。
瑜安匆忙拆开看,这次是一张完完整整的信,一眼扫过?去,心头狠狠揪了起来。
出事了……
她连忙派人去给新任的鸿胪寺卿王阶传信,结果云岫刚出院子,便看见鱼贯而入的羌族人。
王阶带领在?旁,先是向羌族使臣行礼,随后出声询问褚瑜安的下落。
褚瑜安急忙上前迎去,意?图先将使臣待到大厅招待,没成想使臣一脸震怒,喊道:“昨日我们的思嘉公主走丢了,问了马厩的人,说是跟着褚家的郎君骑马出去了,你是褚家人,我来找你要我们的公主。”
王阶看向她,“不知娘子可知令郎和公主的下落?”
瑜安摇头,“从昨日下午起,褚琢安便不见了,我派人寻了一夜,无任何下落,我也并不知他们是去了何处。”
使臣气得当即拔了剑,“那是你弟弟,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敢拐跑我们公主,是想砍头不是!?”
王阶开口叫他息怒,随后再向她解释,询问具体的下落。
可瑜安也是一头懵,一问三不知。
手头刚得到了消息,却又?怎样才能开口?
褚琢安不是冲动的性子,他该知道,彻夜不归是多严重,便也不会轻易一声不吭地?明知故犯,何况是跟着羌族公主。
索性,救人要紧,也就不顾得什么了。
“方才我得到消息,说是人大概是去了丰草坝,劳烦王大人速速派人去寻,他们两个在?外过?夜,怕是情况堪忧……”
瑜安屈膝行礼,视线却始终盯着王阶。
她眼中有?话,王阶看得明白。
知道有?外人在?前,有?些话不能说,他便暂先听了她的话,派了大部分的人去了丰草坝。
两人托着与纪景和的关系,相信了彼此。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京城内的慌张,褚琢安和朵落看不见,也不知,但?他们有?自己要面对的麻烦。
过?了半个时辰,周围的马蹄声还是没停,他们可以确定,还是昨日的那伙人。
“他们断定我们没出去,便还是不死心。”
朵落:“他们在?一圈一圈寻找,时间一长,必然?会发现这里。”
“所以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死,倒不如?杀出一条血路。”褚琢安沉声,“我想抓住他们,找到背后之?人。”
“我听你的。”
情况凶险,褚琢安并不想叫她参与其中,朵落却几次央求。
她身上也有?武功傍身,长鞭,刀剑,弓箭,她都?会,不是拖累。
经过?昨日的枕戈待旦,她也适应了,眼下要她真刀真枪地?上前应对,她不怕了。
两人大致商量好,听到附近越来越清晰的声响,便开始不住紧张。
听马蹄声,大概是两个人。
朵落明晃晃坐在?屋子里,故意?拿着屋里的柴火棍子弄出声音,在?外听见动静的人下马上前查看,刚踏进屋子,匕首便扎进了其中一人的脖颈中。
鲜血喷溅,另一人刀都?没抬起,脖子里边又?扎进了另一把利刃。
“一人一匹马,我先去了。”
褚琢安拾起地上的刀,抬手擦掉她脸上的血,便利落转身离开了。
朵落望着他背影,将两具尸体摸了个遍,拿走了全部能用?的东西,随即骑着马驶向反方向。
昨日那篇树林恰是口袋型地?貌,正?是用?来人少敌多对抗的好地?方。
褚琢安在?前吸引,将敌人引入树林中,利用?树林中猎人留下的陷阱困住敌人,她则在?后包抄。
一声哨响起,她立马夹紧马腹朝声音飞去,搭起弓箭,精准射入敌人腹部。
一个两个,前面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弓箭已不够,看见不远处头顶树杈上的蜂巢,急中生智射了过?去,恰好砸在?向她跑来的贼人身上。
蜂窝里的马蜂一窝而上,瞬间叫敌人乱了阵脚。
一箭,又一箭……干净解决。
弯腰拾起敌人散落在?地?上的箭矢,立马驾马追了上去。
褚琢安身上只带了一把刀,她不敢保证,他会真的无事。
近身肉搏,单人怎么能打得过?人多。
她提起马速,当即就朝着前方搭起了弓箭,跟着褚琢安的接走,两人配合,三四下就杀掉了大半。
“朵落,躲开!”
她身手敏捷,箭法过?于精准,暗中已经引起了敌人注意?,角落里已有?一把箭搭在?了弦上。
朵落始料未及,只是奇怪他为?何如?此喊时,便见褚琢安将自己手中的刀扔了出去,刀尖破锋而入,正?中敌人的胸口。
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眼见往褚琢安的头上砍去,褚琢安侧身一躲,另一只手的匕首已经扎进了对方的心口。
“褚琢安,接着!”朵落拾起地?上的刀,扔向他。
褚琢安稳稳接住,下一瞬便重新投入厮杀中。
最后只剩下了三四人,朵落在?背后搭着弓箭,却始终分不清哪一个是他们需要留下活口的头子。
她想出声询问,却又?怕惹正?在?厮杀的褚琢安分心,只好从他的招式中揣摩。
他们势单力薄的两人杀了这么多人,若是换作常人,应当逃跑,回?去再搬救兵,再想办法,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就像是被下了军令状般,半步不挪,也无心思要逃。
褚琢安力气渐失,回?应的一招一式已透露疲惫。
罢了,朵落心一横,只好冲着这些人的胳膊和大腿等地?方射去,余下最后一人见自己同伴纷纷跌下马,颇有?鱼死网破的架势,恰逢朵落手中无箭,只好在?旁观望。
那人猛地?飞过?将褚琢安扑下马,两人手中刀剑均已飞离在?外,只能扭打在?一起,一拳又?一拳。
朵落在?旁看得着急,下马拾起旁边的刀,瞅准时机,喊了一声褚琢安的名字。
电光火石间,敌人的脖上架上了一刀。
以防他咬舌自尽,褚琢安扯下他面上黑巾,勒进他的嘴巴里。
一切结束,周身只剩下地?上痛苦的呻吟声和他们两人的急喘。
两人虚脱了力气,在?望向彼此时,眼睛不约而同地?含起了笑。
“我竟没想到,他们是来杀你的……”
方才那般纠缠,丝毫不顾及在?旁的她,便可见此次刺杀是因谁而来。
褚琢安正?要回?答,旁边又?传来了时重时轻的马蹄声,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
“又?派来人了?”朵落提起警惕。
褚琢安抬眼望去,手中的刀紧握了几分,可再定睛一瞧,马上人的装扮并不像是同一批人。
“是叔父!”
朵落激动,高兴得朝那头挥手,大喊道:“叔父,我在?这儿!”
虚惊一场,是救兵来了。
察觉手下的人不老实,褚琢安狠狠踢了一脚,“想保命就好好听话。”
羌族使臣和王阶皆到场,带着剩下留有?活口的贼人,到了坝场开阔的地?界,才正?式好好说话。
朵落将情况细细讲清楚,为?首的羌族使臣用?羌族语说了什么,众人听不懂,只是见朵落颓丧地?垂下头,不再言语。
王阶看向一旁被溅了半身血的褚琢安,嘴角轻笑,“虎父无犬子,郎君比褚阁老过?去的风姿更甚一筹。”
褚琢安抱拳行礼:“还劳烦王大人在?圣上面前如?实禀报,好好彻查。”
王阶:“郎君放心,令姐还在?家中担心,郎君且快些回?去吧。”
褚琢安这才想起在?家的瑜安,旋即准备牵着缰绳离开时,身后传来他的名字。
是朵落在?叫他。
他回?首去看,那双泛着潮湿的眼正?端端地?望着他。
她驾马靠近,众人见之?,也就无声避开,留给他们二人说话。
朵落垂着眼皮,再抬眼看他时,眼中已多了其它?的情绪。
“我要走了,明日早上便走……”
褚琢安一怔。
朵落:“眼下一别,估计再难相见,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不许忘。”
“若是发现你背着我娶了妻,我一定拿我的长鞭打死你。”
褚琢安:……
“明日你们会从哪个城门离开?我去送你。”
第86章
时间转瞬即逝, 羌族那日在城门中大驾光临的?场景仿佛就是刚没过几日,今日就成了离开的?日子。
早饭桌上,褚琢安心不在焉, 瑜安瞧在眼里, 索性叫他放下筷子, 骑上马去?城门口看一眼。
“去?吧,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褚琢安听?话?, 就等着她?着一句话?放行。
瑜安看着抽身离去?的?背影, 心上说不出的?滋味。
“郎君还小,估计等过几个月以后,他就忘记了。”宝珠说。
瑜安倒觉得说不准,毕竟才?十四岁的?孩子,她?当初比他还小, 不也把纪景和记了近十年?
不过注定无果, 褚琢安既想参加仕途, 那便与外族的?公主扯不上关系。
两者如同陌路般的?关联, 怎得能?跨过。
羌族人走了,朝堂就彻底变成了中原人的?朝堂, 犯不着演戏作好?,压了几个月的?暗流涌动,也终被掀翻,彻底摊开在了众人面前。
追杀褚琢安是件小事, 但唯独牵扯上了羌族公主,虽说人已经走了, 但他们中原依旧要给羌族人一个说法。
那日带回的?人审讯了不过一日,便将能?招的?全招了。
不过扯出来的?人照旧是无关紧要的?人,相当于第二个替死鬼“李延”。
就连那日故意?拖延纪景和赴谈判的?事情?, 都是右副都御使吴泽所做。
朝中人有上奏提出起复纪景和的?,也有极力?反对的?,可偏生没有说继续彻查这件事的?人。
“圣上明鉴,纪都御史所犯之?事不是小事,若是都以朋友之?名,随意?与边关传信,那整个朝堂岂不是要大乱?还是说都察院要派人将所有往边关寄的?信,统统要拆开检查一遍后才?能?放行?”
“纪景和完全是知法犯法,万不可轻饶。”
王阶睨了眼,瞧见是严党说话?,都懒得听?。
不过片刻,旁边又?有人说话?:“刘大人此言差矣,人生难得挚友,况且纪大人与辛大人本来就是师出同门,家有即使相求,难道?连封普通的?信件也不能?传?”
“圣上自来施以仁政,你?们这般苛求,岂不是你?也要与自己的?挚友断绝来往?”
人尽皆知,刘大人与隔壁李将军最为交好?,经常坐在一起品茗赏月。
刘大人语噎,一时说不出话?。
朝堂陷入寂静,王阶抬头看了眼坐在上首久久不发话?的?皇帝,进言道?:“圣上,此事疑点重重,不管是拖延时间,还是有意?谋杀,都得需要一个切实的?理由。”
“吴泽所说的?是与褚行简与纪景和结下的?仇,依臣看,含糊其辞,并不恰当,不若叫刑部和大理寺继续细审,才?好?另行定夺。”
皇帝:“王卿所言有理,就这样办吧。”
吵了一早上,最后还是没结果,纪景和依旧革职。
瑜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吃下的?药,身上施的?针仿若不存在般,没有丝毫的?动静。
裹着大氅坐在廊下,瑜安不由地想起纪景和的?情?况。
他的?伤势比自己严重,她?都成了这幅样子,他估计也不好?过。
“姐,你?想什么呢?”
褚琢安将她?叫回神,她?耍赖道?:“好?好?练武,别看我。”
褚琢安:……
瑜安瞧着他拿着刀剑的?手?愈加稳重,心上也高兴。
尤其是那日听?说他与朵落两人,手?无寸铁收拾了追杀他们的?二三十号贼人,她?便越对他存了惊叹和欣喜。
在她?忽视的?这段时间,曾经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娃,竟变成了独当一面,有勇有谋的?男人,并且他才?十四岁。
“你?跟姐说实话?,你?与朵落到底是何情?况?”
手?中的?剑一顿,褚琢安看向她?,“什么什么情?况?”
瑜安静静地看着他装傻,也不追问。
褚琢安:“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就这么简单。”
倒是敢承认。
瑜安:“就在府上见了几面,你?们就喜欢上了?”
褚琢安:“姐,你?当初不也是就见了纪景和一面,便念念不忘吗?”
瑜安无言以对。
这小子……
瑜安:“咱们的?情?况不一样,你?喜欢的?可是羌族的?公主,不是咱们中原人,就算是你?们彼此喜欢,也不会有结果。”
“事在人为,若是努力?过,履行过,皆无所获,那我们也认了。”
分离一年多,他的?成熟已是瑜安想不到的?程度。
他能?想得开,她?就不必担心了。
廊下冷,她?待不住,待手中的汤婆子变温之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花园往她?院中走时,需要穿过前厅与后院共用的一条游廊,正走时,视线中忽得多出的?身影叫她?不禁停下了步子。
往日里光风霁月的?纪景和,如今面色的苍白和眼底的晦暗,已完全叫她?难以相信,眼前人还是半个月前见过面的?人了。
一见他,就想起那日他救自己,从怀里掏药的?情?景。
颓废和狼狈,就不该在他的?身上出现。
她?僵了僵身子,之?前对他的?刁难,此事也不好?发泄,只?是软下音调,问他怎么来了。
“听?姝儿说,你?将生辰放在了今日过,我便来看看你?。”
瑜安顿了顿,屏声道?:“我一切都好?。”
她?想问一句“你?呢”,奈何到嘴边说不出口。
“你?的?毒怎么样了?那日碰见了严凌,他与我说,那日你?也中毒了。”
她?照常询问,倒不是关心的?样子,纪景和抿嘴笑了笑,心底虽有苦涩,但总比她?什么都不问的?好?。
“都好?,前段时间寻来了几两的?护心草,便解好?毒了。”
瑜安忍着空落落的?心,“哦”了一声。
“解了就好?。”
她?补了一句,将心头的?失落严严实实压了下去?。
她?与纪景和和离了,他给自己解毒,不问她?也是人之?常情?,她?说了不想与他牵扯关系,总不能?言行不一。
“革职的?事情?有思路解决吗?朝中闹得厉害,连我都听?说了。”
纪景和:“不过是查些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想查便尽管去?查,查也查不出什么。”
他向来自负,此时说这些话?也情?有可原,说明他心中有底气。
瑜安不做过多干涉,点了点头。
纪景和打量着她?的?眉眼,心中的?担忧不少,想多问几句,但清楚她?的?底色,知道?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反而会叫她?厌烦。
“听?说周知府家的?女儿是你?帮忙找到的?。”
“这事其实你?也有功劳。”
纪景和抿了抿嘴,“若不是你?主张去?查夏家名义下的?庄子,想必也不会这样,还是看你?,况我也没帮什么忙。”
瑜安:……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曹家,胡氏……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待到沈家的?事情?落实,严家自会出事,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容易被牵连下水。”
就比如前几日,褚琢安的?事情?。
若不是她?一直揪着不放,搅如这泥潭中,也不会叫严家注意?到褚家。
瑜安矢口反驳,“那我爹……”
“我来。”
纪景和又?道?:“若是日后还有机会,你?可以将搜集到的?证据交给张言澈,或者王阶。”
“严家倒台是必然,不过是时间长短。严家藏有后招,你?若是贸然拿着证据,像上次一样去?告御状,未必会像上次一样安然脱身。”
“所以我的?意?思是,尽量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瑜安抬头看向他,心恍惚漏了半拍。
他说的?话?听?着似是寻常,却又?听?着别扭,似是有未道?尽的?情?藏在其中,叫她?捉摸不透。
“事情?要查,人也要保,我有我的?主张,你?就别操心我了。”
她?站在原地,蓦地一阵冷风吹来,冷极了。
“太冷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裹着披风离开,回到屋子里时,宝珠正忙活熏制衣裳。
“怎得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汤婆子早就冷了吧。”
瑜安没说话?,照例服下两枚药,喝水时不走心,狠狠呛了一下。
见她?半天咳个没完,宝珠担心,放下衣裳便来照料了。
“叫你?别出去?吹冷风,非不听?……”
瑜安摆了摆手?,将身上的?披风摘下,站在炭盆跟前暖手?。
待到了快天黑的?时候,宝珠提着饭盒回来,带回来了一个盒子。
“不知是谁放在走廊的?,我打开一瞧,里面竟是块玉佩,估计是郎君的?吧。”
瑜安掀开一看,心中已知答案。
不是褚琢安的?,是纪景和的?。
“可是在前院的?游廊里看见的??”
“正是,姑娘见过?”
瑜安不语。
那枚通透洁白的?玉佩上缀着丝绦,丝绦上还编着出自她?手?的?花结。
这是她?送纪景和那枚香囊上的?丝绦。
“放起来吧,这不是卓儿的?。”
宝珠纳闷,看了眼她?神情?,没问什么。
“今日给姑娘过生辰,姑娘还是开心一点,剩下的?菜我还没拿过来,待会儿郎君会带过来的?。”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些话?后,瑜安便靠在窗边做女工了。
脑中一直想着今日的?纪景和,兴意?阑珊,提不上有多大的?兴致。
窗外忽得传来一声炸响,映出一道?亮光。
她?才?反应过来,窗外又?是一朵朵炸开的?金花,正欲去?瞧,身后的?宝珠却又?喊她?。
“姑娘,有人在街上放烟花。”
正是因为年才?刚过,所以对放烟花才?稀奇。
宝珠跑过来,将夹袄裹在她?身上,欣喜道?:“外面烟花好?看,姑娘打开窗子瞧两眼。”
不等她?发话?,宝珠就将窗子打开了。
随着一声裂空, 万点金芒散落在天,似花瓣般簌簌坠落,漫天锦绣。
被眼前的繁华吸引, 不禁慢了呼吸。
宝珠:“比过年那时候看到的都好看, 是谁家放的啊……”
瑜安一滞, 想起?了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纪景和带她到阁楼上看烟花的场景。
似曾相识, 又恍若隔世。
心头泛上密密麻麻的酥感?, 瑜安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
待将严家的事情彻底解决,便将一切都结束吧。
九畹山。
寒冬期间,山上铺满了枯掉的叶子,马蹄踩上, 脆响不绝于耳。
纪景和看着窗外小僮牵马的样子, 入口的酒在舌尖化开一股苦涩, 觉不出半分?香醇。
倚在一旁的崔沪看着眼前的红泥暖炉, 开口打破静默。
“想好了要去?”
纪景和看向他?,并未说话?, 算是默认。
“去时有时,还时无日,看在我?的三份薄面,还要劳烦师兄多照顾我?的家人。”
崔沪举起?酒杯, 饮下一口,“客气了。”
毒药的折磨叫他?已失了大?半丰采, 一个月多时间,肉眼可见。
“眼下离开京城,绝不是最?佳的选择, 奈何你也身中剧毒,若是不变通,就只能认命等死……你放心去吧,京城一旦有任何动向,我?都会派人保护的。”
“褚家那位也是。”
崔沪:“边关那边天气寒冷,你要多注意?身体。”
解药要是找不到,纪景和便是白去,甚至会死在路上,崔沪心中有不舍,可也不能表露。
只能尽力满足他?的请求,叫他?安心。
“今日你我?小酌几杯,就当?是为你践行了,你那身体喝不了酒,你还是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