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纪景和出声,将马拴在桩子处, 走过来道:“房间给少夫人一个?人住吧,我住外面就好。”
之前?住得?好好的?,怎得?今日不愿意了?
青雀:“大爷,您身上……”
话到了嘴边,发觉不能说?,他只好又转了一个?口:“大爷,如今天冷,露天在外过一夜,说?不准能冻死人,您是金贵之躯,还是凑合一夜吧。”
见着纪景和不像是轻易答应的?样子,瑜安打断道:“罢了,继续赶路吧,赶在宵禁之前?到县城里,就有多余的?房子住了。”
青雀试探地?看向纪景和,见他应下后,心头不免浮上担忧。
身上受那么重的?伤,持续赶路吃得?消吗?
“动身吧,别犹豫了。”
纪景和冷声道,语气里散发着几分不耐。
瑜安看了眼他,径直上了马车。
大抵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县城里的?客栈,条件也?比方才的?要好些,整个?客栈灯火通明,大堂内坐了满了人,进去之后,身上的?寒气瞬间被驱散了。
宝珠将瑜安身上的?貂皮披风摘下,叫她得?以松快些。
“少夫人先坐下用饭吧,大爷先上楼换衣裳去了。”青雀说?着,赶紧给瑜安拉开了凳子。
瑜安抬脚坐下,紧接着小?二?便上了两?盏小?菜。
待饭菜上齐,楼上的?人还没下来,青雀叫她们先吃,说?纪景和还有事请要处理。
筷子不过拿起片刻,就听见旁桌的?人激动地?聊着什?么。
“你们知道不,我刚从漓洲过来,漓洲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了?”
一群人纷纷大笑起来。
男人敲了敲碗沿,一脸认真:“说?真的?,也?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漓洲参政钱彰和沈家联手海外走私,被京城的?一个?大官给抓住了!”
“听说?这个?京城大官,还是沈家的?亲外甥。”
“沈家?你说?的?可是生意做得?极大的?沈易?”
“就是他。”
众人不住唏嘘,天意捉弄人,沈家那般如日中天,竟被自?己的?亲外甥给搞了。
“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这大官的?娘愿意自?己娘家被这样搞吗?”
“就算是不愿意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被圣上知道了,还能反悔不成?”
“我说?沈家怎得?发家那般快,原来是做这些不成器的?勾当,怪不得?……”
“罢了罢了,别人的?事咱们听听得?了,快吃快睡,明早快点上路,附近这一带山匪特别多,别把咱们的?货给截了。”
“什?么臭嘴……”
几个?糙男人音量大,不需注意听,话便主动钻进了瑜安耳朵里。
没想过,事情都传到这里了。
吃到半饱,就回去睡觉了,第二?日天一亮,就启程继续赶路了。
纪景和脸色不是甚好,一直苍白着一张脸,几日都是一个?样子。
“这次是要连夜赶路,带好粮食,穿好衣裳,路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好。”
颠簸了一路,瑜安和宝珠都不舒服,起初还能说?些话解闷,后面连话都说?不出口,直到了晚上,才得?以下地?在外透气。
纪景和递来烤好的?馒头,外皮酥脆,没有发焦,吃起来正好。
宝珠拿出包裹中的?酱牛肉,叫瑜安吃,瑜安拿了几片,剩下的?递给了纪景和。
“你用吧。”他拒绝。
周身静悄悄,连冷风都不见吹,只能听见火苗扑扑燃烧的细碎声响。
就着酱牛肉啃馒头,吃的?时候,总是能听见草丛里有动静。
转头四周看,却又没什?么怪异的?。
宝珠凑在瑜安身侧,“姑娘,你瞧大爷的?脸色,是不是越来越差了。”
瑜安瞅过去,一眼瞧不出什?么。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草丛里。”
宝珠看了眼草丛,摇头。
柴火燃烧的?味道钻进鼻子,瑜安收起疑心,抿了口水。
应该是经由上次沈家刺杀后留下的?后怕,她现?在总觉着不放心。
“姑娘放心,有大爷在,不会出事的?。”
瑜安隐隐闻见一股火药味,但是瞧见旁边的?纪景和静静啃着饼子的?模样,便说?不出什?么了。
他都没说?什?么,估计只是她一人的?错觉。
青雀朝纪景和递了包腊肉干,他照旧是挥手不要。
就连瑜安都啃不下的?干饼子,纪景和硬生生啃了半个?。
“那饼子连味道都没有,大爷竟能吃下去?”宝珠在背后悄声说?。
瑜安也?是纳罕,纪景和之前?那么讲究吃食的?人……
整顿了大概一个?时辰,身上舒坦了些后,就继续上路了。
许是因为赶路的?原因,到了入睡的?时间也?无睡意。
瑜安和宝珠坐在马车里玩双陆,正耍的?好时,马车忽得?停了下来,宝珠差点被甩出车外。
“戒备!有山匪!”
是卫戟的?声音。
不等她们作何反应,车外便又传来叮嘱。
“待在里面别出来。”
随即,刀剑相撞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极其混乱,甚至叫人都分不清侍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不过片刻,就听见一道极亮的?哨音响起,马蹄匆匆,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瑜安掀起帘子,地?上些许狼藉,已经无人了。
“人跑了,没事了。”
瑜安拍了拍宝珠,站在车前?查看周围情况,只见“咣当”一声,纪景和手上的?剑掉在了地?上。
“大爷,您没事吧?”青雀跑上前?,急忙将剑捡起。
光线昏暗,月亮被隐在了云层之下,瑜安只好跳下车,上前?查看。
“受伤了。”青雀说?。
卫戟自?责:“方才就不该叫大爷动手的?,您右手本来就有伤,挥不了刀剑的?。”
“本来就有伤?”瑜安诧异。
卫戟滞了一下,讪讪将视线移开,不再说?话。
“既然无事就赶路吧,赶在明早到了城里再说?。”
纪景和捂着胳膊,瑜安细细打量,肩上确实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肩上那块衣裳上,已经被血染得?湿了一块。
“赶路再重要,也?要先把伤口处理了再说?吧。”
瑜安自?顾自?发话:“青雀,叫人去点火,把随身带的?药拿来。”
瑜安转身去马车,宝珠见势急忙钻进马车,将里面装有干净帕子的?包裹拿出来。
卫戟常年?行?走在外,对外伤多有了解,对着火光,尽量对纪景和身上的?伤处理了一番。
瑜安立在一旁,这才看清了他身上的?样子——
整条右臂布满了水泡,血淋淋的?一片,加上方才的?伤,整条手臂都挑不出块儿好地?方,别说?是纪景和药忍着金疮药撒在伤口的?痛,就是她站一旁看着,都浑身渗得?不行?。
除了那日抓人被炸伤,就没听说?他还受了伤,怎就猛地?这么严重。
瑜安张了张口,几番准备开口问,却又说?不出口。
瞧了没多久,她便转身移步到旁处了。
宝珠:“大爷身上哪来的?那么多伤,我瞧着像是烧伤的?,方才上药的?时候,青筋都疼出来了。”
瑜安:……
宝珠:“你说?大爷不会是那日冲进火场烧伤的?吧,我那日就瞧见他脸色不好。”
瑜安不信:“那么大的?人,若是被烧伤了,何苦瞒着不与旁人说?,再说?这一路,他不也?好好把着缰绳嘛?”
宝珠撇嘴,呢喃道:“说?不准就是见了姑娘和张家公子在一块儿,就吃醋不想说?了呗,姑娘当时都亲自?上手给人家擦脸了,换你是丈夫,你愿意看自?家媳妇儿给别的?男人擦脸啊?”
瑜安轻嗤,“他才不是这种人……这辈子能见到他说?好话的?时候,但唯独见不到他受委屈的?时候。”
宝珠连连摇头,“若是之前?是不会的?,但是现?在说?不准,姑娘忘了在潭拓寺的?时候了?”
在寺的?那段时候,纪景和在她身后追了整整一个?月,可从未说?过一句卖惨的?话。
瑜安看向火光那处,还听见卫戟说?的?话。
“热毒在体内散不出去,肯定是会疼的?,大爷再撑一撑,待到明日去找个?郎中重新配些药,这金疮药不治烧伤。”
林子里都不见鸟飞的?时节,纪景和硬生生流了一背的?汗,还映着火光。
他就是一个?贵公子,何曾这般落魄过,即使是在潭拓寺站在雨里等她的?时候,都未有过如此?。
“大爷功夫很好的?,那三脚猫功夫的?山匪哪是对手,就是因为这些伤才拿不稳剑,若不是为了查案,大爷……”
“闭嘴。”
青雀一把捂住了旁边人的?嘴,下一瞬就看向了远处的?瑜安。
瑜安:……
站在一旁看着,纪景和穿好衣裳后就直接上了马,并未废话。
她也?不想去问他,安稳坐回马车,继续赶路。
纪景和是有话直说?的?人,见不得?蠢人,也?不干傻事,这点她太清楚。
就连前?段时间声称为她查案的?那段时间,也?像是作秀般,把事做在人前?,即便是不说?,也?是觉着没必要,或者?重要,才与她说?。
种种下来,这种感觉还真让人捉摸不清。
究竟是为了谁,她说?不清楚……
“你说?,他查案这么拼命,是为了我,还是自?己。”
打盹的?宝珠一下精明起来,反应了一会儿,才道:“都有吧,大爷不是说?了向圣上请了旨意?要是不好好干,怎么给圣上交差。”
“那他还是为了自?己?”
宝珠:“不好说?,兴许都有吧,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办好,圣上也?会给大爷奖赏吧。”
言之有理。
瑜安认可。
连着一整夜的?路程,瑜安依靠在车壁上就睡着了,车速渐渐降了下来,她也?就估摸着快到了城里。
青雀将客栈安顿好,瑜安和宝珠当即就躺下去睡了。
午间醒来后,便想着出去透气。
宝珠还在睡,她便自?己披上披风去了。
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卖的?东西也?不多,觉着没意思就打算回去,结果在客栈门口碰见了同为回去的?纪景和。
人消瘦了,换身新袍子,凌厉了不少。
“方才路过瞧见你爱吃的?,便给你买了。”
纪景和递给她,补充了一句:“点心,拿上去尝尝。”
看了眼他手中的?纸包,瑜安并未伸手。
“我不爱吃,大爷还是留给自?己吃吧。”
纪景和的?手僵在半空。
他记得?没错,在京城的?时候,经常在半亩院的?桌上见这种点心,她是爱吃的?。
“你若是不爱吃这个?,可以换成其它的?……”
“我不想吃点心。”
“想吃可以自?己买。”
她迎上那道黯淡的?眸子,“以后我的?事情也?不劳你相帮了,回京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吧。”
第74章
纪景和静静注视着她, 眼中的晦暗更深了一层,平时不轻易显露的伤感,突然?显而易见。
“为何?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并非。”
瑜安:“是我思虑不当?, 当?初太过冲动?才答应与你来?此, 你的事情是你的事情, 我的是我的,褚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帮忙。”
“那日你冲进火场找我, 我也听说了, 你不必如此,与其顾着给我买吃的,倒不如多顾顾自己,而不是叫所有人都与我说一遍,说你受伤了。”
纪景和张了张嘴, 还未发?出声音时, 眼前人就转身回?去了。
在此之后, 两人在路上便鲜少说话了, 直至回?了京城。
两个?月未见,褚琢安倒是将家看管得井井有条。
她也才知道?, 不在的这段时间徐静书来?过。
“她来?作何?”瑜安好奇。
褚琢安:“没说,留下了些?礼品就走了。”
宝珠收拾着东西,嫌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谁知道?是来?作甚的……”
徐静书如今也是嫁了人的, 听纪姝说,丈夫也是朝中任官的新贵。
细想?她来?褚府, 估计也是为了求什么事情,反正决计不是来?找她的。
在家整顿了两三日,彻底从赶路的疲劳恢复过来?, 又收到了王家递来?的请帖。
“王婉儿递来?的。”宝珠把?看完的请帖递给瑜安。
瑜安放下针线拿起去看,寥寥几眼后便放下了。
她与王婉儿是自小关系不好,也无意?参与她们的事情。
“昨日我出去买线的时候,碰见严家人了,听说严家小姐也会去的。”
宝珠叠着衣裳,“正是要去,所以?才去买了些?好的丝线,说是要送人。”
她参与不了朝政的事情,要想?找到蛛丝马迹,还真得从闺阁之事入手,躲在家中证据不会找上门,只能自己出去了。
思来?想?去,瑜安还是应邀去了。
东街留下的流水曲觞,天寒用不了,叫人修葺了一番,众人烤着火炉吃着锅子,也未尝不是一件佳事。
瑜安稍微打扮了下,刚下了马车,王婉儿便带人前来?迎接了。
“瞧瞧我们的诰命夫人,不愧是敢敲登闻鼓的女?子,穿得其貌不扬,身上还颇有铁娘子的气质。”
王婉儿的嘴俏生生地说着,夹杂着几分调侃的味道?,叫人听着还是不爽。
瑜安懒得计较,看了眼场地,整了整衣裙,自然?道?:“我不是诰命了,我和离了。”
众人一滞。
王婉儿穿得花艳,被毛茸茸的红狐貂皮围起的那张小脸露出惊讶,也是呆了几瞬才说清楚话。
“褚瑜安,你莫不是犯傻了?”
在人群中找不到严容雪的身影,瑜安看了王婉儿一眼,抬脚往里走了。
王婉儿冷笑一声:“褚瑜安,我还真有点佩服你了,那样的好日子放下不过,非要回?褚家才好。”
纪家何等的好日子,都不说纪景和是如何的前途无量,若是换了其他?人,不得削尖了脑袋挤进去,她倒好,离了。
王婉儿:“你在耍什么把?戏?之前你要嫁给纪景和,可是高兴得不得了,怎得过了两年日子就要离了?”
严容雪在亭内与旁人闲聊,瑜安不经意?瞥过一眼,寻了处与她相近的位置坐下。
“这也是怪了,前几日还听说纪都御史搜罗整个?京城的好料子,今日就听说和离了?褚小姐可别逗我们这些?人……”
瑜安举起烫过的酒轻轻抿了口,挑眉看了眼入座在对面的王婉儿。
虽从小关系不好,但清楚对方秉性,作为太后的侄女?,王婉儿清楚瑜安和太后的关系,也便消了平日里趁机取笑她的想?法,只是招了招手,叫下人快快上菜。
“她倒是不至于诓骗别人。”
这种事怎么好说笑……
就是太突然?,明明两人刚从南方回?来?,怎得就和离了。
“我不太爱吃羊肉,剩下的这盘就给严小姐吧,我记得她爱吃。”瑜安轻语道?。
严容雪侧头瞧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我听身边的丫头说,你去铺子外面买了好些?丝线,尽把?好看的挑走了,我都没东西可买。”瑜安看着咕咚的锅子,随意?道?:“我记得你不爱针线的。”
严容雪也不瞒着,直言道?:“过段时间就是圣上的万寿节,羌族使团会来?到访,我便想?着赶在年前多做两身衣裳,不然?届时这京城的料子又涨价了。”
所言不虚,羌族使团来?京必然?会涌入几批外族人,那些?商人没见过中原这边的料子,就会买很多,几乎能将京城料子买断的程度。
趁早买,确实能好些。
王婉儿:“想?到一处了,我也叫人买了几匹,过年好做新衣裳。”
话正说着,纪姝匆匆来?了,顺势坐在了瑜安身边。
“纪姝,你怎么还往你前嫂子身边挤?不与我坐?”有人忽得说笑。
纪姝瞪了一眼,“胡说什么呢?什么前嫂子……”
“人家褚瑜安都说了,她跟你哥和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围人三言两语说起来?,最后还是王婉儿出声制止才消停。
止不住爱看热闹的人,总是在背后猜测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他?们两人刚成婚那段时间,他?们都猜测是纪景和是为了褚家的权势才应下这门婚事,事实证明,他?们夫妻俩关系并不好。
可时间长了,事情倒又不同了。
纪家是她管家,纪景和时不时就为她买些?东西,鲜少出席的场合,瞧见也比寻常夫妻恩爱许多。
许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日子也不似旁人瞧起那般。
瑜安盯着与严容雪搭话的机会,便没注意?旁人在底下的闲言碎语。
她也不傻,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她们,也算是给纪景和敲响警钟。
他?那样拖着就不是回?事。
用饭结束,没坐多长时间就准备散了,瑜安伴着纪姝往外走,刚出了园子,便见到了纪景和。
瑜安:“我马车在那边,你就不必跟着了。”
纪姝还来?不及拦下,瑜安便径直走了。
纪景和就站在她前面,手中拿着盒子,刚到了嘴边的话,可见到她冷脸从他?身边走过,便登时说不了话了。
擦肩而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就像是从未谋面的仇人,或者说,曾经他?以?为有过的温情就如水中浮沤,全?然?不见了。
有人戳了戳王婉儿,讥诮道?:“瞧瞧,还有一日能见到纪景和吃瘪的样子,看来?是真的……”
王婉儿专注望着眼前,只见纪景和顿了一瞬,便追了上去。
“这是给你的。”
他?将盒子伸手递过去。
瑜安端端上了马车,一句话也没说。
纪景和:……
小厮调转车头离开,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纪景和留下。
“这还是光风霁月的纪景和吗?你瞧他?脸上,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哪儿还有之前的神气啊。”
“还真是难得一见。”王婉儿忍不住道?。
纪姝瞧在眼里,心?疼亲哥,只好抬脚走过去,悄声拉了拉他?:“走了哥。”
这么多人看着,她都替他?尴尬得慌。
纪景和垂下眸,睨了眼手中的盒子,压着的眉头愈加深了。
“我瞧她气色不好,可是最近又遇到什么事了?”他?说。
纪姝:……
“先走吧。”她暗中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拉动?人,众人见着纪景和准备离开,也就算看完热闹自觉散了。
纪姝:“嫂子好好的,没什么气色不好,我倒是瞧见你像是快死了。”
纪景和将盒子交给了青雀,青雀领意?,当?即跑去送了。
“这几日娘一直念叨你,既然?回?家了,为何不去看看娘?娘又没怨你……”
纪景和顺手整了整袍子,持着一张沉下的脸,不说话。
纪姝叹了口气,急道?:“哥,你倒是说话啊,你就算这样气,嫂子也不知道?。”
车厢内气氛一再降低,纪姝也气得不想?言语了。
“娘一早就知道?舅舅的勾当?了,还是外祖给她说的,外祖说,如事情败露了,还请看在他?的面子上,叫咱们帮帮沈家。”
纪姝重新看向他?,“娘说也不是逼迫,叫你能帮则帮,保下沈家老小才是要紧的,舅舅……就让他?该如何如何吧。”
沈易海外走私,罪名大,怕是都无能保下的可能。
纪景和双肘撑在膝上,手缓缓抚上额间,闭上了眼,痛苦的脸上不见旁物。
纪姝真觉得,人就这么垮下去了。
“沈家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最近都察院忙,我每日回?家都晚,麻烦你帮忙照顾母亲了。”
纪姝胸口酸涩,心?疼道?:“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家出事,纪家也少不了波及。
虽说这事是纪景和一手查出的,但朝堂揪住此事弹劾他?为保自身,出卖亲戚的真不少。
甚至有人提议,将纪家也查一遍,以?防在暗中同流合污。
“祖母让我劝你,这段时间消停些?,别到处惹人了,凡事积少成多都不好。”
树敌太多终会反噬在身上,君恩消耗太多也终会有消失的一日,到那时,恩宠不见,朋友不见,那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嫂子的事情你也别愁,我没事多去给她说说,说不准哪日就松口了,嫂子绝不是那般绝情之人。”
纪景和噙出一丝冷笑,只觉着可笑。
只觉着是自作孽,才有了自己的今时今日。
他?是做了多少混账事,才叫一个?处处温顺的人如此绝情。
乘车回?去回?去不过一会儿,青雀便追了过来?。
宝珠将那个?盒子刚拿到瑜安面前,就被她撵走了。
“大爷说,这里面是姑娘能用到的东西,说是什么公主的喜好,没准儿姑娘能用到……”
瑜安滞了滞,又看了眼那盒子。
不过犹豫几瞬,硬声道?:“送回?去,不要,顺带给传句话,与其这么在乎别的事情,不如赶紧把?和离的事情办了。”
宝珠知道?劝不了,也就乖乖去回?了。
青雀看到原模原样回?来?的东西,无奈叹了口气,“少夫人还是不收?”
“什么少夫人?现在是褚娘子。”
青雀连连点头,不做争辩。
“大爷这段日子真是过得废,身上那么多伤,反反复复的好不了,连药都不肯吃。”
“那也是怪大爷自己……”
两人正说着,褚府门外来?了一个?特别华贵的轿子,是宫里来?的。
宫里太后派人来接瑜安进宫, 不消一个时辰,人便站到了寿康宫里。
“太后正说着呢,您就来了……”嬷嬷笑着接下瑜安手中的汤婆子。
瑜安行礼, 熟稔坐下。
“怎么又给我做这么多帕子手巾, 够用了……”太后翻着她?带来的包袱, 不由操心:“你再这样做下去,小心年纪轻轻, 眼睛就瞎了。”
“我不是回了趟江陵?跟我外祖母学的, 还给您做了个狐绒抹额,您试试。”
太后喜不自胜,与?人说笑了一番后才说正事。
“离了?”
瑜安怔了怔,“太后怎么知道?”
这才刚传出去。
“方才婉儿来我这儿给我说的,说是那纪景和就跟失了魂儿一样, 变得都不像是纪景和了……”太后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
瑜安:……
太后笑道:“罢了, 离了就离了, 人要向?前看嘛。”
“今日叫你过来, 是有?事情交代你手上。”
瑜安仔细听着。
太后:“下个月,羌族人要来京城给皇帝贺寿, 听说羌族王膝下最?疼爱的公主也要来,那公主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就如男人般,跟在羌族王身边打?杀, 哀家便想着,叫你给她?做身衣裳, 届时当做礼物送过去。”
“拿出招待使臣的最?高规格来做,叫人挑不出毛病的那种。”
羌族与?中原的文化完全不同,尤其?在吃穿上, 羌族人注重保暖和实用,鲜少?能见到像中原这般华丽复杂的衣裳。
既然想做得好,就得找个能拿事,手艺还好的人来。
见瑜安半晌不说话,太后又说:“你别怕,宫中绣房的绣娘任你差遣,只要你拿事,指挥她?们做也是好的。”
意在宣扬,不是赏赐。
瑜安会?意,点头应下了。
太后将进贡上来的甜瓜递给她?一块,“听说你是跟纪景和回漓洲奔丧去了,结果,奔丧奔的,纪景和把自己亲舅舅给治了?”
瑜安静静听着她?说,不打?算轻易开口。
太后:“沈家这次可是大罪,走私盐铁,还是那么多,将近十年的光景,瞒得可真?严啊。”
“纪景和也不算是没心,还跟皇帝求情了。”
太后抬头看向?她?,“怎么不说话?”
瑜安:“这些事情我都不清楚,太后还是第一个与?我说的。”
太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和离,纪景和竟连这些事都不予你说,这不是把你当外人。”
“本来我也没兴趣的事儿,说与?不说意义不大,倒是哪日听见他?安顿底下人的时候,模糊听见这事还跟京中有?关系……我这一听啊,头都大了。”
瑜安佯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低头吃着瓜。
这种话自是不该她?说,她?便点到为止,后面问话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了。
羌族使团留的时间长,大抵要在年后才走。
瑜安回去之后便开始抓紧忙起太后交代下的任务,一刻也不敢歇。
如今瑜安身上也无诰命,使团初来招待的那一日她?不在场,只知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是第二日太后叫她?进宫才见识到了。
少?了些朝政上的事情,嫔妃贵女相聚一堂,瑜安同明嘉坐在一旁细细端详着在座的羌族公主。
据说羌族公主是羌族王最?爱的小公主,原本老来得女的喜悦,加上这位公主颇有?羌族王年轻时的风姿,叫这位公主成了羌族近些年最?耀眼的人。
“老师,你看她?腰间的那条鞭子,听说她?拿那鞭子杀了不少?人呢。”明嘉遮着嘴,附在瑜安耳边小声说。
瑜安偷偷看了眼,确实瞧见了她?腰间的皮鞭。
“念在两朝多年友好,哀家命人给公主做了身衣裳。”
太后抬了抬手,身边的嬷嬷从下面接过,往那位公主面前举了过去。
那人顶着一双丹凤眼,慢悠悠微睨一眼,抬手称谢:“多谢太后好意,只是我习惯了穿我们羌族的衣裳,穿不了中原的长衣宽带。”
太后:“知道公主尚武,这衣裳也做了改良,版型与?胡服差不多。”
那人提着嘴角轻嗤道:“我们羌族不比中原这边的女子擅长女工,也没有?中原的女子儿女情长,我们只懂得拿起弯刀上阵杀敌,或是留在家中照看牛羊,这样细腻的料子穿在身上,中看不中用,还没下地兴许就被沙棘刮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