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今日是什么情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要是追究这件事是为了谁,那便没意思了。
罢了,就算是他有?意骗她, 她也发现?不了。
瑜安不再言语, 径直转身离开了。
铁矿当晚被查封, 卫戟拷问?了一整夜, 直至纪景和白日去了县衙,头目还是没开一句口。
“据我所知?, 沈家也给不了你们多?少钱,还值得你这般死心塌地。”卫戟纳闷。
男人不啃声,被绑在刑架上,一副任杀任刮的模样。
偏偏他还不能?杀, 卫戟就算是想再下狠手,也得仔细悠着?, 真怕这人受不住,一命呜呼了。
卫戟甩下鞭子,出去找了纪景和。
“大爷, 还是不开口。”
“下去传令,封锁江陵城,严查城内铁匠和铁矿老板。”
如今撕开脸面,反正沈家迟早会知?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对方使招前,先把?手下能?掌控的调查清楚。
卫戟领命下去,纪景和起身走进了审讯的地方。
男人奄奄一息挂在刑架上,瞧见?纪景和走来,眼皮耷拉,嘴却扯出一丝嗤笑。
“像我这种小喽喽,还用得着?你这种大官冒死护着?我?”
“你知?道我是大官?”纪景和拿起火盆中的烙铁看了眼,神情尽是漫不经心。
“知?县对你点头哈腰的样子,能?不是大官?”
“既然清楚,就该赶紧将肚子里头知?道的东西倒出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纪景和抬眼瞧向?他,蔑视道:“这世上不只你知?道这件事,趁着?自己有?利用价值,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真。”
“你们当官的不都是一个?样子,若不是你们不作为,我也不至于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点到为止,纪景和无意与他争辩,况他也不是在江陵做官。
全?县城的铁匠一一排查,纪景和一直忙,每晚歇在县衙,连家也不回了。
这些日子瑜安住得舒服,也不管纪景和的事情,就连他几日未归的消息也是在饭桌上听陈氏问?宝珠才知?道的。
“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呢,又不吃药,也不休息,能?好吗?”
“那么大男人,还能?因为烧伤死了?”李宝忠咬了口馒头,冷声道。
陈氏“啧”了一声,“那不是烧伤,是炸伤,军营里有?多?少因为伤口断手断脚的,你就这么盼着?你孙女婿的好?”
李宝忠哼了一声,撇头不再理。
瑜安:“那么大的人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阿婆你就别担心了。”
陈氏一讶,“合着?你这丫头也不在乎……”
瑜安放下筷子,无奈道:“阿婆你不知?他,他是咱们里面最不需要照顾的了,您就别担心了。”
回去后,瑜安刚拿起话本,门外便又响起敲门声了。
是阿婆。
宝珠开门,见?陈氏手里提着?纸包和食盒。
“我老了不方便,你乘车给送去县衙吧。”
“不是说好了不管么?”瑜安放下书,起身去接。
陈氏:“好歹是为民?办事,就算你们夫妻关系再不好,也要把?这点做好,他受着?伤,几日发热不退,不管是多?身强体壮的人,也迟早会受不住的。”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外祖说的。”陈氏低声道,“你别看你外祖嘴硬,但是方才你刚走,他嘴上就念叨起了,好孩子听话,不为了景和,也为了百姓去吧。”
瑜安无从辩起,揭开食盒的盖子,看见?里面的饭菜,默默叹了口气?。
老人不知?道实情,她知?道。
纪景和也算是因她如此,送个?饭和药,也不算是过分。
她应下,随后换上厚衣,乘车去了。
县衙内,灯火通透,因为来了不速之客,愈加显得沉闷压抑。
未行至附近,便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声音。
“啪”——
茶盏摔落在地的脆响。
“纪景和,我与你说过什么!?”沈易双手背着?身,“我不让你插手这件事,你为何就是不听?不听你外祖父的话就算了,你竟连你娘也不顾了?”
“我娘嫁入纪家几十年,不知?沈家惦念了几次,她在沈家重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怎得连一个?沈家人都不见?相?看?”
纪景和冷声质问?,面上神情亦是冷漠到了极致。
沈易瞪着?眼看着?他,听他又说:“这次若不是外祖父临终前坚持要见?我娘,不知?舅舅还是否会向我娘传信,叫她会漓洲参加丧事。”
屋内陷入短暂的凝滞。
沈易半眯起眼,咬牙骂道:“好啊纪景和,不愧是纪家的好儿子,真是跟你爹学了十成十,想当年,若不是你们自私,对我不管不顾,我能?沦落至回漓洲?”
“你娘是我唯一的亲姐姐,可是在我落榜的时候,她不闻不问?,有?拉过我一把?吗?”
“现?下我过上好日子了,你又来搅和我了……我靠自己赚钱有?什么不对,你为何非要把?自己的亲舅舅赶尽杀绝呢?”
纪景和注视着?他,冷嗤:“舅舅又何尝不是对我赶尽杀绝,那夜半路冲出的人,难道不是舅舅派来的吗?”
“是!”
沈易指着?他的鼻子,“我就是要杀褚瑜安,要不是因为她,你会来查我吗?”
“我告诉你,你和她尽早死了那条心,想扳倒严家,做春秋大门去吧!”
“她扳倒了夏家,还想扳倒严家,我就不懂了,把?严家搞下去给她有?什么好处?褚家的案子不是已经翻了吗?”
沈易硬生生憋了口气?,哽在胸口,上下不通。
“事在是非公道,与谁家无关,严家动摇国基,就是该罚,舅舅,你若还将律法放在眼里,在乎沈家老小的死活,就该现?在主动坦白,如实供述。”
沈易:“妄想!”
“你今日把?我告了,我看看你还能?活几日。”
拂袖离开,打开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沈易径直向?前走,仿佛没看见?瑜安人一般。
瑜安愣了愣,她刚到时,听见?青雀说沈易来了,不过片刻,她还未走至门口,人就出来了。
再看向?屋内的光景,也不见?纪景和的身影。
她抬脚走进,将手中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看向?他时,纪景和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脸上泛着?红晕,眉头微锁,手中笔挥舞得极快。
“外祖母叫我给你带了些吃食和药,既然身体未好,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她说。
纪景和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她来了。
“我身体无碍,不必叫外祖母担心。”他放下笔起身,将门关上,“外头这么冷,你本不应该来的。”
看着?眼前纪景和为她倒的热茶,自然也注意到了脚下那摊茶杯砸碎的水渍。
可见?舅甥俩起得冲突可不小。
“你舅舅来,可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配合。”他说得轻松。
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多?加过问?。
纪景和一心一意要将事情调查清楚,沈家来劝,反而龃龉愈加大了,这还是刚开始,若是到了后面,她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更不懂纪景和这次为何这般着?急,圣上分明没有?下限时间。
“外祖说你那伤最好是时刻注意着?,小心病情严重。”瑜安嘱咐了一句,便打算走了。
“这段时间你也保重,小心出门。”
话语落下,瑜安便开门去了。
纪景和的事情她不再过问?,每次有?新状况的时候,苏木来禀报时,瑜安不甚提起兴趣,大概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宝珠纳闷:“姑娘倒是不在乎了?”
“在乎也没用啊,我又帮不上忙。”瑜安长?出了口气?。
“我眼下倒有?些后悔,你说,褚家的案情已经翻案了,如今也是一身清白,严家陷害我爹勾结外将这件事,还值得细究吗?”
宝珠:“自是值得,先帝当初下定决心要治罪老爷的,不就是因为勾结外将这件事吗?”
虽说眼下已经无人计较了,但是凶手照旧是凶手,怎么能?就此放过。
宝珠算是看出来了,拍了拍她的肩头,“姑娘,你别害怕,也别犯愁,路在脚下,大爷这般查下去,总归会有?结果的。”
不过一日,头目又开了口,说是给沈家运送货物不止他一家,还又从漓洲地界来的一家铁矿,他们每次送货时,都能?见?面。
查清路线后,果然与所供出来的信息相?符。
纪景和忽得回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要去漓洲。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也要去。”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好好留下,待事情一结束,我就回来了。”
瑜安不明,“查严家是我的事情,怎得又变成了你的?”
“当初你家出事的时候,我没帮上忙,现?下不管于公于私,这件事也该我管。”纪景和站起身,“你休息吧,今晚我歇在县衙。”
瑜安觉得说不上话,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开门不见?了。
白日里,陈氏与瑜安坐在一块,不觉就聊起了四?周的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常跟你一起玩的孩子了?隔壁张家的,年岁跟你一样大,一直忙着?家里的生意,眼下都没成婚呢。”
宝珠坐在旁边缠着?丝线,笑道:“姑娘小时候还是孩子王呢,这么多?玩伴。”
“你当呢?”陈氏一脸满意,“她小时候可皮了,街头巷尾的婆子们都给我说,你是投胎投错了,本该转世是个?男娃的。”
陈氏咋舌,“别打岔。”
“张家那小子,我和你娘当初差点给你们定了娃娃亲呢,要不是你爹升官升得太突然,说不定真成了。”
这么瞧着?,还真是有?缘无分。
“其实我倒觉着?幸亏没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长?大了万一后悔呢。”瑜安说得认真。
陈氏轻笑,一副“我还不清楚你”的样子,“张家那小伙儿长?得那么好看,你能?后悔?”
李宝忠之前还跟她念叨,若是瑜安能?和离了,再找张家人也不成问?题,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还能?住在跟前,好照料。
正说着?,院子外头就传来了声响。
有?人叫。
众人开门去瞧,瑜安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陈氏立马笑着?招呼。
“小柏,怎得是你?从荆州城回来了?”
瑜安眯眼瞧着?,看着?陈氏从墙头接过一筐新鲜菜。
男人看着?俊俏,也算得上玉面小生,四?眼相?对,对方先开了口。
“阿婆,这就是玉娘吧。”
“是是是,这是玉娘。”陈氏招呼道,“玉娘,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张家的儿子,张柏。”
“张柏哥好。”瑜安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张柏笑着?说:“听我娘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这么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也认不出你了。”
“怕不是认不出,是压根忘了吧。”张柏说笑,爬在墙头又说了几句,便道别了。
自此之后,两家的墙头便不消停了,时不时就有?东西送了过来。
李宝忠:“叫我说,张家这孩子瞧着?都比那小子强,我说玉娘,不如离了,另嫁吧。”
“死老头子,胡说什么呢……”陈氏敲了下碗沿。
李宝忠皱眉:“我说真的,这儿是江陵,又不是京城,哪来那么多?规矩,和离另嫁又不是没有?。”
老两口说说笑笑,瑜安也爱听,从不放在心上。
晚上苏木传来消息,说是一举擒拿了沈家的另外一支商队,还擒获了沈易“心腹”,圣上得了消息,已经派张言澈南下协助彻查了。
手中有?权力就是不一样,短短四?五日便有?了效果。
宝珠在旁听得认真,一脸意外:“那岂不是沈家就被彻底查了?”
瑜安:“可以这么说吧……”
细算算,前后也不过花了两个?月时间,其中还算着?路程上花的时间。
宝珠一时插嘴,叫瑜安忘了自己想问?的话,苏木下去后,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一日她出门买菜时,恰也就在门口碰见?同要外出的张柏。
“张柏哥,出门?”
“是啊,出门看店,这么早出去买菜。”张柏笑说。
“买菜可不是要趁着?早起嘛。”
瑜安大方应话,没半分生疏,和善开朗的性格招人喜欢,一下就聊着?停不下来。
一时也就不注意去看站在不远处的人了。
宝珠恍惚了一下,抬手遮去头顶的太阳,眯起眼望去。
待张柏离开后,她用手肘戳了戳自家姑娘,“姑娘,我方才好像看见?大爷了……”
瑜安朝着指的方向看去, 并无踪影。
“好像是?走了?还是?我?眼花了……”宝珠一时也不敢肯定。
瑜安抬脚走,“应该不是?他,要?是?他的话, 他会直接回?来的, 不会到了门口又走的。”
再说, 沈家的事情?好容易有了眉目,他未必能抽开身回?来。
瑜安不再做他想, 带着宝珠逛起了早市, 一日下来后,照旧是?苏木向她汇报着情?况。
“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日日向我?来汇报了。”瑜安在他临走前嘱咐。
苏木吞吐:“可?是?……这是?大爷的意思。”
“不用了。”
瑜安放下笔,“既然事情?已经回?到了正轨,就不用与我?详说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我?只?看结果就好。”
苏木:“那大爷那边……”
瑜安:“就说是?我?的意思, 他会听的。”
苏木不再计较, 应下后便准备走了, 结果开了一半的门,愣在门口不走了。
瑜安抬眼瞧他, 见他憋出了一句话:“夫人,大爷最近的情?况,您知道吗?”
苏木苦着脸,吸了好一口气, 皱着眉又说:“等大爷回?来了,让他自?己给您说吧, 反正……反正这次挺凶险的,最近这段时间大爷就像是?急着要?作?何般,连着几次铤而走险, 全然没了之前的样子。”
他说得隐晦,瑜安听着似懂非懂。
不等她开口问,人就走了。
不过确实,这段时间纪景和一直不回?,连两位老人也开始问了。
“他应该是?去了漓洲,具体作?甚,我?也不清楚。”
陈氏:“你?是?他媳妇儿,你?连他在外面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见那个?侍卫每日来向你?汇报嘛。”
瑜安不以为意:“都是?公务上的事情?,我?听了也不懂,等他得空了,自?己就回?来了吧。”
陈氏:“但是?听见街头的刘婆说,前几日早上,她还看见了景和回?来呀,怎么?你?没见?”
前几日早上?
那不就是?宝珠向她指的那日。
瑜安摇头。
陈氏尽量开导,“虽说你?们小?两口感情?不合,但到底是?夫妻,你?还是?要?了解的,我?看人家景和对?你?十分上心,倒是?你?,满是?一脸的不在乎,你?叫人家景和知道了,多伤心啊……”
“身上的伤还不知道好了没……”
听陈氏在耳旁念叨,手?中的针线一时不知从哪儿下了,端详绣棚,神却跑到了半边。
——“连着几次铤而走险……”
——“反正这次挺凶险的,不知大爷为何近来这般急躁……”
莫不敢真的出了事情?。
后日就是?李宝忠的寿辰,照陈氏的意思,是?想叫纪景和回?来吃顿饭,吃过饭后,要?忙什么就忙什么,他们也不管。
瑜安不置可?否,由着宝珠将这件事情?传达给了苏木。
苏木得了令也早早去报信了,当天下午,人就回?来了。
纪景和拿了好些东西,陪着老爷子下了两盘棋,哄得老人高兴得还笑了好几声?,刚准备开饭的时候,又被卫戟叫走了。
说是?圣上来了旨意,得回?县衙接旨。
“那就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吧。”
李宝忠若有所思,也没说什么,喝了小?半壶酒,心情?瞧着不错。
纪景和临走前说了会回?来,可?惜睡前依旧不见动静。
躺下后,胸口莫名发慌,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瑜安便想着应该是?纪景和回?来了,可?是?刚没入睡多久,就又听见院门有响动。
一来一回?的,彻底睡不着了。
屋内的炭盆已经彻底熄灭了,凉风冷飕飕地往两个?露出的肩头钻,叫人顿时睡不着了。
脑袋彻底精明,怎么闭眼都静不下心睡,索性穿上衣裳,穿鞋起床将炭盆继续烧起来。
窗子晃过一瞬亮光,抬头望去,不像是?院子里有人点灯,再细细查看,总觉着像是?院子外面传来的,屋里还蔓延来一股呛鼻的烟味。
她开门去看,顿时心头一紧。
着火了,火势甚至已经悄无声?息地烧到了屋顶。
瑜安赶紧进去穿上衣裳,去敲了各屋的门。
火势蔓延迅速,等她搀着两位老人出门时,已经烧到门楣上了,恰恰是?木制的,仿佛眨眼就要?往头上掉下来般。
火势渐大,火光也叫醒了四周的许多人,瑜安将老人给宝珠安抚好后,就撸起袖子去院里救火了,陈氏和李宝忠都没能拉住。
院中好多药材和屋里的钱财,能救则救,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其它,结果刚提了两桶水,身旁就突然多了个?身影。
“赶紧出去照顾老人,我?救火。”
张柏挽起袖子,身上连袄子都没穿,仅仅一件单薄的外衫。
“人手?不够,能多一个?是?一个?……”
张柏见劝不动,只?好跟着一起提水救火,火势渐大,张柏不顾她的想法,直接将人拉了出去。
街巷堵满了人,人人在外瞧热闹,鲜少有人敢冲进去救火的。
“李老爷子,你?家怎得突然着这般大的火,赶紧报官吧,这火救不了……”
“是?啊,赶紧叫你?外孙女出来,里面危险。”
李宝忠朝里喊了两声?瑜安,始终不见都动静。
陈氏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瑜安呢?她人呢?”
老两口抬头看见是?纪景和,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玉娘进去救火了,我?们拦都拦不住,现在火势这么大,她怎么出的来……”
漫天的火焰亮在天边,浓烟已经有好些部分从外弥漫了出来,纪景和不过看了几眼,便一头朝里跑了进去。
“诶!”陈氏伸手?去拦,腰差点闪了都没抓住。
李宝忠在后将她扶好,并说不出话。
陈氏急得喊了起来,众人忙着安慰,不过一会儿,就听见旁人有人在喊。
“诶,这不是?李家那姑娘吗?快,你?外祖他们找你?呢!”
瑜安咳着嗽,好容易喘着气停了下来,就看见门口的陈氏和李宝忠正苦着脸望向院门。
她踩着步子向前,“外祖!”
陈氏回?首一看,蓦地松了口气,双腿都快软得坐在地上了。
“你?这孩子,出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我?和你?外祖父还以为你?还在里面呢。”
瑜安:“我?刚出来,是?张柏推我?出来的,你?们瞧见张柏哥了吗?”
刘婆子四下张望,招手?道:“张家哥儿不是?在那儿嘛,你?们看。”
朝着方向望去,视线快速扫了几遍,才在人群中找到张柏的身影。
那人喘着粗气,额上还抹上了一道黑。
“张柏哥!”
瑜安叫了一声?,张柏盲应了一声?,见旁人示意,才发现时瑜安在叫他。
“你?额上有黑。”
瑜安试着从外袄掏出一块手?帕,欲递给他时,张柏无辜伸出手?,两只?手?布满了黑。
也顾不上旁的,瑜安直接抬手?向他额间擦去。
“诶诶诶诶……景和跑进去了,景和……”
声?音传进耳中,心狠狠一滞,瑜安喊道:“你?说什么!?”
见到瑜安平安在外太激动,转眼的事情?都给忘得干干净净,陈氏正欲届时清楚时,李宝忠拉了拉她,激动道:“出来了出来了。”
一眼望去,纪景和正忍着咳嗽,肩头和半个?身子都被染了一身黑。
陈氏:“没事吧?”
纪景和不由看向眼前的瑜安,刹那间,余光就已顺带看了她身后的张柏。
他下意识攥了攥拳头,轻轻吐了一句:“无碍。”
声?音极轻,轻到甚至叫瑜安生出了种错觉,潋滟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了层微弱的金光,分明光线那么充足,却唯独一团黑影挡在了他脸上,叫她辨不清他的神情?。
但又隐隐泛着怪异。
经验告诉她纪景和不可?能会为了自?己冒险,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怔怔看着他,胸口的跳动就像是?悬在半空,没有底。
李宝忠重重拍了拍他的膀子,脸上难得露出欣赏的颜色:“好小?子,够胆!”
纪景和不觉缩了缩,脸上无甚神情?,自?然叫人察觉不到。
“待会儿县衙救火的人就会来,房子是?住不成了,不若今晚就先在县衙凑活一晚,明日再相商往后的吃住。”他说。
李宝忠:“行,听你?的。”
话语刚落,一批批的衙役便来了,加上左邻右舍青壮男子的帮忙,灭了最后一团火后,众人才舍得四散回?家。
县衙内,老两口惊魂未定,坐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
“这火烧的,银票和草药都不见了……”
“死?老头子,命都快不保了,还想这些东西。”
屋内的炭盆烧得正旺,烤得连被窝都暖烘烘的,陈氏躺进被子里,心头却不得踏实。
“大冬天的,哪来的火啊?真是?怪了……你?说老天爷打算啥时候收走咱俩的命?”
女儿早早离世?,儿子也远在京城,他们两人活在江陵,半生都不见身边亲近之人,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啊。
陈氏叹气:“啥时候收走算啥时候呗,我?又不怕死?,你?怕?”
李宝忠看着窗外,默了默,一时又想起了什么般,“欸,你?看方才,纪家那小?子听见玉娘在火里头,二话不说就冲进去了,那么半天才出来,说明心里是?真的看重咱玉娘。”
陈氏瞪了他一眼,“你?第一日知道?”
“之前不信嘛。”
李宝忠喟叹,“他之前那么对?待玉娘,突然改了口,谁知道他是?图什么?”
说不准就是?看见褚家翻了案,不想给自?己落得抛弃结发之妻的名义,所以才死?皮赖脸不和离。
“再说了,玉娘都说了,她跟太后娘娘关系好,没准儿纪家人就是?看中了这个?不愿房玉娘离开,但是?今日一瞧,还真未必。”
陈氏“嘁”了一声?,也不禁细细琢磨起来。
火场,那么危险,冒着丧命的风险进去找人,出来连句诉苦的话都不说,而是?一味地处理事情?,是?个?男人做出来的。
“咱点头有什么用,我?瞧咱家玉娘,估计是?看不上了,比对?张家哥儿的热情?劲儿高都没有。”
老人双双叹息。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玉娘自?己的主意吧。”
县衙条件简陋,纪景和已尽量叫人布置,本就是?临时落脚,瑜安就不讲究了。
宝珠插上门,熄灯后上床:“姑娘,我?好像看见大爷屋里进郎中了。”
“他伤还没好?”
宝珠钻进被窝,“我?今日瞧着大爷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估计是?还未好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着大爷近来瘦了不少。”
瑜安倒没感觉。
“姑娘要?不明日去亲自?看看?”
瑜安漫不经心掖着被角,“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己那么大的人了,有郎中去说明就是?好了。”
李宅被烧得有些厉害,早起去检查时,发现墙角处有桐油的痕迹,并且数纪景和居住的房间痕迹最多。
对?方设出这局也只?为要?纪景和的命。
好在她提前发现,全家人这才躲过一劫。
不过半日,纪景和便将犯事的人抓了起来,只?是?嘴硬,什么都不肯招。
圣上连夜下旨,将沈家走私的事情?全权交给张言澈,速速命纪景和回?京,瑜安本是?想打算陪着老人将宅院收拾好后再走的,可?是?老人都直催她。
“这边景和都安排好了人,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快些回?去,卓儿还在京城呢。”
瑜安还欲再说,老两口就还有别的话等着劝她。
“舅舅他们在京城过得很好,我?上次去昌平,也劝过他,今年?过年?,不定会回?来的。”
陈氏握着她的手?,“我?们知道,你?就别担心我?们了,路上顾好自?己。”
一一道别后,便启程了。
纪景和向两位老人一一行礼,随后看向瑜安。
四目相对?,在足够的光线下,瑜安真正看清了他。
苍白冷峻的脸上,线条愈加分明,双眼敞亮又坚定,深处却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瑜安想说?些什?么, 但是脑中过了一遍,又觉着没什?么好说?的?,便无言了。
折身上了车, 掀起帘子继续与老人们挥手道别, 直至车轮启动, 才放下帘子。
沈家彻底查封,不知这种消息传回京城, 沈秋兰会如何。
瑜安预想过最差的?结果, 却从未设想眼下的?光景。
仿佛眨眼间,偌大的?沈家便倾覆了。
宝珠:“姑娘,您有没有觉得?,大爷近来话变少了,之前?对姑娘, 话可多了, 怕那个?, 又是怕这个?的?。”
瑜安:“近来事情太多吧, 可能累了就不想说?话了。”
宝珠笑了一声,“不过大爷还是厉害, 来江陵才几日啊,就把老人们给治服了。”
说?起这个?,瑜安不由想起起火那日。
纪景和傻得?一股脑冲进院子里……
若不是李宝忠和陈氏亲口给她所说?,她是万万不敢信的?。
一路上鲜少有话, 直至到了天黑前?,她们的?脚才落到地?上。
青雀:“少夫人, 就剩一间客房了,我们这就安排您和大爷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