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by一米花
一米花  发于:2025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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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将军,区区小卒。”
姑娘不理会,把酒囊塞入他怀中:“这是?我阿耶生前酿的?酒,比军中的?好喝!”
他仰颈痛饮。
“我叫尤兰儿?。”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笑意盈盈,“小将军,等你喝完酒、吃完肉,你就走罢。”
梁邵放下?酒囊,不解看她。
尤兰儿?双手抱膝,坐在?他身侧,仰头望向黑缎般的?夜幕:“我们?这地?方外寇频仍,连年?不绝。其?实百姓们?都知道的?,但是?也?没有办法。朱咸将军与察台的?那?个阿其?隼做了交易,阿其?隼定期来烧杀抢掠,朱咸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上报给朝廷,说边境敌寇流窜。等朝廷的?粮饷拨过来,北川军就不会抢我们?的?田、抢我们?的?食物了,甚至我们?做的?东西,还能卖给他们?,这很平衡。可?是?,你打破了这个平衡。”
梁邵两只眼蹬圆,不敢置信地?看她。
尤兰儿?一笑:“朱咸将军是?不是?不让你杀阿其?隼?”
梁邵愣愣点头。
忽而一只箭宇破空射来。梁邵一手揽过尤兰儿?,双双倒地?。尚未来得?及反应,哨塔已摸上来三五条汉子,皆是?察台兵士装束,深目直鼻。
他们?操着听不懂的?察台话,却?齐齐地?将钢刀挥向梁邵。梁邵脚尖挑起红缨枪,凌空接住,很快与他们?斗将起来。约莫两炷香时辰,梁邵才将这伙人斩杀,余下?最后一个,他没杀,想逼问他们?为何要杀他,奈何语言不通。
尤兰儿?从角落走出来:“我会察台语。”
“你且问他,为何要杀我?”
“他说,便是?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梁邵寒眸一凛,枪头直抵那?人脖颈,血溢出来。那?人立时哀嚎求饶。
“他说今晚会有一支察台军队从此地?进入北川!”
“进北川干什么?”
“他说,察台的?大将军为报阿其?隼被杀之仇,已集结精锐,准备于三日后黎明,兵分两路。主力佯攻朱咸将军驻守的?左翼防线,实则是?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是?一支百余人的?凿穿队,这支队伍会绕过主战场,从小将军你此刻守卫的?哨塔下?方一条极其?隐秘、连北川军地?图都未曾标注的?羊肠小道直插北川腹地?,目标直指后方的?安平粮仓!一旦安平仓被焚,前线军心必乱,察台主力便可?趁势掩杀,彻底撕破北川防线!”
梁邵咬牙,提枪正要杀死他。
那?俘虏连忙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尤兰儿?愣在?原地?。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朱咸将军对此心知肚明,他暗中撤下?这条隐秘通道附近的?巡逻,又派小将军你来守哨塔,就是?要你葬身此地?。”
梁邵已气得?牙颤:“为什么!”
“他说,朱咸将军与他们?约定了,只等‘意外’发生,他便推卸责任,借此向朝廷哭诉兵力不足,索要更多资源。等朝廷援兵一到,察台首领会佯装连败,再退回去。如此,察台报了仇,夺了安平粮仓的?粮食,朱咸也?能挣得?军功、粮饷。”
待这番话听完,梁邵浑身血液近乎凝固。这已不仅是?通敌,这是?要葬送北川左翼的?整条防线,用万千将士和后方百姓的?血,染红他自己的?顶戴!梁邵回望远方军营那?点点如萤火般的?灯光,只觉得?无比讽刺。朱咸把他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成为这场巨大阴谋的?第一个祭品,一个死无对证的?“失职”哨兵……
梁邵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和坚定。他一掌劈晕俘虏,将其?捆好,而后猛地?撕下?俘虏的?衣襟,指尖蘸着地?上的?血,在?布片上飞速勾勒出此条隐秘小道的?走向和察台偷袭安平仓的?计划。
“兰儿?姑娘,”梁邵将血书塞进尤兰儿?手中,声气坚定,“你熟悉地?形,请你立刻下?山,避开军营,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份血书送到安平仓守将手中!告诉他们?,加固城防,死守待援!还有,若有可?能,将此信抄录一份,设法交到裴大将军手上。记住,除了裴大将军本人,不要相信北川军任何人!”
他也?不知这偌大的?北川军,是?否还有像朱咸这样的?人存在?。又或者,连裴大将军也?知道此事?
思及此,他浑身冷了又冷。
尤兰儿?看着梁邵染血的?脸,重重点头,而后将血书紧紧揣入怀中,转身迅速消失在?哨塔下?的?阴影里。
梁邵并没有走。他藏起这些敌寇,迅速整理装备。红缨枪重新握紧,青霜剑终于出鞘,寒光如水,映着他凌厉侧脸,直鼻薄唇。他将腕子上的?红麝串子褪下?,与善禾的?书画一起放入荷包,郑重地?搁在?怀中。
待这些准备完毕,梁邵又去搬来哨塔储备的?、早已被遗忘的?狼粪和干柴,点燃了最高处的?烽燧。很快,一道粗壮的?、浓烈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狼烟划破夜幕,笔直地?刺入黑缎般的?天穹。而后,梁邵提枪挎剑,几?步就跑下?哨塔,扼住这羊肠小道的?唯一通道。
此是?一处狭窄隘口,是?进入大燕境内必经之路,易守难攻。而他梁邵,将会成为一枚钉子,牢牢钉死在?这里。
身后是?冰冷山岩,远处是?飞鸟入林。漆黑如墨、杀机四伏的?峡谷深处,巨大的?孤独感再次袭向梁邵,比在?梁府时更甚。枪杆撑地?,梁邵抬头望天,空荡荡的?夜幕,像他内心那?般的?空虚。他在?内心深处祈祷,祈祷祖父、阿耶、阿娘保佑他尽量多拖一炷香的?时间,让尤兰儿?把信传出去。
不多时,远方烽火熊熊,照亮了红缨枪的?枪头。梁邵的?脸,也?随着冲天火光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此一刻,他不再是?密州那?个混不吝的?梁霸王。
梁邵缓缓抬起红缨枪,枪尖直指前方。
那?头响起诘问:“拦路者何人?”
“密州梁邵!”
“呵!梁邵何人?”
“取你贱命的?阎罗!”
话落,枪尖在?地?面刺出金光,梁邵提枪冲上去,与那?先锋缠斗在?一处。几?十回合之后,先锋被梁邵一枪捅穿胸膛,剩下?的?察台兵方知眼前人厉害,齐齐挥刀劈来。
梁邵虽英勇,敌方却?约有百人,任他再怎么武功盖世,也?难以一己之力抵挡。很快,他右臂生受一刀,再提不起枪来,只得?用左臂抽出青霜剑御敌。越来越多的?察台兵冲上来……
梁邵倒在?层层叠叠的?敌尸上时,目力所及是?哨塔上的?狼烟袅袅升空,像一团化不开的?云。
剩下?的?察台兵也?是?力竭,看他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咧嘴笑开,狠狠骂他,预备存个力气给他致命一击。
今晚无月,却?有薄云流动。梁邵想到自己终要葬身此地?了,也?不觉滚下?热泪来,把面颊上的?鲜血稀释得?粉红。
此地?,天高地?阔;此地?,英雄之冢。
死在?这里,倒也?无憾了。
可?是?,他不想死……
谁会想死呢……
他竟想起从前祖父与阿兄的?斥骂,心里还是?难受的?:“梁家又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舅舅就是?兵部的?,祖父从前在?朝中也?有点薄面,怎么就非得?你上战场把命拼了去挣前途?!”
察台兵士已举刀走近,正欲给他最后一击。他已是?强弩之末,也?无力反抗,索性喘着气等待刺入身体的?最后一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视线开始模糊,闭上眼,竟仿若见到了善禾。她的?笑,她的?哭,走马灯般在?他眼前快速转换。
啊,要是?能见善善和阿兄一面再死,就好了……
他绝望地?闭着眼,绝望地?等待最后一击。
钢刀落下?,胸前一阵钝痛。
可?是?,这不是?利刃刺入皮肉的?感觉。
又有什么在?胸前散落了。
他睁开眼,恍然发现?,是?红麝串子与软甲挡住了这一刀。
是?善善!
善善在?救他!
善善也?不要他死的?……
与红麝手串、软甲相关的?所有回忆在?眼前闪烁,凝练的?夜色化作善禾的?脸,温温柔柔地?同他笑。
他终于在?这一刻溃乱,爆出哭声,垂在?地?上的?手攥住旁边的?一柄钢刀,他嘶吼着,扬手劈开那?人的?喉管,血喷满脸。
那?人身后的?察台兵嚎叫冲来。梁邵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他准备在?死前,再多取几?条狗命。
可?预期的?杀戮并没有来临,梁邵耳畔却?响起一阵熟悉呐喊。紧接着,一只箭宇凌空射中为首察台兵的?面门?。随后,无数只箭宇射将过来,冲在?前头的?察台兵身子一僵,无不朝后栽去。
庄一兆领着那?些曾受过梁邵好处的?汉子策马而来。
他们?数十人舞着自家兵器,生生替梁邵杀出一条血路来。待对方只剩下?十数人,见大势已去,只得?夺路而逃。
庄一兆忙丢了武器,见梁邵满身皆是?血,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慌忙背梁邵上马,听见伏在?自己肩后的?那?人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声气浑浊:“别找朱咸,直接……直接找大将军……”说罢,他彻底昏死过去。
其?实,冲天的?狼烟第一时间就已惊动了裴大将军的?中军。
梁邵醒来已是?七日之后。
他身上多处缠着绷带,稍微一动弹便勾起浑身的?剧痛。
尤兰儿?见他醒来,两眼泛光:“你别动!你别动!我去喊大将军来!”
很快,毡帘被掀起,一位身披银甲的?中年?将军阔步走入。但见他身量高伟,行止威凛。紧随其?后的?,则是?参军魏如海。尤兰儿?搬来两把交椅,朝他们?作了个礼,便退下?了。
裴治上上下?下?打量梁邵一番,笑道:“你这伤没有伤及要害,休息些时日便能痊愈。”
梁邵要行礼谢恩,却?被裴治按住:“不必拘礼。我已上表请朝廷奖赏于你,此番你侦破敌军夜烧安平仓的?计谋,又揪出叛将朱咸,立头等功!该赏!”
梁邵眼眸中立时泛光,可?转念又想到上次朱咸也?是?这般承诺自家的?,心头燃烧的?希望又渐渐熄灭下?去。
魏如海笑道:“小梁邵,裴家袭了好几?代的?镇国?将军爵位,不会为着你那?么点的?军功,故意给你使?绊子的?。”
梁邵忙道“不敢”,裴治朗声笑开,打断他的?话:“魏如海,你可?莫要给我戴高帽。若我年?轻几?岁,立功的?未必是?梁邵呢!”
一时三人都笑起来。
梁邵被裴治安排在?中军营地?养伤,尤兰儿?便住在?梁邵隔壁,日夜照料。
裴治很看重梁邵。他说自己是?家中独子,不曾体会过兄弟之情,如今每天来看望梁邵,好像自己真有个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让人怜惜。
梁邵忙说惶恐。
裴治盯着他的?脸,沉默许久,方道:“其?实朱咸那?件事,本将军早就知道。”
梁邵心一坠。
“不过,因手中没有证据,一直也?寻不到合适时机彻查此事。如今你舍命撕开这道口子,军中的?腐败,我也?有由头请京都那?些人来查了,省得?他们?天天在?京都叫唤。”
他拍了拍梁邵的?肩:“好生养着罢,你的?好消息,要来了。”
离开梁邵住处后,裴治径直来到魏参军办公之所。裴治的?奏疏,往往是?他口述、魏参军写的?——因陛下?嫌他的?字太狂放,而魏参军的?台阁体却?深得?帝心。
裴治负手而立:“密州梁邵忠勇贯日,智略绝伦。于孤塔绝境,燃烽燧以警三军,守险隘而摧万敌;保粮秣于既倒,诛国?贼于肘腋。功在?社稷,勋著边疆。臣叩请陛下?,授其?正六品昭武校尉,实领北川军前锋营指挥使?。”他顿了顿:“公侯伯子男……要不,给他请封个男爵?”
魏参军蹙了眉:“他虽有功,却?也?不到封爵的?地?步。而况他如今才十八,这么早封爵,怕是?不好。”
裴治沉吟:“你且附在?后头,先写着罢。到底封不封爵,还得?陛下?圣裁。”
“将军何故如此青睐梁邵?”
裴治一笑:“朱咸之祸,弊在?制度。有道是?‘自古太平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从太祖以来,裴家满门?忠烈,虽守着镇国?将军之爵位,可?到了我这一代,早碍了陛下?的?眼。故此,像朱咸这等暗中通敌之徒,少不得?也?是?陛下?默许的?。前朝高宗皇帝收权,北川设四小将军,我这北川军权早被稀释,除了这支中军,东南西北四军表面恭敬,实际早就不听我调遣了。譬如朱咸这件事,我早已知晓,却?也?不敢贸然出头。”
魏参军叹道:“是?了。像朱咸这样的?,出身世家,又有个姐姐入宫为妃,莫说将军,便是?陛下?要动他,也?得?思虑再三的?。先皇派他们?来北川,本是?要他们?辖制将军,可?日子久了,拥兵自重,现?在?隐隐有割据之势。”
“没错。”裴治蓦然转过身,“要与这些人抗衡,须得?提拔不是?世家出身的?蓬门?之子。可?是?真正出身寒门?的?,家中又毫无助力,与朱咸之流斗起来实在?艰难,怕不是?要耗费许多年?。反倒梁邵这样的?,没落的?世家,是?贵族不是?贵族,是?寒门?也?并非寒门?。一腔热血,与百姓走得?极近,家中又有在?朝为官的?,却?也?不甚亲近。平素里为着黎民着想,险境时又有家世能为他托底。这才是?最合适的?。”
魏参军不由问:“可?陛下?难道不会想到这些?万一陛下?看出梁邵是?将军一心要提拔出来与四军抗衡的?,故意按着不表呢?”
裴治缓缓笑着:“这便是?出身的?重要了。若我提拔个真正是?寒门?出身的?,陛下?不允,那?自然就是?不允的?道理。魏参军,你可?记得?梁邵的?祖父、父亲都是?谁罢?听说他兄长今已内定进士出身了,只是?不知到底是?多少名。还有他那?个亲舅舅,那?可?最是?汲汲于名利之徒。只消这道折子寄到京都,便是?陛下?不允梁邵晋升,那?些人,也?会挖空心思助梁邵一臂之力的?。”
半月之后,皇帝的?封赏自京都快马送来。
密州梁邵,授正六品昭武校尉,实领北川军前锋营指挥使?之职。另,加封护国?县男。
裴治立于高处,凝眸望着下?头被众将士簇拥着的?梁邵,缓声道:“自高宗朝护国?公府霍家被抄,这还是?头一次启用‘护国?’的?封号了。”
魏参军低头不敢言。
裴桢朗声笑开:“怎的?不说话?放心,我并非那?小气之人。不过是?感慨时过境迁罢了。当年?的?开国?四将啊,终究是?四散飘零了。也?就金陵徐家略好些。”他望着远处纵声大笑的?梁邵,“也?不知这梁家两兄弟,能走多远、走多久……”
自这日后,梁邵成了北川军前锋营指挥使?。未久,庄一兆等人也?被他调到自己部下?。
前锋营,是?裴将军手中最锋利的?刀,也?是?死人堆里的?地?方。将前锋营交给梁邵,无疑是?对他的?看重。从此,梁邵再不是?那?个无名小卒兵鲁子,他是?梁指挥使?,北川军诸营中级别最高的?、前锋营的?指挥使?。
十月底,寒风凛冽,梁邵的?伤终于快要好了。尤兰儿?仍旧每天为他熬药、换药。
梁邵找到尤兰儿?,予她五十两银,笑道:“兰儿?姑娘,多谢你的?照顾。从明日起,你不必来了,我的?伤已好了许多,日后我能自己换药。”
尤兰儿?抿着唇:“将军,倘若我是?心甘情愿的?呢?”
梁邵一怔,他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军中人多,尤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成天价出入此地?,总归、总归是?不好的?。”
尤兰儿?酸了眼眶,急声道:“将军,我父已死,家中再无旁人,只剩了我一个,家里屋子也?被毁了,大人想让我去何处呢?”
梁邵蓦地?想起善禾。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善禾也?是?无父无母无家,那?她究竟去哪了呢?
尤兰儿?见他锁眉沉思,心瓣都快碎了:“将军,您还是?在?想那?位薛娘子吗?”
梁邵沉默不语。
“薛娘子是?果敢之人,我心下?实实敬佩。我并不想要旁的?什么,那?日是?将军救了我的?命,我的?命是?将军给的?,我只愿能在?将军身边做个侍女?丫鬟,有个容身之处,别的?不再奢求。”
梁邵猝然抬头,正要说什么,裴治已挑帘走进。他见尤兰儿?在?此,不觉含笑。尤兰儿?忙福身告退,待她离开,裴治方道:“尤姑娘待你倒是?一心一意。你若喜欢,我可?帮你做主——”
梁邵蹙眉,截断他的?话:“大将军,我已有妻子了。”
裴治知道梁邵已然和离,可?他至今仍心心念念着薛娘子,心中不觉好笑。他转了话头,道:“俗话说秋收冬藏,马上快要十一月了,你这伤怕是?还要再养一两个月。你是?第一年?来到北川,必定是?思念家中。再过些日子,最晚是?腊月,你便可?直接回家过节去,也?算是?养伤,过了年?再回来。我听说你如今有个兄长正在?京都,倘若你们?兄弟留在?京都过节,便请你替我捎些东西回镇国?将军府罢。明年?开春回来时,我还想请你护送我家夫人和我那?顽劣的?儿?子来北川,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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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太难写了[裂开]下一章依旧是京都的善善和狗哥
护国县男是我杜撰的,男爵是公侯伯子男里品级最低的,但是弟弟“护国”的这个封号比较厉害。

第55章 梁邵的信。
梁邺把善禾按在浴桶内,直闹了?半个时?辰方歇。事毕时?水都凉了?,善禾身上发冷,肌肤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梁邺唤来彩香、彩屏,教她们重?新烧一桶热水来,又取了?自家的?外氅,把善禾裹紧,抱她回寝屋榻上。
善禾身上酸痛,已累得不想动弹,嗓子干得冒烟,只能任由他摆弄。那厮便?斟了?盏茶,扶着善禾的?后颈哄她饮下,声气?却发淡:“方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善禾从茶盏沿抬眸,模糊不清地应道:“哪句话?”
“你?说那些虚名儿,你?担不起,也不敢担。”
“妾室可入族谱——”
“除了?这个原因?。”他硬声打?断她。
善禾一愣,顿了?顿:“没别?的?了?,就?这个意思。”
梁邺低笑:“善善,你?不是存心要?逃罢?”
善禾心头咯噔一坠,扶着茶盏的?指尖暗暗收紧。她迅速敛眸,转了?转心思,再抬眸时?,眼里已存了?层愠怒,她冷笑道:“原来大爷就?是这般想我的?。”她把茶盏往梁邺那儿一推,半剩的?水洒了?几滴出?来,泼在梁邺玄黑暗纹亵衣上,只听善禾道:“我知道了?。爷费尽心机将我骗来,不过是图个新鲜。现在我已是大爷的?人了?,想必爷也玩得尽够了?。等捱过这两年,爷必定是要?娶位门当?户对的?贤妻回来的?。像我这样身份卑贱的?,合该早早撵走,省得坏了?爷的?清誉。爷这会子问我这话,怕不是要?探我口风,教我到时?候识趣些,别?让爷夹在我与未来太太中间为难。是罢?”
梁邺抿着唇凝盯她,却不言语。
见?他这般,善禾心里七上八下。她从来没有在梁邺面前这样过,这会子这些使性儿的?嗔怪话说出?来,也不知他受不受用。应当?是受用的?罢?毕竟他们刚行过那事,身上还留着彼此的?气?息。这般温存时?分,娇嗔几句,怨怼几句,他总不至动气?罢?
可静了?半晌,梁邺仍是抿唇不言,善禾急得沁出?冷汗,她正要?翻身面壁,把戏独自唱下去,却听他终于开口,声气?泄了?下来:“善善……施家不好相与的?,你?若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容易吃亏。”
善禾揣度着他的?意思,不敢再冒进。她轻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梁邺又俯身吻她。
他这会儿怪得很,心里似藏着事,瞒住她不肯说,只一味吻她,铺天盖地落下来,倒像在弥补什么。其实他瞒她的?事何止一桩,她心知肚明,也懒怠问。横竖他们算不得夫妻,怕是连情意都无,尽是皮肉纠缠。偏这会儿梁邺这般神情,他藏的?事,似乎与她有关。善禾索性把眼闭起来,她不愿想那么多,她只要?哄他高兴、哄他放松戒备,而后拿了?奴籍文书痛痛快快地离开,别?的?与她无关。
梁邺说不清这会儿自己怎么了?,方才善禾的?话落在耳里,他有些恍惚。眼前的?她,好像不是薛善禾,又好像才是真?正的?她。这些日子,他总习惯了?她的?冷淡、沉默、温顺听话,原也忘了?她也是有自己的?性子的?。
上次见?到她这样,还是她与阿邵未和离的?时?候。他们的?亲密,他们的?言笑自然,他们只有彼此才能懂的?、心照不宣的?戏语,梁邺那会儿其实有些慌,他怕善禾真?的?与阿邵产生感情,转头告诉他:“我不想与阿邵和离了?。”
现在,她也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怨怪他,她是真?的?接纳他了?罢?要?不,她何以?与他生气?呢?她大可以?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蒙混过关的?。惟独在意,才会嗔恼,才会怨怼。是罢?
思及此,梁邺隐隐有些宽慰了?。
他已拥有了?她的?身子,她的?心,何愁得不到?早晚是他的?掌中之物?。
只见?善禾闭着眼,安然恬淡的?模样,早没有了?当?初的?抗拒。他忍不住抚上她粉若桃花的?脸颊,低声耳语:“善善,会给你?名分的?,你?不必入族谱,日后也不必再遇到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善禾阖目慢慢地应他。他的?话,只当?是过耳风,她只静静感受从脸到肩、从肩到胸、从胸再往下的?吻。别?的?什么都不想。
蓦地,她听到身上传来一句话:“哪怕未来有主母,你?也是唯一的?你?。我们生在一起,死也同穴。善善,你?就?是我妻。”
她心头肉莫名一跳,猝然睁眼,那厮已跪在她两腿间,褪下她的?亵裤了?。
接下来的?几日,梁邺忙于准备殿试事宜,白日里皆在书房。善禾只在特定时间去给他送些茶水果子,其余时?刻全是陪伴晴月与妙儿。
妙儿已将她们的?计划悉数告知晴月了。晴月一听,脸上笑靥也多起来,直言感觉伤也好得快些,恨不能立时?就?要?下地走路。反是善禾按住她:“你?且好生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多久?到时我们走的时候,免不得要?奔波劳碌,你?须得把骨头都养结实了?。要?是摔了?、碰了?,我可不管你?,你?就自己回这来罢!”说罢,她与妙儿皆笑起来。
晴月并不把善禾的?话当?真?,但又真?的?怕自己这伤耽误了善禾逃跑,心急皆浮在面上。
善禾看出?她的?心思,温声宽慰:“逗你的玩笑话,千万别?当?真?。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走。我如今在他跟前也能说得上话了?,问他要?些名贵药材来与你?医治,应是不难的?。你?又年轻,未必就?需要?一百天便能全好了。”
晴月心底泛酸:“娘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善禾一怔,笑道:“哪能呢?你?看,我身上又没有伤。”
晴月瘪嘴摇头:“我说的?是那种欺负!”她饮泪看善禾:“娘子,你?现在笑起来都发苦。”
只这一句,善禾压在心底的?委屈如暑气?腾腾往上涌。她眼眶泛红,鼻尖也酸了?,慌忙把脸垂下,掩过面上的?酸涩。
晴月立时?懂了?,叹道:“早知如此,那会儿不如不走了?。至少,好歹二爷……”
“晴月!”善禾打?断她的?话,“你?平日里千万不要?说这些话,也不要?提二爷的?名字,教人听去,他又得动气?了?。”
她也长叹一气?:“就?是这会儿让我回到那时?,重?新做选择,我只怕还是会与他和离的?。不过,”她眸光愈发黯淡,“我再不会去求梁邺了?。”
善禾最后悔的?,并非与梁邵和离,而是那会儿为了?和离求梁邺帮忙,以?至于满盘接错。
终到殿试之日,天际才泛鱼肚白,梁邺便?起身预备入宫。
善禾正服侍他更衣。那府里不时?便?遣个人来探问,先是施茂桐使小厮来问可曾备妥,又道若缺物?事只管去寻他,入宫若有不明处,也教成敏去寻他身边人。接着是周太太着人送来一碟糕、两只粽子,善禾正垂头给他系腰带,见?彩香、彩屏各捧只白瓷碟进来,也温声笑着:“‘糕’‘粽’,高中,爷此番必定是要?高中的?。亏得太太有心,我都不曾准备。”
梁邺也扬眉笑着,屈指拈了?块软糕,先递至善禾唇边教她先尝,这才笑问:“如何?”
善禾只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嗯……好干,尽是屑儿。”
梁邺轻轻笑开,指腹替她抹掉残在唇角的?糕点屑儿:“你?倒会挑嘴。”就?着她咬处将糕吃了?,又握她手道:“殿试完要?与同年宴饮,回来怕是不会早,不必等我。”
善禾低眉顺目应了?,正要?剥那粽叶,成敏忽地小跑至廊下,喘吁吁道:“爷,有信来。”
梁邺笑道:“晚间回来再看罢。”
成敏抬眸觑了?眼善禾,旋即压下去:“这信,有些急。”
梁邺听了?,便?近前取过信,刚看到信封上几个字,脸上的?温笑登时?冷下去。善禾不明所以?,一壁剥粽叶,一壁问:“怎的?了??”
梁邺不答,撕封展笺,脸色愈来愈沉。待最后一字看完,他默了?半晌,蓦地抬眸,见?善禾拧着细眉看他,方意识到失态,扬了?笑看她:“无事,不要?紧。”正要?将信烧了?,手却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最终仅是把信笺重?新折好,塞入信封,大喇喇搁在案上,便?不再提此事。
临走前给他佩荷包,善禾弯腰仔细整理着绦带。他忽地抬手,单手抚上善禾的?脸,迫她昂起头:“今儿回来不会早,你?要?累了?,早些歇息。”
善禾一笑:“知道,爷要?出?去赴宴。才刚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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