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by一米花
一米花  发于:2025年11月04日

关灯
护眼

善禾眼中渐渐放出光来:“是呀,只要我把奴籍捏在自?己手中,他便无可?奈何了。”
只是,如何取得?自?家的奴籍?
直接问梁邺要,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娘子要装起来。当初,梁邺不还让娘子骗二爷么?他说的那什么‘骗人当有?八分真,二分假’,现在娘子就把他教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通使在他身上,那也是他活该!待娘子取得?了他的信任,坊主那边想必也筹谋完了,娘子就把自?己的奴籍一起带走,可?不就一切顺遂了?若娘子担心他追上来,咱们拿了奴籍,作速回?密州去,娘子就去求梁二爷,让他出面把这文书更易。我瞧那梁二爷,为人倒是真挚些的。”
善禾听了有?理,二人如此商量着,慢慢议定计谋来。
这当下善禾感?受着腰间越来越紧的力道,身后越来越烫的身躯,连那昂藏蠢物似乎也大了大,直抵着她。
善禾咬咬牙,终究把心底的羞愤与屈辱按捺下去。她又想起彩屏的话:“大爷那般的人物门第根基,他还巴巴儿地要您,您也不亏呢。”是啊,梁邺这样的人物门第根基,说起来,还是她高攀。既然他把她当不要钱的妓.子玩弄,那她反客为主,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故此,善禾抚上腰间箍着自?己的手,微凸的青筋在指腹下如沟壑蜿蜒起伏。善禾的手从他手背慢慢游到?腕子,再到?手臂,力道又轻又柔。
那厮明显浑身一僵。
梁邺硬声道:“善善,你……”
善禾攥住他手臂:“才刚躺在这,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想许多事。”
梁邺犹不敢信,迟疑开口:“想什么?”
“好多。”她道,“刚开始是想祖父,总觉得?对不起他。然后想到?薛家,想到?阿耶,我却记不起来阿耶的模样了。最后又想到?今天,想到?白日?里的风,茶馆雅间的月洞窗,窗外?是老杨树,郁郁葱葱的……”
梁邺心跳如鼓,他掰过善禾的身子,整个人欺身上去,两臂撑在她肩侧。
“善善,”他只觉嗓子灼烫,“……你可?想过我?”
善禾平躺在他身下,顿了顿,努力挤出个笑靥:“我要如何才能不想你?”
四目相接,梁邺默然望了善禾一瞬,旋即俯首含住她唇瓣,细细咂吮起来。
两具身子很快贴近。
这遭的快意是先前数次都无法比拟的,因?善禾不再那般推拒,是真正地与他敞怀,真正地接纳了他。他也额外?地温柔了些、慢了些,把时间拖得?更久,仿佛要将春宵的每一刻皆记下心,留待以后细细回?味。
帘帐晃荡,金铃微响。藏在帐与铃之后的摸索、嘤咛、放纵,只他们看得?见,只他们听得?见。
-----------------------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宝宝们!这两天可能又要隔日更了[爆哭]因为我暑假作业没写完,还有两篇论文[爆哭][爆哭]如果下午三点等不到就不用等,就是隔日更

第51章 她像个白瓷娃娃蜷卧臂弯……
梁邺通体舒畅地倚着?软垫,怀里睡着?肌肤微微发烫的人儿,但见她肌理莹白,滑腻如脂,墨发红唇,以及肩窝胸脯上?才刚新烙的印子?,浑似个白瓷娃娃蜷卧臂弯,教人心底软了又软。
善禾抬起头看?他,薄汗将碎发粘在额前,她冲他笑了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替人把碎发拢上?去,又忍不住把手?留在她颊边,看?她枕着?自家的手?渐渐阖目。
善禾枕在他的掌心,轻声叹道:“大爷,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也没有?倚仗。”她曾以为自己能做自己的倚仗,如今却发现?,在权势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梁邺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是犯痴了。你倚仗全无,那我是什么?”
“我能信你吗?”
梁邺听她这话问得认真,也不能不认真答起来:“善善,只消你真心同我过,该你的,一样缺不了。你要什么,只管同我开口便是了。”除了正妻之位。他没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善禾说那些?功利的伤情话儿。
善禾这才悠悠睁眼,漆黑的眸子?幽幽盯住他:“梁邺,我要的很少,我不要那些?什么虚名,也不要那些?什么风光,你肯给我一个地方安置我,安置晴月,就足够了。我性子?柔弱,我知道的。但我还有?点执拗,我也知道的。所以,你带我去京都,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我……我曾经与二爷的关系?你能不能就让我做个最简单的丫鬟,就说我是你捡来的、家生的,随便哪来的,但不要说我是那个被陛下抄了家的金陵薛氏女,好吗?”
梁邺默然片刻,应道:“……好。”
“还有?,”善禾忙握住他的手?背,“晴月是我家唯一的一个人了,你能不能……”她忍不住哭腔,“待她好一点点?不要打她,不要让人苛待她,等过些?日子?,我还想帮她选个好夫婿……大爷,我现?在有?了您,可是她还是只有?我一个啊。她千里迢迢从金陵跟我来到密州,现?在又跟我去京都,她没过过几日好日子?,却无缘无故吃了那么多苦,我、我实在不忍心。上?次她被打成那样,我恨不能去替她……”
她伏在梁邺胸前流泪,泪顺着?肌肉.沟壑缓缓流下。
梁邺抚着?她的一握清凉乌发,忽而很想感叹:原来这就是美人计啊。
她这般伏在自家身上?,一丝.不.挂的,恳切求他。她身上?还有?他的气息、他的痕迹、烙着?他留下的印子?,他焉能拒绝?
于是,“好,善善。”
接下来的两日,梁邺已然彻底忘却午后来、用?完晚膳便走的约定。在善禾这里用?过晚膳后,他回去处理公务书信,善禾则去看?望晴月。等善禾沐浴回来,他也已沐浴完毕,倚榻读书了。
卫嬷嬷倒不多见了,即便善禾与之遇上?,也各走各路。善禾听彩屏讲,卫嬷嬷到底还是私下里去寻了梁邺,梁邺爽快地补了银子?,但也同卫嬷嬷说:“薛娘子?如今温顺许多,就是还有?点儿拧,不过也罢了。嬷嬷不必与她计较,那个晴月也不用?多管,帮忙照顾晴月的小?丫鬟都裁了罢。横竖如今薛娘子?屋里多了个妙儿,自能帮着?照顾病人的。嬷嬷只替我打理大房庶务便是。”这番言语下来,梁邺是把善禾架到与卫嬷嬷差不多的地位,分明是把卫嬷嬷的权分了些?出去,单晴月与妙儿二人,卫嬷嬷就管不着?了,也使唤不动?了。
尤其?是妙儿,与船上?人渐渐相熟后,大家才发现?她原是个鬼灵精,偶尔还悄摸儿地刺卫嬷嬷两句,偏偏都能躲过去,躲不过去的,就好声好气跟卫嬷嬷福身道歉:“哎呀,卫奶奶,我年纪小?,实在不懂这些?。您就甭跟我这小?心眼的一般见识,我回去,立即请薛娘子?好好教我。下次再犯,我就让娘子?掌我的嘴!”这番话,又是说卫嬷嬷应该大人有?大量,老人有?老量,不该小?心眼同她个小?丫鬟计较,又是暗示自己是薛善禾管的,要罚,就得请薛善禾来罚。后来有?次真闹到善禾面前,善禾便效仿之前成敏的旧例,罚了妙儿一个月的月钱。卫嬷嬷也无可奈何?。毕竟丫鬟吃穿用?度皆是主家供给,短一月钱银,原不打紧。
六月三十日,画舫渐渐拢岸。船上?仆婢穿梭忙碌,拾掇箱笼行?装,梁邺也在搁书画的屋里,督着?怀松、怀枫搬运字画。成安带着?两人先自下船交割,不多时,喘着?大气儿跑回来。梁邺手?中正检查着?梁老太爷的几幅墨宝,见成安如此,不由?笑道:“倒少见你这仓皇模样。说罢,怎的了?”
成安喘着?粗气,答道:“岸边两队人马,除了早前说好的欧阳老大人派来接咱们的人,施家也着?人来接了!”
梁邺眸色一凛:“不用?管,请欧阳家的小厮上船帮忙抬运行李罢。”
“这怕是不好。”成安喘吁吁道,“欧阳家派来的是林大管家,统共八九个小?厮,两架马车。施家那边,舅太太和表少爷亲自过来了,乌泱泱的,好大一堆人。这会子?表少爷正同码头的人说话,说是专程赶来接大爷您家去的!”
舅太太,也就是梁邺的亲舅母周太太;表少爷,自是梁邺的表兄施元济,现?任六品营缮郎的。
这两年与施家走动?疏淡,连上?次老太爷的丧礼,施家也就派了施元济过来磕头悼念,说是舅老爷旧疾复发,不宜远途。梁邺兄弟俩心中自是不痛快的。
故而此番梁邺归京,只写信告予欧阳侍中。因梁邺如今身份不够,欧阳家只派遣林大管家来接,却也是合情合规矩。
这会子?周太太、施元济贸贸然皆来迎迓,又特特与外人说是来接梁邺家去,显见得是要与欧阳家的人打擂台了。可周太太是四品诰命加身,施元济六品营缮郎,林大管家如何?招架?梁邺夹在施家与欧阳家之间?,着?实难办。论血缘亲疏、论来人的身份地位,梁邺应当跟着?施家走。论本心,他自然想去欧阳家借住。
梁邺脸色一沉,将几卷墨宝交与怀松:“老爷子?的东西都仔细搁好了。把薛娘子?喊过来,让她盯着?。”说罢,领了成安径直下船去。
那厢善禾正同屋里的人收拾东西,蓦地,怀松请她过去,说是大爷让她帮忙盯着?搬运字画。这一路上?,善禾面上?虽沉静跟随怀松过去,实则心里头迅速盘算着?。自她来到梁邺身边,她完全是个丫鬟地位,每日只应付梁邺的软磨硬泡,偶尔应付应付卫嬷嬷,其?他时刻都是自己过的,或陪着?晴月过的,旁的再也没有?了。
这会子?让她帮忙安排字画等事,无疑是梁邺对她的信任重?了些?。这是好事。等梁邺完全信任她时,她便可想方设法偷出自己的奴籍文书了。
虽如此想,善禾口中还是装得乖顺些?:“怀松,何?事这般要紧?怎么忽地唤我?”
怀松便把方才成安所禀报的事清楚讲来。善禾一听,便知这遭梁邺怕是不能如愿了,施家派来的人,论亲疏、论品秩,皆压过欧阳家林管家一头。值此殿试当口,若拒了母族盛情,传出去只怕清誉有?损。
果不其?然,善禾刚盯着?小?厮们把书画装拢完毕,外头已喧声大作。凝神?细听,但听见有?人吆喝着?:“手?脚都仔细着?!磕碰了梁大爷的物件,回去仔细太太剥你们的皮!”
旋即又响起一道女声,端的稳重?:“成天价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回头先揭了你的皮!”
那吆喝声便收了劲,换上?一股告饶的声气:“母亲饶命!”
善禾猜到这便是舅太太周氏与表少爷施元济了。忙忙招呼了书画室的小?厮们一句:“东西搁好了就出去给舅太太跟表少爷请安。”
说罢,善禾先敛裙去了,朝面前这对母子?福身作礼。梁邺跟在他二人之后,冷着?脸。
周太太见是个丫鬟,随意匀了点眼风:“嗯,起来罢。邺哥儿,此间?也是搁行?李的?”
梁邺淡声道:“嗯,全是搁书画的。”
施元济点点头:“各有?多少项?”
“书法七十六卷,藏画四十二幅。”
周太太颔首:“是了,你祖父生前尤擅书法,连宫里还收了两卷呢。”她一壁往书画室去,一壁转头笑问:“邺哥儿,老爷子?当时留下多少幅手?泽?”
善禾忙垂头让出一条道,以便周太太一行?人进?去。眼前足影囊囊,忽而一双玄色皂靴行?至善禾视线之内,蓦地停住。那人抬起手?,捏了捏善禾下巴,低语:“回房去。”
善禾把头垂得更低,道一句:“好。”要走,那厮却不放,扣着?她的下巴,反就势在她颈间?恣意一捻,揉了下她穿了金耳坠的耳垂,这才把她松开,大步流星往里头去了。
室内的人已生了怪,转头,恰见一朵翩跹衣袂消失在门?廊。周太太微蹙眉:“邺哥儿,怎的了?”
梁邺走进?,敷衍答道:“二十来幅,我与阿邵各一半。”顿了顿,他笑,“不过,泰半留在密州了。”
善禾回房时,她的行?装已被搬得差不多了。彩香与彩屏正坐她屋里,见她来,彩香忙站起来,笑:“娘子?忙好啦?”
善禾含笑点头:“你们怎的也过来了?外头不忙么?”
彩屏嘴一努:“来避难!”
彩香瞪了她一眼,方道:“施家的人不是上?船帮忙了么?他们人多,平素干活又都熟悉,卫嬷嬷就让我们歇下了。等会儿把晴月扶下去,就再没有?我们的事了。”
彩屏忍不住道:“这倒稀奇!租船的是大爷,行?李也是大爷的,这施家的一来,好像什么都是他们的了。连我们也要听他们安排调遣,还说我们碍手?碍脚,什么人呐!都是人下,谁比谁高贵!”
善禾忍不住笑开:“乐得清闲岂不好?咦,卫嬷嬷呢?”
彩屏白眼翻上?天:“臭老妈子?墙头草,这会子?她又是施家出来的经年体面的老嬷嬷了!跟我们可不是一派。”
“这话倒也不虚。”善禾笑道。她一径儿走过去,揽着?彩屏肩头坐下,彩香趁势斟了盏茶,搁在善禾面前。
善禾同她笑笑:“多谢。”方对彩屏道:“过些?日子?卫嬷嬷怕是要挨罚了。”
“挨罚?”彩屏来了劲,“谁能罚她?大爷那般敬她,谁来罚她?”
善禾道:“自是大爷呀。”
“我倒弄不明白了。”
彩香跟着?这句话眼睛转了转,咂摸出善禾的意思来。她迟疑道:“娘子?的意思,这回施家能这么准地知道我们哪日靠岸停船,是卫嬷嬷说的?”
善禾点点头:“大爷二爷都不喜欢施家,今天欧阳家也来了人了,足见大爷原先的计划是在欧阳家借住的。偏偏施家过来人了,来的还是舅太太、表少爷,你说,我们这圈人里,谁最可能跟施家来往?”

第52章 一家子亲戚骨肉,全是心……
彩香听了,不由点头称是。过了片刻,她又问:“可卫嬷嬷也知道大爷二爷对施家?有怨,她还这样冲上去出头?她又不是蠢的。”
善禾一笑:“是啊,卫嬷嬷不蠢,她眼光长远着呢。端看一样,如今大爷、二爷能走动的亲戚,有多少??”
彩屏追上话:“这我知道,这些年过年过节,可不只有二老爷、四姑奶奶、五姑奶奶那儿么?!还有些远点儿的,中间拐着好几个弯呢,平素走动得少?。”
“是了。二老爷是老太爷的庶弟,四姑奶奶、五姑奶奶虽也是老太爷的妹妹,但因?是外嫁女,到了大爷、二爷这一辈,其实已算不得近了。真个与大爷、二爷最亲的亲戚,其实还是施家?,舅老爷说到底还是太太的亲兄长,是两?位爷的亲舅舅,不比梁家?那些隔了一层的堂叔叔、堂伯伯来?得亲?”善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所以,重?修旧好是势在必行的,如今就缺个人撕个口子?出来?,这样才有一方好先服软、主动修复关系。大爷这会儿心里头不舒服,到底还是把人领进来?了,实则他?自家?心里也清楚,到了京都,光靠欧阳老大人还是不够的,欧阳老大人也有自己的儿孙,可施家?是血亲呐。”
彩香不由感叹道:“是啊,卫嬷嬷这会儿充了黑脸,惹大爷不痛快,其实长远来?看,她是两?头讨好呢。”
彩屏夹在中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无力?地望了望善禾:“这般说来?,大爷就算罚她,也是做个样子??”
善禾点点头。
彩屏咬唇:“那她日后岂不是越来?越嚣张!”
几人絮絮说着,妙儿已来?喊人过去帮忙扶晴月下船。善禾忙领着二彩过去了,几个丫鬟拥着晴月下得船来?。待到岸上,方发觉这次施家?带的人马实在不少?,光马车就四辆了,更不用说小厮们。善禾纳罕之际,卫嬷嬷已站在她身侧,冷眸道:“这就是天子?脚下、京都气象。”
善禾眸也不错开,只笑:“怪道都说嬷嬷见多识广呢。”
卫嬷嬷如今已很不敢听薛善禾的好话儿了,只怕她又绵里藏针。应了一句,自去招呼小厮们搬运。
善禾望着她忙碌背影,心下一壁感叹卫嬷嬷确实是得力?奴仆,把事交给?她,放心,一壁又想到这次梁邺带来?的这些丫鬟小厮,起初她还困惑,何须这么?多人,她甚至自作?多情地怀疑过是为了更好地圈住她。现在想来?,怕他?早有开宗立府、做场面的意思。他?确实是用心机、擅谋略之人,走一步看三步的,又要在京都立足,又要设法把她抢来?,又要瞒着阿邵,其间怕是也做过许多别的事。他?这样的人,合该前途似锦。
思及此?,善禾不由又深望了望这个京都。世道承平,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踏在这片土地上,好像日子?有许多奔头,人生有许多希望。难怪都说去京都挣功名、博前程,待在这儿,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是密州与康州、乃至金陵都不曾有的感觉。
她暗暗在心中祈愿,祈愿盘桓在京都的盛世国运也能将福泽渡至自己身上,而后她能顺遂地在此?挣脱牢笼。
上得马车后,约莫行了几炷香时辰,方转入一条沉静街道内。车速渐缓,终至二门停稳,众人才渐次下车。梁邺、施元济因?是骑马,早已与女眷们分道而行,连小厮们也不见踪影了。周太太下车后立即指派人手?搬运行装,又张罗着预备晚间家?宴。善禾、卫嬷嬷等则由周太太身边一位管事妈妈引着,挎着包袱一路行至苍丰斋。
这苍丰斋乃是昔年施家?老夫人颐养天年之所,紧邻施府后花园,仅一墙之隔。自施老夫人寿终正寝,此?斋已空置了八九年光景。此?番接梁邺家?来?,由于筹备时日太短,府中其余空院,或嫌狭仄,或嫌老旧,或处花园深处,与姑娘们闺阁过近。挑来?拣去,终是选了这苍丰斋安置。
卫嬷嬷分派各人屋子?:彩香、彩屏自是一处;妙儿需照料晴月,亦同住一室;荷娘与另一粗使丫头共住……如此?安排下来?,个个妥帖,唯独善禾住处叫她犯了踌躇,一时拿捏不定。善禾便道:“在船上时已同大爷禀过,我与晴月她们同住就是了。”卫嬷嬷听了,自是顺意,寝居之事便如此?定下。
直忙到黄昏时分,诸般物事方才渐渐归置停当。只是梁邺始终未归。
暮色四合,成敏等人提了食盒回来?,卫嬷嬷忙问梁邺行踪。成敏笑道:“忙哩!刚到时便随表少爷去拜会了舅老爷,拜完舅老爷,又赶着去拜见姨太太,紧跟着又奔了玄武大街欧阳侍中府上赔礼,舅老爷、表少?爷也是一道过去的。才刚回府,前头家?宴已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了。”
卫嬷嬷听得梁邺这般劳碌,心疼得直蹙眉:“竟忙成这样!想是午膳也不曾好生用。”
成敏笑说:“午膳是在姨太太府上用的。”
卫嬷嬷叹道:“那倒也罢了。”
恰逢彩屏正站在旁边分派各屋晚膳,听见“姨太太”三字,不由插嘴问:“姨太太?哪位姨太太?”
成敏笑道:“还能是哪位?自然是咱夫人的嫡亲大姐,文阳伯孟府那位呀。”
彩屏还欲再问,卫嬷嬷却截住话头:“好了!好了!都紧着时间用了膳,早些把东西?规整利落,也早些安歇罢。彩屏,爷回来?少?不得要沐浴,热水该烧起来?了。”她略一停顿,“罢了,还是彩香去张罗罢。你照旧收拾东西?去。”
彩屏一听,立时吊起眼梢,冷笑道:“是了,咱们屋里统共就彩香一个周全人,旁人烧的热水怕是有毒!”说罢,扭身便回房用膳去了。
卫嬷嬷显是早惯了她这脾性,瞥眼彩屏背影,只站在后头追上话:“那是自然!单论一件,彩香说话,从来?就不夹枪带棒!”
妙儿原趴在窗后,开了条三指宽的缝儿偷听,闻得此?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过身,面朝正于桌边布菜的善禾,忽地拔高了声量,脆生生道:“呀!娘子?好偏心,给?晴月夹着好肉好菜,我碗里怎就那么?一点儿!想是晴月姐姐平素体贴周全,好得让娘子?把心也长偏了。”
善禾正执箸布菜,闻言微不可察地拧眉。她抬头瞪妙儿一眼,却见她眼中狡黠闪烁,知她是故意刺卫嬷嬷,温声道:“你嘴巴太厉害,我不能不偏心。我虚长你几岁,想来?也是年岁上来?了,比不得你年轻会说话儿,脑筋也转不过你。再不拢着晴月,迟早你要越到我头上去。”
成敏在外间听得分明,也忍不住翘了唇角。抬眼见卫嬷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朝她略作?了个揖,自退出去与成安他?们用膳了。
妙儿高高兴兴坐回来?,晴月小心看着善禾与妙儿,忧心道:“娘子?,我们这样,会不会惹卫嬷嬷不痛快。”
善禾挖了一勺饭,上头盖着肉菜,送到晴月嘴边:“怕什?么?。她自己说话处事不想着顾虑顾虑别人,也怨不得大家?都厌她。”
晴月叹口气,自吃饭不提。
妙儿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才刚成敏哥哥说的‘姨太太’,是谁呀?怎么?没听说过?”
晴月也带着惑色去看善禾。
善禾便道:“我也是从前老太爷在世时,听老人家?说的。二位爷的母亲,也就是早逝的夫人,虽与舅老爷、姨太太都是嫡出,但是夫人是续弦所生,舅老爷和姨太太是先头原配妻子?所出,且都比夫人长了好几岁,因?此?比不得同父同母、年岁相近的兄弟姐妹亲近。”
“后来?姨太太出嫁,夫人也才十?岁上下,更是没有几次见面的机会了。而况姨太太的夫家?是文阳伯府,那等勋爵人家?,也是有股傲气的,总是要亲戚们巴结他?们,不肯向下主动结交。可惜因?海陵县那场疫病,老爷夫人早亡,老太爷又是长辈,总没有长辈舔着脸巴结晚辈的理,如此?亲戚关系更是疏淡了。”
妙儿眉头一蹙:“一家?子?亲戚骨肉,也还有这么?多心思,也不累得慌!”
善禾点点头:“从前是傲气使然,如今是不得不这样的。”
“这话怎么?说起?”
“五六年前,姨太太的长女孟大姑娘入宫,第三年诞下公主,现在似乎已是昭仪娘娘了呢。孟家?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也不好与亲戚们太近,怕一招不慎,落个外戚干政的名头,只好小心些。”
三个人如此?说着,你一言我一语,慢慢把文阳伯府孟家?的影儿拼凑出来?,可惜三人在梁家?时间甚短,也没有与施家?、孟家?打过交道,这会子?再怎么?说,也是从前无心交谈里的只言片语。既无确切信息,也便没有再说的必要,很快话头转到苍丰斋上,三人又开始聊苍丰斋是如何如何阔洛宽舒。晴月伤还未好,今日趴在床上,不曾帮忙收拾东西?。因?此?她只见到几个屋子?,这会儿听善禾、妙儿所说,不时插嘴询问。
收拾碗筷之际,房门忽被敲响。三人愣愣转头,却见门框后立着一位妇人,正是今日引她们来?苍丰斋的、周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盛妈妈。
盛妈妈道:“哪个是善禾姑娘?”
善禾缓缓站起身,无措道:“盛妈妈,我是。请问有什?么?事么??”
盛妈妈上下打量善禾一遍,方笑道:“姑娘换身衣裳,随我去花厅罢。”
“花厅?”善禾凝眉,“花厅不是正摆家?宴么??”
盛嬷嬷走进来?,看了看善禾的发髻:“头发也该重?新梳一下。”她这才回答善禾所问:“是在家?宴。方才邺大爷与老爷、太太说,他?房里已放了一个人,就是姑娘你。这会子?太太唤你过去呢。”
善禾心一坠。
盛妈妈宽慰道:“不妨事,老爷太太只是看看你。”她转头同傻愣愣站在一旁的妙儿道:“别愣呀!快伺候你家?姑娘梳洗打扮,老爷太太们在等。”
-----------------------
作者有话说:这两章是过渡铺垫引出人物的,把接下来主要的活动舞台交代一下;下下章是梁邵个人章(没有跟善善的对手戏!),我会在章节名提醒的。

第53章 “等日后主母进门,你该……
花厅内已摆开红木八仙桌。施茂桐坐于主位,右手边是?梁邺,左手边是?周太太,再往下才是?施元济及其妻、子?。
周太太颇有些惋惜道:“蕊儿去华儿家?玩了,要不然,她很该来?与邺哥儿见礼。说?起来?,上回你们这几个孩子?见面,都是?十几年前了。”她同梁邺笑道:“想?必你都忘了,那会儿你也才几岁。”
梁邺微一颔首:“是?了,印象里?只依稀记得见过元济表兄、明华表姐。”
周太太追上话:“那会子?蕊儿还抱在怀里?呢!你自然没见过她。”
梁邺点?点?头:“来?日总归有相见之期的。”
施元济见梁邺面上淡淡的,处处有礼挑不出错儿,知?他心里?尚有隔阂。擎杯笑道:“阿邺,我敬你一杯。后日金殿对策,你必是?要蟾宫折桂、手到擒来?的。”
梁邺举杯道谢:“承兄长吉言。”
施元济搁下酒盏,闲话道:“这次在我家?住下,一应琐事你是?不必操心的。苍丰斋在后花园旁边,与后门紧邻。平素你要出去,直接走后门也使得。走正门,反倒绕远了。”
“舅母和兄长如此照拂,梁邺心下着实?感激。只是?,从前与祖父早已商议好,原是?打算在京都置办府邸。等那边安置妥帖了,总归要搬过去的,也不好长久在此叨扰。”
周太太扬笑道:“便是?叨扰,又何妨呢?这是?你舅舅家?、外祖家?,很不必说?这些生分话。”
梁邺望着她淡笑。
施茂桐沉声开口:“男儿丈夫顶天立地?,开府立户,原是?正理。不过,也不必着急。目今京都空置的院落本就不多,规制、地?段,还要细细相看。”他眼风匀到施元济身上:“你既是?营缮司的,你表弟立府,你也须得多加看顾帮衬才是?。”
施元济含笑应是?。
外头打起毡帘,盛妈妈双手交叠腹前,温声道:“老爷,太太,善禾姑娘来?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