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by一米花
一米花  发于:2025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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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善善结梁》《古代画手太太的作画日常》。
*弟弟:先婚后爱/追爱火葬场;哥哥:巧取豪夺/夺弟妻(但失败)
*正文是第三人称。
【坚韧独立的罪臣之女·薛善禾】
在我差点沦为官奴、被迫伺候男人的时候,是梁老太爷救了我的命。所以,只要能报答他的恩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梁邵不喜欢我,没关系。
大婚之夜签和离书,也没关系。
只要不让梁老太爷操心、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多活几年,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两年,我一边照顾病入膏肓的梁老太爷,一边悄悄攒下银钱。只待老太爷去世,我会遵守承诺带着和离书离开这里。回金陵去,在秦淮河边赁个小院子,卖画为生,也挺好。
老太爷下葬后的第二天,我问梁邵要和离书。他眼睛瞪圆、几乎破音:“你要和离?!”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摔门而出。晚间,他却蹑手蹑脚钻进被窝,抱住我:“善善,祖父生前最想我们有个自己的孩子。等完成了老人家的遗愿,再走吧?”
【被祖父与兄长溺爱长大的傲娇小狗·梁邵】
小爷我最恨被人掌控!
要不是薛善禾,小爷的婚姻大事本该自己作主!
不过,她倒挺识趣的。大婚之夜爽利地签了和离书,还保证祖父一走,她立即卷铺盖走人。挺好,到时候多给她点银子,也不辱小爷前妻的身份了。
只是……屋里多了一个女娘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护身软甲里是要绣粉花绿叶的,外出公干是要带上平安符的……啧。她甚至悄悄攒了银子,被我三逼四问的才羞答答地说:“想攒点钱,买副顶好的软甲给二爷。日后二爷去了北川,它还能护着二爷。”
爷能稀罕她那点银子买的东西?
那天晚上风很大,和离书被吹到烛火上方,很快化为灰烬。
诶呀,烧了就烧了吧,再写一封怪麻烦的。
【端方克己的探花郎兄长·梁邺】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坐在阿邵身边,低眉顺眼,鬓上只有一根素淡的银簪。
听下人们说,她家在金陵,系祖父昔年最得意门生的唯一血脉,抄家之后,是祖父救下她,让她不必没入官奴。我还听说,阿邵不喜欢她,娶她是因为祖父用去北川历练的机会跟阿邵换了这场婚约。
可她,对阿邵似乎挺好的。阿邵醉酒,她亲自熬了解酒汤;阿邵受伤,她衣不解带照顾整整两个月。直到那天,我在阿邵书房偶然发现了和离书。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为报祖父之恩作的戏啊。
蠢货阿邵,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后来,祖父病逝,她跪到我跟前:“我想与阿邵和离,请兄长相助。”
薛善禾,这是你主动上门的。
1、私设如山。
2、女主职业:古代的画手太太(画那种图的……)。本文为感情流,事业线占比较少。
3、v前基本是弟弟戏份,v后开始哥哥戏份,整体上哥哥戏份会更多。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市井生活狗血先婚后爱追爱火葬场
主角:薛善禾梁邵配角:梁邺
一句话简介:小将军火葬场,探花郎夺弟妻
立意:若为自由故,万物皆可抛。

第1章 “我们生个孩子吧。”……
自上元节被冷风扑了后,梁老太爷便病下了。风寒症状不重,只是一直缠缠绵绵,老人家总卧在榻上,药也不曾停过。
梁邺入京赴考,梁邵不惯伺候人,照顾老太爷的担子全落到薛善禾的肩上。好在,她是心甘情愿的。
薛善禾的父亲薛寅是梁老太爷昔年的得意门生。梁老太爷的儿子、儿媳病逝后,众门生中,只有薛寅时时探望,一年不歇。
那年薛寅一步踏错,误投三皇子门下。很快,三皇子在夺嫡中失利,圣上念父子之情,将三皇子所有过错悉数推到薛寅等人头上,最终给薛家判了个男子下狱砍头、女眷没入官奴。
名为官奴,实则最为低贱。若有些姿色,白天咬牙做活,晚上伺候男人,是常有的事。那时,薛善禾才十五岁,一朝跌落泥潭,自尽的心思日渐强烈。
是梁老太爷买下了她。
从金陵去密州的路上,老人家和蔼地对她说:“我家中只有两个孙子。大的那个,上个月刚考中秀才,明年乡试;小的那个跟你一般年纪,只是生性顽劣、不思进取。我有意聘你为孙媳,你喜欢哪个?”
薛善禾低了头,咬唇推说:“善禾不配。”
老人家轻轻笑开:“在我心里,你只是我最喜爱学生的遗孤。便是为了他,我也该好好照顾你。”
善禾还想拒,老人家正色道:“我没几年光景了。那俩小子,一个科举读书,顾不上我;一个淘气顽劣,无心顾我。你嫁进来,就当还我救你恩情,好是不好?”
善禾语塞哽咽,半天才泣声说:“……善禾谢老大人救命之恩。”
她想那梁家大公子前途似锦,自己一介罪臣之女,不敢误了人家仕途前程,因此道:“二公子……就很好。”
薛善禾与梁二爷梁邵的婚事,就这么订下了。
大婚当夜,梁邵擎着如意秤,并未挑起鸳鸯红盖头,而是将新写就的和离书塞进善禾怀里。
隔着一层红布,善禾听见梁邵硬声道:“我娶你,是因为祖父逼我娶你。”
善禾攥着和离书,没应声。
那头继续道:“到时候我会多备箱笼,够你离开梁家以后的生计嚼谷。”
一滴泪啪嗒打在和离书上,氤氲了墨字。
梁邵见状皱眉:“盲婚哑嫁,殊为陋习。你我素不相识,本无情谊——”
善禾一把扯开盖头,抹了泪,冲他扬起笑靥:“好,我省得了。笔呢?”
她笑时眉眼弯弯,繁复乌鬓压着两只金步摇,烛光下更衬得她面似桃花。梁邵心头一颤。
善禾继续道:“等老大人去世,我立时卷铺盖走人,一天也不会多留。”
梁邵万没想到她如此干脆果断,又见她盈盈身姿,囚在偌大拔步床内,不由念起她痛失双亲、孤身一人,心瓣软了几分。梁邵哑声:“……今晚,我睡脚踏板上。”
“不用。”善禾抱了一卷被褥起身,“我本是罪臣之女,嫁给二爷已是高攀。不敢让二爷因我委屈了自己。”
撒花红被褥铺在窄长的木板上,薛善禾的新婚之夜,是蜷缩在硬邦邦的脚踏上度过的。
思绪渐拢,善禾猛然惊醒。
彼时梁老太爷午睡刚醒,正由丫鬟伺候着用药。
善禾忙近前接过药盏,将勺中苦药递至唇边吹凉了,才轻轻送入梁老太爷口中。
老太爷望着善禾,眸中已染了心疼之色,他颤颤巍巍开口:“善善,阿邵待你……是不是不好?”
善禾喉间一哽,眼睛忍不住酸了。她强自笑开:“哪呢,阿邵待我极好。”她伸出绣了祥云纹的袖口:“您瞧,这是阿邵给我买的衣裳,针脚又细密,样式又是今年最时新的。”
其实,善禾嫁入梁家后,每年只有按例的四季新衣共四件。身上这件,是善禾攒了好几个月月例自己买的。
老太爷伸手摸了摸:“是好料子。”他顿了顿:“可你嫁来将近两年,怎还不见身孕?”
善禾垂了头,轻声:“想来是还没有子嗣的缘分。”
老太爷长叹口气:“若有孩子傍身,阿邵再胡闹,也还会敬你的。这家里静得很,日头也长,若有个孩子,说不定还热闹些,人也不孤单了。”
善禾愣怔住,将老太爷后半句话听进心底。梁邺赴京备考,梁邵不喜家中的死气沉沉,也镇日待在外头。这个家,除了梁老太爷,只有善禾。
晚膳照例是在老太爷的寿喜堂用的。善禾伺候老太爷睡下后,才回了她与梁邵住的漱玉阁。
彼时梁邵早已沐浴完毕,卧在榻上,捧书而读。善禾默声去浴房沐浴,回来后自己又将被褥铺在脚踏上,钻进被窝时已近三更,梁邵早吹了灯。
期间,梁邵与善禾未说过一句话。
善禾睡不着。
她想到白日里郎中说老太爷肝气郁结,若是多遇些喜事,说不定有益病体。善禾没来由地想起那句“有个孩子”。
若她生下梁家的重孙,人家一定会很高兴吧?病也会好得快些吧?
思及此,善禾支臂起身。
“阿邵。”
梁邵侧卧榻上,从朦胧睡意中被人唤醒,他微微蹙眉:“嗯……”
善禾轻推他手臂:“请你醒一下。我……”她咬牙犹豫片刻:“我有事同你商量。”
梁邵翻了个身,抽开手臂,背对善禾:“什么事?”
“我们……”善禾咬了咬唇,“生个孩子吧。”
黑暗中,梁邵陡然睁开眼。
善禾把手搁在床沿,眸子盯住修得圆整的指甲,轻声道:“今天祖父同我说,若有个孩子,家里或许热闹些。祖父太孤独了,若有个孩子,说不定更有益他养病?”
她继续道:“只是大哥如今去京都赴考,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亲,遑论孩子了。只有我们……”
梁邵冷笑一声:“不圆房,是为你好。”
“我知道,阿邵。”善禾凄然笑着,“可日后我拿了和离书离开梁家,旁人都知道我曾是你的……他们不会管我有没有跟你圆房的。”
善禾尽力做着最周全的打算:“到时候,孩子是留在梁家,还是跟我走,都听你的。行吗?”
梁邵忽觉烦躁,他很不耐听下去了。梁邵转过身,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所以,为了报答祖父的恩情,让你什么都可以做吗?嫁给我,哪怕我大婚当夜就给你和离书?给我生孩子,哪怕婚后两年我一直让你睡在脚踏上?为了那么点恩情,薛善禾,你就这么卑微下贱?”
善禾愣愣地望着他。印象中,梁邵很少一口气与她说这么长段的话。他是爽朗性子,朋友极多,故而在家时甚少,总是与朋友们宴饮。而况他厌烦薛善禾是毁他婚姻之人,更不愿与她亲近。因此很多时候,一天下来,他们彼此间说的话屈指可数。
月色透窗,漫上床沿。善禾圆溜儿的杏眸,在如水月色中璨若明星。
这将近两年的时光,善禾已悄悄将梁邵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梁邵从小被梁老太爷和兄长梁邺溺爱长大,又耍得一手红缨枪,心中傲气十足。她本就聪慧,知道如何说才能将梁邵抚毛顺气。
善禾敛眸,声音轻柔柔的,一如今晚的月色:“不,不是的。还因为阿邵……”
“什么?”梁邵蹙眉。
善禾慢慢仰起脸,嘴角上弯,笑得和婉:“因为阿邵是我的夫君呐。”亵衣之下,善禾的手轻轻覆上梁邵手背。
三个月前,梁邵生辰,在外与好友宴饮,直至三更才归。
他带着一身酒气,把睡在踏板上的善禾一把捞起,搁在榻上:“硬邦邦的,睡了不疼?”善禾想跑,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善禾小心翼翼地开口:“阿邵,我是善禾啊。”是毁了你婚姻的薛善禾啊。
梁邵迷迷糊糊地闷声道:“嗯……善禾,善善……”他抱得更紧,就这么搂了一整夜。
因此,善禾知道,梁邵其实没有他口中那般厌烦她。
手背触感传来,梁邵只觉灵台如遭雷击。他想抽回手,可手却沉得要命,教善禾握住,更是一点动弹不得。
“阿邵……”善禾又唤他一声。
梁邵喉结滚了滚,声音发涩:“……嗯。”
善禾仍旧是仰脖望他的姿势,仍旧是嘴角微微扬起,她慢慢攀上梁邵结实的臂弯,凸起的青筋在肌肤留下许多道纹理。善禾抬起梁邵的手,让他握住自己的脸颊。善禾从眸子深处漾开笑意:“若非祖父给了我这个借口,也许,我永远不敢跟阿邵说这番话。”
话音刚落,善禾就教眼前人堵住了唇。
因她坐在脚踏上,比梁邵低了许多,故而不得不抻头够上梁邵的吻。
梁邵感受到她有些吃力,大掌托住善禾的臀,一下就将人捞至榻上。
善禾慢慢品味着这悠长的吻,心想着:梁邵应当是有点喜欢我的吧?那挺好,就算是露水姻缘,若有半分情意在里头,日后回想起来,也便不全是怅惘了。
她感觉到腰间箍了两条结实的臂弯,感觉到梁邵一只手捏住她的腰,感觉到梁邵气息逐渐紊乱,手中动作也愈发粗鲁起来。
梁邵习武,身量颀长、宽肩窄腰,此刻将善禾搂进怀里,几乎是完完全全裹住她,不留一丝空隙。
二人皆是第一次,皆是莽撞地手忙脚乱。罗衫半解后,梁邵欺身压上来。他从前鲜少正经看过善禾,总觉得她在屋里,就会永远在那儿,就永远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只是此刻,他忽而发觉眼前善禾的面目明晰了,柳叶弯眉,杏眸樱唇,处处恰到好处,看得人心里舒服爽气。尤其是这会儿善禾脸上飞霞作烧,眸子清亮,直教梁邵心口宛若鹿撞。他声音暗哑:“你……”
下半句哽在喉间,梁邵再说不出来。善禾轻轻一笑,颤着手勾住他的脖颈,先是吻他的唇,而后往下,吻他下巴。不消一瞬,下颌处的痒与善禾的颤抖皆细细密密传来,梁邵不由在她耳畔喷出口热气:“善善……”
善禾耳朵甚为敏感,这口热气激得她浑身打个激灵,不觉溢出一个绵长的“嗯”来。
梁邵听到那长长的喟叹,一时间气血上涌,浑身像鼓着胀着,急要寻个柔软曼妙之处发泄掉这股邪气。
未久,善禾望着帐顶相互依偎的鸳鸯,在水波中交颈嬉戏。善禾视线逐渐模糊,她感觉到自己像卧在风波中的一叶扁舟上,随着节律轻轻晃荡。
待到后来,那对鸳鸯彻底隐入一片光晕中。她闭紧双眼,齿尖无意识地咬紧下唇。刹那间万物寂寥,善禾脖颈后仰,什么都听不见了。
片刻后云收雨歇,气息渐平。梁邵将她拢入怀中,下颌轻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浓厚的倦意。
善禾踌躇片刻,轻声道:“明日起……不睡脚踏了吧?”
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嗯。
“那……”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要换床大些的被褥了。”
梁邵阖着眼,鼻音浓重:“怎么了?”
“这条……”她微微动了动,“盖两个人有些局促。我这会儿总觉得后背沾了凉气。”
梁邵不作声,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他将被褥往善禾那边抻了抻,又把善禾搂得更紧,口中却怪善禾:“蠢的,不知道往爷这儿靠?”
善禾把头埋进他胸膛前,没吭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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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善禾来咯!

第2章 弟弟犯错,兄长自当为其主……
梁邵去年靠梁老太爷旧友的保举,在密州府衙的提点刑狱司里谋了个提刑官的职缺。如今已是密州府衙最年轻有能为的官吏,才十八岁。因而次日一早,他早早起床往衙门里去了。
善禾醒时身上酸痛,粘乎乎的。昨夜甚是荒唐,梁邵一次尤不餍足,后又掰着她的肩,迫她跪在榻上,复来了两次,那呵屋啊儿才肯偃旗息鼓。
此刻榻上凌乱,铺在身下的褥子皱巴巴不成样子。善禾一边起身收拾床铺,一边想着未来的打算。
郎中说,多的话,老太爷还有三年的光景,要是今年这病一直不好,熬不过今年年关也是可能的。善禾又开始掂量自己存下的银子,不多,有二十两了,够她一个人大半年的日用。只是,如果梁邵不要那个孩子,她带着孩子走,那日子就有些紧巴巴的了。
要想个赚钱的法子才好。
善禾抱着脏褥子正垂眸思索,门外珠帘教人打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梁邺捧着一匣金银首饰,愣住脚步。
他记得善禾为了照顾祖父,每日都起得很早。可今日的善禾,墨发披在肩头,一身松松垮垮的亵衣泛皱,还有床榻上的狼藉。梁邺很快懂了。
他错开眸子,目视地上:“我等会儿再来。”
善禾因梁邺的突然闯入,也慌得失了分寸。待梁邺出去后,她胡乱卷了床褥,堆在箱笼上,迅速换了套体面衣裳,又挽了个半翻髻。
拉开搁置簪钗的小屉时,善禾望着那静静躺着的、从前梁老太爷赏的七八支簪钗,像想起什么似的。她从中挑出两支素淡的,其余全部由帕子包好,藏进袖中。
“大哥。”善禾打帘而出。
梁邺坐在树下石凳上,一身银丝云纹常服,更衬得他俊逸清扬。
梁邺、梁邵虽是亲兄弟,可样貌气质、举止谈吐却迥然有异。梁邺沉静守礼,温润似玉,待人也客客气气的,但不知怎的,也许是太过沉静以至于冷漠,梁邺像口深潭,潭面再怎么漾起涟漪,底下永远是平静的。而梁邵脾性张扬,率性随意,最是那不拘礼数、厌烦说教之人,他看似不好相处,实则心思简单,有什么话几乎都写在面上,因此他朋友极多,反倒比梁邺更受欢迎。
善禾隔几步立定:“大哥不是在京都备考么?”
梁邺起身,含笑道:“获悉祖父身体不虞,家来看望。”
“去了么?”
“还没有。”梁邺补充道,“老人家还未醒。”
善禾点点头,斟了盏茶递予梁邺。她踌躇着从袖中取出方才那包好的首饰:“大哥——”
梁邺也捧了木匣递到跟前:“善禾——”
二人四目相视,不由笑开。
“你先说吧。”
善禾摇摇头:“大哥先说。”
梁邺含笑,打开木匣,匣内金光灿灿,堆满各色金银首饰。
善禾双目瞪圆,惊得说不出话来。
梁邺继续笑道:“在京都偶然去了明珠坊,据说是大燕第一的首饰铺子。我突然想起来,你嫁给阿邵时,无人为你添妆。这两年,你鬓上似乎总是那几根素簪子。”
去明珠坊,不是偶然。
想起善禾遭遇,也并非突然。
梁邺指腹慢慢扣住木匣边沿。自从临行前夜,他无意间发现了阿邵夹在田契中的和离书。从那以后,与善禾相关的一切,时时在他眼前敷演。
善禾忙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梁邺知道,阿邵对不住善禾,让善禾受了许多委屈。所以,弟弟犯错,兄长自当为其主动弥补。善禾一介女流,又是罪臣之后,唯有庇护在梁家羽翼下,方可苟活。和离之后,她能去哪呢?她该怎么活下去呢?既然阿邵误了祖父照顾善禾一辈子的心愿,那就让他来吧。
梁邺眉目舒展,笑意不减:“就当是我谢谢你,谢谢善禾照顾祖父、陪伴祖父。”他将木匣推至善禾胸前:“我不能时时照顾祖父,阿邵又是顽劣性子,这家中多亏了你。”
他搬出祖父来,强硬要她收下,善禾只好却之不恭了。可是,那藏在帕子里的几支簪钗,该如何同梁邺说?
“刚刚想说什么?”梁邺目向善禾掌心的帕子。
善禾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可转念一想,她早晚是要离开梁家的人,早晚要独立门户、自力更生,不会再与梁邺兄弟往来,是万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恩情和面子,耽误来日的生计。
故而,善禾掀开帕子,露出几枚簪子,咬唇道:“想请大哥帮忙,把这几支簪子典了。家里的丫鬟小厮,我……我总有些不放心。”
这是实话,因善禾在梁邵面前不得脸,哪怕老太爷再看重她,梁家的奴仆们总有些瞧不起善禾。老太爷死后,谁来护这个罪臣之女呢?梁家奴仆们如此想。
“你缺钱?”梁邺急急开口,“每月月例不够么?还是他们克扣了你的?”
“没有,没有。”善禾忙掩饰着,“这些簪子,我总不戴,放在妆匣里,也是要落灰的。不如换了银子来,日后碰到喜欢的再买。”
她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大哥送的,我很喜欢。”
梁邺盯着她的脸,半晌未言。善禾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以为自己拙劣的借口教人看穿了,不由垂下头。在梁邺眼中,善禾低着头,露出乌黑繁密的发髻,颊边垂了几缕碎发,迎着风飘摇。他长叹一口气,自善禾掌中接过簪钗时,指尖悄悄触到善禾掌心,他声音不觉有些抖:“好。”
那几支簪钗终究没有流入当铺,晚间时候,梁邺亲自封了二十两银子,教丫鬟送到漱玉阁。
梁邵下值后听闻兄长归来,骑了马立时归家。他是在账房寻到梁邺的,彼时账房先生垂首哈腰立在梁邺跟前,满脸赔笑。梁邺凝眉翻阅梁府账簿,见梁邵大咧咧跳进来,啪的合上账簿,同账房先生道:“就按我说的办,每月提至五两,其余头油钱、脂粉钱、糕点钱都在官中的钱里扣。你先下去。”
梁邵素不务家计,因而也不大在意梁邺的话。他大马金刀地坐进圈椅内,自斟了盏茶,呼呼喝下去,才笑问:“哥哥怎生回来了?”
梁邺因今日善禾典当饰品换钱的事,对他已有不满。后去拜见了梁老太爷,知镇日里只有善禾陪伴老人家,梁邵只晨昏定省时才过去请安,更是不痛快。梁邺双手撑桌而起,冷笑着:“倒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哥哥。”
梁邵被人暗讽,满心里是困惑:“哥哥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记得你,我记得谁?”
梁邺行至窗前,负手而立:“我当你成天价跟那些酒肉朋友厮混,早忘了这个家!”
“又是哪里的耳报神嚼舌根子!”梁邵也立起身,“自哥哥赴京赶考,我是夜夜都回来的。”
“那祖父的病怎生越发严重?”
“我又不是灵丹妙药,难不成天天守着祖父,他病就好了?”梁邵梗着脖子,“郎中也说过,治病讲个医缘,没这缘分,便是日日吃人参虫草也不济事。”
梁邺气得手抖,转身一巴掌掴在梁邵脸上。
梁邵身量本就比梁邺高些许,因常年习武,看上去更比梁邺高壮。此刻被他打了一耳光,梁邵脸往右侧一偏,舌尖顶住挨打的那侧脸颊,自鼻腔哼出声:“你在赴京科考,你就记得祖父、记得这个家了?我不好,至少我日日见得了祖父。你一走就是几月,你是孝顺子孙?”
梁邺本后悔方才冲动,可眼下教梁邵说出这番话,反是气得齿关咬紧。梁邺冷笑着:“我是不孝顺,非但把老人家撇在家里,还没能力,约束不了顽劣的弟弟,反教善禾一介女娘忙里忙外操持整个家!”他甩袍阔步走出。
听见善禾的名字,梁邵脊背一僵。她怎么了?愤懑的潮水渐渐退下,梁邵独立在账房内,颊边火辣辣的,但头脑却渐渐冷静下来。一瞥眼,他瞧见账房先生站在廊下。
“陈先生!”梁邵唤道,“方才阿兄同你说什么?什么每月五两?”
陈先生跨进门槛,拱手道:“大爷说要给二奶奶涨月例,从一月二两涨到一月五两。”
五两银,比梁邵还多一两。
“这么多?她怎么了?”梁邵有些焦急。
陈先生摇摇头:“不知道,许是缺钱吧。”
梁邵回到漱玉阁时,善禾正趴在桌前画画。抄家之前,她尚是薛小姐的时候,善禾最爱画画,尤擅花鸟。后来辗转流落到梁家,她每日照料梁老太爷,再没时间画画了。如今既然要做好来日孤身养孩子的准备,她总得想个长久的、最好体面些的赚钱法子。
梁邵推门进来,见她趴在日常用膳的八仙桌上铺陈画卷,蹙眉道:“怎不去书房?”
善禾搁了羊毫,莞尔道:“今天大哥在寿禧堂伺候,我先回来了。”她看了看铺了满桌的画卷画具:“我怕把你那儿弄乱了。”
梁邵行至她身后,垂眸看善禾的画,笔意空灵、工致婉约。梁邵道:“比外头先生画的还好些。”
“当真?”善禾声带惊喜。
梁邵瘪瘪嘴:“怎么突然想画画了?”
“长日无聊,总要寻点事做。”善禾含笑抬头,正好瞥见梁邵左侧脸颊的掌印,立时紧张起来:“阿邵,你怎么了?”
梁邵微微侧开脸,不想教善禾看见,口中只说:“没什么。”
可善禾却着紧起来,掰正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他颊边掌印:“我去浸条冷巾子来,须得快快敷好了。明儿去衙门里,才不教人笑话。”
梁邵被人这么仔细盯着,心里一壁抗拒,一壁又舍不得推开她。他扬了扬鼻尖:“平康坊的宋行首打的。”
平康坊系花街柳巷风月之所,密州子弟们日常宴饮,多喜欢择在此地。而那宋行首,乃平康坊顶顶有名的头牌歌伎。据闻宋行首卖艺不卖身,对客人也挑剔得很,那些酒囊饭袋、空有资财之徒,是万万入不了宋行首的房门的。
善禾手一僵,慢慢垂了眸:“嗯,我去拿冷巾子来。”
梁邵一把攥住善禾的手,颇有些气恼:“哪家新妇做成你这般模样的?夫君去平康坊,你不管;夫君早出晚归,你也不管。你到底是梁家二奶奶,还是我这漱玉阁的丫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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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爷能稀罕你那点银子买的……
这几年梁邵的朋友陆续成亲,每每出门欢宴,那些个浪荡子都要借口早回,说是家有娇妻,不敢怠慢。唯独梁邵,虽最早成婚,却是每每赴宴留到最后的那个,等到再拖不得了,才回梁府。起初,是他不肯回来,不想与善禾亲近;后来,他眼看着各家娘子们派人唤夫君回家,只有善禾从不管他、从不问他,他心里赌气,等着善禾。可每每等到人烟散尽,善禾也不管他,他只好骑马灰溜溜回来。
善禾知道,梁邵是有点喜欢她的,因此也不能用从前丫鬟对待主家的态度对他了,更何况如今还要请他帮忙,帮她生个孩子出来。善禾想到梁邵自小被长辈宠溺,是最需要哄着的脾性,有时比女娘还娇一些,因此她伸出葱葱玉指,指尖勾住梁邵腰带,嘟着嘴道:“那能怎么办?我素来在二爷跟前不得脸,要真提着刀子去平康坊,二爷不得更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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