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又有人靠近,看着暗青色的衣摆,这绝不是下人所有,若是没记错,今儿彭知书穿的就是这个色儿。
“大哥,你找我?”
清悦的女声响起,带着淡淡疑惑。
余红卿二人所在的位置看不到两人的脸,只瞅得见衣摆,彭月娇粉蓝色的裙摆离他四五步那么远。彭知书衣摆朝她靠近,她却后退一步。
彭知书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你叫我大哥?”
“你确实是我大哥啊。”李月娇无奈道:“咱们如今是兄妹,只能是兄妹。”
“我可以解释。”彭知书再次靠近一步。
彭月娇再退:“没什么好解释的,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了,如今我们是兄妹,这就是结局。”
“我是被那丫鬟给算计了。”彭知书愤然,“那是母亲给的通房,我原本不让她进屋伺候,她说母亲要责罚她,会把她远远卖掉,我母亲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所以我才让她进房……但我从未想过……”
彭月娇打断他:“大哥,你离我远点,底下那么多的客人,说不准就有哪个眼尖的看见我二人再次见面,止乎礼,即便旁人看见了,我也能替自己辩驳一二。”
彭知书再次上前,她声音便带上了几分恼怒:“咱俩定过一回亲,你已害了我一次,选秀是我唯一的出路,若你再毁我名声,真的是要毁了我下半辈子!你希望我恨你一辈子吗?”
“想恨就恨。”彭知书快步上前,“恨我一生,好歹你能一辈子都记住我,你哪怕对我生气,也好过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态度。”
“彭知书,你疯了。”彭月娇咬牙,“不要逼我。”
余红卿听着动静不对,探头瞅了一眼,看见彭月娇手中拿着一支钗,此时那支钗已经扎入了彭知书的肩膀处。
彭玉儿也瞅了一眼,两人一逃一追,离二人所在的位置有点远,她又啃了一口瓜,小声道:“好狠呐!不过,大哥太没分寸,如今月娇姐姐可是他妹妹,他这么干,也是不拿自己的前程当一回事,大伯母知道,又要气病了。”
彭知书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伤我?你竟舍得伤我?”
“是你逼我的。”彭月娇收了银钗,转身就走,“我还要去待客,大哥也要招待夫子和同窗,别在此耽搁了。”
彭知书站在原地,忽然有一颗石子飞来,刚好落在他的面前。
动静不大,却将彭知书吓了一跳,他左右看了看,没发觉有人,但总察觉到暗处有人在偷瞄自己,于是,飞快离去。
彭玉儿瓜啃完了,用帕子整理了一下,起身道:“娘肯定要找我,我们走吧。”
余红卿出了假山洞:“我再站会儿,你先去。”
她信步在假山附近转悠,丫鬟长辈两人打发到十几步开外,转到第二圈时,忽然一抹墨蓝色的修长身影落在眼前,她一抬眼,正对上男人如玉雕如一般的容颜,正是那位彭继文亲自招待的年轻客人。
“姑娘,你寻什么?”
男子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但听起来还挺年轻。
余红卿就是好奇谁在暗处,原以为是哪个好心的下人,没想到竟是府上客人,她果断转身:“没找,这就走了,客人自便。”
找到了盼春后,又去见了见几位客人。
其实余红卿在这大喜日子跑到假山里藏着,也是觉得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尴尬。
她是白如意当年违逆了长辈非要和范继海在一起生下来的孩子,即便是这兴安府众人不知这些前情,得知她是白如意的女儿但彭继文不是她爹……对白如意多少都会有些想法。
一女二嫁,别人都会好奇原配夫妻为何没能过到头。
好奇就会打听,会引得更多的人在乎此事。
余红卿见过客人,就想回院子,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拦住了。
“余姑娘。”
拦住余红卿的人是兴安府辖下一个县丞柳大人的夫人,她身边还带着个妙龄姑娘。
柳姑娘肌肤很白,眉毛淡,眉间一颗朱红色的痣特别鲜艳,此时着一身粉蓝,气质文静淡雅。
余红卿不认识二人,只点点头。
柳夫人又上前一步:“这是我女儿江如,日后你们要一起结伴去京城,不如先认识一二,也好互相扶持。”
余红卿愣了下,选秀这事只是彭家众人私底下定下来的,谁去谁不去,也是府内少数几个人才清楚。
“啊?柳夫人听谁说的?”
柳夫人笑了笑:“江如六月生的,余姑娘是几月生辰?”
余红卿随口道:“四月。”
柳夫人打蛇随棍上:“那余姑娘是姐姐,以后可要多照顾我们江如。”
余红卿不太习惯别人一上来就这么热情,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寿宴之前,白如意就准备了好久,当天更是半夜就起,一直忙到深夜,客人散尽,她才能回房歇着。
彼时,余红卿早就睡了,早早熬了红枣粥让人温在火上,让丫鬟提醒她喝完了再睡。
原以为白如意忙了这些天,翌日会多睡一会儿,天亮后不久,她院子里的管事就到了,说是让余红卿过去,有要事相商。
商量的是买首饰的事。
秀女入册会被接入驿馆,由专人送往京城,入驿馆之后,所有的衣食住行就得有里面的人安排。
大家都穿同样的衣裙,想要出彩,就得从首饰上做文章。
“既然要参加,咱就做到最好。”白如意提议,“一会儿都去去铺子里挑首饰,大红大绿容易出彩,但也俗气,到时你先挑,我会帮你剃掉不好的。”
到了此刻,余红卿才有了几分自己要参加选秀的真实感。
府中一共三位姑娘要参选,选首饰时,却有五位姑娘同行,莺莺燕燕一大群,个个貌美如花。
不提早就认识的彭宝儿和彭月娇,还有昨儿那位柳江如。余红卿忍不住多瞅了一眼,白如意在决定教导女儿独当一面后,许多的阴私之事就不瞒着闺女了,小声道:“那是你大伯相好的女儿。”
余红卿:“……”
她想到了昨天那位柳夫人,若是没记错,柳夫人还不是寡妇呢。
过于惊讶,余红卿微张了嘴,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伸手捏着白如意的袖子,示意她细说。
还有一位姑娘没到,闲着也是闲着,白如意又补充了几句:“就是你想的那样,听说你大伯年轻时想要娶心上人,没能如愿,勉强和你大伯母结为夫妻后,夫妻俩感情也不好,你大伯母又傲气,不愿意讨好他,后来夫妻俩一直聚少离多。”
这位彭家大爷身边一直没有缺过女人,但却很喜欢和有
夫之妇牵扯不清。
此次让柳家姑娘和彭家姑娘一起结伴,也是彭家大爷写信回来请求,老夫人气归气,又怕是人家拿住了儿子的把柄,不得不答应。
最后一位姑娘姓贺,马车来得慢悠悠,她没有下马车,只是在车上撩开帘子对着众人点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余红卿好奇问:“这是哪家亲戚?”
和彭家姑娘一起去挑首饰,非得是亲戚才行。
白如意摇头:“好像是你阿爹在京城认识的同僚家中女儿,她傲她的,你不用怕。”
一行人好几架马车出行,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得知是彭知府的家眷,众人也不敢唐突。
到了首饰铺子,几位姑娘下马车后直接入了楼上的雅间,不用她们亲自去铺子里挑选,而是等那些女伙计将铺子里的首饰一一摆在众人面前。
余红卿小声道:“到铺子里还是这么选,不如就在家里呢。”
浩浩荡荡一大群出门,有些张扬。
白如意乐了:“这是你阿爹的意思。”
她不过问衙门里的事,但隐约觉得,此次女眷出门,名为挑首饰,实则还有其他的用意。
正事她都不过问,自然不会跟女儿多解释。
彭家的这些姑娘从小过得优渥,并没有争抢首饰的事情发生,只是白如意给女儿多挑了两套,她也不管彭宝儿和彭月娇怎么想……自从彭宝儿不经她的允许就去找母子俩商量选秀之事后,她对这个养女就再没了原先的疼爱。如今母女俩相处丁是丁,卯是卯,只谈正事,没有情分。
这两位怎么想,白如意不想管。
彭宝儿面色黯然,彭月娇倒是接受良好,回去路上,还跟余红卿说笑来着。
“那贺姑娘好高啊,比咱俩足足高出了一个头。”彭月娇特好奇,“这么高,能入选吗?”
余红卿刚才也看到了那位贺姑娘,骨架挺大,行走间自带一股飒爽之意,不像是养在闺中的娇弱女子,估计还练过武。
“只听说会将个子不高的挑出来。”
太高的能不能入选,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那位贺姑娘上妆后容貌迭丽,艳丽得如同牡丹。兴许能入选呢?
回去路上,柳江如先去了驿馆,贺姑娘倒是入住了彭府的客院。
当日,从宫中请来教几位姑娘规矩的嬷嬷到了。
余红卿也第一回见到了彭家的大爷彭继武,彼时一群人正准备去给老夫人处拜见嬷嬷,见他大踏步而来,冷着一张脸,似乎很不高兴。
白如意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小声提醒女儿:“走慢点。”
瞧这样子,母子俩之间免不了又要吵起来。
过去那么多年,大房夫妻不睦,万氏不是没有低过头,夫妻俩感情还是越来越淡,老夫人看在眼中,忍不住就会念叨。
每次提及此事,母子俩都会吵起来。
为人儿媳,不好偷听人家母子俩说话。
不过,白如意实在好奇彭继武为何这般生气,拉着女儿靠近了些。
她偷听不光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老夫人总共三个儿子,最不喜庶子,最看重次子彭继文,对次子也最严厉,对长子最宠,别看老夫人每次提及长子都要生气,实则,府里但凡有好东西,她都会遣人给长子送一份。包括大房母子几人,在老夫人心里地位超然,谁都不能欺负,连句重话都不能说。
而其他的几房,老夫人就不太上心,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估计老夫人才会出言训斥几句。
彭继武人在兴安府辖下的小县城,坐马车都需要两三天,有时候送过去的东西价值还不如路费来得贵。
老夫人的偏心摆在明面上,白如意早已不满。
她偷听,就是想知道老夫人是不是又要灵机一动,做出为了长房委屈二房的事。
“住驿站怎么了?她是秀女,早晚都要住驿站,真住到咱们府上,大男大女的,出事了算谁的?秀女未选完之前,这些都是皇上的女人,知书刚退亲,万一……”
彭继武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儿子都写信回来让您好生照顾柳姑娘,您让人在府上住几日又能怎样?好歹儿子好跟人交代啊。”
“跟谁交代?”老夫人语气加重,“你人到中年,都要做祖父的人了,办事还这么没谱。我只问你,你跟那姓柳的姑娘不是亲戚,她父亲甚至比你还低一级,你为何要这般上赶着照顾她?”
“我和她父亲是莫逆之交。”彭继武振振有词,“先前儿子承诺了会好好照顾她,结果您……这嬷嬷教导她几天又能怎样?多教一个是教,少教一个也是教……”
“放肆!”老夫人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母亲,你竟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晚辈跟我嚷嚷?”
彭继武不知不觉间拔高了声音,被母亲这一凶,也有点后悔:“儿子是在跟您讲道理,府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娘,让人暂住几天,跟着学几天规矩,也算是结一份善缘。母亲,欺老都别欺少,秀女的前程可说不好,如今是咱们照顾她,日后到底是谁照顾谁,可就不一定了。”
老夫人呵呵:“少扯这些大道理,你弟弟从来就没想过靠府里的姑娘帮他疏通前路。”
彭继武一个字都不信:“那他为何要送女选秀?”
“那是为了让府上姑娘有个好前程。”老夫人砰砰砰拍着桌子,“这前程不一定在宫中,你到底懂不懂?”
彭继武不以为然:“没想把闺女往宫里送,也是想把闺女嫁入高门,儿子看不出这两者有何不同。说到底,还是想借着姻亲裙带关系嘛!”
老夫人:“……”
“混账东西,一回来就跟我吵,你是专程回来气我的吗?那还不如不回呢,滚!”
彭继武强调:“先把人接回来养几天,咱们府上不是有一个女客么?让她们做邻居!”
话说到这里,里面没动静了,应该是母子之间僵持住了。
白如意小声道:“老人家很疼他,最后多半会妥协。”
说到这儿,她微微皱眉。
客院那位姑娘似乎出身不凡,彭继文好几次都嘱咐她要好生招待,衣食住行处处不可怠慢。她看得出来枕边人对那位客人的重视。
让柳姑娘跟那位姑娘做邻居,别冲撞了人家才好。
没多久,彭继武从里面出来,龙行虎步,走路如风,出门看到廊下的母女二人,生生顿住脚步。
“弟妹。”
白如意已经在行礼:“大哥。”
彭继武目光从她脸上落到了余红卿身上:“这位就是侄女吧?第一次见……”他扯下腰间玉佩,“这玉佩还算有几分意趣,送给侄女当见面礼。”
余红卿没有伸手去接。
白如意一脸不赞同:“这玉佩意义非凡,大哥可不能乱送。”
“没什么意义,弟妹想多了。”彭继武强势地塞,“侄女,收着!”
老夫人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出言道:“继武,你的见面礼我早替你给过了,别吓着小姑娘。”
彭继武见母女俩真的不收,捏着玉佩悻悻而去。
“进来!”老夫人的声音在对着儿媳妇时,又是另一种威严,格外的严肃和霸道,不允许人反驳和拒绝。
白如意寒着一张脸拉着余红卿进门,远处彭月娇和彭宝儿也紧紧跟上。
母女俩先进门,余红卿能感觉得到老夫人看过来的审视的目光。
白如意行礼问安时,另外两位姑娘也到了。
三人一起行礼,老夫人面色缓和了几分,看了一眼门口的丫鬟。
丫鬟很快带进来一位嬷嬷。
嬷嬷的长相只能说不丑,行走间给人一种特别规矩板正的感觉。
“这是周嬷嬷,你们这几天就跟她学规矩。”老夫人强调,“周嬷嬷在宫中伺候过先太后,你们要对嬷嬷恭敬一些,不可唐突。”
几人对着周嬷嬷见礼。
周嬷嬷双手交握,含笑看几人行礼,笑道:“这位姑娘从小学的规矩吧?”
她四指并拢,指向彭宝儿。
彭宝儿笑吟吟福身:“是,请嬷嬷指点。”
“脚尖并拢,身子再矮两寸。”周嬷嬷强调,“我可是很严厉的,姑娘们受不了可以提,但我不会改。”
彭宝儿认认真真再次一礼,问:“这样呢?”
周嬷嬷含笑点头:“这样就好多了。”
彭宝儿浅笑着等下文。
她这个从小学规矩的都被周嬷嬷挑出了毛病,身边这俩,一个来时五六岁,一个才来几日,她不信没有毛病。
然而,没有下文。
那边老夫人嘱咐周嬷嬷好生教导。
周嬷嬷笑着答应,保证会倾囊相授:“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学规矩与学琴棋书画一样,都要一些天分。同样的教法,有些人学得快,有些人学得慢,若哪位姑娘学不好,还请老夫人谅解几分。”
彭宝儿就觉得,周嬷嬷当着老夫人的面挑了她出来教,就是周嬷嬷想表明自己很厉害。那俩,毛病肯定更大,不好纠正,因此周嬷嬷才会有这样一番话。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三位姑娘里学得最好的那个,这么一想,腰背更直了几分。
老夫人目光一转,看向儿媳:“让客院的那位姑娘一起来学吧。”
她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问过儿子,儿子没说,但能从儿子提及那位客人时的态度看出,那客人出身不凡,是需要彭府上下慎重以待的贵客。
周嬷嬷真的有伺候过先太后,选秀在即,这些从宫中出来的老人就成了香饽饽,彭府能抢到一位,还是这种在宫中真正伺候过贵人的嬷嬷,全看了白如意的面子。她如此提议,也是想结一份善缘。
白如意因为方才婆婆那审视的目光心里正窝着火,但也没有因为怒气而失了理智。
“此事要先问过大人。”
老夫人只是提议,办不办,全看白如意自己,点点头道:“让姑娘们去学规矩,我这头风犯了,你帮我摁一摁。”
余红卿敏锐地察觉到了婆媳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刚刚还好好的,应该是因为彭继武。
可是母子俩相处时没有提及白如意,老夫人态度的变化,是从彭继武离开后。难道……是因为彭继武送她的那枚玉佩?
那玉佩是何物?
别是人家夫妻的定情信物吧?
余红卿忽然想起,白如意年轻时可是有才貌双绝的名声,上门提亲的人比比皆是。
不会吧?
余红卿跟着另外两位姑娘一起去了旁边的院子,周嬷嬷最近都住在这里。
“三位姑娘,以后我每天教两个时辰,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周嬷嬷在宫中伺候,按理该谦卑恭顺,但面对她们时没有半分谦卑之意,态度倨傲,一副你爱学不学的架势。
第30章 残酷
余红卿瞅见周嬷嬷这个态度,倒是无所谓,她是来学规矩的,什么态度不要紧,能教就行。
彭月娇则是愈发谦卑,行李时更加恭敬几分。
彭宝儿就有些接受不了,过去许多年,她都是二房独女,且白如意出身高,嫁妆也丰厚,手头松散,给了她不少好处,平时还很疼她。
“嬷嬷,咱们相处不了多久,是祖母花重金聘你您而来,咱……互相之间能不能客气些?”
周嬷嬷眉梢挑着瞅她一眼,更像是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不能!”
彭宝儿:“……”
“非得这样么?”
周嬷嬷冷笑:“宫中贵人很多,一不小心就会冲撞,若你敢这样对贵人说话,早已死了不知几百回。受不了委屈,受不了别人眼下看人,趁早别去那富贵地儿。”
彭宝儿憋不住了:“您也不是什么贵人啊,到了贵人跟前,我自会谦卑些,绝不顶撞……”
“你知道哪位是贵人吗?”周嬷嬷呵呵,“你该不会以为有人伺候的才是贵人吧?宫人也分三六九等,得脸的宫人比主子还不能得罪,你一去谁都不认识,你知道哪位是背后有人?哪位背后没人?”
她目光一扫,“奉劝几位,不可小瞧别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宫人,若你们不想平白丢了性命,最好是夹紧了尾巴客气待人。”她掰着指头算,“彭大人是四品官,凭自己走到如今,彭大人确实很厉害,但……据我所知,此次参选有定国公府三姑娘,承恩侯府四姑娘和六姑娘,安西侯府七姑娘,安东侯府大姑娘……更别提还有其他京城官员之女,和她们比起来……”
她语气刻薄,“你们算什么东西?”
余红卿听了这一大通,心知周嬷嬷是故意的,不光要教她们规矩礼仪,还有待人接物的态度。
彭月娇也明白了,再次恭敬一礼:“多谢嬷嬷教诲,我等谨记。”
彭宝儿还是不服气,但没再出声。
周嬷嬷无可不可的点点头,这才开始指点几人行走坐卧。
白如意后一步从老夫人房中出来,脸色特别难看。
刚才她跟婆婆顶嘴了,但吵归吵,婆婆安排的事还得做。
她不是对婆婆恭敬,而是不敢怠慢了府上的客人。
“大人,母亲请来了宫中出来的嬷嬷教规矩,客院那位女客可要一起学?”
彭继文正在脱鞋,闻言一口回绝:“不用,人家出身好,该懂的都懂。”
白如意迟疑了下:“方才我和母亲争执了几句。”
鞋脱到一半的彭继文讶然抬头:“啊?为何?”
白如意就把彭继武母子俩争吵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他大伯非要将腰间玉佩送给卿娘做见面礼,我说不合适,拒绝时拉扯了几句。然后母亲安排完正事就留下我,让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今儿这事,明明是他大伯不对,母亲却张口来训我……我若真的与之纠纠缠缠,那是我错了,该被训斥,可……”
事关女子贞洁,尤其她还嫁过一次,得了这话,真的是越想越气。
她越说越激动,也有些委屈,眼圈便红了。
彭继文急忙洗手,然后将她揽入怀中:“如意,怪我!岳父岳母希望你一辈子如意顺遂,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愧对他们,也愧对你。母亲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大哥太不着调了些,回头我就撵他走。”
白如意虽然心安于男人不疑心自己,可还是欢喜不起来,心里沉甸甸的。
彭继文的做法,已经算是很护着她,可如此一来,好像兄弟不和是因为她似的。
“母亲还让我劝一劝你去将那位柳姑娘接回来暂住几日,顺便让她跟嬷嬷学一学规矩。”
“不行!”彭继文照样一口回绝,“一会儿我去跟母亲说。”
白如意劝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吵起来。”
晚辈跟长辈吵,都是晚辈吃亏。
而且,老夫人对次子有一种莫名的掌控欲,但凡次子要与她争执,她就会觉得是儿媳妇从中挑唆。
彭继文挥挥手,出门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他开门见山:“大哥真的想一出是一出,那个柳家姑娘不能接进门,但凡府里能够安排得下,我也不会把人送去驿馆。”
老夫人在长子面前据理力争,不愿意照顾那位客人,但眼看次子不答应把人接进门,她又不高兴:“你大哥难得求你办一件事,府里又不缺那一个姑娘的吃喝……”
彭继文烦透了跟母亲争执,只强调:“客院住着的那位姑娘,是京城贵人托我照看。柳姑娘出身一般,我怕她不会说话冲撞了人家,不让她住,那是为她好。不然,她把人得罪了,还怎么选秀?”
老夫人半信半疑:“是不是哦?别是你不想照顾那位柳姑娘故意找的托词吧?那客人的身份这般贵重,为何没有听你媳妇说过?还有,京中客人最是懂规矩,既然借住在府上,就该来见过我老人家,她可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是我不让她来的。”彭继文挥挥手,“此人很难相处,脾气怪异,跟自己家人都合不来。咱们别凑上去讨人嫌,别到时候关系没拉近,反而结了仇……”
老夫人见儿子态度不耐烦,皱眉道:“是不是你媳妇告我状了?”
彭继文:“……”
他故作疑惑:“您做了什么值得她告状?”
若说没有,老夫人又会说两人故意在她面前做戏。
果然,这么一反问,老夫人立刻就信了:“她那是不想告状么?依我看,她是没脸提!你大哥难得回来,一见她就……糊涂到把跟你大嫂定情的玉佩都要转送给卿娘,这哪儿是想把玉佩送给那丫头,
分明是想送给你媳……”
“母亲慎言!”彭继文沉声打断了她的话,“如意嫁给儿子,那是下嫁,这些年操持后宅,孝敬您,又给儿子生儿育女,还照顾侄子侄女,处处周全细致,还处处顾全大局,她是什么人,儿子清楚,您也清楚……”
老夫人听不得这些,愤然问:“她若是个好人,你大哥为何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那你要问大哥。”彭继文也生出了火气,“问他为何要对别人的妻子痴缠不休!尤其这人还是他的弟妹!读了那么多书,他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彭继文情绪激动,满脸的愤怒。
老夫人同样很生气:“那是你大哥!明明你们小时候感情很好,他还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了你,就因为你娶了白氏,你们兄弟俩现在……”
“与如意无关。”彭继文强调,“大哥确实帮过我的忙,但欠大哥的人是我,如意不欠他,反而是我们彭家因为她得了不少便宜。”
母子俩人每每提及白如意,都会有一番争执。
这么多年,彭继文厌倦无比:“母亲还有其他事吗?”
言下之意,没有其他事,他就要告辞了。
老夫人气到胸口起伏:“滚!”
彭继文当真转身就走。
老夫人是正在气头上才骂了个滚,见儿子真的要走,她强调:“我会把那位谢姑娘接进府来。”
语气霸道,不容人反驳。
彭继文烦透了和母亲争执:“那你在内宅安排一个院子,谢家姑娘要跟着嬷嬷学规矩,而贺姑娘不需要……”
若是没有方才的争执,老夫人可能就妥协了,但儿子不让她如意,她便不想顺从,执拗地道:“客人就住在客院,两个姑娘刚好结伴。”
彭继文头也不回:“我会让人看住客院,除了贺姑娘的人,谁都不许进。”
老夫人:“……”
她眼睛瞪大,呼吸粗重:“不孝子!”
“母亲可以去告我。”彭继文回身认真看她,“告完了,儿子丢了官,就好回乡一心一意孝敬您老人家了。”
彭家祖上辉煌过,但到了彭继文祖父这里,早已经没落,来往的姻亲中已经少有官员。彭继武考中举人后就不再考,因为入京参加会试一次花销很大,他主动退一步,只有彭继文一路扶摇直上。
彭继文算是如今彭家所有人中最厉害的人物,没有之一,族中对他寄予厚望。老夫人也因为这个儿子得了不少荣光,她绝对不可能亲自害儿子丢官。
母子俩对视,老夫人怒目圆瞪,胸口起伏不止。
彭继文则面色淡淡,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前程,而是在说今儿天气真好。
对待自己的前程如此轻慢,老夫人越想越生气,又生出一股无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