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红卿一一解答,周大夫松了口气。
既然还能靠自己站起来,哪怕是借了丫鬟的力道,想来伤得应该也不重。这些养尊处优的姑娘们若是真的断了骨头,别说站了,那疼痛怕是当场就要让她们晕厥过去。
周大夫带着徒弟匆匆赶了过去,余红卿落后一步,嘱咐盼春:“今日我们来的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记住了吗?”
盼春疑惑:“奴婢之前有听说过许多人会选择在冬日里泡湖水来强身健体,想来那位贺姑娘就是此道中人。姑娘家泡凉水是稀奇了些,但也用不着如此……”
“大姑娘家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路过的湖里泡水,光彩么?”余红卿强调,“记住我的话,不许乱说。”
盼春见她一脸严肃,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余红卿见盼春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知才好呢。
她都怕被灭口,若是丫鬟得知,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余红卿一路往彭月娇扭伤的地方去,一边想着要不要找到那位贺姑娘解释一下……若是主动去解释,岂不是表明她已经看透了对方的身份?
欺君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兔子被逼急了都要咬人,何况那是勋贵人家的女儿……呸!公子!
弄不好,他是顶替了勋贵人家的女儿。
有这个本事的人想要弄死她,怕是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等赶到地方,周大夫已经给彭月娇揉了扭伤的脚踝:“这条腿最近先不要受力,歇上个十天半月,应该就能好了。”
彭月娇松了口气,真心实意道谢:“多谢大夫。”
周大夫收拾药箱:“也就是我在,不然啊,你这腿还得被耽误。”
彭月娇脸色有些尴尬,她如今在府中的处境不太好,身为大房的姑娘,却被名义上的母亲针对,别人就是想照顾她,都得顾及着万氏的心情。
周大夫离开后,彭月娇看向了小姐妹:“卿娘,今日多谢你。”
余红卿有些心神不宁:“让丫鬟背你回去。”
彭月娇敏锐地察觉到她神情不太对:“怎么了?可是遇上了难处?”
余红卿:“……”
她早就发现彭月娇是个细致的人。
但这事儿吧,还真没法说,知道的人越多,不过是多一个人倒霉罢了。
“没事!”余红卿揉了揉脸,“我害怕你赶不上启程。”
“赶得上,现在启程都行。”彭月娇既然决定了要选秀,为此还退了亲事,除非她的腿真的断了,不然,她是一定要去的,“若到时候还是不方便走路,大不了就找人背着,去京城在路上要颠簸个把月,这么久的时间,我的腿肯定能养好。”
余红卿正准备和丫鬟一起送彭月娇回院的时候,又听到假山那边传来了动静。府里的热闹不好凑,两人往假山方向瞅了一眼后,不约而同收回目光,都装作自己是聋子。
关于发现选秀的姑娘是个男人的事,余红卿很快就打定了主意,此事确实不能往外传,但也不能瞒着白如意夫妻二人。
彭继文收留了那位贺姑娘这么久,甚至还要让他与彭家的姑娘一起进京,若是最后那“姑娘”被人发现真正的身份,彭继文可能也会被拖下水。
白如意算是这世上真心疼爱余红卿的长辈,没有之一。
如果可以,余红卿不希望她惹上麻烦。
因此,送了彭月娇回房后,余红卿一刻不停地赶往正
院,在距离正院还有十几丈远时,看到了路旁花树下的“贺姑娘”。
贺姑娘身量修长,从背影看,她整个人特别高,身上带着几分飒爽利落之气,似乎还练过武。出身勋贵人家,她这样的气质也算正常。
“余姑娘,我有话跟你说。”
余红卿袖子里的手都捏紧了,面上一派镇定:“何事?姑娘放心,我不是个多嘴的人。”
最多就是不让彭继文被蒙在鼓里。
贺姑娘眉眼如画,容貌迭丽,确实是个美人,此时他微微一笑,更显风华万千:“我只是想说,彭大人知我身份,至于彭夫人……你最好别说漏嘴。”
彭继文匆匆赶来,看到二人对峙,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卿娘,别乱说话。”
余红卿明显发现,彭继文对这位“贺姑娘”的态度有意,似乎是……惹不起。
“阿爹,我没乱说。”
彭继文吐了口气:“贺姑娘,卿娘是个懂事的,她不会坏您的事,我以性命担保。”
余红卿:“……”
如果早知道她抄近道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她今儿说什么也不会去湖边。
不,她压根就不该来赏景!
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多好?
贺姑娘带着人走了,彭继文再三嘱咐:“不管你今天看见了什么,都当作是一场梦。卿娘,你懂祸从口出的道理么?”
事关自己的小命,余红卿必须要懂啊。
彭继文嘱咐完,又匆匆走了。
余红卿本就是要去正院的,这都快到门口了,自然得去一趟,到了门口才知,白如意不在,被请到了梅林中。
贴身伺候白如意的人都知道余红卿这个女儿在她心里的分量,因此,院子里的人对余红卿格外客气,其中一个叫雨儿的丫鬟更是多透露了几句。
“好像是柳姑娘和大公子之间……咳咳……”
余红卿忽然想起来了柳江如今日的兴致勃勃。
柳江如的妹妹柳江月与彭家大公子定亲了。
余红卿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她正准备去老夫人对面的院子里学规矩。
走在路上,碰到了白如意。
白如意眉眼憔悴,好像没睡好,见到女儿,嘱咐道:“今日柳姑娘就不和你们一起学规矩了,过两日会有另一位柳姑娘来,到时你别多问。”
她拉了女儿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丫鬟退后:“那柳姑娘不知何时看上了你大哥,昨日两人在假山偶遇,被人给看见了。”
余红卿颇为无语:“大哥上次就是在假山里定的亲事,看着他挺机灵的人啊……”
怎么会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白如意小声道:“有心算无心,你大哥身边的人被收买了。”
余红卿好奇问:“大伯母能接受?”
白如意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可想到大嫂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嘴角还是翘了翘。
这不是好事,但万氏往常没跟少给她添堵,前些天还往她身上泼了一盆恶臭的脏水。因为老夫人强行压下此事,事情不了了之。白如意面上看着不在乎,心里怨着呢。
如今欺负她的人倒了霉,她很难不雀跃。
白如意早已打定主意让女儿多见世面,此时也不隐瞒:“她很生气,本来彭继武跟柳江如的娘就不清不楚,如今两家要结儿女亲家……”
跟勾引了自家男人的女人结亲家,还要坐下来谈婚事……万氏差点被气疯了,昨晚一宿都没睡。
背后不能说人,母女俩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了脸色黑沉的万氏,她身边还跟着一脸委屈模样的柳江如。
昨天定亲的消息一出,余红卿就知道柳家姐妹要换名字了。
选秀的还是柳江如,定亲的是柳江月。
“弟妹很高兴?”
白如意其实也没多高兴,府里出了这等事,显得彭府的公子很没教养,后宅也乱糟糟的。不过,她懒得解释:“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情,大嫂,你脸色很差,没睡好吗?讳疾忌医要不得,若是身子不适,千万找大夫来瞧一瞧。”
“用不着你假好心。”万氏在婆婆面前还愿意跟弟妹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私底下相处,她很讨厌白如意,“管好你自己吧。”
四个学规矩的姑娘,一个崴了脚需要养伤,另一个跑去定亲了。周嬷嬷住在府中,定亲的消息一传出,她就知道了这里面的猫腻。
“你们要习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若在宫中,许多人都是过客……好,起身行礼。”
今儿只有彭宝儿和余红卿。
没有了柳江如,彭宝儿又成了那个挨打最多的人。不过才半天,胳膊和手心都已被打到红肿,两人行礼目送周嬷嬷离开时,人还没走远,彭宝儿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绝对是针对我,论起来,我从小就学规矩,难道不比你学得好?”
余红卿:“……”
白如意很纵容孩子。
余红卿刚来那会儿,也是被她各种疼宠,老话说,纵子如杀子,这话一点都不假。彭宝儿身为养女跟在白如意的身边,白如意这些年确实将对亲生女儿的感情移到养女身上,对养女特别宽容。
彭宝儿来时已经五六岁,在家吃够了苦头,过上安逸日子,便不愿意再吃苦。这些年,她的规矩很是稀松。
白如意没纠正,老夫人懒得管,彭继文一个大男人不管后宅,还真就让彭宝儿混了这么多年。
而余红卿在范家长大,但凡她敢退一步,婆媳俩就敢进十步。
她知道凡事为自己争取,想要收获必得付出,学得很认真,还会将一些自己记不住的小细节回去以后写在纸上。
“难道还有人收买周嬷嬷不成?图什么呢?”
彭宝儿:“……”
“当然是为了让你有自信。”
最近她忙着学规矩,每日累得腰酸背痛,去正院的次数很少,母亲也从来不来探望她……自从她参加选秀,母亲对她的态度就不冷不热。
她算是看出来了,羊肉始终贴不到狗身上,这不是亲生的母女,无论相处多少年,无论往常有多亲密,都始终比不上亲生母女之间的情谊。
余红卿讶然:“你居然会这般怀疑我娘?”
彭宝儿是累糊涂了,嘴也太快,话出口就后悔了:“我胡咧咧的,你别告诉娘。”
语罢,落荒而逃。
最近府里在准备三位姑娘的启程事宜。
说是由驿馆的人安排衣食住行,光是这行……其实可以安排自家的马车,只是大小和颜色得和驿馆的一样。
外面看着一样,里面可大不相同。
定做马车,每一个车厢都要花上几十两银子。白如意不在乎这点小钱,老夫人有些不舍得,但没说出口。
万氏就觉得自己很亏,在妯娌三人给婆婆请安时,就提了出来:“三弟妹,最近府里花销很大,三弟的压力大不大?”
彭府中众人花的大多数银子都是三房赚的。
周氏呵呵:“府里不是我们当家,银子怎么花的,要花多少,由不得我们说了算。反正,我家老爷是拼命赚了,赚回来的银子多,那就多花一点,赚不到就少花点。”
她对于府里给三位姑娘花银子之事没有太多想法,确实有些舍不得,但话又说回来,三位姑娘中至少有两个是机灵的,即便不能被选中入宫,有白如意在,余红卿绝对不会嫁得太差。
花点小钱就能搭上一个官家亲戚,划算!
她是个生意人,又不蠢,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老夫人出声:“该省就省点,而且,说是兄弟住在一起大家互相之间不计较,但谁吃亏,谁占便宜,你们各自心里要有数。此次选秀,二房有两位姑娘……”
说到这里,她严厉的目光看向了白如意。
白如意烦透了婆婆的指桑骂槐,明明不喜欢她,又要盼着她给彭月娇说一门好亲事,对她的态度挺和善。但好像老太太又
不想让她太好过,时不时的就扎她几句。
“大人很喜欢卿娘这孩子,但卿娘到底不是彭家血脉,不好心安理得的花用公中的银子,此次给她准备的东西,花用的都是我的嫁妆。”
老夫人惊讶:“既然是从彭府出去的姑娘,又何必这么见外?”
启程在即,白如意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想忍耐了:“姓氏都不同,本就是外人。我们母女很有自知之明。”
彭玉娇在老夫人跟前长大,老夫人到底还是希望自己这个外孙女有个好前程。
选秀是一条出路,但这条路太难了。
每次参加科举的举子有几千,被取中的就是那一二百人。选秀……比这还要残酷。
参选的人比举子多,而留下来的还不如每次考证的进士多,且不一定留牌子了就能出头。
老夫人眼中的外孙女固然是处处都好,但她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认得清事实,人外有人,彭月娇去选秀,得天时地利人和,除了长相好,还得有运气才能被选中。
即便选中,女人入了后宫,除了拼自身的容貌,最重要的是家世。否则,也不过是多一个被皇上冷落的宫妃罢了。
太傅府能给宫妃做靠山,也能帮出身不那么好的女子说亲。
老夫人尴尬笑道:“这话说的,没人拿你们当外人。”
白如意其实能明白婆婆心里的拧巴之处。
这老太太看不上她嫁过人,总害怕她以家世压让,想压服了她,但又不敢太过于得罪她,尤其此次还有求于人。
有时候,白如意希望自己迟钝一些,别将人性看得过于透彻。
没意思!
“不是当不当的事,外人就是外人。”白如意最近很讨厌万氏,“省得大嫂又说谁占便宜谁吃亏,这家里真正占便宜的人是谁,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万氏听出来她在针对自己,道:“谁占便宜了?都是一家人,当年若不是我家大人主动退一步,二弟还不一定有如今的光景,二弟好不了,三弟的生意也做不了这么大……”
言下之意,是二房欠了大房,家里越过越好,都是当年彭继武主动退让的功劳。
白如意呵呵,懒得与之争辩,站起身,“还有其他事儿吗?”
周氏也起身:“二嫂,我得回去看账本,有些管事等着,咱俩一起走吧。”
很明显,周氏也不赞同万氏的话。
三房做生意固然借了府里的光,但这么多年没出过事,本身也是夫妻俩能力过人。不然,分不清什么银子该赚,什么银子不该赚,那会给家里招来灾祸。
这种场合,周氏也懒得多说,三个儿媳妇中,婆婆最不喜她。她什么都不说有错,开口说话同样有错。
争这一时的口舌,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被长辈训斥。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老夫人出声:“如意,卿娘既然是彭府的姑娘,就不好例外,回头她所有的花销都去公中自取。此事我定了,谁要是不满,让她来跟我说。”
万氏垂下眼眸。
白如意没回头,随着启程的日子临近,她越来越不耐烦应付这老太太了。
周氏看得眼皮直跳,二嫂是她们妯娌三人家世最好的媳妇,若不是之前嫁过人生过孩子,二哥就是再垫着脚,也配不上人家。
婆婆待人刻薄,二嫂一向能忍,这突然就不忍了,周氏心里有些不安:“二嫂,母亲难得示好,您该接着才是。”
若不闹别扭,在秀女启程之前,婆媳俩之间应该会很和睦。
白如意跟这个弟妹感情不错:“凭什么她一示好我就得接着?”
周氏哑口无言。
“二嫂,你……心情不好?”
“好得很。”回娘家的路上风都是甜的,白如意一想到能回京见到亲人,心情就特别美。
周氏只觉胆战心惊,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知一下孩子的爹,再让孩子的爹去找二哥谈一谈。
兄弟之间,许多话都好说。若是夫妻俩吵了架,得赶紧让二哥哄一哄。
余红卿在看见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过来请自己时,颇为意外。
长辈有请,做晚辈的得跑快一点。
尤其余红卿并不是正经的彭家人,哪怕她花用的银子都是白如意的嫁妆,在外人眼里,也是彭家人大度收留了她,彭家对她有恩。
余红卿原以为是老人家有话要嘱咐她们几位秀女,到了屋中才发现只有她一人。
她认真行礼问安:“老夫人安。”
老夫人笑眯眯盯着她的动作:“学得不错,周嬷嬷还跟我夸你了。”
余红卿低眉顺眼,等着老夫人的下文。
“你在府里做了这么久,可还习惯?”
闻言,余红卿更意外了:“多谢您挂念,晚辈挺习惯的。”
“可有人欺负你?”老夫人问完,又出言纠正,“你唤继文为阿爹,也该唤我祖母。”
余红卿从一开始就尊称她为夫人,她一直都没有纠正过,突然变得这么和蔼,余红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选为了宫妃。
“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见她乖巧,点头道:“你是彭家出去的女儿,在我眼里,你和月娇还有兰儿她们是一样的。”
“不敢当!”余红卿是真的不敢当。
那两位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亲外孙女,她一个没有半分彭家血缘的姑娘,又刚来府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凭她的身份,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永远都不可能和另外两位持平。
有些话听听就行,可不能当了真。若是认了真,那都不是单纯,而是蠢。
恰在此时,外头有了动静,好像是有下人在请安,又似乎在拦着谁。
没多久,白如意匆匆闯入。
余红卿清晰地看到老夫人的脸色有一瞬的不悦,但很快就遮掩住了。
“继文媳妇,你这么急?可是有事?”
白如意打量了站着的女儿好几眼,见其没受什么委屈,更不像是受了罚,才松了口气。
“儿媳听说您叫了卿娘过来问话,怕这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特意赶来瞧瞧。”
婆媳俩对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白如意这是害怕女儿被刁难,特意赶来解围。
老夫人是真的想要和这余家姑娘拉近几分祖孙情分……儿媳妇最近对她格外生疏,她示好了几次,儿媳都不肯接话茬。偏偏老夫人又有求于人,只好拐了个弯去找余红卿。
儿媳很疼她生下的两个孩子。老夫人觉得,她对孩子好,儿媳总会对她改观几分。
余红卿看见婆媳之间的眼神交锋,便猜到了老夫人的用意。
接下来,余红卿在旁边站着,看老夫人关心太傅府众人的身子,又问及白如意那些侄子的亲事。
白如意脸上连勉强的笑容都要挤不出来了,很快起身告辞,临走带上了余红卿,出了院子,她越想越气。
“年纪越大越贪心,可真敢想!”
火气直冲脑门儿,白如意一怒之下,扯了一把手边的树叶。方才婆婆话里话外暗示想要两家亲上加亲,自然不是让卿娘嫁,而是指另外两位姑娘,彭宝儿说是彭家女儿,血缘上已经出了五服,老夫人想要嫁入白家的只有彭月娇。
余红卿提醒:“那是老夫人最喜欢的茶花。”
白如意呵呵:“卿娘,今儿娘再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无论什么关系,说到底都是供和需。只要你是供的一方,手里握着别人想要的东西,别说是心头好,就是心头肉,人家也会送上。”
最喜欢茶花又如何?
扯就扯了,难道此时婆婆还会与她计较不成?
两年前,她路过此地,当时脑子眩晕,扶了一把这盆茶花,折断了两根枝条,老夫人对着她好一顿发作。
这些事,白如意以
为自己早忘了,此时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原来,她一直都没忘。
余红卿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胳膊:“娘,别气坏了身子。”
白如意深吸口气:“我给你准备的行李花的都是我的嫁妆,原先送往范家的那些银子,也都是我私底下出的钱,有一回我不方便出门,让大人托人带银子,那回他自掏腰包多出了一百两,说是对你的心意,后来我也寻着机会还给他了。”
她握住女儿的手,“我说这些,就是想跟你说,你不欠彭府。”她有些怅然,“我也不欠,是他们欠了我。此次回京,我会带上知礼,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有些紧张,一双美目盯着女儿的眉眼。
余红卿惊讶:“不回来了?”
“你在京城,我就留在京城。”白如意一脸歉疚,“在你小时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的身边,这是我心中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你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无人陪着,受了委屈都没地方说。”
余红卿正欲开口劝,她已经过了要娘的年纪,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母亲夫妻不睦。
白如意已率先道:“当然了,陪你是借口,其实我还受不了彭家人……”
长辈偏心,妯娌针对,那懂规矩的人家是兄弟齐心,劲儿往一处使。
而彭家,其他的事暂且不提,只彭继武有那样龌龊的心思,长辈竟然也纵容着,此类事不是第一回,白如意以前能忍,但现在有了女儿,她想给女儿打个样。
有些事能忍,而有些事,半步也不能退。
余红卿好奇:“那阿爹愿意让你走?”
白如意心里有些堵,如果男人对她不好,她会走得头也不回。
可偏偏彭继文对她不错,也做到了当初娶她时承诺的那般对她一心一意。
“我还没跟他说,想来他是不愿意的。所以,你得替我保密。”
余红卿:“……”
她没有多劝,夫妻之间闹了矛盾,其中一人起了分开的念头,兴许这念头只是暂时的。
当初在潍州府,有些夫妻大打出手,甚至还见了血,后来还不是又继续凑一起过?
白如意这会儿想离开彭府,说不定转头就改变了想法。
接下来几日,余红卿学规矩之余,就被白如意要求着一起收拾行李。
余红卿是秀女,要听选秀官的安排,得和其他秀女一起走,白如意能坐着自己的马车同行,她既然不打算回来,就得把自己的嫁妆收拾好。
贵重又精巧的带着一起,粗笨的先整理好放库房,回头让管事来拉。
当然了,两三年之内估计是拉不走的,若没有充足的理由,彭继文可能不会放任太傅府的管事拉走她的嫁妆。
余红卿也第一回见识到了白如意嫁妆之丰厚,足足三个大库房堆得满满当当,除了各种家具首饰和摆件,还有不少古玩字画。
白如意收拾了两马车准备带走。
就在余红卿即将搬去驿馆的头一日中午,白如意宴请几位要搬走的秀女。
从兴安府到京城这一路,秀女们都要住在驿馆之中,而白如意想要住驿馆,就得有彭继文陪着。
彭继文此次不回京,白如意便住不进去。也就是说,母女俩虽一路同行,但相处的时间不会太多。
白如意宴请几位,是希望她们平时多多照顾余红卿。新来的柳江如气质和她姐姐差不多,容貌也相似,只是更寡言一些。
傍晚时,还会有一场老夫人也在的送行宴。
周氏赶过来凑热闹,万氏却不在,说是彭月娇是她女儿,但两人只有母女的名分,认亲后,母女俩并没有比以前亲近。
万氏不来,彭兰儿也没来。
妯娌俩陪着五个姑娘,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用白如意的话说,接下来的半年之内,几位姑娘要守许多规矩,入了驿馆,一言一行都有许多人盯着,干脆在此之前放松一回。
几人有说有笑,气氛正热烈时,周氏的丫鬟进来了,一脸的紧张,似乎还欲言又止。
周氏瞅见丫鬟这副模样,眉头一皱:“怎么了?吞吞吐吐做甚?”
丫鬟跪在地上:“奴婢刚得知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与此同时,白如意的丫鬟也进来了,脸色很差,比起周氏的丫鬟,她们就爽快多了,进门后看了一眼主子神色,见主子没有让几位姑娘下去的意思,直言道:“大人带了一位……女子回来。”
白如意嫁给彭继文多年,两人的儿子今年都十二了,彭继文从来没有找过女人给她添堵,至少明面上没有。
这些年,白如意对他很放心,乍一听这话,还以为是哪家亲戚,随即她注意到丫鬟的脸色不对,心神一震,她霍然起身,似乎想要出去看看,起身后又顿住了。
“什么女子?”
她看似平静,袖中的手早已握紧,指甲嵌入了掌心,殷红蔓延,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且几个字说得特别艰难,声音都有些哑。
丫鬟一脸愤然:“奴婢不知,不过那女子小腹微凸,大人还扶着她的腰,并且两人是从同一架马车上下来。”
闻言,白如意提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她扭头看向女儿:“卿娘,坐下继续吃。”
余红卿缓缓坐了回去。
桌上几位姑娘忍不住面面相觑,按理,这种事情不该当她们的面说,即便知情,也该是身边的丫鬟去打听后悄悄告知。
周氏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二嫂,她男人有些风流,为了谈生意,时不时就得在花楼过夜,后院还养着一些美人,别人送的,或者是准备送给别人的都有。她原先也恼过,但说到底,那些身不由己的美人又有什么错呢?
她如今儿女双全,早已看开了,从不为难那些美人。只是,二嫂和她不一样。
二嫂从一开始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才会低嫁。结果,再一次被辜负。
“二嫂,你没事吧?”
“没事,我挺好的!”白如意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口酒,又因为喝得太急给呛着了,咳了好几下才忍住,“好得很,再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好了。弟妹,麻烦你将她们送回去,我这边有事,得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
周氏一脸担忧,但也知道留下来有看热闹之嫌,而且彭继文带着女人回来的事,也不适合让这几位姑娘旁观。
客人们很快告辞离开,余红卿留到了最后,担忧地看着白如意煞白的脸,还注意到了他袖子里颤抖的手指。
那边几位刚出院子门不久,彭继文就回来了。
正如丫鬟所言那般,他小心翼翼护着一位小腹微凸的女子,看见余红卿也在,他有些窘迫。
“夫人,这是香彤,你给她安排个住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