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齐挥挥手:“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去吧去吧。”
廖玉珠动了动唇。
帮不上忙是一回事,从头走到尾也是一份心意。她当然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会得嫂嫂的感激,以后姑嫂二人之间感情会好上几分。
可这事情都撞到了一起,廖玉珠实在不放心女儿。
“卿娘,一会儿我再来。”
廖红卿点点头。
廖玉珠也不敢指望这父女二人送自己出门,独自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里面还是没动静,这期间廖齐就没有坐下来过,浑身紧绷着,一脸的严肃。
“夫人生你们的时候都这么艰难吗?”
廖红卿木着一张脸回望他。
白如意怎么生的姐弟俩,廖红卿怎么可能知道?
廖齐知道自己又问了傻话,重新抱头,蹲在地上。
天渐渐暗了,各处燃起了灯笼,廖齐好几次都想冲进产房,但又记得便宜闺女的
嘱咐,他一出现,反而会让下人们手忙脚乱。
万一乱中出错,那可是母子二人两条性命。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廖齐坐在地上,他也没有出声让廖红卿回去歇着,想也知道,催了女儿也不会走。
院子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临近,彭知礼赶回来了,他还是一身书院学子的打扮,脚下匆匆,风尘仆仆。
看到姐姐的第一句话就是:“如何?”
“还在等。”廖红卿递了帕子给他,“擦擦脸。”又吩咐丫鬟准备热水给他洗脸。
这院子里热水很多,很快就有丫鬟送了水来。
彭知礼完全顾不上洗脸,盯着紧闭的产房:“生了多久了?稳婆怎么说?可有风险?”
问这些话时,他目光环视一圈,“怎么没看见大夫守着?”
女人生孩子很是凶险,但这世上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是男的,男女有别,大夫再着急,也不能上手去摸……因此,好些女子难产并非没有救,只是碍于那男女大防,生生被拖死。
“阿爹!”
彭知礼以为是廖齐在意白如意的忠贞清白,才不让大夫在边上守着。
廖齐伸手指了指:“大夫在里头。”
产房内也分内外间,大夫在外间,廖齐没说的是,外间还摆了一排药柜子,里面有生孩子和子旭所要用到的所有药材,大夫随时都可取用。
“稳婆也是最好的,我请了仨……”
彭知礼松了口气。
廖齐把这些话说出来后,又感觉应该没那么凶险,他把能做的都做到了,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但是,他心里没底呀,那些年为了阻止蛮夷犯境,他杀了许多人。
杀戮过重,会遭报应。
他刚才蹲在那儿抱着头时一直都在想,杀人的是他,该遭报应的也是他,跟白如意和孩子无关。但他又明白,报应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就在这一份煎熬之中,夜越来越深,天光破晓时,屋中传来一声白如意的惨叫,紧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之声。
蹲在地上的廖齐猛然起身,因为蹲了太久,起得太猛,险些一头栽倒。
廖红卿也起身奔到了房门口,不等里面的人禀告就问:“如何?”
稳婆的声音里满满的喜庆:“恭喜将军,母子平安。”
廖齐提着一颗心,他都打听过了,有些妇人不是生孩子时血崩,而是生完之后才血崩。在接下来的一个日夜之内,白如意随时都会性命之忧。
“赏!好生伺候好夫人,本将重重有赏。”
院子内外顿时一片喜庆。
彭知礼浑身僵硬,此时才敢放松几分:“姐,我脚麻了。”
廖红卿的脚也是麻的。
“那你回去歇着。”
彭知礼:“……”
“我走不动,你先回去歇着吧。”
廖红卿无奈:“我也走不动。”
很快,大红色的襁褓抱了出来。
彭知礼好奇地凑了过去,往常有新生的孩子也不该他来守着,第一回做哥哥,心情很是奇妙,凑近后看到襁褓的孩子,他愣住了。
此时天光已大亮,姐弟俩都看见了新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皱巴巴,彭知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瞄了一眼廖齐,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好丑啊!
廖齐有些手足无措,不太敢抱。
他看到过其他新生的孩子,以前在战场之上,遇见过妇人临盆,当时他也觉得那新生的孩子很丑,但现在,他感觉孩子很软,软乎乎的一团,让他的心也跟着软成了一滩水。
此时他眉眼柔和,眼神里都是笑意,随即又抬起头问白如意的安危。
“夫人过于疲累,已经睡下了。”
产房内准备了许多临盆用的东西,占了许多地方,床铺不大,也不够软。廖齐将孩子交给奶娘亲,自将白如意抱回了房里。
廖红卿见白如意昏睡着,也回去歇着了。
一觉睡醒,已是中午,外头有管事要禀事。
廖玉珠亲自送来了贺礼,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补身的药材,孩子要用的衣物襁褓。
东西又多又杂,其中还有一张百家被。
百家被是去人家讨一块布料,料子不需要多大,可能只有手指那么宽的布条,讨上几十上百家,将所有讨到的料子拼接缝制成的被子。
这东西不值钱,老人说,盖了百家被的孩子,承载了那么多人家的祝福,会平平安安长大,一辈子顺心如意。
廖玉珠夫妻俩一起来的,廖红卿让厨房准备了膳食,廖齐亲自招待。
用午膳前,陈菁儿也赶到了。
陈菁儿是独自来的,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憔悴,廖红卿一眼看出,她头一日应该还大哭过。
今日是将军府添丁之喜,陈菁儿没有说婆家的糟心事,廖红卿更不会问。
等用完午膳,白如意也已醒了。
生孩子很伤身,但白如意一向注意保重自身,孩子生完,她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不错。
陈菁儿没有生养过,很快退了出来。
廖红卿站在院子里看花树。
不知名的花树开着白色的小花,那是白如意无意中在书院外发现的一颗树,廖齐看她喜欢,确定无毒后,让花匠移栽而来。
“表妹,近来可好?”
廖红卿颔首:“我挺好,表姐呢?”
她不过随口一问,陈菁儿面色黯淡了几分:“我不太好。不过,也算早有预料,成亲当日弄得那么晦气,能过得好才怪。”
廖红卿想说,成亲后过不好,不光是因为成亲当天不吉利。她劝道:“表姐千万要想开些,一辈子还长着呢。”
陈菁儿长长吐了一口气:“我得回了,刚才我带来的那些礼物中有几株药材,你记得让下人放好,别糟践了。”
廖红卿答应下来。
陈菁儿往外走,廖红卿亲自去送。
一路上,陈菁儿到底是没忍住说了一些婆家的糟心事。
“那女人忒会装,昨天又在那儿要死要活,哭哭啼啼要撞柱子,我真不认为她会舍得死……要是想死,也不会成亲当天跑来侯府丢人。”
廖红卿好奇:“圆房而已,有什么好哭的?难道她是被人逼迫?”
陈菁儿叹气:“说是夫君喝醉了酒……”
“那么多下人都是死的?”廖红卿轻咳了一声,“表姐,我多嘴了。”
陈菁儿苦笑:“他们做得,还怕别人说么?不用送了,我自己回,你去照顾好舅母,洗三那日我再来。”
将军府添丁之喜,是廖齐回京以来唯二的喜事。
成亲不到一年,廖齐就当爹了。
京城众官员无论心里怎么想,纷纷都派人送上了贺礼。
廖齐本不打算大办,可收了别人的礼物,还是该招待一番,于是,廖红卿又开始筹备满月宴。
满月宴当天,足足摆了大几十桌。
廖齐实在高兴,还在街上摆了流水席,京城的百姓都可以吃,且不必送礼。
整个将军府热闹非凡,白如意要帮忙操办,廖红卿一口就回绝了。
白如意年纪不轻,生孩子伤身,往后一年都得好生保养。
安东侯夫人坐在宾客之中,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儿媳妇独自一人办了这么大的喜宴,已经足以证明她的能干。
顾氏一开始求娶将军府的姑娘,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自从定亲后,儿子和儿媳感情越来越好,儿媳住在将军府独当一面,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态度。
安东侯府的要比将军府复杂些,但相差不大。儿媳能把将军府摆弄得服服帖帖,到了侯府,肯定也能做好世子夫人。
边上有机灵的夫人看见顾氏欢喜,又出言夸赞廖红卿能干。
顾氏闻言,急忙谦虚,翘起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将军府宴客,所有的事情都要廖红卿亲自过问,饶是她找了几个能干的管事帮忙,招待客人时,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安东侯府除了还在“休养”的贺元慧,所有人都来了。
侯爷揪着廖齐喝酒,侯夫人坐在女眷之中闲聊,贺元安则是和年轻的官员们交谈。
和他年纪一般大的,都没有他的官职高。因此,多是旁人捧着他。
身为侯府世子,贺元安从小到大听了不少类似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未婚妻,心里默默盘算着婚期还有多久。
前院一片热闹非凡。
后院中,周姨娘不愿意出现在热闹的场合。
早在五日前,她给孩子送平安符时,就试探着问及儿媳妇满月宴当日她能不能不出来待客。
白如意不忍心为难她,便答应了。
周姨娘很欢喜,出门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一心向佛,除了真的喜欢侍奉在佛前,还因为不爱见生人,哪怕是身份不如她女眷,她也怕得罪了人家。不说话不行,说又不知道说什么,能躲着最好。
今日小周姨娘也来了。
廖玉珠说了帮她相看,小周姨娘才肯把之前那个叫书元的“丫鬟”送走。可惜,几个月过去,婚事没有一点眉目。
看得上小周姨娘愿意上门求娶的也有,但人家愿意,她不愿意。
她看上的,人家又不乐意。
小周姨娘最近又蠢蠢欲动,想要养一个“丫鬟”在身边,早有防备的廖玉珠在人还没有进府时就将其拦住了。
就在前天,母女俩大吵一架。
小周姨娘以为女儿忙着给将军服准备满月礼,应该没有精力管她。
而廖玉珠就觉得女儿不省心,夫君也怪她,到头来,母亲还要给她添麻烦。她一时间有些崩溃,又哭又喊。
当时那疯魔的模样,都有些吓着小周姨娘。
今日来将军府贺满月之喜,母女俩同乘一驾马车,不是廖玉珠想要和母亲多相处,而是怕母亲到了将军府后乱说话再得罪了人。
以前兄妹之间感情不错,廖玉珠在京城之中不说如鱼得水,也能得旁人几分尊重。
如今兄妹二人起了龃龉,京城里好多人看人下菜碟,不光不给她面子,就连陈万全……往常那些很愿意与他结交的好友,如今态度都格外冷淡。
来将军府的一路上,廖玉珠是耳提面命,几次嘱咐母亲不要在人前多嘴。
小周姨娘心头窝着一团火,到了将军府后,发现好多女眷不爱搭理她,那些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还愿意和她闲聊几句,当知道了她是谁后,态度瞬间就冷淡下来。
她心头不好受,便想找愿意跟自己说话的人,她原先在京城时很少出门,这些年更是不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寥寥几位相熟的夫人,此时还跟旁人聊得火热。
小周姨娘害怕自己凑上去又得个冷脸,目光一转,没看见姐姐,于是往后宅而去。
今日将军府大半的下人都在前面帮着待客,虽有人守门,但人手不够,小周姨娘在隐蔽处站了一会儿,就寻着了机会溜进后宅。
至于客人不好在主人家没有邀请时入后宅……她又不是客人。
哪怕她多年不在将军府住,她也还是将军府的姨娘。
周姨娘听到外头有动静,还以为是哪个客人找了进来,心头还慌乱了一瞬。看见是小周姨娘,她霎时放下心来。
“你怎么来了?”
小周姨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不在前面招待客人,让个野丫头在那儿出风头,脑子呢?”
一开口就不讨喜。
周姨娘脸色冷了下来:“你是偷溜进来的吧?来人……”
“我是将军府的人。”小周姨娘大声强调。
周姨娘点头:“那咱们就按将军府的规矩来论,当年长辈留下的话是让我百年之后与老爷合葬,你冲我大呼小叫,还说我傻,这是以下犯上。来人,掌嘴三十,关到偏院之中,等客人散了再处置!”
小周姨娘瞪大了眼。
两人在府内相处多年,下人眼中,不好伺候的那个人一直是她,所有人都在说大周姨娘脾气好。
结果,这脾气好的人竟然要掌她的嘴。
“你你你……”
已经有婆子过来按住小周姨娘,拿着二指宽的竹板打她的嘴。
小周姨娘努力挣扎,最多只让竹板歪了些,很快,她的嘴上和脸上都红肿一片。
而她带过来的两个婆子想要上前护主,却被将军府的下人牢牢拦在外头。
等到打完,小周姨娘已经站立不住,她瘫坐在地上。还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挨打的事实。
挨打……那是未入廖府之前的事了。
入了廖府,她很快有了身孕,然后就被人好生伺候着,后来生了女儿,因为廖府子嗣稀少,她成为了唯二的女主子,即便下人有所怠慢,也绝对不敢对她动手。
因为她性子难缠,那些年在廖府,大多数下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偶尔有几个不敬她的,都被她给罚了。
后来去了陈府,她是客人,女儿是一府主母,没有人敢慢待于她。
周姨娘长期在佛前修身养性,说话不急不徐,居高临下道:“你不是觉得我没有一府主母的气势么?现在,这气势够不够足?”
小周姨娘欲哭无泪。她万万没想到,周姨娘第一回发脾气却是冲着她。
周姨娘一挥手:“带下去!”
小周姨娘咬牙:“让一个外人当家,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是我孙女。”周姨娘心情不错,“我有儿媳,有俩孙子。”
信佛之人,会比较信命。
她以为儿子命中无子,因为娶了白如意才有后,要么是白如意命中该有二子,要么就是白如意带来的女儿命里该有两个弟弟。
反正,这亲孙子就是那母子三人带来的。
否则很难解释儿子为何那么多年不愿娶妻,话里话外还表明自己会无后。
母子三人让她有了亲孙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薄待了他们。
更何况,母子三人已经拿将军府当自己家,肯定会想尽办法维护将军府,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最重要的是,儿媳妇不逼着她见外人,也并没有嫌弃她这怕见外人的畏缩性子,实在再贴心不过。
天近黄昏时,客人散尽。
留在最后的是贺元安,还有廖玉珠一家,陈菁儿也还没离开。
今日将军府大喜,来者就是客,没
走的人,廖齐都很愿意再招待一番。
袁六郎早上到了,但半下午时,和众宾客一起告辞,陈菁儿不知怎的,没有和他一起走。
贺元安寻着机会凑到了未婚妻旁边,问:“新房里的枕头,你喜欢硬点还是软一点?”
廖红卿:“……”
“都行。”
还没有过门呢,哪好意思提要求?
实在不合适,到时候自己悄悄换了就行。
贺元安掰着手指:“有人用木头,有人用安神的木花,还掺杂有药材。你喜欢哪种?棉花也行,就是得经常换……对了,还有人喜欢睡瓷枕……”
说这种事儿不宜让外人听见,他小声嘀嘀咕咕,边上的下人都听不太清楚。
廖红卿羞得满脸通红,时不时瞪他一眼,想着不能任由他继续往下说,转而问:“元慧何时回来?”
贺元安摇头:“不知,不过,咱们成亲之前,她肯定会到。”
廖红卿好奇看他:“你好像瘦了点。”下巴都尖了,“记得保重身子,不要太累。”
“是么?”贺元安摸了摸脸,“我前儿又试了一下大红吉服,绣娘说,人瘦一点,穿了看起来要挺拔些,俊俏些……一辈子就成一次亲……”
廖红卿无奈扶额,他真的……三句话不离成亲。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待客的大堂去。
晚膳摆在那处,因为没有外人,干脆只摆了一桌。
廖齐最近和贺元安处得不错,原本正在和陈万全聊天的他看到二人进门,立即出言:“元安,快过来。”
原先还称喊大人,不知何时改了称呼。
贺元安靠过去:“恭喜恭喜。”
廖齐哈哈大笑。
他今儿一整天都在笑,脸颊都有点酸软了。
用晚膳时,还算其乐融融,就是廖玉珠在欲言又止。
夜里贺元安先告辞,廖红卿送了他到门口,再回来时,就看见廖玉珠脸色格外难看,而陈菁儿正挽着她的胳膊。
看似挽着,实则是拉扯。好像是怕廖玉珠暴起伤人,而当时气氛也很紧张。
廖红卿靠到了白如意的旁边。
白如意用眼神示意奶娘抱着襁褓站远一点。
廖玉珠满脸愤怒:“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何要动手?”
“肯定周姨娘不听啊。”廖齐慢悠悠的,“我又没有请她来做客。”
小周姨娘挨了打,脸上还是肿的,她最近正在相看呢,这伤至少要养半个月。她不年轻了,再也耽误不起,哪怕是半个月,也感觉跟天塌了似的。
被关在偏院里时,小周姨娘就想过要跟女儿告状,想过找廖齐算账,此时再也憋不住。
“将军府是我的家,我回自己家,要谁邀请?”
她说话时会扯到脸上的伤,整个人气到浑身发抖。
廖齐看向妻子:“已经在相看准备嫁人,而且在此之前不安于室,我能不能代父休了她?”
白如意早已烦透了小周姨娘一次又一次的上门找麻烦,今天跑去找避居佛堂的周姨娘,也是想搬出这尊大佛来压她们母女。闻言笑了笑:“只是姨娘,撵出去就行,不配被休。”
此言一出,小周姨娘满脸愤怒,冲上去就要拉扯白如意。
廖玉珠没能抓住母亲,还是让小周姨娘奔了过去。
白如意往后退一步,廖齐一抬腿,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
小周姨娘倒飞一丈许,狠狠砸在地上,红肿的唇边流出了一抹血迹。
廖齐漠然:“带她走。”
这话是对着廖玉珠说的。
廖玉珠简直惊呆了,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兄长是将军,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但他对家人从来都很宽容,也没在她面前跟谁动过手。她万万没想到,兄长对弱女子下起手来也这般不留情。
陈菁儿急忙冲过去扶外祖母。
廖齐余怒未休:“以后不许再踏进将军府半步,否则,本将还揍你!”
小周姨娘吓得浑身哆嗦。
她没有遇上过这么蛮横的晚辈。
晚辈不都得听长辈的话吗?
廖玉珠扶起母亲,想要立刻带母亲去看大夫,临走之前对着兄长满脸失望地道:“大哥,你当真要与我断亲吗?那是我母亲啊,你怎能……”
“你管不好她,本将只好代劳。”廖齐冷着一张脸,“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本将面前。”
廖玉珠哭着匆匆离去。
天色不早,陈菁儿身为安西侯府的儿媳妇,必须要尽快赶回去。算算时间,她甚至不能陪同外祖母一起去医馆……回去太晚,侯府的长辈难免要过问。娘家长辈需要看大夫,她跑去陪同,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长辈肯定要问小周姨娘为何要看大夫。
小周姨娘看大夫的缘由……能说吗?
尤其小周姨娘之前还养过面首,那个叫书元的,将军府内几人都知道。
真闹起来,丢人的是她们祖孙。
不跟着去医馆,陈菁儿留到了最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廖齐:“舅舅,您成亲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先你最疼我们姐弟,如今……”
如今舅舅最疼的,是那一双和廖府没有半分血缘的姐弟,为了维护母子几人,甚至还对长辈动手。
廖齐扬眉:“怎了?我对不起你?”
陈菁儿:“……”
那倒没有。
她成亲时,舅舅舅母还添了妆,二人加起来给的东西,足有她嫁妆的三成那么多。
她知道自己该知足,可是有廖红卿在旁比着,她心里真的很难平衡。
明明她才是亲的!
廖红卿非亲非故,没有血缘,就因为母亲做了将军夫人,得到的嫁妆就比她翻好几番。
“天不早了,回吧,我让人送你。”廖齐侧头去吩咐管事。
无论小周姨娘有多不懂事,陈菁儿本身没什么错处,廖齐还是愿意给她一份体面的。
陈菁儿动了动唇,她想有骨气的拒绝舅舅的帮扶,可……到底张不开嘴,将军府的护卫送她回府,落到安西侯府眼中,也是将军府和她亲近,还含着一层将军府愿意帮她撑腰的意思。
等陈菁儿离开,所有的客人散尽,白如意心疼女儿:“卿娘,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明儿起晚一点,睡饱了再说。”
廖红卿确实挺累,回去后倒头就睡。
翌日,她一整天就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
半下午时,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件打开,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叶子,那是江南独有的蓝枫,她心中一动:“送信的人呢?”
管事忙道:“还在外头。”
“请进来。”廖红卿等不及,“我亲自去瞧瞧。”
将军府大门外,站着一个白面小生,小生长相俊俏,就是过分瘦弱了些。
察觉到门口有动静,白面小生抬头,看到廖红卿,笑出一口白牙:“廖姑娘,我来见你了。”
廖红卿冲上前去,上下打量她,眼圈已然红了:“一跑这么久,你还知道回来啊。”
“呦,还掉豆豆了。”贺元慧折扇一展,点了点她的脸。
“别哭,我回来不是好事么?”
男女有别,贺元慧在外经常乔装打扮,尤其记得举止间不露破绽,既是穿着男装,就不好与女子过于亲近。不然,会坏了姑娘家名声。
周围好多下人都看着,贺元慧便没有替她擦眼泪:“能请我入府吗?我想换身女装,然后跟你一起出去喝茶。”
廖红卿破涕为笑:“走!”
两人入府,廖红卿才看到贺元慧旁边还有个人,此时满脸的络腮胡,但那身量……分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皇子。
“你俩一起回来的?”
贺元慧脸一红:“嗯。”
今儿廖齐没有去上职,廖红卿招来了门房:“去请阿爹来招待客人。”
廖红卿对着三皇子一礼,与贺元慧一起去了客院。
“一点消息
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回来?”
贺元慧在屏风后面洗漱:“当然要回,再不回就要错过你和我大哥的婚期了。我可承诺过要送你出嫁,不能食言。”
她洗了脸,换了身衣裙。
廖红卿给她准备了三身衣裙,都是她自己没有上过身的夏裙。
贺元慧选了一身大红,漫步而出。
穿男装时是白面小生,换成了女装,她肌肤比寻常女子要黑沉几分。
廖红卿打量着她的脸:“这……上点脂粉?”
贺元慧知道自己晒黑了,伸手摸了摸脸:“过几日就好了。”
上完脂粉,气色好了不少,白如意也赶了过来,得知安东侯府的姑娘在将军府换衣,便知贺元慧是今日才赶回京城。
贺元慧行礼。
白如意忙扶起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皇子留在了将军府。
小姐妹俩出门去了香满楼,廖红卿实在好奇:“你们在外头也这般乔装打扮?”
遇上熟人,可能会被认出来。
“不是,今儿回京了才随意了些。”贺元慧时隔大半年回京,香满楼的摆设都变了,她兴致勃勃看着底下大堂,“穿回女装又太显眼,随便穿了男装,我一早就打算好回京后先来找你。”
廖红卿好奇:“侯夫人知道你要回来吗?”
“知!”贺元慧懒洋洋道:“明治一直都有给侯府送信。哼,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清楚。”
廖红卿兴致勃勃:“这一次出去好玩吗?有没有遇上什么新鲜事?”
贺元慧笑了笑:“我自己出门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跟他一起,是查贪腐之事……完全不一样,不够自在。”
“可我看你分明是乐在其中。”廖红卿戳穿她。
贺元慧想了想:“很新鲜,很新奇,不一样的感觉。”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贺元安就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妹妹:“为何不回府?”
“一会儿就回。”贺元慧没说的是,穿一身男装回去,肯定要被母亲念叨,刚好她也想见小姐妹,便先去了将军府。
贺元安强调:“再有大半个月就是我与卿娘的婚期,这时候她不宜出门。你……”
廖红卿最近确实很少出门。
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白如意的意思,身嫁娘这时候都会少出门,以免节外生枝。
贺元慧辩解:“我想带卿娘出来走走,但若是将军夫人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人天天闷在家里这么久,出来看看戏,听听曲,怎么了呢?触犯律法吗?”
廖红卿轻咳了一声。
看戏听曲儿,那都是男人的消遣。
贺元慧这么说,好像她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似的。
贺元安无奈:“走,送卿娘回府,然后你……回去请罪吧。说了过年就回,这么久都不见人,活该被罚,我不会帮你求情。”
贺元慧苦了脸,转身抓着廖红卿的胳膊摇晃:“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