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娘荣华路by倾碧悠然
倾碧悠然  发于:2025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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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来,她是客人,而且秀女要少抛头露面。
转眼到了入宫复选那日,白如意亲自送了女儿到宫门口。
贺元慧早已到了,没有先入宫,而是在宫门外等着,余红卿到时,她身边还有一个娇弱的圆脸姑娘。
秀女入宫复选,穿的是新发下来的一套衣裙,比先前发的那些绣工和做工都要精致些,但远远比不上高官之女们平日里的衣裙。
复选时,因为要在宫中住一个月,说是秀女有单独的宫殿,但也很可能有贵人心血来潮过来瞧一瞧。
因此,若想选中,从入宫门起就要比旁人出挑。
大家穿同样的衣裙,就只能在发髻和首饰上做文章。圆脸姑娘头上只带了一只蝴蝶发钗,钗环上镶嵌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此时她泪眼婆娑,眼圈红红,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格外惹人怜惜。
余红卿没有见过袁七姑娘,但一看见这个人,莫名就对上了号。
贺元慧脸上难掩不耐,看见余红卿出现,眼睛一亮:“卿娘,快来。”
白如意在前后几天之内先送走了儿子,后又要送走女儿,一时间很是不舍。
上次儿子是第一回去奉禹书院,有点赶时间,母子俩都没有好生道个别。
“卿娘,在宫内小心一些,记住娘跟你说的那些话。”
她从中秀女名册中圈出了十多位,表示那些得罪不起,若是起争执,退让为主。其余的那些就不用顾忌,反正,不主动惹事,却也不能过于软弱让人欺负了去。
贺元慧迎了过来,白如意倒不好说太多,看着三个姑娘被接走。
上次去毓秀宫,秀女们还能坐马车,此次去的玉秀宫却只能走着过去。
三人各带一个贴身丫鬟。
余红卿带了盼春。
念儿学了规矩,但前头懒散了十几年,有些习惯和处事很难纠正,容易冲动行事,宫中要谨言慎行,白如意怕她闯祸连累女儿。
三人并排而行,于贺元慧而言,是小姐妹俩之间有外人在,有许多话不太好问。
“听说你那天出宫后就去了一趟郊外,还差点遇袭?”
余红卿嗯了一声:“送我弟弟入奉禹书院,不过,遇袭的不是我们,是两个书生。”
袁七姑娘接话:“我也听说了,说是拜天教的人很是凶悍,差点把那两个书生大卸八块,好在廖将军及时赶到。不然,京城又会出一桩人命案子。”
余红卿:“……”就离谱。
果然传言不能信。
她和袁七姑娘不熟,但人家自来熟,她也不好把人晾着,而且,在京城中传谣言的罪名可大可小。多数时候没人计较,说了也就说了,若是计较起来,回头旁人说她承认了那两个书生差点被大卸八块……又是一桩麻烦。
她耐心解释:“没有大卸八块,好像是把人捆在了山崖上。当时我和我娘在林子之外,只是听到了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动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贺元慧悄悄翻了个白眼,故作惊恐的道:“别说这事儿了,血呼啦的,忒吓人。”
边上两人都默了默。
贺元慧可是敢单骑走江湖的人物,还亲自宰杀过不止一人,怎么都比两人的胆子要大,她还害怕上了。
关于贺元慧是从兴安府回来,安东侯府解释家中闺女去那处替母亲探望一个姨母,但安西侯府却知,贺元慧是偷溜出去玩耍,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出京。
袁七姑娘小名是小宝,但只有家中几个兄长和双亲这样唤她,她大名是袁珍珠。
袁珍珠又流出了泪来,渐渐地开始啜泣。
余红卿惊呆了。
她们俩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这人怎么就哭了?被吓着了?
堂堂侯府嫡女,这么胆小的吗?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贺元慧不耐:“是!”
袁珍珠哭得更大声了。
余红卿提醒道:“这里是宫中,今日秀女才入宫,你哭成这样,说好听点是不舍得和家人分开,说难听点,就是你不愿意入宫侍奉圣上。”
皇权至上,秀女入宫是天大的喜事,全家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还敢哭,不想活了么?
袁珍珠吓得打了个嗝儿。
贺元慧也觉得晦气:“卿娘,我们快走。”又对着袁珍珠嫌弃地道:“你不想活,愿意拖累家人,那都是你的事。我还想活呢,走慢点,别和我们一起。”
秀和家世相当的人来往时,只要两府无大仇怨,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会客客气气。
贺元慧这话真的很重,也是完全不给安西侯府面子。
由此也可看出,她真的很讨厌袁家人。
袁珍珠惊呆了:“贺姐姐,我……”
“我不是你姐。”贺元慧愈发不耐,“别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愿意迁就你,怕你哭。我不吃你那一套,你爱哭就哭。”
袁珍珠眼泪落得更凶。
余红卿在边上看得咋舌。
边上还有领路的宫人在,三人起争执声音都特别小,有丫鬟在侧,宫人离得有些远,只看到安西侯府的姑娘越哭越伤心,眼看着都要抽过去了。
“袁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袁珍珠眨了眨眼睛,泪水从脸颊滑落,“她们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爱哭。”
闻言,贺元慧又悄悄翻了个白眼,和余红卿站到旁边,小声道:“见识到没?”
余红卿点了点头。
那边宫人在好心提醒:“在宫中,最好别在人前哭。”
又安慰了好一会儿,袁珍珠的眼泪才止住。
玉秀宫是一个拥有近百屋子的宫殿,所有的秀女四人一间,好在每一个房间都很大,床铺也宽敞,秀女们有单独的梳妆台和柜子。
除了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还真没几个人能习惯这种住处。
贺元慧央求兄长帮忙,将她和余红卿安排到一起,至于另外两人,不作要求。
名声好的人,不一定好相处。随缘吧,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欺负到她。
余红卿的床铺整理好了,另外两人才到,其中还有个熟人,正是曾经救过她的姚采华。
一段时间不见,姚采华肌肤白皙细腻了许多,她本就长得好,容貌比赶路那会儿更甚几分。
姚采华进门看到余红卿,欢喜道:“余姐姐,你也住这间吗?太有缘了。”
另一个姑娘是商婉秋,就是兰山县那位第一美人。
商婉秋待人冷冷淡淡,对着二人见礼时,态度并不热络。
每间屋子有四个宫女伺候,规矩是一个宫女伺候一个人。余红卿没有挑,贺元慧顺手指了一个叫四月的,还给余红卿选了一个叫六月的宫女。
五月是姚采华的宫女,她也只有这一个伺候的人。
商婉秋本身有一个丫鬟绿萝,那个绿萝肌肤特别白,也是个美人。两人名为主仆,绿萝对她却没有几分恭敬。
入宫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领到了一个小册子,那是宫中的规矩,必须熟读,但凡触犯三条以上,就会被驱逐出宫。

众秀女早就知道宫规森严,这厚厚的册子一出,让人不明觉厉。
秀女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识字,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员举荐的当地出身普通的美人,大字不识一个,拿着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册子,一时间就慌了神。
姚采华就不识字,她心里很慌,虽和商婉秋同出身兰山县,但商婉秋待人冷淡,二人之间没有交情,她只好委委屈屈看向余红卿二人,眼神中满是哀求之意。
余红卿没有搭理她。
求人帮忙,至少得开口求,她并不那体贴到看到别人有难处就会主动帮忙的人。
半个时辰后,余红卿将宫规翻了两遍,大致记了记,姚采华期期艾艾上前:“余姑娘,您能读给我听一下么?”
宫规第一条就是宵禁时间,几时起,几时睡,几时用膳,膳食怎么取,洋洋洒洒写了半页。整本册子,写得最多的还是见到各宫人应该怎么行礼。
身份不同,行的礼也有不同。还有宫妃的品级,要怎么称呼对方,写得细致,但凡认真看了,入宫为妃后不至于见到贵人不知如何行礼。
她们接下来要学的,就是如何行走坐卧,还有各种礼节。
一个月绰绰有余。
官家之女从小就学这些,行走坐卧不需学,即便不同,也只是细微之处,稍稍点拨便可。
行礼也是,一通百通。
贺元慧就觉得丝毫没有压力,翻过两遍后将册子丢到一边,用手撑着下巴听余红卿读宫规。
细软温柔的嗓音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商婉秋不知何时也放下了册子,靠在枕头上假寐。
人都睡了,余红卿自觉不应该吵到旁人,于是询问:“商姑娘,我们可有吵到你?”
“没。”商婉秋睁眼,“我也在听,读书挺累的。”
余红卿:“……”
学过行礼的人读完册子就能分辨个大概,但姚采华就一脸茫然,完全分不清跪礼蹲礼躬身礼要怎么用,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这些礼要怎么行。
当初余红卿未参选秀女时,也是完全不知,多数都是周嬷嬷交的,入京后,白如意也请了一个嬷嬷放在院子里,此事办得隐秘,只有母子俩知道。
余红卿已经学得七七八八,看了册子后,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除了伺候的丫鬟,两个房间有一个嬷嬷总管,秀女遇上的所有大小事,都要先禀过嬷嬷。
管余红卿屋子的是一位姓陈的嬷嬷。
陈嬷嬷看着很好相处,慈眉善目,见人先笑。但是,当日隔壁一位姓柳的秀女半夜里不睡,跑到廊下吹风,她将人抓个正着后,直接就让人将其拖走。
巧得很,又是熟人,那是柳江如。
柳江如过了初选,距离做宫妃又近了一大步,不甘心就此被撵走,哭哭啼啼求情:“我从小到大都是一觉到天亮,实在是屋中太吵,吵得我头疼,这才出来静一静,而且,我只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哪儿也没去……”
陈嬷嬷一挥手:“快拖走!”
三更半夜,就这么将人丢出了宫门之外。
处置柳江如时,所有的秀女都被叫了起来。
柳江如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玉秀宫的大总管才道:“别的地方或许可通融,宫中不行,此处的规矩无论大事小情,必须要按规矩来办。违了规矩,只有出宫一条路。如今你们还是秀女,为了规矩只是被赶出去,若成为了宫妃再犯错,那就出不去了,不光自己要倒霉,家人也会受连累。”
秀女们没有排排站,而是胡乱散落开,此时所有人都身着一身白色衣裙。
要想俏,一声孝,乍一看,个个容貌都美,美得各有千秋,其中更是有一对容貌相似的双生姐妹花,姿容绝世。
余红卿听着大总管的话,眼神在欣赏美人,边上贺元慧时不时就扯她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才发现的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多瞅瞅又不触犯律法。
两人正忙活着呢,有人悄悄靠近。
“卿娘。”
是彭月娇的声音。
余红卿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严厉。
彭月娇放弃了婚约也要参选,明显是想被选中,这时候不老实待着,还到处乱窜,胆子也是真大。
大总管说了半个时辰,先是威胁,后来又开始讲宫妃的品级。
才女御女贵人、嫔、妃、贵妃还有皇贵妃。越是往上,所住宫殿越大,伺候的宫人越多,听得参选的秀女们心潮澎湃。大半夜的被叫起来,也并不觉得被扰了好梦,散开回房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众秀女散开,周围乱成一团。
彭月娇小声问:“卿娘,你可有改主意?”
余红卿不留宫中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所有秀女之中,除了贺元慧外,就只有彭月娇看出了一些端倪。
猜到是一回事,余红卿并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只反问:“什么主意?”
彭月娇心知她不愿意细说,只道:“我打听过了,太傅府没有送女
入宫。能不能……”
“不能!”余红卿自己入宫选秀,太傅府中都有人不满。且太傅府的所有长辈们即便在乎他们母女的几人,也只是愿意照看白如意。
她的身份在白家很尴尬。
她的存在我是在提醒所有人白如意年轻时犯下的错,众人对她都只有面子情。若不是白如意带着她,说不定她连太傅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想要求太傅府的长辈们帮忙都不一定求得到,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去麻烦长辈们?
彭月娇面色灰败:“我们互帮互助也不行?日后我会帮太傅府说话……”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要散完了,余红卿有些不耐,打断她道:“你以为太傅府的女儿是送不进宫吗?”
白家的那些姑娘就没有丑的,若太傅府有意送女入宫,皇上只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太傅府的女儿。
闻言,彭月娇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原先在兴安府,她还颇有自信,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原本她对彭知书没有非君不嫁,可万氏非要恶心她,那她干脆恶心回去,而且,彭知书的家世容貌皆是上佳,嫁了也不亏。
后来听说皇上采选秀女,她就想让人高看自己一眼,所以跑来选秀。越往京城走,彭月娇心里就越没底。
到了复选时,彭月娇看着这满院子的美人,真心不觉得自己能留下来。
比她美,比她才华更佳的女子比比皆是,而且她在彭府长大,虽然能读书认字,但没有任何才艺。这殿中多的是精通琴棋书画歌舞音律的美人。
彭月娇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一开始的雄心壮志消失了大半。可如果不入宫,她想要在京城之中找个如意郎君,怕是也不容易。
今夜机会正好,她就想试一试。
看着头也不回离去的余红卿,彭月娇满心懊恼,以前她总觉得彭宝儿脑子简单蠢笨,今日冲动之下的她,和彭宝儿也没多大区别。她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传来,她暗暗提醒自己,这种蠢事万万不可再做,面对余红卿时,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哪怕余红卿在太傅府处境真的不好,只看她边上那位贵女,就知她往后不会差。
不光是彭月娇这么想,就连太傅府的人也认为,余红卿与贺元慧交好有许多的好处。
翌日,开始学规矩了,十人一组,每组有一个嬷嬷教导,还不是管她们杂事的那个嬷嬷。
进了屋子,余红卿很快发觉了不同,这些都是贺元慧的熟人,而且嬷嬷对她们很客气,即便细节上错了,嬷嬷也是耐心地柔声说,和其他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的训斥声完全不一样。
嬷嬷一整个上午就没有发过脾气。
一个时辰能歇一会儿,休息时,余红卿在贺元慧引荐下也认识了其他八位姑娘。
里面有定国公府的三姑娘闵月,承恩侯府的四姑娘顾玉竹和六姑娘顾玉菊,其余几位也是京中贵女,袁珍珠也在其中。
两位顾姑娘也是白青珊婆家的小姑子,她们此次入宫参选,不是为入皇上后宫,而是打算入太子府。
太子今年十四,二位就比太子大一两岁,年纪还算合适。
她们这些都无心入皇上后宫,剩下那四位就学得很认真,但也愿意与几人交好。
谁都没被训斥,屋内气氛不错。学了一天,大家分别时,还都有说有笑。
余红卿二人回房,就看见姚采华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元慧很不喜欢女子哭哭啼啼,皱了皱眉,回到了自己的妆台前拆首饰。
余红卿也没询问,左不过就是被人欺负了,或者是被嬷嬷训得狠了。
丫鬟去拿来了晚膳,余红卿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商婉秋那个叫绿萝的丫鬟正在练习白天学的跪礼。
大家一起学,一起跪,倒不觉得有什么,空旷的屋子里,绿萝对着墙一次次跪下,商婉秋手中拿着一根钗比划,让她塌腰低首。
绿萝也不嫌烦,一次次跪下,一次次纠正,然后又重新跪下。
太奇怪了,丫鬟需要学这些吗?
余红卿看了一眼贺元慧,眼神疑惑。
贺元慧小声道:“没上秀女名册,指定是哪儿被卡住了。但跟随宫妃入宫的丫鬟以后就是宫女,偶尔皇上也会宠幸宫女。”
商婉秋是兰山县第一美人,绿萝也不差,好像还会弹琴,先前还看见她铺开笔墨纸砚练字来着。
余红卿恍然,若是罪臣之女,或者当地官员不愿意帮忙举荐,那陪同秀女入宫,同样也能做宫妃。
不过,绿萝现在就明目张胆的学这些规矩,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商婉秋确实长得好,又有才华,可没见着皇上之前,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被选上。必得商婉秋被选中入宫,绿萝才有机会得见圣颜。
“这是笃定了我们俩不会乱说。”余红卿瞅一眼还在哭的姚采华,“也没把那位放在眼中。”
姚采华期期艾艾过来:“余姑娘,您能教一教我么?我怕学不会!”
她正了正神色,行了个跪礼。
没有正经学过行走坐卧的姑娘,跪起来确实有诸多毛病。余红卿乍一看,就能挑出好几个错处,她不好为人师,指了指商婉秋:“你那两位同乡不也在学吗?你去请教他们吧,我这规矩稀疏,贸然指点,可能会把你带沟里去。”
姚采华眼睛更红了几分:“余姐姐,我害怕,我从小没有娘在身边,爹又对我诸多忽视,我实在是……”
一般人很容易共情和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人,看着别人受苦,就会想到当年的自己。
余红卿也确实觉得姚采华很可怜,幼时吃了不少苦,入京路上还因为救她受了伤。于情于理,她都该照顾她几分。
可她潜意识觉得姚采华有问题,没有证据,但总有这种念头,也可能是她过于谨慎。总之,她不愿意和姚采华多相处。
余红卿叹气:“我帮不了你,你不要为难我了。”
姚采华不甘心:“可是你都愿意帮我读宫规,帮人帮到底,我想在宫中留下。以后咱们姐妹互相照顾,成吗?”
她上前一步,伸手来拉余红卿的胳膊。
贺元慧霍然起身,气势汹汹道:“听不懂话?你可怜,人就该帮你,不帮就是错?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吵?本姑娘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姚采华吓得哭都不敢哭了,连连后退。
余红卿有些奇怪,贺元慧是学过武,但她一般不乱发脾气。
贺元慧没好气的扯了余红卿一把:“过来,我教你画柳叶眉。”
在贺元慧妆台旁边坐下,余红卿心里正疑惑,就听她语气严肃地小声道:“那个姓姚的不对劲。”

余红卿心中一突。
贺元慧手上拿着黛粉,细致地给余红描眉,继续道:“她胸口处有一点红,是红痣吗?”
那颗红痣,余红卿原先就看见过,笃定地嗯了一声。
贺元慧先前只是怀疑,闻言才确认了她的身份:“拜天教内分五级,五级是普通教众,四级是小管事,三级往上,才是正经的教内人。据我所知,三级以上又没嫁人的女子,才会点那颗痣。”贺元慧小声道:“拜天教有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教内女子都是教主的内子,那胸口上点的是朱砂痣,未嫁女子才有。”
余红卿:“……”
她回想起姚采华那动不动就哭的模样,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巧合?”
话是这么问,她心里明白,不是巧合。
贺元慧此人,爱玩爱闹,但正经起来比大多数的女子都要机灵,否则,她也不会独自出门行侠仗
“你离她远一点,我传消息给哥哥!”
余红卿嗯了一声。
贺元慧收手:“好了。”
余红卿侧头看镜子,眉毛细如柳叶,乍一看,好像眉毛本身就长这番模样。她靠近了镜子,笑着夸赞道:“你这双手好巧。”
她扭头看贺元慧,眼神里都是笑意,忽而靠近贺元慧耳边,小声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人美心善还文武全才的贺姑娘?”
未嫁姑娘提及婚事都有些羞涩,贺元慧瞪她:“胆子不小啊你,敢取笑我。”
两人有说有笑,谁都没有多提姚采华。
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姚采华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小可怜儿似的看着那边打闹的二人。
翌日清晨,贺元慧的丫鬟出门打热水时耽搁了一会儿才回,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众人洗漱完用早膳,看似一切如常,实则余红卿心里跟猫抓似的。
偏偏姚采华还时不时就往她跟前凑,临出殿门前,姚采华还在画眉。
秀女们除了学宫规与各种礼仪,还要学上妆,昨儿嬷嬷就说了,她希望白日再见秀女们时,她们能有一副好看的眉毛。
姚采华不太会画,手背上和手指上都是黛粉,越是慌张,越是画不好,眼看二人出门,她哭着道:“余姑娘,能不能帮帮我?”
声音娇弱,楚楚可怜。
有些秀女带着贴身丫鬟进宫,画眉可以让丫鬟代劳,而姚采华只有五月一个宫女伺候。她好像没给那个宫女打赏,人家便只做分内之事。画眉这等事,人不乐意帮忙。
贺元慧催促:“快些,我们那个嬷嬷来得很早,再耽误,你就要受罚了。”
她故意这么说,也是想告诉姚采华,余红卿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上。
姚采华却哭着跑到了殿门口:“余姑娘,你就顺手帮我一帮,行么?”
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廖将军,然后跟着一行的官兵,威严肃穆。
嬷嬷们还没有来,秀女们全都站在廊下,三三两两凑一起闲聊说话。看到这情形,纷纷吓得往后站。
余红卿暗道不好,起身就和姚采华拉开距离。
不曾想姚采华跨出了门槛飞快追来:“余姑娘,你帮帮我……”
那边廖将军身边还跟着大总管,大总管已经扬声唤:“兰山县姚氏采华,过来。”
姚采华充耳不闻,还要抓余红卿。
余红卿隐约看到了她袖子里的匕首,情急之下,干脆往地上一摔。
她一摔倒,姚采华拉了个空。
与此同时,贺元慧扑过来抢先一步扶余红卿起身,廖将军也看到了拉拉扯扯的二人。立即快步上前。
姚采华眼神一厉,再次伸手去抓已经被扶起后退出廊下的余红卿。
余红卿简直服了。
贺元慧抬脚就踹,姚采华身子一扭,将将避开。
见状,贺元慧眼眸深了几分:“你会武?”
姚采华眼泪滚滚而落:“余姑娘,你为何入京以后就不理我了?”
泫然欲泣,像是在质问一个负心汉。
余红卿连连后退,方才姚采华扑过来的架势,着实吓人。拜天教的教众很疯,她是见识过的,今年才十六,虽日子艰难,但真的不想死。
廖将军在此时已经摁住了姚采华一条胳膊,她不管廖将军,只盯着余红卿哭诉:“是不是因为贺姑娘出身高能给你带来好处?余姑娘,做人不能这么势利,我救过……”
见状,廖将军一抬手,直接敲晕了她。
人一晕倒,手中匕首落地,哐啷一声。
众秀女又吓一跳。
除了被皇上特许的几位大臣,其余所有人入宫都得交出身上所有凶器。也不知道这匕首是怎么带进来的。
不过,无论姚采华有没有罪,这匕首一出,她绝对会被问罪。
宫妃于她,彻底无缘了。
从二人纠缠到廖将军进门抓人,前后也才不过十个呼吸。
多数秀女没见过这等场景,一直屏着呼吸,个个憋得脸通红,直到廖将军将人带走,这才放松下来。
贺元慧也小声道:“真的好疯,如果不是你机灵地摔倒,这会儿可能已经受伤了。”
那姚采华扑得太快,位置又刁钻,她那会儿想救也有心无力。
宫内的事,一般不会传出宫外。
除非是有心人花了大价钱打听。
白如意是在出了事的第三日才知道其中一个秀女被廖将军带走,而且,带走之前,那秀女一直都在纠缠女儿。
又有传言说,那是拜天教的人。
这一下,白如意彻底坐不住了。
皇上对拜天教深痛恶绝,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人。谁要是和拜天教扯上关联,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揣测圣意,私底下打听皇上行踪,一经发现,便是死罪……可白如意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在宫中,想要知道女儿近况,但也不敢过于张扬。只找了一个才出宫的宫人帮忙探听消息。
她只是打听玉秀宫的事,一般宫人都敢接这个活儿。
宫女满二十五岁,可以出宫嫁人。
宫人也是听别人转述当时情形,而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人,也可能不是亲眼所见。白如意越想越慌,想到当时廖将军亲自带走了那个拜天教的秀女,她自认为二人还算熟识,能说得上几句话,于是,她备上礼物,去了将军府拜访。
将军府上人不多。
正经的主子只有廖将军一人,还有他父亲的一个姨娘。
他是被那位姨娘养大的,前些年他在边关打仗,也是姨娘帮他守着将军府。
白如意到了将军府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去。门房听说是她,立刻去禀报,然后她就被请到了园子里。
园子里有亭子,正值初春,园子里一片绿意融融,多数是各种常青树,花草不多,而且还没到花开时节。
这一等,就是近半个时辰。
白如意越坐越不安,没有人会把客人撂这么久。
难道……廖将军要为难她?
忽有一抹白色的修长身影从远处过来,正是廖将军。
虎背熊腰的将军穿上白衣,头发高高竖起,微风一吹,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可靠近之后,就会发现他肌肤黝黑,五官粗犷。虽然刮了胡子,但还是和这一身完全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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