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由不得她选择。”楚青鸾道。
“阿穆尔在西域说一不二,手段狠戾,若是硬抢,咱们未必拦得住。更何况,父皇的病情还捏在乌雅手里。”
柳儿不由得有些着急:“那可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他们牵制着。”
“要是谢相在就好了,他那么有谋略,一定能想出办法应对。”
还有一点楚青鸾没说,她担心楚泓私底下找阿穆尔联手,届时就真的是内外交困。
而谢云祁,此刻应该在北京牵制西域的大军,唯有如此,阿穆尔才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必须得想办法阻止阿穆尔带走姜嫔。或者对方若是在寿宴上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大楚这边也要做到以防万一。
晚些时候,琼华宫。
夜凉如水,楚皇挥退所有宫人,独自踏入宫殿内。
彼时,姜嫔正身着素衣,对着镜子梳头。在看到铜镜里突然出现的明黄色身影,姜嫔手里的玉梳‘啪’地一声落地。
“陛下……”
她仓皇跪地,素白的中衣裹着单薄的身躯,“臣妾不知圣驾,有失远迎。”
楚皇站在她面前,没有立刻唤她起身,而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你在紧张!”
楚皇突然开口,“可是听闻阿穆尔已经进京了,所以心思都飞到了宫门外?”
姜嫔浑身一颤,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
“臣妾没有,方才只是突然被吓了一跳。”
楚皇弯腰捡起地上的玉梳,齿痕上还缠着几根乌发。
“这玉梳,倒是比朕赐你的赤金梳还顺手。”楚皇用指腹摩擦着梳背,声音听不出喜怒。
姜嫔心里一紧,忙解释道:“陛下说笑了,赤金梳华贵,是臣妾身份的体面,怎敢怠慢?只是这暖玉梳是旧物,用了二十载早已磨得趁手,就像穿惯了的素衣,图个自在罢了。”
楚皇听闻,忽然轻笑一声,缓缓走近,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姜嫔给笼罩住。
“旧物用惯了,便舍不得丢?”
“那旧人呢?是否也在夜以继日的惦记着?”
第187章 旧物,还是旧人?
姜嫔呼吸一滞,“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她后面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不明白?”楚皇冷笑一声,“那西域王此番来大楚,口口声声说要迎回旧人——你在心里,一定很期待吧?”
话落,姜嫔一张脸‘咔’的惨白!
“陛下明鉴,臣妾绝无此意。”
姜嫔怎么也没想到,阿穆尔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那可是草原所有勇士的性命啊!怎么能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激怒大楚。
“若陛下信不过臣妾,大可以将臣妾重新打入冷宫。”
姜嫔以头磕地,言辞恳切。
楚皇盯着她颤抖的肩膀,嘲讽的语气更浓。
“打入冷宫,然后说朕苛待与你,好让你那情郎看到你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加心疼是不是?”
“哼,阿穆尔此人如此看重旧情,见你在冷宫受苦,想来只会更恨朕,到时哪怕倾尽西域的兵力,也要将你从这宫里给抢出去。”
姜嫔猛地抬头,眼底带着一抹痛色,语气哽咽。
“陛下!臣妾绝无此意,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这些年来,陛下对臣妾和泓儿的照拂,臣妾铭记于心,能在这宫中偏安一隅,看着泓儿平安长大成人,已经是臣妾毕生所愿,万不敢再奢求其它……”
说完,她以头触地,深深的磕了下去。
楚皇见状,眼底的冷意散了几分,但语气依旧不好。
“你真这么想最好。”
姜嫔抬起头,迎上楚皇审视的目光,坦白道:“臣妾从未忘记过陛下的恩德,况且臣妾和西域的关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断了,如今泓儿已经封藩,臣妾只想守着这份安稳度日。
他要来迎旧人是他的事,臣妾从未回应过半分,更没想过要离开大楚。”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去。
“臣妾自知身份尴尬,不敢奢求陛下的盛宠,陛下能容下泓儿,并让臣妾在这偏殿偏安一隅,便是毕生所愿。”
楚皇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
“你的忠心,朕暂且记下了。只是阿穆尔既然来了,有些事,躲不过去。”
姜嫔呼吸一滞,定定的看着楚皇。
楚皇背过身,声音冷硬如旧:“明日巳时,朕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姜嫔的身子猛地一僵,心口似有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陛下……”她咬了咬唇,有些犹豫。
可楚皇却打断她:“该说些什么,想必你心里也有数。”
“若是让朕听到什么你不该说的半句话,不仅是你,就连楚泓,也别想安稳。”
姜嫔自知无法抗命,只能咬牙叩首。
“臣妾,遵命!”
待楚皇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后,姜嫔才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妆奁前,拿起那把玉梳,轻声说了句:“阿穆尔,你这又是何苦……”
与此同时,琼华殿。
这里是谢贵妃的寝宫,彼时谢贵妃正倚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身旁一个宫女正在替她揉腿。
这时,心腹侍女一脸凝重地走进门,附手在谢贵妃的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霎时间,谢贵妃猛地睁开眼睛,美眸里一片诧异和震惊。
“此事当真?”
宫女点点头,“是的娘娘,咱们安插在琼华殿的眼线亲耳所闻,陛下已经允许,明日巳时,姜嫔将会前往驿馆,和那位见面。”
谢贵妃略作沉吟,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勾唇冷笑。
“好哇,这个贱妇,果然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她猛地攥紧手里的帕子,随后吩咐道:“快去!叫二殿下进宫,就说本宫有话要跟他商量。”
二殿下,也就是先前的太子楚琅,自从把手上的权利交换给楚泓后,成功从宗人府出来了,但人也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整日在皇子府买醉,纵情声色。
此番听说谢贵妃抓住了楚泓的大把柄,当即马不停蹄的就进了宫,母子俩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
等出宫后,楚琅又去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御史大夫的府邸。
翌日,金銮殿上。
今日的早朝跟过往一样,都是大臣们例行上奏一些地方要事。
而就在早朝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只见御史大夫周严突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西域王阿穆尔此番入京,名为贺寿,实为觊觎我大楚后妃,臣听闻,他竟要求与姜嫔娘娘私会,此举乃辱我大楚国体!”
朝臣们一听,纷纷哗然!
“什么,那西域王携重礼而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嫔本就来自西域,说不定,二十年前这两人就有一腿,不然,为何这西域王刚登上王位不久,就着急出使大楚?”
“他这是来挑衅?”
“……”
一时间,朝臣们义愤填膺,议论纷纷。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陛下!西域王此举,分明是要藐视我大楚,臣请即刻驱逐使团!”
楚琅见火候已到,朝着一旁的御史左侍郎使了个眼色,左侍郎立刻上前一步,道:
“陛下,老臣记得,姜嫔娘娘当初入宫未满三月便有了身孕,若姜嫔娘娘真的早先就与那西域王有染,此事关乎皇室血脉,绝不可轻忽。如今西域来势汹汹,难保不是为了接回旧爱,认回亲子!此乃窃国!
为防天下人质疑睿王殿下血统,动摇国本,老臣斗胆奏请,睿王殿下与陛下当场滴血验亲,以证清白!”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金銮殿中,连楚皇的脸色都跟着一变。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滴血验亲的事一旦闹开,无论结果如何,大楚都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可若是不应,‘血统不纯’四个字便会烙在楚泓身上。
所以,通常像这类皇室秘闻,一般都是偷偷处置的,没人会放到朝堂上来讲。
可左御史这厮,似乎全然没考虑到这些,只顾着弹劾。
当初楚皇是看他为人刚正不阿,所以才安排他做了御史,可没想到,如今竟被人利用,当场拆穿此事。
楚皇的脸色很不好!
这时,左侍郎再次进言:“陛下,此事若不查清,恐会让西域觉得我大楚心虚,西域若趁机散布谣言,说睿王是西域血脉,到时候幽州封地百姓人心浮动,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话落,有不少朝臣都开始附议,‘请陛下准奏’的呼声此起彼伏。
楚皇看着满场的文武,额头青筋直跳。
他又怀念起谢云祁了。
此时若是谢云祁在朝,定会用一张嘴,堵得这些人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昭阳公主求见!”
只见楚青鸾一身银白的公主朝服,款款而来。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朝臣,最后落在楚皇身上:“父皇,儿臣以为,滴血验亲大可不必。”
她走到殿中,屈膝行礼。
“其一,睿王镇守幽州多年,政绩斐然,百姓早已认他这个王爷,何必因流言自乱阵脚?
其二,阿穆尔巴不得看到我大楚内乱,若真验亲,无论结果如何,都是遂了他的心意。”
楚琅在一旁冷笑:“皇妹这是想护着睿王?可国体尊严在前,岂能徇私?”
“皇兄此言差矣。”楚青鸾迎上他的目光,“若真想堵住悠悠众口,不如请西域王入宫对峙,问问他为何要见姜嫔娘娘,问他是否认得出睿王殿下。”
若他敢承认旧情,便是辱我大楚;
若他不敢认,那这验亲之说,也就自然不攻自破。
上头,楚皇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缓缓开口道:“昭阳说得有理,明日巳时,朕便在御花园设宴,召西域王入宫,至于滴血验亲一事……”
楚皇顿了顿,目光如炬般扫过殿中众人:“谁敢再提,就以祸乱朝纲论处!”
朝臣们立刻噤声。
退朝后,楚琅一脸不忿的追上楚青鸾,阴阳怪气的道:
“皇妹今日真是好大的威风,三言两语就让父皇改变了主意。”
楚青鸾脚步未停,“本宫不过是说了该说的话。”
“该说的话?”楚泓加重了语气。
“你明知道这是扳倒他楚泓母子的绝佳机会!楚泓若一旦被证实并非父皇的血脉,姜嫔也必然会受到牵连,届时他们在朝中的势力也将一扫而空,你不也有更大的胜算?”
宫道上,几名路过的宫女见状都慌忙低下头,疾走。
楚青鸾顿住脚步,忽然转身看着楚琅。
“皇兄,我若真有此心,今日就该支持滴血验亲。若滴血验亲成功,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动摇国本。
西域虎视眈眈,战事刚平,若是此时再有内乱,你是想让西域王坐收渔翁之利?”
楚琅冷笑:“妇人之仁!政治本就成王败寇,就算你狠不下心动手,难道他楚泓上位之后,就会放过你我吗?”
“皇兄!”楚青鸾的声音陡然转冷,“私怨是私怨,朝纲是朝纲,你要对付楚泓,大可以另寻它法,但不能拿国运来当筹码。”
楚青鸾说完,没再理会他,径直出了宫门。
楚琅被刺的脸色一白,仍在原地不服气地道:
“你会后悔的!”
楚琅绝对想不到,自己随意猜测,捕风捉影的事,刚好在当天传到了阿穆尔的耳朵里。
原本阿穆尔在见到楚泓的第一眼就有一些特别的情绪,此番突然听说这有可能是自己和姜嫔的孩子,顿时心里涌上一股无比复杂的感觉。
同时心里也更加迫切的想要见到姜嫔。
他想要亲口问她,楚泓,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因为就在二十年前,姜嫔被送入皇宫的前几晚,他们确实曾有过肌肤之亲。
若是按照时间线来推算,若说楚泓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紧接着又有一个问题。若楚泓并非大楚皇帝的血脉,那楚皇是否知晓?
若是知晓的话,为何还将姜嫔母子留在宫里,还将楚泓抚养长大?
阿穆尔的脑海里有太多疑问。
另一头,由于楚琅的横插一杠子,原本计划让姜嫔私自出宫去见阿穆尔的计划不得不进行更改。改为在皇宫御花园,在众人的见证下见面。
“荒谬!”
阿穆尔听闻这个消息,气得摔碎了手里的酒盏。
“本王不远万里来到大楚,难道连与旧人相处片刻的机会都没有吗?”
侍卫巴图见状,忙上前劝诫道:“王上,大楚如此安排,定是有所顾虑,我们若强行反抗,恐对后续不利。”
阿穆尔停下脚步,眼中满是不甘。
“难道要本王在大楚朝臣的眼皮子底下,与她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巴图思索片刻,随即沉吟道:“王上,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昭阳公主。”
“她?”
阿穆尔眯起眼睛,想起楚青鸾在醉仙楼和自己侃侃而谈的场景。
下一秒,他突然吩咐下人。
“备马,本王要去公主府。”
“可是王上,这个时候公主府应该已经宵禁了。”巴图提醒他。
阿穆尔顿住脚步,“那就偷偷的去。”
一刻钟后,楚青鸾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身下人打扮的阿穆尔,嘴角抽了抽。
“本宫真是没想到,王上为了见一个女子,竟会如此的不顾体统。”
阿穆尔解开身上的斗篷,“公主可还记得,当初在雍城可是答应过本王,要助本王一臂之力。”
“本宫没忘,可您与姜嫔娘娘见面的时间已经约定,您此番前来又是为何?”
阿穆尔自顾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声音沙哑:
“明日御花园,本王要半个时辰。”
楚青鸾明白了,他说的半个时辰,是指私下里,单独和姜嫔相处的半个时辰。
楚青鸾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道:“朝中刚有人提议滴血验亲,王上这个时候提出要和姜嫔娘娘单独相处,不怕落人口实?”
“所以本王才需要公主的相助。”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毕竟,这可是你欠我的。”
楚青鸾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
“明日宴会,本宫会安排人不慎打翻茶盏,届时借更衣之际,你们二人可在更衣室见面。”
阿穆尔眉头一皱:“偏殿?那里随时会有人过来。”
“正因如此才不会隐忍怀疑。”楚青鸾解释道:“本宫会让人守在门外,你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阿穆尔猛地站起身,“这可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够。”
楚青鸾眸光一沉:“王上若是嫌少,大可以现在就回驿馆。”
她缓缓走近,压低了声音。
“您应该知道,明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您和姜嫔娘娘,一刻钟,已经是本宫能为你争取到的极限。”
阿穆尔胸口在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苦涩。
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只是长达二十年的思念与疑问,一刻钟如何能够?
“……好!”
最终,他咬牙应下。
翌日,皇宫的御花园中,繁花似锦,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
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芬芳。园中的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周围的亭台楼阁和垂柳。远处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宛如一幅淡墨的山水画。
这次是专程为西域使团举办的宴会,并非正式的寿宴,但也邀请了朝中不少三品以上的大臣们来参加。
大臣们大多都知道今日这场宴席是专门为西域王和后宫的姜嫔娘娘所准备的,是以大家都身穿朝服,神色庄重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废太子楚琅站在人群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甘和落寞。但脸上仍挂着笑,与周围的大臣们寒暄。
谢贵妃则穿着华丽的宫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眼神中透着一丝算计和挑衅。
随着宴会的开始,一众西域的使臣们都穿着色彩鲜艳,独具特色的服饰入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为首的阿穆尔,身姿挺拔,身着一身金丝绣边的锦袍,头戴镶嵌着蓝宝石的银丝缠头,面部轮廓深邃分明,行走间长腿阔步,昂首挺胸,有着草原民族特有的豪迈之气。
行至大殿中央时,他朝着上首的楚皇抚胸行礼。
“见过楚皇。”
楚皇端坐在主位上,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全场。
“今日,朕特设此宴,欢迎西域王阿穆尔一行。西域与我大楚交好多年,此次阿穆尔王远道而来,实乃我大楚之幸。希望我们两国能继续友好往来,互通有无。”
刚一见面,双方都心照不宣,谁也没开口提及姜嫔的事情。
而是你一言我一句的打着官腔,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酒过三巡之后,谢贵妃见时机差不多了,眼波流转间,忽然执起酒樽,朝着阿穆尔的方向盈盈一笑。
“早闻西域王英姿勃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般龙章凤姿的气度,当真是世间少有。”
她眼尾上挑,故作关切的道:“只是听闻王上身边至今连个妃子侍妾都没有,一直洁身自好,实在是令人敬佩,不知可是西域的姑娘都入不了王上的眼睛?”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阿穆尔心底一直藏着姜嫔,谢贵妃这番话分明是故意当众戳姜嫔的痛处,想让她难堪。
楚皇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瞪了谢贵妃一眼。谢贵妃心中一凛,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这时,一位大臣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想顺着谢贵妃的话继续试探阿穆尔的态度。
“王上,听闻姜嫔娘娘此前来自西域,不知王上是否认识?”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穆尔身上。
只见阿穆尔神色从容,笑容坦荡,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停留在楚皇身上。
“既然问起,本王也不妨直言。”
“没错,姜嫔娘娘出身西域贵族,年少时曾与本王有过数面之缘,彼时她聪慧伶俐,才情出众,本王确实颇为欣赏。”
话落,满场俱静!
西域王这是……
当众承认了自己和姜嫔有私情?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阿穆尔又继续道:
“但君子之交,光明磊落。娘娘入宫为妃,乃是大楚之福,本王身为西域之主,又岂会不知分寸?此番入京,除了为楚皇贺寿外,确实也想借机探望故人,以全昔日的同乡之谊。”
说罢,他举起酒杯,向楚皇致意:“若因此惹来非议,倒是小王的不是了,本王愿自罚一杯,还望楚皇莫怪。”
一番话,既承认了与姜嫔是旧识,又表明了坦荡的态度。
同时还全了礼数,又不失西域王的气度。
霎时间,殿内紧绷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楚皇眼眸沉了沉,片刻后爽朗一笑:“王上言重了,故人相见,乃人之常情,朕又岂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他举杯示意,“来,共饮此杯!”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一声通报:姜嫔娘娘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殿门。
阿穆尔握着酒杯的手一顿,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朝着殿我看过去。
只见姜嫔身着月白色宫装,踩着后宫嫔妃标准的步伐款款而来,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子。皮肤依旧如白雪一般莹润,眉目如画,显得十分沉静娴雅。
犹如一支在角落里独自绽放的兰花。
阿穆尔心头一跳。
二十年的光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脸还是这张脸,可给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是那么美,但却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策马扬鞭,笑声如铃的少女了。
如今的她,端庄,娴静,举手投足尽是宫廷贵妇的优雅与克制。
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然磨去了她身上的野性,还有灵性。
阿穆尔心脏蓦地一缩,似有尖锐的疼痛。
这时,姜嫔已经走到大殿中间,先是对着楚皇盈盈一拜,声音轻柔:“臣妾参见皇上。”
楚皇微微颔首,“爱妃不必多礼。”
“朕今日宣你来,乃是为了让你见见远道而来的贵客。”楚皇抬手,示意阿穆尔所在的方向。
“这位乃是西域王,也是你的同乡,想必就不用朕多做介绍了。你们既是同乡,往后若有机会,倒也能聊聊些西域的旧事。”
楚皇这话,看似给足了体面,实则是将两人的关系重新摆在众人眼前。
阿穆尔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而姜嫔则终于转过身,面向阿穆尔,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见过西域王上。”
阿穆尔一怔!
她叫她王上,而不是年少时的‘阿穆尔哥哥’。
她的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客套与距离。
阿穆尔喉结滚动,强压下心头的千言万语:“娘娘不必多礼。”
之后,姜嫔便直起身,目光淡淡的掠过他,随即安静的退至一旁,试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眼下这么多人在场,又有谢贵妃等不怀好意之徒在,又岂能让姜嫔如愿?
只见谢贵妃红唇微勾,突然展露出一个自以为风华绝代的笑容。
“哎呀,本宫怎么瞧着,妹妹与王上虽是旧识,看起来却生疏的很呢?”
她眼波流转,故作疑惑道:“莫不是……在刻意避嫌?”
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凝。
这话就像淬了毒的针一样,直往姜嫔的心窝子里扎。
果然,姜嫔脸色骤白,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帕子,好不容易才维持仪态。
“贵妃娘娘说笑了,王上是贵客,臣妾怎能失了礼数?”
然而谢贵妃却依旧不管不顾,“本宫只是瞧着,西域王方才明明对妹妹颇为欣赏,如今妹妹却反倒是……像在躲着什么似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你——”姜嫔猛地抬头,脸色在一瞬间涨红,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怒意。
阿穆尔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膝盖上的拳头早已捏得咔嚓作响。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早就站起来招呼这丑妇一巴掌。
不及阿穆尔发作,一旁的楚泓率先起身,声音亦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贵妃娘娘慎言,母妃入宫二十栽,恪守宫规,从未逾矩过半分,草原的旧事已是过眼云烟,娘娘又何必拿着陈年往事,来折辱母妃?”
“睿王这是在责怪本宫多嘴?”谢贵妃冷笑道。
“本宫只是觉得,故人相见,就该热络些。”
“没错。”见楚泓说话了,楚琅也不甘示弱,突然出声,“贵妃娘娘也是关心则乱,毕竟,西域王与姜嫔娘娘有旧谊,如今见面却如此生分,难免不叫人会多想。”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穆尔。
今日这样的场合,当然是希望楚泓母子能丢尽脸面,日后再也蹦跶不起来。
楚泓要是被罚了,说不定他自己还能有机会恢复太子之位。
“够了!”楚泓冷怒道。
“母妃如今是父皇的妃嫔,王上是西域的贵客,你这般言语,是想让天下人误会大楚后宫不洁,还是想挑拨两国关系?”
楚琅被怼了一通,也不恼,反而勾起嘴角,上前一步朝着楚皇拱手道:
“父皇,皇弟年轻气盛,不懂贵妃娘娘的好意。贵妃不过是随口一提,皇弟便如此激动,反倒显得心虚了。依儿臣看,不如让姜嫔娘娘自己说说,当年在草原上,到底与王上是什么关系?”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把姜嫔往绝路上逼。
当众承认亲近,便是后宫失德。
说毫无关系,又与阿穆尔“故人”之说相悖。
姜嫔惨白着一张脸,血色尽失。
阿穆尔眼见心爱之人被楚琅母子如此欺负,却敢怒不敢言,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楚琅,眼底的凛然杀意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将酒盏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声音如同化不开的寒冰。
“二皇子殿下,这是在质疑本王的品性,还是在羞辱你们大楚的后宫?”
“本王与姜嫔娘娘年少相识是不假,但向来以礼相待,绝无逾矩半分,娘娘入宫为妃后,本王更是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倒是二皇子……”
他猛地转头看着楚琅,眼神如刀:“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再三逼迫,又加以引导和暗示,又存了什么心思?”
楚琅脸色僵了僵,却仍没有罢休,“王上何必动怒,本宫只是觉得,堵不如疏,眼下流言四起,都在质疑三弟血脉不纯,正好今日双方都在场,不如请父皇恩准,让王上与三弟当场验证一番,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这话等于又将先前的滴血验亲一事,旧事重提了。
楚泓再也按捺不住,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去找楚琅理论,却被姜嫔死死地拽住。
她的手很凉,力气却大得出奇,楚泓的手背上都被她摁出了红痕。
“母妃?!”
楚泓有些不解。
楚琅都这般欺负到他们头上了,母妃却还是和以往一样,每次遇事都要他忍。
可在楚泓抬头的瞬间,刚好撞进了姜嫔那哀求,卑微般的眼神里。
楚泓一怔。
她在害怕?
怕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怕楚琅和谢贵妃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楚泓虽然被姜嫔摁住,可依旧怒火中烧。
“皇兄!”他朝着楚琅喝止道:“你今日句句带刺,究竟意欲何为?母妃清清白白,岂容你肆意污蔑!
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殿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群臣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