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by咬枝绿
咬枝绿  发于:2025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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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澡堂……”
这一问,汤宁也有点不好意思,先笑起来:“你刚刚是不是跑到男浴室那边去了啊?你走得太快了,我刚有点儿纳闷,还没来得及喊你。”
“是……一下走错了。”
汤宁当时还不知道这是新室友,也没在澡堂多逗留,所以此刻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林晋慈沉默两秒,摇了摇头,说“没事”,她不喜欢跟人分享窘迫,跟刚刚信口胡诌师傅正在维修的男生相比,她如果不想讲真话,更偏向蒙太奇式的谎言。
“走错了。刚好里面没人。我很快就出来了。”
汤宁说:“那就好。”又补充一句,“放心吧,我没跟她们讲这个,你就当没发生好了。”
就当没发生。
林晋慈也这样告诉自己。
那个男生没看清自己的脸,就算他满学校贴告示去找林小红,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就当没发生。
林晋慈对汤宁道谢。
“客气什么。”汤宁努努嘴,“有位置空出来了,你去吹头发吧。”
林晋慈捏着吹风机插头,看着插座上方需要插卡的凹槽,不禁心下一叹,吹头发居然也要用校园卡?这个学校不应该着力培养艺术生和留学生,应该培养奸商,氛围这么好,日后必定雏凤清于老凤声。
汤宁没走,看到林晋慈愣着,直接把自己的卡从睡衣兜里拿出来:“你是不是没带卡,先用我的吧。”
“不用了,我回去拿就好。”
汤宁直接塞到她手里:“哎呀,你这个人真的怪客气的,用吧,待会儿记得带回来给我就行。”
林晋慈用了,也记着把卡带回来还给汤宁。
可自己那张刚刚到手、使用不足一小时的校园卡,却从书桌翻到盆里都找不到踪迹。
林晋慈两手按住额头,竟有些
想发笑。
她爸爸说的果然不错,新环境果然能换个新心情。
这一整个暑假林晋慈都过得浑浑噩噩,死气沉沉,来新学校两小时内的一波三折,简直像往她脑袋上套了一个紧箍咒,烦得她像是一下活过来了似的,有了一种再度为人的鲜活反应。
回忆了一下那张校园卡的样子。
身份证大小,一面印着从学校正门拍摄的建筑景观,另一面印着一寸的蓝底证件照,以及姓名学号。
林晋慈还没来得及记。
她的学号是多少来着?
“0742——”
傅易沛的校园卡借出去了,路经一盏灯,他把口袋里的另一张校园卡拿出来,又看了一眼,目读信息。
刚刚在浴室捡到时,他已经看过了。
那个莫名其妙进了男浴室的女生跑走后,傅易沛把门口的维修牌拿开,进去洗澡,第一个隔间的水机有故障,他就挪去了旁边的隔间。
有人路过时提醒:“同学,你校园卡掉了!”
乳白色的瓷砖地上,的确有一张正面朝上的校园卡。
他的卡放在口袋里,地上这张自然不是他的。
傅易沛捡起来。
翻开背面,黑色字体印明所属人。
姓名:林晋慈。
小小的蓝底证件照里,女生面庞清透干净,眉眼处有些疏离气质。
“林晋慈——”
傅易沛将这三个字轻念出来,不禁很浅地低笑了一声,心道:不是说叫林小红吗?怎么不说自己叫林黛玉?
他将这张不属于自己的卡,放到水机上方靠着,过了一会儿,拿出自己的校园卡,插进水机凹槽。
喷涌而出的水流打湿身体。
傅易沛正洗着,目光一低,那处小小的人像,似以一种淡漠眼神,严肃盯着他洗澡的样子。
傅易沛顿时发窘,下一秒,抬起水淋淋的手,将一张靠立的卡,按成更妥当的扣放。
本来想把卡留在这儿,方便失主来找。但男浴室里有一张女生的校园卡,被有心人发现,可能影响不好。
还是明天送去失物招领处更妥当。
回男宿的路上,夜风蕴凉,校内草坪间亮着幽幽的节能地灯。
栏杆外头忽然有很近的声音传来。
“哎!哥们儿,帮个忙——”
傅易沛转过头,有个年纪相仿的高个男生在栏杆外头,穿一件印彩色涂鸦的深灰短T,正对他说话。
“能把你校园卡借我用一下吗?”
去最近的西校门也还有一段路要走,走过生活区,还得路过网球场,傅易沛有些犯懒:“没带校园卡登记学号也能进来。”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我那个……”那男生摸了摸鼻子说,“我有点儿急事,就是……想进来找我女朋友,帮个忙呗?”
傅易沛视线一瞥,看他手上的确提着一个深红的礼盒袋子。
人类有两件无法漠视的事,死亡和爱情。
对方这么一说,傅易沛就是再懒得多走一段路,也要好人做到底。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校园卡,翻过来,确定了一眼名字,才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递出去。
那人接过,道过谢,立马脚步轻快地直奔校门跑去。
看来很着急见女朋友。
进来后,他把卡还给傅易沛,又说了声谢谢,问女宿2栋怎么走。傅易沛指了方向,初来乍到的男生似乎方向感很差,一脸迷茫,傅易沛说:“一起吧,我回宿舍刚好也路过那儿。”
一段路很快走完,他们在岔路口分道而驰。
傅易沛回男宿,那人在女宿附近等。
林晋慈下来得很快,面有急色,成寒把她之前说喜欢的一把尤克里里送来,给她当开学礼物,她似乎也顾不上看一下,反倒一把拉着他,顺刚刚那个叫傅易沛的离开的方向走去。
“刚好你来了,帮我找一下。”
成寒问:“找什么?”
“我刚刚去洗澡,回来校园卡丢了。”
林晋慈仔细想过了,她当时一路飞奔回来,跑得不管不顾,盆在怀里反复颠簸,校园卡很有可能半途遗失。
如果没有,那就是落在男浴室里。
路上找了,浴室门前和大厅也找了,都没有,林晋慈犹豫要不要让成寒帮忙去男浴室里面看一遍,但那就得跟成寒说不久前发生的男浴室乌龙事件。
想想算了,不想旧事重提。
又觉得,也未必就在里头,或许掉在路上已经被人捡走了。
想到补办,林晋慈又有些苦恼。
她连自己的学号都不记得,补办会不会很麻烦?
林晋慈看了汤宁的校园卡,学号前七位是固定的,她只需要想后四位是什么就可以了,隐约记得有个“0”,后四位是什么来着?
“1058?你确定是1058?”
魏一冉坐在傅易沛的椅子上,“哈”地一声大笑。
傅易沛问他笑什么。
魏一冉道:“你不知道吗,学号不是随机分配的,前七位数每届固定,后四位是进校的成绩排名。不信你看看你自己,后四位应该是‘00’打头吧?”
傅易沛看了,还真是。
他的后四位是0058,这个林晋慈的学号,跟他只有一位数的差别。
“1058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咱们这届的新生,拢共就一千出头的人,”魏一冉将拇指和食指捏住示意,“她就是那一小撮出头的,不聪明却很勇敢,哈哈哈,这叫什么?勇闯男浴的吊车尾!”
说尽兴,魏一冉又伸出手,嚷嚷:“你给我看看嘛,上面有照片吧,好看吗?叫什么名字?”
傅易沛不给,也不回答,并提防魏一冉可能会不问自取的恶劣性格,将那张校园卡从书页间取出。
“林小红”都编出来了,要是广而告之,多不尊重人家费力遮掩的苦心。
魏一冉感叹:“你说在男浴室遇见女的这种事,怎么没给我遇到啊……”
傅易沛踏上床梯,将卡搁在内侧枕头边,“这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哎!你不懂!”魏一冉大谬不然,啧声道,“你说你,这以后还要当导演的人呢,连故事性都不懂啊?我要是你,我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跟她搭上话。括弧——仅限美女。既然大家这么有缘份,何不了解一下彼此呢?”
傅易沛稍回想,他应该算搭话了,他问她叫什么,但人家说“林小红”,他也没办法。
刚刚提到以后当导演,傅易沛这志向很大程度得益于他舅舅章岩的熏陶。
章岩是知名导演。魏一冉也曾萌生逐梦演艺圈的想法,可章岩说他不适合大银幕。
太满了,也太白了。
魏一冉认为自己也就健康肤色,论皮肤白,他还差傅易沛一截呢。
傅易沛骂他白痴。
“是说你的脸没情绪,我舅舅偏爱那种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像在讲故事的长相。”
中考前听说了章岩的新电影要在宜都取景拍摄,几个月过去了,好像也再没听到新消息。
魏一冉便问了一句:“舅舅那新片儿拍了吗?”
傅易沛说:“还没有。”
本来定的八月开机,编剧王瓒是章岩的好友,也是老搭子,提前从崇北飞来宜都打磨剧本,没想到当天出了车祸,挺严重的,这事儿就耽搁了。
魏一冉讨了个没趣,“本来还想着国庆懒得出远门,去舅舅剧组玩两天呢。”
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宿舍到了集体熄灯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洗漱匆忙,傅易沛忘了枕边的那张校园卡,人到了食堂的早餐窗口才想起来,几人吃完早餐,离最后一天的军训集合只剩几分钟。
傅易沛让魏一冉跟两个室友先去大操场,自己则往宿舍方向跑去。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食堂,等再回来,只剩一片空空荡荡的桌椅。
两个穿食堂制服的阿姨在打扫,看见傅易沛也是一脸震惊,大概是纳闷怎么有学生这
个点才来食堂吃早饭。
失物招领处在食堂二楼的窗口,有专人在窗口内负责登记,也负责挂失和补办新卡。
傅易沛一路跑来,此时停下有些喘气,手里的卡递出去,跟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着:“失物,登记,麻烦快点。”
工作人员接过卡,表情一皱:“林晋慈啊?”
傅易沛问:“怎么了?”
工作人员哭笑不得:“这也太不凑巧了!就几分钟前,这姑娘才来补办了新卡。”
傅易沛下意识回身四顾,哪里还有人影。
“跟她一起来的一个男生,还劝她要不先办挂失,补办卡另收费,而且新卡是不带照片的,这两天多来看看,没准有人捡到,就送这儿来了。那姑娘一点儿不带犹豫的,说麻烦,懒得再来看,直接交了补卡费。这旧卡已经注销了,没用处了。”
说完,好像要把那张卡当垃圾扔了。
可能是昨晚魏一冉唠叨的什么缘分故事性,影响了傅易沛,冥冥之中,他有种被牵扯住的预感,不忍这张卡最后的归宿是垃圾桶。
声音比思考更快一步。
“要是没用了,能把这张卡还给我吗?”
胡诌的理由可能有些好笑。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捡到东西,想做个纪念。”
那个工作人员“噗嗤”一声笑了,一边将卡递出给他,一边说:“这又不是钱,又不是金子,一张没用的卡,哪有什么好纪念的。喏,拿去吧。”
傅易沛跑到大操场时,晨曦初散,最后一天的军训已经开始。
教导主任一早就端着茶杯来了大操场,要给林晋慈安排进军训方阵里。林晋慈跟汤宁一块儿走到看台下,主动请求想要去汤宁所在的第十方阵。
主任爽快答应。
所以其他方阵已经在热身训练的时候,第十方阵还按兵不动,正在接纳新生,重新列队。
林晋慈过分小心,生怕刚刚从看台跑过来的一小截路,新办的校园卡再度不翼而飞,朝口袋里摸了一下,指尖触到实物,才放心。
忽然,骚动如浪一般从其他方阵传来,旁边的女生都跟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伸长了脖子,并互相催促说着“快看快看”。
林晋慈不知道她们要看什么,慢了几拍,也跟着抬起眼,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高个腿长的男生,风一样跑过去的身影。
林晋慈扭过头,问汤宁:“看什么?”
汤宁说:“刚刚过去的男生。”
林晋慈刚刚看到了,但男生有什么好看的?
她问:“他怎么了?”
林晋慈的表情过于严肃,像在关切一个人是否得了大病一样,她身上有种跟长相不符的学究气质,有点古板,把汤宁一下逗笑了。
“他啊哈哈哈哈哈……他没怎么,他就是,有点好看。”
一旁的女生也笑起来,快人快语地说:“就‘有点好看’啊?傅易沛都只能叫‘有点好看’的话,那些普通帅哥岂不是得沦为‘姿色全无’?”
下午五点,南安高中这一届的军训闭幕式结束了。
章岫派了司机来接傅易沛。
校门外半条道都被学生家长的车子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便将车子停在这条商业街旁。
此刻车子仍停在商业街,傅易沛坐在后座,弹拨着一张蓝色的校园卡,等到不耐烦,于是按下车窗,朝外看去。
熙熙攘攘的学生,来来往往的车辆。
但怎么也看不到丢下一句“一会儿就回来”就消失无踪的魏一冉。
闭幕式结束,还没走到男宿楼下,就有女生小跑过来将他们拦住,含羞带怯,说有话要对魏一冉说。
傅易沛先回了宿舍。楼层间万向轮滑过地面,转响不停,一直等到整栋宿舍都人去楼空地静下来,魏一冉才回来,手里捏一个轻飘飘的粉色信封,悠哉扇着,满面春风。
魏一冉凑近看看傅易沛:“脸色不太好,军训累着了?”
“等你等伤了。”傅易沛拖着行李箱直接往外走,“快点,我总算知道魏再为什么说死也不跟你一个学校。”
“他那是嫉妒我比他帅!”
“你的确长得好一点。”
赢了少许颜值,输了全部脑子。想到魏一冉还敢嘲笑别人是勇闯男浴的吊车尾,自己都是砸钱进来读书的,心里竟然一点数没有。
魏一冉不明深意,只当傅易沛认可他比魏再帅,喜笑盈腮跟上去。
两人出了校门,遇见等候的司机,从他们手里接过行李箱,正准备上车,又有一个女生跑过来,“魏一冉,你能过来一下吗?”
司机给傅家开了很多年的车,他算是看着傅易沛长大,也认识魏家那对双胞胎,这会儿陪着等人,打趣道:“怎么小冉有女生喊去说话,我们家少爷没女生喊啊?”
傅易沛没兴趣接玩笑,“又不是什么好事。”
没听清司机又说了什么,因为下一秒,傅易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句突然传来的“林晋慈,快过来!”吸引了过去。
目光投向车窗外,街上穿着相同军训服装的学生依旧熙来攘往,傅易沛甚至分不清刚刚的声音具体从哪个店铺门口传来。
又过了一会儿,魏一冉才回来。
黑色行政车驶离的街道上,此刻仍有大片晚霞,几个闲逛其间的女生也正聊到魏一冉。
速写本没带来,不久前,林晋慈正要去买一本新的,室友匆忙喊了她一声,要她过去,林晋慈挤过人潮才知道,是围观别人表白。
汤宁向她科普:“那个男生就是魏一冉。”
“哦。”
林晋慈礼貌性地远远打量两眼,收回视线,没有任何想要发表的话。
另一个室友低声问道:“你不觉他很帅吗?听别人说,魏一冉差一点就要去拍章岩的电影,好厉害哦。”
听到章岩这个名字,林晋慈神色微变,没有接话,转过身说:“我先去买本子。”
第二天是开学日,同宿不同班,室友跟楼层里的同班女生约好同行,早早离开,洗漱完毕,只剩林晋慈和汤宁两人不紧不慢朝食堂走去。
林晋慈换了新发型,汤宁一时有点看不习惯。
昨天傍晚从商业街吃完饭,路过一家理发店,林晋慈停住脚步,思考了大概五秒,推门而入,不多时,抱着速写本,就以此刻短发及肩的面貌走了出来。
汤宁又想到昨天早上在食堂,她跟失物招领窗口的工作人员都劝林晋慈先办挂失,但林晋慈嫌麻烦,不消多思考就做了决定,将旧卡直接注销。
两相之间,反复权衡,是人之常情。但林晋慈却好似一台指令直出的机器,做取舍,就像判断2大于1一样简单干脆。
不过林晋慈短发也挺好看。
短发更显五官优势,少了一些忧郁,如晨雾中含苞的淡青花蕾,有种内敛的灵气。
九班在二楼,上了教学楼前的台阶,两人就要分别,汤宁要往自己所在的四班走去,对林晋慈说:“上午应该要发书,要是拿不动,我待会儿上去帮你拿。”
汤宁在女生中不仅个子极其突显,也很有担当,习惯性照顾身边的女孩子。
而林晋慈并不习惯这样的照顾,说不用了,我应该可以。
这话说得太早,也低估今日的发书量。
林晋慈从后门进来,班里很吵,她目光慢移,见仅剩前排的空位,只好穿过喧闹的班级,在第一排入座。
班主任已经来过,点了几个男生去搬书。第一趟搬书回来的男生叫苦不迭,说书实在太多了,行知楼又远。
“傅易沛让再喊几个男生去搬。”
用湿纸巾擦桌子的林晋慈,动作一顿。
傅易沛,这个名字她听过,与这个名字对应的,是一道风一样跑过的颀长身影。
两秒后,她如常动作,擦净桌面。
不一会儿,班主任第二次过来,穿着长伞裙的女人站在班级门口,抬手朝两个不在位置上男生指去:“你们两个跑什么呢,军训七天还没跑够啊?要不再送你们去练几天?”
班里一阵发笑。
班主任则继续发话,“就你们两个,去小礼堂旁边的储物室去领班里的卫生用具!”
说完,转身出去,没走远,林
晋慈听见她扬声喊住人,“傅易沛,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一摞摞捆紧包好的新书,像蚁巢的储粮,一点点送进来,以待日后填进空空如也的脑袋。
讲台很快就放不下了,前排的女生帮着拆书分发。
林晋慈正数着数目,靠走廊窗边的女生朝内问道:“谁是林晋慈啊?班主任喊你出去一趟。”
林晋慈出了教室。
迎面是一道男生背影,很高,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在他面前也完全不够看。
校服还没发,男生肤色干净,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宽松的水洗蓝牛仔裤,垂落在裤线旁边的手腕,戴着一只橙色的机械表。
手表里很少见的颜色。
像橘子味的冰汽水,和牛仔裤的浅蓝撞在一起,很有清爽的夏日气息。
“林晋慈,你过来。”
越过男生高高的肩头,班主任冲林晋慈招了招手。
林晋慈正迈步过去,男生却蓦然转首,眼瞳里有讶然浮动。
林晋慈心头被动一悸,目光却并不动荡闪避,淡淡直视着,直到对方自察不妥将视线收回。
等林晋慈走到他身边,他反而没有再看过来。
林晋慈喊了“老师好”,便听班主任开起玩笑说:“一大早教导主任就往我办公室跑了一趟,特意叮嘱,让我多关照你们两个,我看——”她打量面前的两个学生,“你们两个,除了早恋风险可能比别的学生高,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要多关照的,你们自己觉得呢?”
林晋慈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却听见身边的男生说:“你还是关照我吧,我真的不想当班长,你真要给我派活,让我当数学课代表行不行?”
班主任听此,笑起来:“那恐怕不行哦。按惯例,课代表都是班里入校成绩最好的人当,你数学成绩虽然很高,但林晋慈数学是满分,人家才是数学课代表。”
魏一冉按学号推断出1058是吊车尾的成绩,现下听到数学满分,反转之大,不免叫人惊讶。
傅易沛看过去时,林晋慈正开口。
“没事,让他当吧。”
班主任好像在故意为难:“那怎么能行呢,作为班主任,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任,必须量才录用才对,选课代表,哪有不用第一名却用第二名的啊?”
“你就是非要我当班长。”
林晋慈偏过头,看了一眼郁闷声音的来源,她的语序思路清晰,声音却并不激昂,对班主任说:“我物理也是满分,可以当物理课代表,这样,他应该就是数学第一名了,让他当数学课代表吧。”
“傅易沛,你看看,人家女孩子多大方、多洒脱,数学课代表说让给你就让给你了,让你当个班长,推三阻四的不情愿。”
班主任点名说“傅易沛,你看看”的时候,傅易沛已经看过了。
女生眼睫纤长,清润的眼睛下面,有一颗褐色的小痣,是小小的证件照里体现不出来的细节。

新学期伊始,学校在每天晚自习的时间,连续办了一周的新生讲座。
邀请优秀校友回到母校,畅谈曾经如何受教于南安高中,如今又在不同的领域中贡献怎样的力量,事迹新奇,历程热血。礼堂座无虚席,新生们如一团蓬勃聚拢的萤火,憧憬着未来也和优秀前辈一样,散出去,发光发热。
林晋慈电力不足,黯淡地夹混其中,讲座开始不久,就歪头靠着礼堂暗红色的联排座椅,不自知地睡过去。
直到掌声如雷,林晋慈猛然睁开眼,有片刻猝醒的心惊,看了看周围,平缓了呼吸,然后望向自己手腕间的表。
台上,年少成名的男画家正在主持人的提问之下分享趣事。
“我跟南安高中的缘分,说来也巧,你们知道学校西门那边的校训石,上面刻的是什么吗?”
前排有学生高声抢答:“弘德明志,崇实尚新!”
男画家诙谐道:“很好,不过咱们这是无奖问答啊。”
一点趣味,又引得台下学生大笑不止。
“校训石上这八个字,是我的恩师,傅祺闻老先生写的。台下有同学知道傅老先生的吗?”
回应他的,是起次彼伏的“不认识”。
“很正常。”男画家笑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认识。我简单介绍一下——是一个字和画都非常值钱的老头。同学们下次从西校门经过,可以多看两眼校训石,那可是个值钱玩意儿。”
台下又是一阵集体大笑。
“你醒了。”身旁的汤宁低声,“刚开学,连作业都没多少,你怎么累成这样?住不惯宿舍?”
“可能吧。”
这种睡眠不佳的情况已经延续了一个暑假,也看过心理医生,但无用,如今换到新环境里,林晋慈难以适应集体生活,情况反倒更坏了。
汤宁看了看巡场老师的位置,从校服口袋里拿出口香糖,递到林晋慈面前。
林晋慈接过来,低头塞进嘴里。
“我猜就是。”汤宁说,“你昨晚做梦还说梦话了,说什么‘别跑别跑’。”
林晋慈并不知道自己会说这样的梦话,口香糖是醒神的薄荷味,口腔里的冷意好似顺着喉咙一点点蔓延下去……
脑海闪现一些车祸画面,以及许多片段式的说话声音,属于不同的人,却都围绕同一件事。
林晋慈跟父母一起看过事发路口的监控,后来也看过心理医生,她清楚自己事发那刻并没有像梦里那样焦心急切,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灰暗的监控屏幕里,她静静站立在路口,如一棵没有生命的木头,看着弟弟毫无预兆跑到马路上,被飞驰而来的车子撞远。
“你只是吓坏了。”心理医生这样告诉她,“人在极致惊恐的状态下,失语,无法动弹,甚至做出一些反常行为,都是正常现象。”
“小慈——”
摆脱记忆的束缚,林晋慈当下的感知归位,愣愣地偏过脸,看向正低声喊她的汤宁。
汤宁抬了抬下巴,示意带着红袖标的人来了。
晚间讲座时间的过长,分了上下半场,也为了防止有学生中途偷偷溜走,行踪安全无法保障,所以中间的休息时间会进行一次点名,由学生会纪律部的人负责。
“点名快到我们这儿了。”汤宁提醒。
林晋慈点头,“嗯”了一声。
由前到后,纪律部的点名表很快念到高一四班,喊到“魏一冉”时,林晋慈答了一声“到”。
今晚负责点名的人是一个高年级的学姐,学姐看着林晋慈,又看看点名表,面露疑惑的样子像是认识魏一冉本人,识破这场偷梁换柱,多打量了林晋慈两眼,目光不太友善,但最后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小插曲引起汤宁不悦。
“不过是比我们高一个年级而已,什么眼神,搞得像是已经提前进化了一样。”
汤宁很同情林晋慈,“你也是倒霉,碰上魏一冉。”
换座位发生在讲座开始前。
当时整个礼堂涌进学生,各班都在安排入座,周围都闹哄哄的。
林晋慈刚坐下不久,眼前就映入一张嬉皮笑脸的男生面孔。
这面孔也不陌生。
军训结束那天,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有女生对着这张脸深情表白,说些偶像剧里才会有的话。
此刻,如同回应那个女生一样,他对林晋慈扬起类似的惑人笑容。
“哈喽,美女,能跟你换个座位吗?我那个位置更好,在前面,四班的,到时候中场点名,念到‘魏一冉’你答到就好,我换了好几次,不会有事的。”
拒绝可能会被继续央求,又是去汤宁所在的班级,林晋慈没什么表情,略略一想,不多话地起身了。
魏一冉见状立马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晋慈。”
省得他再多问,也避免他记不住,到时候点名更麻烦,林晋慈翻开笔记本,在空页上写下三个字,撕下来,递出去。
魏一冉接过纸条,目送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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