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by咬枝绿
咬枝绿  发于:2025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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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蓁开着车,看了她一眼,玩笑道:“别紧张啊,徐东旭没那么可怕吧?”
“有点晕车。”
林晋慈这样说,顺势按下一点车窗,吹来的风里有桂花的气息,蜜糖一般的柔甜花香,一阵阵软绸般拂来,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要不要过来看看?桂花开了。”
又牵动另一层不为人知的思绪。
好在很快到了徐东旭的会所。
林晋慈已经看过这间会所的部分图片资料,所以下车亲眼目睹时,并不觉得陌生。
下沉式的圆形大厅,大到空旷出奇,二楼围一圈罗马柱,装饰颇繁。
走进来,像踏进斗兽场。
会所里的迎宾引她们到一楼沙发上入座,说徐总临时有个客人来访,正在谈事,叫她们稍等,随后离开了。
唐蓁低声嗤笑:“没准这位客人还是老熟人。”
林晋慈知道唐蓁意指陈鹤鸣。
但她想不到,这位客人虽不是陈鹤鸣,但也算得上她的老熟人。
迎宾走到一间办公室前,敲门进去,里头两个年轻男人正品雪茄。
“徐总,臻合建筑事务所的人到了。”
徐东旭说知道了,收起原本高翘的二郎腿,倾身往烟灰缸里敲了敲雪茄。
烟灰缸另一边的魏一冉,调侃道:“你这正事不干,一天到晚客人还不少啊。”
徐东旭不胜其烦“唉”了一声:“都是同一档子的事儿!前头那个现在是另一个建筑所的,就是我买的那个旧民宿,正找人设计呢。”
“那你先忙?”
见人拂拂衣灰要起身,徐东旭连忙跟着起身留人:“别啊,小魏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耳根子软,不爱拿主意,要不你跟我一块过去,帮着参考参考?”说着又是一声叹,“你说,今天要是傅总也在就好了,他是行家啊。”
魏一冉装作听不懂。
那天从包厢出来,一顿饭也就结束了,魏一冉了解林晋慈的个性,傲骨铮铮嘛,提前出去,肯定是把账结了,想到被林晋慈的表妹又呛又怼,勉强安慰自己从这顿饭钱上找补回来一点。
谁料,目送完那对姐妹,他也要走,前台喊住魏一冉。
“小魏总,傅先生帮您结了账,但划的是您在这儿开的账户,还是要你本人签一下字呢。”
魏一冉以震惊加无语的眼神谴责傅易沛,后者很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破财免灾,为他消消口业。
他有什么业障要消?魏一冉眉毛倒竖,说到底,他都能算替天行道,他认了,签了字,能有傅易沛这样的朋友,很难说他上辈子没有造孽,魏一冉签得心不甘情不愿,还傅易沛一句:“你少操心我的业,我佛不度情种,你先自求多福吧。”
此刻魏一冉还在生傅易沛的气,根本不可能帮徐东旭摇人。
没想到徐东旭并不死心:“傅总最近忙吗?说起来也是许久没见傅总了。”
魏一冉佯装为难,对徐东旭说:“忙着呢,新电影开机呢。”
“就在大野之宴取景的那个?”
“好像是吧。”
徐东旭疑惑:“我问了曹莽,他说傅易沛不管具体的拍摄,开机仪式好像也不参加,而且这片儿不是国庆节开机吗,还没到时间呢。”
话说到圆不回来,魏一冉窘了窘,只好另行一招,打岔道:“哎,你刚刚说不好拿什么主意来着?”
这一提,徐东旭就有说头了。
“设计师嘛。前头那个我之前合作过,还行吧,那人挺会来事儿的,我们私下也吃过几顿饭,不过他最近跳槽了,跟我说了不少前司的毛病。现在等着的那个,我听臻合的主理人说了,这个姓林的建筑师虽然年轻,但履历挺牛的,拿过不少奖,本科读的崇北大学,之后去了……瑞士还是瑞典来着?反正是那个爱因斯坦的母校。”
魏一冉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你等等——”
稍加梳理,姓林的建筑师,本科在崇北大学,留学去了爱因斯坦的母校。
这还能有第二个人?
徐东旭问:“怎么了?”
魏一冉拉着人往就外走去,在二楼栏杆边一站,朝下一眼瞧得清楚,脱口一句“果然!”又退回来隐藏身形。
徐东旭也跟着鬼鬼祟祟往后退,被魏一冉的言行举止搞得一头雾水,又问:
“怎么了?‘果然’什么?”
魏一冉哼了哼,玩味一笑:“这个林大建筑师,我认识呢。”
“真的?”徐东旭两眼放光,惊喜异常,“这么有名?”
“林晋慈嘛,是很有名。她玩弄过我一个朋友的感情。”
徐东旭更有兴趣了:“怎么玩弄的啊?”
“就……”魏一冉稍停了停,“就玩我朋友跟玩狗一样。”
徐东旭既吃惊又同情:“这么惨?”
“是惨啊。”魏一冉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低声唏嘘,“这儿,已经不是正常人思维了。”
要不然干不出用他账户买单的事儿。
徐东旭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些许后怕:“看来,陈鹤鸣讲的也不一定是假话。”
“谁?什么话?”
“陈鹤鸣,就是前头来的那个设计师。他说林晋慈在国外路那么顺,没少出卖色相,很多业内同行都心知肚明。”
饶是魏一冉这么不喜欢林晋慈,听到这样的话也忍不住翻白眼,他不会为林晋慈解释,但也不怎么乐意这种背地里造女人黄谣的没种男人占到便宜。
“捕风捉影的话,哪个行业都有。”
“但你不是说你朋友被她玩得跟狗一样,脑子都坏了吗?”
魏一冉毫不犹疑地点头:“这是真的。”
徐东旭说:“嗐,我这人心软,就见不得这种伤害男人的事,我——”
“但她能力肯定是可以的。”
眼见徐东旭像是要下定论,魏一冉立马打断,又拍了拍徐东旭的肩,“东旭啊,我知道你这人最仗义,但说实话,你为了我朋友仗义到换掉一个挺好的设计师,这也有点太仗义了,你懂我意思吧?”
一般人不知道,以为执着走小众高端路线的徐少喜欢被人吹懂艺术、品味好,实际他自己听着也心虚呢,但你要是夸他仗义,那才是真踩到点子上了。
徐东旭立马有种身在江湖的傲然之感,两排肋骨刷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为知己之人插刀。
“咱们还说这些虚的?你的朋友就是我朋友,我懂你意思了,你就跟你朋友瞧好吧,哥们我办事儿,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绝对妥妥的。”
林晋慈和唐蓁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徐东旭姗姗来迟,迎面一张笑脸,说着致歉的话,要跟她们握手。
“久等了两位,刚刚朋友带了盒雪茄来找我一块品,想着散散烟味再来见客。”
唐蓁跟他握手,也笑着客气道:“感谢徐先生拨冗会见,还这么心思周到。”
“哪里哪里。”徐东旭自谦一句,目光与手臂一同朝向旁边的林晋慈,面上笑容更盛,“这位就是林大建筑师吧,实在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初次见面的过高赞誉反倒引人起疑,林晋慈跟唐蓁对过一瞬视线,扬起礼仪性的浅笑,接下伸到跟前的手:“徐先生谬赞了。”
徐东旭并无异样,握了一下便松开,落坐一旁的沙发上。
很快切入正题,由林晋慈主讲,唐蓁在旁做一些方案之外的补充串联,整个沟通过程意外顺利。
即使知道林晋慈做足了准备,顺利程度也还是令人吃惊。
唐蓁观察仔细,林晋慈讲解一个全新的设计概念时,能看出来徐东旭眼里那种外行人的惊喜感频频溢出。
显然是满意的。
但徐东旭并没有当即敲定合作。
听完大致的设计概念后,徐东旭称心快意地起身一拍手说:“好!林大建筑师不亏是爱因斯坦的校友,艺术见解果然不一般。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刚才林小姐提的那两个国外小众案例,挺让我耳目一新的,我很有兴趣了解,过两天,我安排个饭局,我请几个对建筑艺术也感兴趣的朋友,到时候林小姐来给讲讲,我们再详谈好不好?”
情势显好,唐蓁本有意再推进。
但徐东旭说完便看了看手表,有送客的意思,便不好急于求成,只能先到此为止。
唐蓁又跟徐东旭握了一次手。
“难得遇见像徐先生对建筑艺术这样有热爱和追求的人,徐先生有兴趣继续了解,我们求之不得。”
从会所出来,唐蓁长舒了一口气,坐进车子里,复盘起刚刚的谈话过程:“你一开始就否定了原方案,我真是捏了一把汗,徐东旭要是不满意新方案,那旧方案估计他也能按你的话挑出一堆毛病来。”
“不破不立。”林晋慈说,“而且,他不会不满意。”
闻声,唐蓁不由弯了弯唇。
她算林晋慈的伯乐,对林晋慈有知遇之恩,异国相识,除了同胞之情,更有爱才之心,她最欣赏的,便是林晋慈身上这种不张扬的自信,如藏锋于鞘的刃。
所里现有的资料都是陈鹤鸣留下的,并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林晋慈把网上所有相关词条能搜到资料和信息都翻了一遍,徐东旭参加过不少艺术活动,能查到的采访文章就有数篇。
林晋慈掬诚拜读,发现徐东旭的发言规律:大谈特谈,其实什么也没谈上。
又意外搜到负责过徐东旭会所设计的业内人士,曾在个人上分享和客户沟通的心得,提到某会所案例和客户徐先生。
“……徐先生年轻前卫,对设计的理解力和包容度都相当好,所以我们用了一些比较少见的前沿设计和新材料,徐先生跟其他客户非常不一样的地方是,他不排斥听一些专业解释,对建筑艺术有自己的思考,但还是更相信我们的专业选择。”
乍看似赞扬,实则——这人没什么主意,你敢推翻他,他就敢相信你,追求小众,又爱噱头。
同这样的人兜售,讲究对症下药,最好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椅子都能附赠七八个渊源典故,供其日后吹牛。
林晋慈自己发论文都没有这样引经据典,今天算是卖了十成十的力。
徐东旭会满意算是预期之内的结果,但林晋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林晋慈虚无地盯着车窗外,绿灯亮起,车流行动时,旁边忽然驶过去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引擎轰鸣,挂着崇A的车牌一闪而过。
林晋慈隐隐觉得这车熟悉,可脑子似乎因工作过劳,陷入间歇性怠工,想不起半点头绪。

林晋慈做事惯有一套自己的准则,不对无关紧要的人多加关注,不在旁枝末节的事上空耗心神,所以之后并未琢磨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辆跑车。
等她想起来时,已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傍晚下过小雨,以至华灯初上,喜迎长假的热闹氛围里有了一丝降温的冷意。
金碧辉煌的酒店内感受不到,何止温暖如春,几杯推诿不掉的红酒下肚,林晋慈面颊已经有了些许蒸腾发热的兆头。
林晋慈了解自己的酒量界限,徐东旭再示意旁边的服务生给她斟酒,她以手掩杯,视线平平环顾桌上一圈。
对面的两男一女都是徐东旭请来的朋友,但据说他对建筑感兴趣的朋友,另有其人,得迟些到,徐东旭不拘小节先开了席,说边吃边等。
实则是边喝边等。
徐东旭的这三位朋友,健谈又热络,虽然对建筑没什么浓厚兴趣,但劝起酒来个个都是行家。
人家笑脸相迎,林晋慈再疲于应付也不好冷下场子,不留神就多喝了好几杯,这会儿问起徐东旭:“您另外两位朋友什么时候到?要不再打个电话问问?”
徐东旭早打过了。
打不通,今晚发给魏一冉的信息,也一律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徐东旭也怪自己不细致,那天没问清楚魏一冉那个朋友姓甚名谁,加个联系方式也好,不至于一时联系不上魏一冉,只能白白干等。
来的朋友也是知情的,知情程度为魏一冉那天怎么告诉徐东旭的,徐东旭就怎么跟他们讲了一遍。
见惯风浪的三人驾轻就熟就来了,在打脸渣女的爽文剧本里虚与委蛇当着暗自吃瓜的NPC,也算尽职尽责,一面跟林晋慈天南海北地大谈特谈,邀林晋慈频频举杯,一面等着今晚真正的主角闪亮登场,将故事带向高潮。
听徐东旭转述时,其中一个,点了点太阳穴:“这个出问题的意思……不是傻了吧?”
要是真傻了,这
情伤也太重,那可不是一顿罚酒就能打脸回来的。
徐东旭摆摆手,很同情地说:“那倒不至于。魏一冉的朋友,至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估计就是情伤太重,或许有点心理变态也说不准。”
朋友放心了,甚至愈发期待:“心理变态……那合着好啊,变态对渣女,啧啧啧,味儿更正了。”
这一等再等,等到酒都快喝饱了。
别说林晋慈着急催促,他们也等得也有点不耐烦了,什么级别的变态,出场前摇这么长?
抱怨在心里,明面上NPC的活儿还是要干,笑嘻嘻跟林晋慈说:“没准车在路上出问题了,咱们边喝边聊不也挺好么?林小姐,我再敬你一杯。”
服务生往林晋慈酒杯里倒了酒,对方先喝了,林晋慈手指扶着高脚杯,酒液暗红,她没举杯再喝,只抿出一丝笑,声音淡淡的:“是挺好的。”
“我不太会说话,所以对你们这样健谈的人,格外多一分欣赏,你们都很好,但我怎么感觉,今晚没来的那两个才是重头戏呢?”
林晋慈面相清冷,笑起来另有一种沁人的气质,对面的女生低声跟同伴附耳:“她挺真诚的哎,还夸我们。”
同伴暗嗤道:“渣女的手段罢了!”
桌上无人回答。
林晋慈望向徐东旭,“是什么戏呢?徐先生?”
一开口,仿佛她才是掌握这顿饭节奏的人,徐东旭看着那张既漂亮又缺乏情绪踪迹的脸,不由觉得渗人,心想不愧是能把魏一冉朋友当狗一样玩的女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手机里的消息还是没回应。
事已至此,徐东旭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故作轻松地一笑,说:“林小姐果然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林晋慈又是一笑,静静候着。
“其实我个人是很欣赏林小姐你的能力的,不怕跟你说实话,其实陈鹤鸣私下也来找过我,带了优化后的新方案来,各凭本事地说,我是倾向于臻合的。”
“只是——”
林晋慈不急不忙地帮他转折,“困扰您不能按本意倾向于臻合的原因是什么呢?”
原本还要再渲染铺垫一番的徐东旭不得不跟着林晋慈的节奏提前来到“只是”的部分。
“只是呢,林小姐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重感情,林小姐应该认识魏一冉吧?”
林晋慈恍然,终于想起来那天吃宜都菜,魏一冉开的就是那样一辆银灰超跑,因喝了酒要找代驾,在停车场还打过照面。
果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难怪不记得了。
“魏一冉是我好哥们,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林小姐自己也应该清楚,你欠谁一笔账,我呢,也是很爱好和平的,想着当好人、组个局,崇北就这么大,以后抬头不见低头的,林小姐要是肯喝一杯赔罪酒,咱们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轻念着,林晋慈有些走神。
“虽然我朋友现在来不了,但江湖规矩在这儿,只要林小姐有诚心——”徐东旭跟林晋慈说着,给朋友眼神示意去倒酒,“也是一样的。你们的事儿,在我这儿就算是过去了,我跟臻合也好继续合作愉快啊。”
徐东旭说了这么一串话,林晋慈既不显怒也不逢迎,反倒露出一些不该出现的疑惑。
“为什么来不了?”
对面的女生又去低声附耳:“她怎么好像还期待真的有人来啊。”
徐东旭有些面子挂不住:“……可能路上出了什么情况吧,得晚些,但肯定会来的。”
林晋慈没再追问,从提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徐东旭,她手旁的酒已经从红的换成了白的,杯子小了,一排三杯,排开的量却不小。
执起一杯,论起圆滑虚假,林晋慈不输徐东旭。
“理解您的难处,也很高兴您愿意大费周章给我这样一个为您解决难处的机会。”
酒劲上来的很快,刚刚还只是热意上脸,红的换成白的,眼睛看灯已然晕眩,可能是难受,喝完第二杯,林晋慈伏到桌上,想缓一缓。
桌上人面面相觑。
这显然是已经喝高了,按一开始的剧本,不把人灌到不省人事大概不会罢手,但这会儿,没人出声去催林晋慈喝剩下的酒,在场的女生甚至示意服务生倒了一杯茶,放在林晋慈手边。
其他人齐齐沉默,自然是在看徐东旭的态度。
徐东旭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最后也坐不住,跑去一边的阳台上给魏再打了一通电话。
他想,既然是魏一冉的朋友,他一母同胎的哥哥不可能完全不认识。
徐东旭平时跟魏一冉来往密切,跟魏再多见过几面,够不着称兄道弟,所以电话那头的魏再听了来龙去脉却不说话,也着实叫徐东旭犯怵。
“……那位朋友你看能不能联系上?”
“能倒是能。”
魏再话里有话地停下了,关心起别的,“那位林小姐现在什么情况了?”
徐东旭扭头朝玻璃门内看了一眼。
他的三个朋友跟呆鹅一样排排坐着,林小姐还趴着呢,服务生上前询问什么,她反应有点迟钝,伏在双臂间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喝多了,但等那朋友来,道个歉,说几句软话估计没什么问题。”
闻声,魏再在电话里笑。
小魏总是交际花是笑面虎,连魏一冉自己都调侃自个是老魏家的一茬歪枝。魏再跟他弟弟完全不一样,大魏总根正苗红,少见这样发噱。
徐东旭心里长毛一样,更怵了。
魏再笑够了,又问:“道歉?谁道歉?”
“……林晋慈啊。”徐东旭声音渐渐虚浮,“不是说她玩弄小魏总那位朋友的感情,把人玩得跟狗一样吗?”
“魏一冉就跟你说了这个?”
魏再故作头疼不已,“魏一冉也真是,他没告诉你那个人是傅易沛吗?”
“啊……是傅总……”
徐东旭顿时失色。
魏再言简意赅:“你可能是捅娄子了。”
“什么意思呢,傅总怪我多管闲事?”徐东旭更加惶惶了。
魏再又笑:“傅易沛这人一向和气得很,不怎么怪人多管闲事,但那位林小姐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这账又要另算。”
徐东旭实在想不通傅易沛会是魏一冉说的那位朋友,横竖他看傅易沛也不像为情所困的人,徐东旭心里虚着,问魏再要主意:“那我先知会傅总一声?”
“我帮你通知。”魏再好人做到底,“你准备准备吧,傅易沛今晚在他舅舅那儿吃饭,离你那儿近,估计一会儿就能飞去。”
阳台的门终于打开,徐东旭回来了,几个翘首以待的朋友连忙询问情况:“来吗?来不来?”
徐东旭挤出一个字:“来……”
据说还可能是飞来。
目光落到林晋慈跟前,徐东旭瞳孔一缩,又是一阵心颤,他去打电话时,林晋慈面前还剩一杯酒,此时杯子里只剩一半。
朋友还以为徐东旭忽然瞪大眼,是怪罪他们没催促,帮着解释道:“她说她会喝完,应该是实在不舒服,过会儿会喝吧。”
不舒服?徐东旭一听头更大了,扫到合同还在桌上,连忙催服务生拿笔来,弄好后又叮嘱服务生放林晋慈包里。
又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众人怀疑林晋慈是不是醉到就此长眠的程度,敞开的包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晋慈。”
林晋慈的确昏睡了一会儿,额头抵在桌沿,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过量的酒精窜跳,大脑运行得比平时慢,连眼皮掀开的动作都不太顺畅,可耳朵仍然有分辨力,认得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摇摇晃晃直起身,脸色通红,目光却不像喝醉似的胡乱张望,只静静地出神,瞧着虚无,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桌上那几人也迅速跟着垂眼,去寻林晋慈的视线落点。
在伴随一声惊呼的不解目光中,林晋慈捏起面前剩下的半杯酒,干干脆脆地仰头,将酒喝完。
喉腔翻涌的辛烈气,催得她连咳不止。
徐东旭阻拦不及,只能陪着胆战心惊,他觉得林晋慈应该是醉大了,不然烈酒下肚,脸都咳红了,怎么还抿唇傻笑了一下。
脑袋又要往下坠。
但这一次,林晋慈的额头没有磕到冰冷坚硬
的桌面,而是贴进一只宽大温热的掌心。
这只手的主人及时的摊掌垫来,却在手指碰到林晋慈脸上的皮肤时,下意识地伸直远离,指尖空空悬置,但没停两秒,像顺从、更像认命般的溃败,指节回缩,又那样轻、那样不为人知地贴上去。
林晋慈酒气粗重的呼吸里,钻进一股夹着寒气的檀木香。
像寺庙的佛香,是很安宁的气味。

第二次听见有人喊自己时,那声音很近了,像依托幻觉载体才会有的轻柔。
这幻觉也并非无来由。
林晋慈的脑海里有这样一段记忆——应该是某个校园活动日,活动结束提前放了学,铃声未响的校园早就空空如也,没参加活动的林晋慈趴在课桌上补觉,脸埋在双臂间,睡得很沉,有人这样喊了她一声。
“林晋慈。”
“放学了,他们都走了,你不回家吗?”
林晋慈长觉初醒,揉着眼,和许多书堆桌椅一块在破窗而入的浓郁晚霞里发愣。
视线里的高大身影,和她一样,在并无管束的活动日仍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衬衫,那人逆光走向讲台,抬起的小臂上上下下动作,擦净值日生遗忘的黑板,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被一片片清除。
眩目的光圈渐渐褪去。
林晋慈眨眨眼,眼帘内,远一些的,是水晶灯流苏垂下的尾部,近一些的,是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放学了吗?”她不太确定地问傅易沛。
结束的铃声好像一直没有响。
傅易沛没有回答,只是不悦地皱起眉,责问的目光转去一旁:“喝了多少喝成这样?”
徐东旭哪敢实禀。
他那几个朋友也是相互对望,噤若寒蝉,彼此支吾半天吐不出一句准话,说红的喝了一点,白的应该也喝了不少。
张口就来的瞎话倒是敢往外放。
“你看看,林小姐实在是爽快人,哈哈哈,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劝一劝呢,这就喝多了,真是豪爽啊。”
众人又附和,将林晋慈没头没尾吹赞一番。
林晋慈没有精力去分辨周围杂乱的声音,脑袋像一台过载到发烫的机器,陷入宕机后的散热状态,四肢绵软,没有力气,脑子又沉坠得难受,软体动物一样只想朝桌上趴去。
傅易沛的胳膊轻轻揽住她,“别在这儿睡。”
林晋慈歪下的脑袋,无法及时停顿,醉沉沉靠在傅易沛伸来的手臂上,眼睛循着这只手臂上移,仰头盯住他的脸,分辨着什么。
傅易沛同样也垂眼望着林晋慈不似以往的样子,醉态中和了这双眼本有的漠然,她一直是心墙高筑的人,少有这样脉脉如诉的眼神。
傅易沛不由朝她发问:“又要装不认识?”
谁知林晋慈看了傅易沛一会儿,将染上绯红的眼皮敛下来,低低吐出两个字。
“认识。”
不久前,傅易沛正在舅舅家准备吃饭。
他舅妈有饭前敬香的习惯,他入乡随俗,跟他舅舅章岩一块陪着净手焚香,舅妈还要念一段经,舅甥两个退回餐厅,边等边聊天,舅舅说这个习惯舅妈是一餐也不落的。
所谓敬神,宣之于众的花架子好做,难得就是这么一点无人处的虔心了。
直到电话响起,魏再简单讲明情况,暗暗替魏一冉辩白一句:“他也是好心,替你不平,想叫林晋慈服个软、道个歉。”
傅易沛说,没必要。
时过境迁,真要论起还剩什么,大概他也只剩这么一点虔心——不愿她为难。
傅易沛对林晋慈说:“送你回家,起来吧,自己能行吗?”
林晋慈垂睫想了想,竟拒绝了,“也……也不顺路。”
傅易沛想笑。
醉到不知今夕何夕,他们高中回家不顺路倒记得清楚。
他没笑出来,只淡淡看着林晋慈,扶她起来,说不顺路也送。
林晋慈被傅易沛半搀半扶,脚步踉跄地往外走。落在桌上的手机,放在椅后的提包,徐东旭立马殷切地收起来,跟着往外去送。
“林小姐,你慢点走。”
身后追来一句忙巴巴的关心,脚步本就不稳的林晋慈脚腕一扭,险些摔跤。
她醉了酒还是照旧,做决定十分高效,谁给她的生活添麻烦,她就毫不留情让对方滚。
对一双鞋也是如此。
当即踢开两只细跟鞋,林晋慈捡起来,要往前面的垃圾桶里送。
傅易沛跟过去,从狭窄的垃圾桶口救下来,心内深叹,像是有所触动的同情:“鞋子好好的,一定要扔?”
傅易沛一手替她勾着鞋子,另一侧手环过林晋慈后背、攥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胡乱栽倒。
走廊花纹复古的深红地毯有尽头。
提包拿物的徐东旭稍后几步,看到在步入大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时,林晋慈赤着一双纤细雪白的脚,人微晃,被打横抱起,香槟色的裙尾压在傅易沛的手臂上,又垂坠下一段。
之后,那波浪一样的裙摆,便随傅易沛的脚步微荡。
出了旋转门,等候在旁的司机远远地把车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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