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by蓬莱客
蓬莱客  发于:2025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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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气,听着竟是威胁了。
韩枯松只觉小郎君今夜行为太过反常,停步端详,见他神情坚决,俨然一副自己要是不答应,他就要动手的模样,再看一眼方才那公主去的方向,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转念一想,他二人是正经行过婚礼的小夫妻,睡一起是理所当然。反倒自己,有些大煞风景。
韩枯松拍了下自己额,哈哈大笑。
“知道了知道了!那大师父就不客气了。只是你小子,可要悠着点,当心身上的伤!”
裴世瑜忍着面皮微微发热,笑道:“我送大师父先去休息!”
夜渐渐深了。
李霓裳早已洗浴完毕,长发也烘干了,自己慢慢梳透,爬上床榻,静静卧在了枕上。
险情解除了,瑟瑟的事交托了出去,小金蛇伺候好了,她自己也整理完毕。今夜床净被洁,春夜宁静,接下来,她唯一该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但却不知为何,身体极度疲乏,神思却依旧在转,人在枕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总觉好似还有事情。
二更鼓点传来。李霓裳望着亮在床头一侧的夜灯,合眼,静静假寐,这时,听到有人轻轻叩门。
她的心也随了这叩门声突然跳了一下,睁眸,立刻下榻,胡乱往身上加了件衣裳,便蹑足走到门后,定了定神,慢慢打开了门。
月光映出一道修长的年轻郎君的身影。
果然是裴家的郎君。
他已沐浴更衣,穿得整整齐齐,显得人格外俊朗,便似大晚上要预备出门做客一般。
她显身在门里,却是长发披肩,蛾眉宛转。
他解释道:“我来瞧下你,饿不饿?可有短缺的东西?”
李霓裳轻轻摇头。
他在门外停了一停,忽然,用带了几分抱怨的语气道:“大师父抢了我的屋,没办法,我只得让给他了。否则回去了,万一他和阿兄告状,阿兄怕是要责备我的……”
李霓裳睁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告状。
他轻轻咳了一声,改口。
“罢了,我来也无别事,就是看下你而已。你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我也去了,随便对付一下,和他们一道挤大铺就行。”
说罢,他主动伸手,将她的门关了。
“我走了!你睡吧,将门反闩,不用担心我。我的伤方才都处置过了,真的没事了——”
隔着门,他的声传了进来。
李霓裳悄悄靠在门后,侧耳倾听了片刻,脚步之声果然渐渐离去。
她咬了咬唇,重新上闩,上到一半,手停了一下,又悄悄地抽了出来,走回到床榻之前,慢慢地躺了回去。
裴世瑜停在走廊的尽头处,徘徊了片刻,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烦闷,恼自己无用,竟胆小到了如此的地步。
正犹豫不决,忽然,听她屋中传出“砰”的一声,似有物件砸落在地,接着,她轻轻一道惊呼之声入耳。
他心一跳,顾不上别的了,急忙返身,疾步冲了回来,一把推开门,看见她榻前的地上,倒着一只水瓶,她双手攥高被角,半蒙着脸,看去害怕的样子,急忙快步走到榻前,问道:“怎么了?”
“方才好像有老鼠——”
她含含糊糊的声音从被下传出,只一双漂亮的仿佛能说话的眼儿露在被头之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害怕。”
话音落下,只见她已拉高被头,将自己整个人缩入了被下,蒙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堆乌发散在枕上。
裴世瑜只觉自己心都化作了一团软泥。
他扶起水瓶,放回到案头上,迟疑了下,小声地试探:“那我留下陪你?”
起初她没做声,但是,裴世瑜看见她裹着被,往床榻内侧蠕了一下。
“好吧!”
片刻后,一道大方邀请的软声,从被下传入了裴世瑜的耳中。
"那你就陪我,睡在我的外面吧。"

李霓裳蜷在床榻的最里侧, 头也蒙在被下,耳却竖着在听。
在她鼓起勇气说完话后,竟听到他离去的脚步之声, 好像在向门走去, 心里登时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还有点生气。
只还没生一下的气,隔着被,又听了门闩上扣的声音, 顿悟, 心间立时又转甜意。
床榻前发出了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忍不住往下微微拉了拉被头,悄悄露出来双目,看见他背对着她,正在宽衣解带。
他的动作极是迅速。
她好像还没看清, 就见将已将腰带连同外衣和内层的白色衩衣一并全都飞快地剥了下来,全身脱得只剩一层里衣,接着转头, 看一眼她的方向,便转过身, 将手中衣物往一旁的案头上一丢, 人已行至榻前,微微凑过来些,俯身向她, 似最后与她再确认:“那……”
“我就上来了?”他轻声问道。
此时她早又拉高被子藏好自己, 怎会答他。
也不用她答,话音未落,他已甩靴, 掀开被,矫捷地跃上了床榻。
在床榻四脚因了突然承受冲击的猛力而发的痛苦咯吱声里,榻体一阵震颤。
蜷在床尾睡觉的小金蛇被惊扰了。它不悦地昂起头,想看看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又实是春困,只动了一下,便懒洋洋盘了回去,只将脑袋缩得更深,继续睡觉。
裴世瑜终于如愿,又和她并头卧在一块了。
此前在黄河边的那个深山野洞里,二人分明已是亲密无间,抱在一起过了夜。更不用说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便就同乘骑马,胸背相依。此后类似经历,更是比比皆是。无论是他或她,对同眠乃至彼此身体的感觉,应当早已不算陌生了。
然而今夜,却总感觉有所不同。
或是因了此前的每一次靠近,皆是事出有因,并非谁刻意为之。今夜却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的身后,既没有敌人追逐,亦不见别的任何险情了。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月白风清。驿馆上灯。西南角的马厩里,偶飘来几声驿卒为马匹添加夜草所发的隐隐响动声。庭前一株老梨树,在夜风里静静地飘着梨瓣,树下积了一层厚厚的梨花雪。
如此平静的一个夜,原本好像再没有什么理由,能叫他继续和她一起渡过了。
裴世瑜闭着目,在枕上静静仰卧片刻,忽然睁眼,转脸看向身畔的她。
方才分明窥见她在偷看他脱衣,此刻却又将脑袋蒙回在了被下,人也继续缩在床榻的最里侧,一动不动,和他隔着至少一臂的距离。
他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被头,一寸一寸地往下拉,终于,将她从近乎窒息的困境里解救了出来。
李霓裳呼出来一口憋着的长气,一睁眼,就见他在看着自己,接着,他放平他另一条臂膀,指了指,低声地向她说:“你过来些。”
小金蛇可以为她作证,她方才故意打翻水瓶将他引来,又鼓起勇气留他,仅仅只是因为察觉到他似乎想留在她这里过夜而已。
他的屋被大师父占走了,她不想他今夜连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但他这是得寸进尺了。
她咬了咬唇,却还是照着他的意思,一寸寸地向他挪了过去,最后,将脑袋枕在了他的小臂上。
他却仿佛嫌她慢,又或是仍不满意这距离,臂肘一收,带得她在床上滚了半圈,一下便滚进他的怀里,扑撞在他胸前。
她往后缩了缩身子,握起双拳,抵在两人的中间,以表她的不满。
他仿佛浑然未觉,只替她整理起了方才折腾得乱蓬蓬的长发,再将沾她面上的几缕乱发也捋开,接着,一张俊面凑了过来,和她悄声咬起了耳朵:“此地硕鼠凶残,尤爱欺负公主。当心它们还会爬上床来。还是这样好。公主安心睡吧!”
李霓裳本就只是做做样子。
他喜欢她,并且,从一开始,在她的面前,便丝毫也不掩饰这一点。
此刻为了哄她,连疯话都说得一本正经的,这叫她如何拒绝得了他?
她维持着拳握在胸的动作,却不再往后缩了,只红着脸,闭上了眼睛,听着他胸膛下那一下一下跳动的强健而有力的心勃之声,心很快安静了下去。
他果然也如他方才承诺的那样,未再扰她,只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一阵倦意袭来,她一下便坠入了黑甜乡。
裴世瑜从深沉的睡梦里醒来了,从屋中那根残烛剩余的长度判断,此刻应是下半夜的四更末点。
窗外仍旧漆黑,耳畔静悄悄的。身畔,她还依着他,睡得正甜。
他惊奇于自己昨夜竟也入睡得那么快。
记得当时,她已睡去,他犹舍不得合眼,静静观看她的睡颜,不知何时,竟就跟着她睡着了。
此刻一觉醒来,他觉精神振奋,此前的全部疲乏皆已消散,连身上的伤痛,经这一场酣眠,仿佛也减轻了不少。
但要命的是,身体的另一个地方,变得难受了起来。
裴世瑜觉得自己该死。不是口头说说,而是真的该死。
今夜在获得机会入她房门之前,他曾经暗想,若是能够继续和她一起度过这个夜晚,哪怕只是各自盖被,只要躺在同一榻上,看到她在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等到真的和她并头而卧了,他又想,若能将她揽入怀中,如那夜在山中石洞那样地度过,他便当真会心满意足的。
此二愿皆都实现。
然而,此一刻醒来,已是温香满怀,他竟还是不够,又在心中生出了新的不可说的贪念。
是真的贪念。
他一时还不敢动,唯恐惊醒怀中的梦里人,只闭着目,深深地嗅了一口不知从她发间还是颈下散出的香气,只觉芬芳馥郁,幽暖袭人。
他非但不能借此得些舒缓,反而更觉口干舌燥。
裴世瑜的喉结动了一动,接着,睁开一双暗欲涌动的眼目,屏息地转过面,望向了身畔的李霓裳。
恬静的烛照,映显出了女郎的睡貌。
她侧身静静地蜷卧在他的胸前,青丝乌云似地乱堆在枕,也不再是握拳在胸要挡他的戒备模样了。
应是睡得渐热,她的衣袖往上推去,一条粉藕似的雪臂大半露出,拖在了被衾之外,寝衣也松了些领口,露出了一抹粉嫩色的贴身抹乳,将未能完全遮住的一片雪胸,衬托得格外醒目。
她浑然不觉她对一个年轻男子的全然信任,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危险。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嘴微微嘟起,一副受了委屈待人安慰的神情——其实这或许根本全是他在为自己找的借口。
他静静观看了片刻,实在受不住了,慢慢地朝她靠去,正要亲她的嘴,这时,后颈一凉,寒毛倏然倒竖的感觉。
纯粹是出于本能的警觉,他抬起眼,见一个戴着鲜红鸡冠似的金色小脑袋,突然笔直地竖在面前。
是她的小金蛇,不知何时游到她身后,正竖起脖颈,两只碧眼盯着他,俨然随时是要发起攻击的模样。
冷不防间,他吓一大跳,停了下来。
李霓裳此时眼睫翕颤,亦被身旁的动静惊醒。
小金蛇立刻游上她的雪臂,绕了数圈,不走了,耀武扬威似地继续盯他。
李霓裳怎知方才发生甚事,朦胧惺忪间,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睁眼,就见裴世瑜坐在一旁,指着自己臂上的小金蛇,没好气地道:“公主你可醒了!它方才要咬我!你要好好管教它才行!”
李霓裳看了眼小金蛇。它趴缠在她的臂上,看去对他仿佛确实有着几分敌意。
应是裴家祖宅内的第一次见面结了梁子,她知他和小金蛇一向不合。但这回,因小金蛇出过大力,又一路同行,渐相熟起来,她以为他俩能和睦相处了,没想到才脱险,就又针锋相对起来。
她不禁感到有些头疼,想了下,哄他道:“它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方才应是与你玩笑的。莫担心。没有我的指令,它不会咬人。更不会咬你。”
她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继续哄他:“天亮还有一会儿呢。你再睡吧。莫担心。”
她躺了下去,任小金蛇缠她的臂上。又大约是不欲叫他看见,索性背对他,将臂藏在了被下。
片刻后,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它方才真的要咬我!我睡不着!”
李霓裳转面,看见他的神情极是委屈,略一思忖,折中了一下,取来管子,将小金蛇放了进去,搁置在床尾。
“这样好了吧?”她继续哄他。
裴世瑜妒这小金蛇仗着女主人的宠爱,竟能和她日夜贴身。
他更不想自己和她一起时,近旁有蛇视眈眈。
他依然摇头:“不行!等我睡着,万一它又爬出来吓我!我胆子小,生平最怕蛇虫。”言罢,捂住身上的伤,皱眉又嚷起了疼。
李霓裳实在拗不过他,只好从榻上爬下,带着小金蛇来到窗前,推开窗,放它自己在庭院里玩耍。
她刚将小金蛇放出去,他已跟到她的身后,眼疾手快,“啪”一声,立刻就将窗户闭得紧紧,又检查了一遍其余门窗,确认都已闭紧,这才舒了一口气,接着,将她一把抱起,回到床榻之前,将她放了回去,自己便歪在了她的身旁。
他的欢喜丝毫不加掩饰,盯着她看。
李霓裳本在闭目假睡,然而身旁有人如此看着她,叫她还如何睡得着。闭着闭着,睁开眼,见他果然还在那样看着自己,眼神炽热。
她实是受不住了,脸又红了起来,忍不住又想做鹌鹑。
正待再次拉高被头蒙住自己,他伸手,阻挡了她的动作,一张脸也跟着凑了过来。
“你再一遍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想听你再叫我。”
他开始在她的耳边缠她,窃窃私语,说话的热气弄得她的耳朵发痒。
虽然莫名就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却还是没有完全习惯,何况是他如此暧昧的要求。
她缩了缩颈子,含羞摇头:“我说不好……”她的声音细若丝线。
他怎肯放过她。
“无妨,我来教你。你跟我念便可。”
“李霓裳!”他叫她的名。
“快念!”又兴致勃勃地催促她。
她闹不过他,只好跟着念自己的名:“李霓裳。”
“裴世瑜。”
她蚊虫哼哼一样地跟着念了出来:“裴世瑜——”
“不行。太轻了。我听不见!”
“裴世瑜。”她重复了一遍。
“再大声些。我还是听不清!”
“裴、世、瑜!”
在他强烈要求下,第三遍,她终于一字一字地从口里清晰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公主你看着我,你再叫我一遍。”
李霓裳抬起眼眸,对上了枕畔他那一张英俊的脸。
两人皆是侧卧,面对面,一下便四目相交。
“……裴世瑜……”
仿佛受到了他的催眠,她依然含羞,但却柔声地又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
这声音入自己的耳,她忽然深觉,世上唯有他的名字,最为动听。
他的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眉眼中全是笑意。
“李霓裳喜欢裴世瑜。”他凝望着她,忽然,又如此说道。
李霓裳一顿,脸又臊红起来。
“快跟我说!”他轻声地催促着她。
她咬唇,不肯说之际,忽然腰上一痒,惊觉他的手指缠了上来。
指尖隔衣,划拉几下,轻轻瘙痒起她。
李霓裳怕痒得很,“哎呦”一声,一面扭身躲闪,一边捉住了他的手腕,拼命将他手推开。
那手确实离开了她的腰,却顺势钻入她的袖,沿着她的肘腕,摸了上去。
寝衣衣袖格外宽松,毫无阻拦,竟叫那手沿着她臂一路摸上,抵达肩腋位置,这才停了下来。
李霓裳此时开始感觉不对劲了。他灼热的掌心,如火炉一般,烫着她的肌肤。
而那只手,似也被少女丝绸般柔滑的玉凉肌肤所惊艳,不再如方才那样只是简单地搔她,竟改为握捏,不松开了。
“说!”
他又一次发话,唇角依旧含笑,盯着她的眸光却变得暗沉了下去。
就在他发话之际,李霓裳也清晰地感到,那只方钻入她袖下的手并未消停,正在慢慢地抚摸着她的上臂和裸肩。
她顿时紧张起来,不敢乱动,只能紧紧地咬着唇,却还是说不出口。
片刻后,感到那只手在抚摸了一阵她的肩后,竟似要往她的胸脯移去了,一慌,只好可怜巴巴地道:“李霓裳……喜欢……裴世瑜……”
好不容易,终于学他,说完这一句话,她早已是气息紊乱,更是深深垂首,根本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那手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顿了一顿,恋恋不舍地从袖下抽出。
那个人的脸,也慢慢地朝她压来,最后,和她额头相抵,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公主你记住!”
“裴世瑜也喜欢李霓裳!”
随他话音落下,屋中燃着的最后一寸残烛熄灭了。
眼前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昏夜与静默最是相配。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亦没再动,只继续额抵着额,面贴着面地静静依在一块儿。
只是, 李霓裳闭眼, 眼睫却在微微地颤抖。她整个人还仿佛停留在方才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刻里。
她早便知晓他喜欢她,然而却是不知,当他以如此出其不意的方式,郑重说给她听,竟会是如此叫她心动却又惶恐的一件事。
甚至在这一刻, 她的眼角暗暗发红, 有种将要流泪的感觉。哀伤与快乐并存在她心中,始终不能相信,上天会允她如此幸运,获得这裴家郎如此热烈而纯挚的爱恋。
她庆幸此刻身处昏夜, 他看不见她的模样。正神魂摇荡,悲喜交集,一时无法自已, 黑暗中面颊微凉。是他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面,唇寻了过来。她柔顺地张口, 更是主动地含缠上他, 学他,用她生涩却大胆的吮吻去取悦他。
缠绵痴醉的亲吻过去了,彼此呼吸凌乱, 在喘息的功夫里, 他一臂仍抱她,另手摸索了过来,找到她的一只手。
斗转参横, 半树梨白。
窗外,夜色渐褪,晓星明昧。
恨春夜苦短,幸玉漏犹滴。
只要和她一起,任何时辰,都是好的时辰。
他将被头拉高,仿她爱做的事,带她一起钻进了被窝。
昏淡的晨曦被阻在外。驿馆房壁旧薄,也防异声外泄。他引她手,穿入他的襟领,教它尽管大胆地去玩弄他坚硬的胸膛、紧劲的平腹、结实而有力的臂股。在一寸寸识得他后,停了一停,终于,他将这绵软无骨的手带着,压在了他最后一件她还不曾真切识过的陌物之上。
他雄材大略,伟岸不凡,自是立地擎天的好男儿,自信足够可以叫她把玩一辈子的。
有过那夜在野岭洞的共宿经验,她早便知他心意。此一刻,什么念想都没了。
她一面胆战心惊,一面又心如鹿撞,无底线地纵容着这裴家郎的大胆和放浪。
狭黑而气闷的被窝下,只剩下了她和他。他们变作了神仙池里的两小鱼,在无人知晓的暗处里,快乐地相亲相爱,唼喋嬉戏。
忽然,他的喉间发出来一段快意而压抑的闷哼声。
她只道她笨拙,被子下,又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应是她弄痛了他,一吓,忙待缩手,却听咯吱一声,床榻不知何处的关节扭动。
是他猛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他的身下。
此时,仿佛凑趣,门外传来一道叩门之声。
“少主!少主!”驿丞在门外呼他。
被衾下的二人齐齐顿住了。
“有事给我等着!”
裴世瑜心内忍不住暗骂了一句,随即恼怒地钻出头去,朝外吼了一声。
驿丞显是没有料到他的怒气会如此之盛,顿了一下,忙放低声解释:“是君侯方才赶到此处了,叫少主过去!”
裴世瑜一怔,发热的脑子有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嗡嗡作响。
知道阿兄不会放心他,说不定也会亲自出来。只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还挑在这个时候!
他的面上浮出一层沮丧的神气,懊恼地在她热乎乎的香软怀里又埋首了片刻,这才不舍地掀被而出,赤足踏地。
借着门户后透入的暗青色的微弱晨光,他找翻自己的衣裳,匆匆套上,终于完毕,回到她的身旁。
李霓裳从被下坐起身,长发乱蓬蓬地散在肩上,身上的寝衣皱得不成样子,领口散乱,穿与不穿,几无差别。
她万万没有想到,裴家的那位君侯,竟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神魂不定,忐忑不安,低头发现自己这等模样,更是一阵暗愧。
正待匆匆也起身,他已伸手过来,将她衣裳拉回到肩上,掩好,遮了身子,再握住她双肩,压她躺回在了枕上。
他应看出她心绪不宁,将被子拉高,盖到她的颈上,安慰道:“别担心。我阿兄感激你还来不及。若不是你冒险报信,晋州如今还不知怎样呢。”
“我先去见下他。等下就回!天还早,你只管睡觉,等我回来!”
他凑上去,又重重地亲了一口她还泛着绯色的滚烫面靥,这才转身,开门离去,随那等在外的驿丞匆匆赶到了驿馆的明间。
明间内亮着烛照的光,裴世瑜远远便见大师父伴着刺史牛知文停在外,阿兄正独自在堂,急忙命令驿丞噤声,自己蹑手蹑脚地行到门外,悄悄停在廊侧,还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见面如何解释,就听见堂内传出一道低喝之声:“给我滚进来!”
裴世瑜一顿,立刻加快步伐,一脚跨入门槛,冲着转头望来的裴世瑛喊了声兄长,随即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亲,亲热地道:“阿兄你的伤情怎样了?家中事多,阿兄处处劳力费心,更需妥善养伤,怎还大老远亲自跑来了这里?实是叫我担心!”
裴世瑛起初没应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好几遍,知确实应当如大和尚说的那样,只是小伤,没有大碍,暗松口了气,这才沉下脸道:“我不劳你记挂。你是越来越能干了!竟敢瞒着我去夜探大营行刺宇文!他是何等人物!你有无想过,万一失手被围,那该如何是好?”
裴世瑜天生反骨,兄长从前不止一次禁止他去招惹宇文纵,他便总觉兄长是太过高看对方,轻视了自己,反而愈发想去较个高下。此刻不敢高声反驳,然而怎肯服气,忍不住自己嘀咕起来:“我不是好好出来了吗?什么天王,就是个醉鬼而已,还不是被我一剑在胸上插出个窟窿眼!那夜要不是他运气好,说不定早就已经成了我的剑下鬼了——”
“你说什么?”
裴世瑛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勃发大怒,抬掌重重拍了一下案面。这声音传出,将外面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裴世瑜也立刻发觉,兄长这回与以往不同,竟好像真的动了怒,顿时怂了下去。
不过,照他经验,无论他搞出怎样的祸事,只要诚心认个错,兄长教训他一番,事情也就过去了。
小时候有回他在马场里玩火,不小心把整个马场都给烧了,害怕兄长责备,起初还躲了起来。记得兄长找到被火熏得乌漆嘛黑的他后,听了他的几句认错之言,什么都没说,就将他紧紧地抱住,连半句责骂的话都无,只在事后,严厉地补训了他一番,如此而已。
他立刻上去,噗通一下,麻溜地朝着裴家众多祖宗安息的方向跪了下去,开始诚恳认错。
“我错了!我不该争强逞能,未与阿兄商议便冒险行事。我知阿兄是怕我出事。恳请阿兄不怪!往后我一定改!再也不做叫阿兄不放心的事了……”
裴世瑛此刻却根本未在听弟弟这显然口是心非的认错之言。
宇文龙门一战未果,仓促退去,他获悉弟弟在返回的半道上竟又去追寻报信的那位李家公主。当时自己因了军务,实是无法脱身,只能先派韩枯松带人先去接应。前些日,一脱开身,他自己亦立刻便出来了。
他想起方才从韩枯松那里听来的话,讲他如何不顾阻拦,独自攀崖潜入宇文的华山绝营,又如何一波三折,九死一生,方将那李家女郎救出,一同逃至此处,越想,不禁越是后怕。
这惧怕,除去担忧他性命安危,亦是害怕,万一错酿杀祸,无论是哪个伤了哪个,皆是恶果,自己将来,如何去向地下的姑母交待?
“……世瑜对天发誓!此番再不真正悔改,阿兄你尽量打断我腿,再拿铁链穿了我的琵琶骨,你看我会不会有半句怨言……”
裴世瑜一面在口里胡乱发着誓,一面偷望兄长的神色,见他眉头紧皱,神色极是凝重,总觉他仿佛和往日不大一样,不禁也困惑了起来。
“李家公主也此处吧?”
裴世瑛很快做了决定,截断弟弟的誓言,问道。
裴世瑜顿时有点心虚。
她走的时候,与兄嫂交待得很是清楚,不和他做夫妻,要回青州。
才这么些天,这事还没说清楚,昨夜她就在此处被他弄上了床。
他的脸皮厚如城墙,况且是自家亲哥,自然无妨,却怕她羞臊。
阿兄既然如此发问,显然,大师父还没告诉他昨夜她与自己同宿一屋的事。
“……应当还在睡吧……”
电光火石间,他便思想了一番,决定此刻先不叫阿兄知道昨夜的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裴世瑛点了点头,指着他道:“你立刻给我回太原府!老实在家闭门思过!待我回去再做处置!公主回青州的事,不用你管了,我另外安排!”
“她未必就一定要回呢。不急,还是慢慢问问她吧……”裴世瑜底气不是很足,但还是如此应道。
“你怎知她不回?”
裴世瑛反问了一句。
“你可知,她的姑母,那位长公主已经派人求见我,具礼赔罪,想将人接回去!”
裴世瑜一怔,反应过来,当场便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行!我绝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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