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我马上要离开京城了,特意吩咐黑甲卫给你留了一只鹰隼。”
“每日发生的事情,都要写信,让它传过来。”
“这是特意饲养的鹰隼,每日能飞几百里,只要你有心,每日我都能接到你的信。”
闻言,姜鸢微微一怔,身体好似被雷劈中了一般。
良久,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你布置的功课吗?”
“每日都要写信!我写夫子文章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功!”
语气之中难免有些怨念了!
何况,若是每日写信,那岂不是她的行踪,他都了如指掌。
突然转念一想,就算不写信,自己的行踪他难道就不清楚了?
他能自己一个人离开,定是已经做了万全之策了。
谢晋低头看着她,眼眸深邃。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淡淡道:“是。”
“聪明如你,自然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他语气之中更加温柔了些,“鸢儿,每日想我一次。”
“若是不每日写信,你会想到我吗?天天巴不得我离你远一点的。”
他再次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鸢儿……”
他叹了口气,“真想把你带过去。”
“可是江南那边诸事未定,危险太多。”
“我不能带你冒险。”
内应之事,庆国公派了无数死士前来刺杀,然而,都被他挡回去了。
京城之中,或许还有些顾忌。
然而,在南边则是庆国公自己的地盘。
论他这狗急跳墙的模样,此次南行赈灾更是危险重重。
他与太子虽然已经做好了布置,但他能拿自己冒险,绝不可能让姜鸢自己有什么闪失。
“鸢儿,你在京城之中,绝对不能跟沈元州碰面!”
话音刚落,心底就涌出了一股醋意,“若是你们两人敢见面,我打断……沈元州的腿!”
本来想说自己要打断她的腿!
然而,这话他也说了许多次了,但没有一次实现的,因此,这妮子真当他在开玩笑呢。
他确实也下不了手罢了!
但沈元州的腿,他不介意卸一卸!
姜鸢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表哥,我与沈元州之间本就没有什么。”
“何况,他现在是谢芝的夫君,你们真不愧是兄妹俩,天天疑神疑鬼的。”
唯一的区别,怕是谢晋脑子好使吧。
谢晋眼里翻涌着一种莫名情绪,眼里的醋意更是压也压不住了。
“可你信他。”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即使你们被我分开了两年之久,可是你依旧信他。”
“你们两人确实没什么接触,可你们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姜鸢,你区别对待我与沈元州,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姜鸢双手一摊,“那你待如何?”
“我与沈元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无论如何,长大的情义总是在的,这一点,你又要怎么抹杀?”
“表哥,我们不也一起长大吗?甚至,甚至我从小是临摹着你的字帖长大的。”
话音刚落,姜鸢又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只好闭上了嘴巴。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轻声说道:“我会乖乖在谢府等你的。”
“你出门在即,任何影响你判断的思绪都不要有,至于我们俩的事情,已经纠缠了这么久了,等你回来了再纠缠吧。”
谢晋虽然从未与她说起过政事,然而,顾远择稍微会透露几句。
尤其这段时间,顾远择连顾思思的行踪都顾不上了。
这一切还不能说明,谢晋此行凶险吗?
她不想因为两个人的一些事情,而导致他分心。
闻言,谢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睛突然就明亮了,心里感觉喜滋滋的。
比他打了无数次胜仗还要欣喜。
她愿意两人继续纠缠,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
“好,我听你的!鸢儿,夜色已经深沉,我们早点歇息吧。”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抱起了姜鸢,带着她往床榻走去。
姜鸢心里一慌,“表哥,你可还记得答应我的?”
谢晋身体微微一怔,他倒也没想这种事,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被拒绝狠了。
心刚一动,身体便起了反应,他压抑着自己,声音越发沙哑起来,“恩,今晚我们就好好休息。”
“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发了。”
姜鸢颇有种叫苦不迭之感,见其没什么异动,抱着被子躲到角落里去了。
谢晋微微一笑,随即也自己上了床,只是安分地躺在外面,“鸢儿,等我从南边回来,日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闻言,姜鸢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好答应道:“确实,所以,表哥一定要平安。”
隔日天刚蒙蒙亮,床榻另一侧已经凉了。
谢晋走了,悄无声息,他向来不喜离别愁绪。
姜鸢醒来时,日头都晒进窗棂了。
姜鸢懒洋洋地起身,连梳妆都没什么心思。
就那么素着一张脸,歪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个茶杯,眼神飘忽,半天没动弹一下。
整个人蔫蔫的,像被霜打蔫了的花。
飞霜端着早点进来,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凑近了些。
“姑娘,打听了个新鲜事儿!”
飞霜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
“那突厥使团,嘿,听说离京城不到三十里了!”
“估摸着,就今儿明儿的事儿!”
姜鸢心里咯噔一下。
这也太快了吧?
饶是她早有准备,也被这速度惊了一下。
心里不由得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她内心总觉得这事怕是跟谢晋他们脱不了干系。
可乐安公主若是嫁给了突厥王子,那对于宸王一脉来说不是如虎添翼吗?
姜鸢心想,自己的脑子是无法跟他们比的。
“飞霜,皇家事不可在外多言,知道吗?”
飞霜看她有精神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端盘,将早膳放在了桌子上,“知道了。姑娘,快来吃些,刚熬好的小米粥,可香甜了。”
“今日还特意做了南边的甜豆浆,你快来尝尝。”
闻言,姜鸢倒是有了几分兴致了,她走到桌子前,看到上面摆放着一些精致小盘,心中越发欣喜起来。
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心里微微一叹,自从怀孕后,自己是越发贪吃了。
昨夜,谢晋那厮抚摸着她的腰肢,都有些诧异了。
在她快要爆发的边缘,才慢慢说道:丰满是福。
刚吃好早饭,有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赶来,“姑娘,魏嬷嬷来了。”
姜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这魏嬷嬷来的次数,是不是太过于多了些?
心里暗自感慨,看来上一次光是看到她从谢晋屋子里出来,李氏就已经开始对她严防死守了。
至少,魏嬷嬷隔三岔五就会来她屋子巡逻一遍。
“快快有请。”
魏嬷嬷本就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立马就进来了。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尊移动的冰雕。
她一进来,神情是恭敬的,然而眼里却没什么敬意。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了一番姜鸢的闺房,发现也没有什么异样,还是跟往常一样。
但总感觉好似闻到了谢晋的味道,“姑娘,世子今早来过了?”
闻言,姜鸢微微一怔,手不停地把玩着茶杯。
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后,才扬起笑意反问道:“嬷嬷何意?世子又怎么会在我这里?”
“嬷嬷,我虽然借住在谢府,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还望嬷嬷说话要注意分寸。”
“不然,我不介意到侯爷那边问上一问,这侯府之中是不是养不起我这个闲人了!”
话音刚落,魏嬷嬷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额头上出现了一抹汗水,“姑娘多虑了,老奴只是……只是。”
“今日是世子出行之日,因此想来问问姑娘,世子可有来跟姑娘道别。”
姜鸢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嬷嬷,世子出行跟夫人汇报就是,何苦要来与我道别?”
“这,这,姑娘,是老奴说错话了,还望姑娘恕罪。”
姜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嬷嬷一大把年纪了,确实容易说错,在我面前也就罢了,若是到了贵人面前,嬷嬷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飞霜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心里不由得默默为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这魏嬷嬷好歹是李氏的奶嬷嬷。
姑娘如此不给面子,若是往后与世子在一起了,这日子可苦了。
毕竟,婆婆要找儿媳的麻烦,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也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想法,姑娘说不定还是一个侧室。
这日子怕是更加不容易了。
她有心想转圜一二,可一想到姑娘并不喜欢奴婢们多嘴多舌的,因此也只好退至她身边。
“是,姑娘教训的是。”
魏嬷嬷虽然如此说,眼里却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姜鸢。
待她找到这贱蹄子跟世子苟合的证据,想来都不用自己动手,夫人自会收拾了她!
明明是一个待嫁的姑娘,眉梢眼间却有一股子媚意。
她大半年都活过来了,可太懂得这代表着什么了。
这姜姑娘,必定是尝过男人了。
侯府之中,男人就那么几个,除了世子,还能是谁?
没想到表面看着清冷,背地里竟然偷偷爬了世子的床了!
只要等到世子纳了她,后院之中,她有的是办法收拾这贱蹄子。
姜鸢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内心暗暗耻笑,但也无意纠缠了,“直说,来这何事?”
魏嬷嬷垂下眼眸,直接传话:“姑娘,晚上备着,随夫人入宫赴宴。”
姜鸢抬了抬眼皮,“什么宴?”
魏嬷嬷眼皮都没撩一下,语气平板,“宫中设宴,迎接突厥使团。”
闻言,姜鸢只觉得一股子烦躁顶上心头。
这莫非是乐安公主要找事?
迎接突厥使团?
跟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何关系?
旁的不说,大庸有那么多官员,怎么算也算不到她一个孤女身上。
心里暗自思忖着,上次她与乐安公主也算是友好合作。
真不知道她又要来找什么事。
形势比人强,她没法拒绝。
“知道了。”姜鸢淡淡应下。
送走魏嬷嬷,她走到院子里,对着空旷处,低低喊了个名字:
“十七。”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后,如同鬼魅。
“姑娘有何吩咐?”
姜鸢转身,看着这个谢晋留下的黑甲卫首领,好奇道:“上次,谢晋没对你怎么样吧?”
“若是受伤了,可以找个大夫看一看。”
闻言,十七赶紧退后了一步,语气越发平淡起来,“多谢姑娘关心,属下一切都好。”
上次姜鸢落水,他受了罚。
子朗拿了药来看他,特意告诫他,若是姜姑娘关心他,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保命第一条,远离姜姑娘!
见状,姜鸢微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长得也不吓人吧。
“他走之前,有没有说宫里那摊子事儿,怎么应付?”
现在,也算是十万火急了啊。
谢晋不在,根本没有人能护她!
十七面无表情,腰背挺直,越发像个木头桩子,“主子说了,姑娘随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没关系。”
“尤其是乐安公主,主子让您别怵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闻言,姜鸢听得嘴角直抽抽。
好家伙,这是让她直接开大?
这天下姓萧,不姓谢啊大哥!
任谁听了,都觉得谢晋有逆反之心了。
真把天捅破了,谁来收场?
不过,谢晋这厮敢这么说,肯定留了后手。
他不是莽撞的人。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晚上,姜鸢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跟着李氏的车驾,慢悠悠晃进了宫门。
宫里的规矩还是一样繁琐得要命。
验身,搜查,七七八八走了一堆流程。
姜鸢全程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跟在李氏身后,像个透明人,直到被引到座位上。
心里暗自思忖着,今晚还是要尽可能地在李氏身边,如此,才能少惹事,多吃饭。
等她们到的时候,宴席上早已人声鼎沸。
宫灯璀璨,映得满堂生辉。
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酒香、脂粉香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有些腻人。
李氏刚一坐下,一抬头,便看见了沈元州。
倏地站起了身体,赶紧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去。
姜鸢从未见她跑得如此之快,心里不由得有些咋舌。
毕竟,李氏一向讲究女子要端庄,行事要有规矩。
李氏走到了沈元州的身边,语气有些冷厉,“元州,今日宴席,怎么没看到芝芝?”
“夫妻之间,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芝芝还小,行事之间确实需要你多担待一些!”
李氏心里并非不清楚谢芝做了什么事,只是她觉得,姜鸢远没有谢芝重要罢了。
何况,姜鸢也没出什么事。
无非就是小女孩之间吃醋罢了。
沈元州站在人群边缘,身姿笔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意。
直到目光扫过跟在李氏身后的姜鸢时,那股子冷漠才稍稍融化了一点点。
他淡淡开口,“谢芝病了。”
李氏一听,脸色瞬间就变了。
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病了?”
“芝芝生了什么病?她还怀有身孕,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她打量了一番沈元州,指责道:“芝芝病了,你为何在这里?”
“为何不去陪她?”
“你还是不是她夫君!”
沈元州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李氏,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卑职职责所在罢了。”
言下之意,这是他的公务!
李氏后院之人,没有什么资格过问。
李氏气得脸颊通红,额角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你!”
她指着沈元州,手指都在颤抖,“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的岳母!”
沈元州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夫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李氏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给面子,心中的火气瞬间就起来了。
本来,她可真看不上沈元州,可奈何谢芝喜欢。
再加上沈府虽然一般,然而他本人却上进。
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状元之才了,这才答应把女儿下嫁!
“公务?”李氏的声音尖锐起来,引得附近不少人侧目。
“芝芝病了,你这个做夫君的,不去床前伺候,反倒在这里说什么公务?”
她胸脯剧烈起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元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芝芝身上!”
“沈家就是这么教养儿子的吗?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这般冷待?”
闻言,沈元州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
“夫人这话说的,谢家教女儿,也挺有一套的。”
他直视李氏,放低了声音,然而却字字清晰,“专门弄些爬床的儿戏。”
这话一出,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在李氏脸上。
姜鸢站在一旁,越发胆战心惊起来,这下子,事情越发不可控制了。
果然,李氏的怒容瞬间凝固,她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
甚至,李氏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颤抖。
他,他竟然敢指责自己的万千珍贵的女儿,是一个爬床的玩意儿!
当着她的面,就敢如此羞辱自己的女儿,何况背后?
“沈元州,你这是要与谢家为敌了?”
强烈的愤怒,让她本性尽显,再也无法保持原有的端庄。
脸色铁青,重新硬起脖子,“你可想好了!”
“谢家要对付你们沈家,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她压低了声音,但其中的威胁意味,浓得化不开。
姜鸢这才发现,谢芝与李氏可真是母女,威胁人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心里不由得为沈府开始担忧了。
沈元州闻言,反而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极轻,却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夫人好大的威风。”
他向前一步,逼近李氏,眼神锐利,“然而,给自己丈夫下药,这件事情,即使轮到天子那儿,谢家也是没理的!”
“何况,我手中还有一份谢芝的口供,夫人敢看吗?”
他不再看李氏,微微躬身,“夫人,下官告退。”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径直离开了。
看着沈元州冷漠的背影,李氏气得浑身发抖。
她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上不来气。
她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看向一旁一直低头安静站着的姜鸢。
“看看,这就是谢芝亲自挑选的好夫君!也不知道你们两个着了什么迷魂汤了,一个两个都喜欢他!”
她本想借着沈元州的事情再骂姜鸢几句,可忽然想起沈元州似乎跟姜鸢关系不错。
这股火气就更旺了。
她瞪着姜鸢,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姜鸢对上李氏带着毒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依然低着头,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她无关。
或者说,她根本没把李氏的怒火放在心上。
在她的世界里,李氏的谩骂,不过是苍蝇嗡嗡叫罢了。
“夫人说的是。”
闻言,李氏只觉得心头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这话虽然感觉是附和自己的,然而,那语气却很是敷衍。
可真的当你要去挑错的时候,根本也挑不到什么错处。
因此,李氏只觉得自己更加气闷了。
就好似有千万根针堵在胸口一般。
她所能想到的惩戒法子,无非是抄写经书罢了,可这对于姜鸢来说不痛不痒的。
抄写不过片刻,她就要站起身子,稍微活动活动了。
左不过一句身子弱便打发了。
若是李氏还想追究,姜鸢就想跟侯爷讨教讨教,她身子为何这么弱了。
因此,对于姜鸢而言,李氏无非不过一只纸老虎罢了。
至于罚跪祠堂什么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毕竟,这是谢家的祠堂,她一个姜家人,没必要跪!
李氏刚想破口大骂之时,殿外传来太监尖锐拉长的嗓音。
“皇上驾到!”
乐声骤停。
满殿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黑压压一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鸢反应慢了半拍,也赶紧跟着跪下,垂低了头。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最终落座于最高处的龙椅之上。
随后,沉稳的声音响起:“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
姜鸢从未见过皇帝,心中总是有些好奇的。
因此,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视线慢慢地移到御座上的帝王身上。
当今圣上确实有些年纪了,鬓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但身姿依旧挺拔,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他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淡淡地扫视着下方。
看来,老去的老虎也终究是老虎罢了。
他的下方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那便是皇贵妃娘娘。
如今,中宫皇后已经逝去多年,皇后之位空了许久了。
在很多年前,所有人都以为皇贵妃会成为皇后之时,可圣上却从未下过旨意。
甚至,在御史建议之时,圣上便赏赐了御史几个美婢。
久而久之,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姜鸢对这段历史了解得并不是很多,只是谢晋偶尔提过一嘴。
但皇上应该是很宠爱皇贵妃的,除去皇后的位置,其他的尊荣能给的都给了。
甚至,后宫之中,也是皇贵妃说了算了,俨然就是皇宫的女主人了。
席间上,圣上还多次询问贵妃的饮食喜好,若是不满意的,便让宫女立马撤走。
终于,大庸歌舞完毕之后,不多时,突厥使团上前觐见。
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男子,衣饰华贵,正是这次带队的突厥王子。
眼睛呈现倒三角的形状,让人一看就胆寒,想到那暗藏在深处的毒蛇一般。
据说,这位王子是下一任突厥王最有力的竞争者。
因此,他此刻的神情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下巴微抬。
在他看来,整个大庸都沉浸在喜乐之中太久了。
他那个愚蠢的弟弟,竟然几次三番落败了!
如今,正被王关押在大牢之中呢!
突厥王子操着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声音洪亮:
“陛下,我等久闻贵国乐安公主才貌双全,特来求娶。”
“望陛下成全,以结两国秦晋之好,永保边境安宁。”
御座上的皇帝听完,没什么表情,只缓缓吐出三个字。
“好,好,好。”
随后,便是按部就班的赏赐,金银绸缎流水般送了出去。
这宴席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至于其他的细则,双方官员早就在暗地里接洽了。
姜鸢微微一挑眉,忍不住看向上方。
眼中突然闪现出了一抹诧异,竟然没看到乐安公主。
也是,这虽然是她的婚事,可是与她本人也没什么关系。
她要做的就是待嫁。
这联姻之事,本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
她缩在角落,乐得清闲,只管看个热闹。
等王子与圣上寒暄几句后,便在一旁落座了。
突厥使团献上了他们的歌舞。
与中原的婉约不同,他们的舞蹈大开大合,歌声粗犷有力,充满了草原的野性,像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带着扑面而来的力量感。
姜鸢第一次看到这种舞蹈,竟也看得如痴如醉的。
有那么一刻,她都忍不住自己披上戎装上阵杀敌了。
突厥善骑射,看来所言非虚。
根据谢晋所说,突厥之中无论男女,从小就是在马背之上长大的。
能做出如此令人血脉贲张的歌舞,骨子里定然是好战的。
想到这里,姜鸢的心不自觉地就开始揪起来了,眼里流露出一种复杂之色。
谢晋其实也很不容易,外有突厥,内有宸王一脉。
可整个大庸之中,除了谢晋,还从未有人敢正面突厥。
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他往后能够平安顺遂,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吧。
等到突厥歌舞完毕之后,热闹了一整个晚上的宴席终于要散了。
随着皇帝陛下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跪送了他。
皇贵妃也随之而去了。
姜鸢眉眼一挑,心中有些诧异,竟然这么快就好了。
如此平安顺利?
她慢慢地跟在李氏的身后,心中充满了好奇。
突然,她心中暗自有些好笑,自己可真是杯弓蛇影。
若是此次来宫中,能够平安顺利岂不是很好?
莫不成,自己还盼望着出点什么事?
她微微摇头,企图驱赶走这莫名的想法。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拦住了去路。
姜鸢心中微微一叹,果然啊,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看这宫女的打扮,有些像是宫中的管事姑姑。
那宫女神情恭敬地行礼:“见过夫人,我们公主听闻姜姑娘难得进宫,便派奴婢来请一下姜姑娘。”
“公主说常年在宫中无聊,难得见姜姑娘如此有趣,想要结交一二。”
闻言,姜鸢:“……”
乐安公主竟然想与她结交,可真是今年最大的趣事了。
第122章 姜姑娘,本宫有一事相求
乐安公主性子如此嚣张跋扈,还不知道有什么招数在等着自己呢。
心里可真是一点都不想去,因此,姜鸢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李氏。
希望她能够帮衬自己一二。
可李氏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来刚才的一幕,她还未消气呢。
姜鸢看向了那宫女,“天色已晚,再去叨扰公主,恐怕多有不便。”
宫女微微一笑,可脚底下却一步都不肯退让,“姜姑娘说笑了。”
就在这时,李氏走了过来,温和地对姜鸢说:“无妨,我先去马车里等你便是。”
姜鸢:“……”
感情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话已至此,她推脱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侍女第二次走向天罗殿。
殿内光线昏暗,两侧的刑具无声地伫立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和阴冷气息,让人脊背发凉。
这一次,乐安公主没有坐在主位上。
她竟斜倚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矮榻上,身前的桌案摆着酒壶和酒杯,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气。
见到姜鸢进来,乐安公主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笑。
她眼神迷离,脸颊带着酒后的红晕,死死地盯着姜鸢。
“哟,可算是来了,贵人可真难请。”
“瞧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很开心吧?一个贫民百姓,竟然敢不把我一个当朝公主放在眼里,你可知罪!”
闻言,姜鸢面无表情,微微垂首,“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见状,乐安公主脸色微微一僵,脸色瞬间有些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