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脸,树活皮,青岑哪里会说,一心还要忍耐,于是只好强作镇定的扯出一抹干笑说:“没有呀,我好着呢。”
然而心里却在嘀咕,那烤鱼一定有问题,可一想元慎也吃了,人家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得很。
青岑勉强笑着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肚子一下痛得抽起来,这一疼,几乎叫她直不起腰来。
元慎心思敏锐,见青岑弓着背捂住腹部十分难受的样子,这下哪里还不明白,她定是腹痛难耐想要如厕,毕竟那烤鱼自己也吃了,不可能有毒,情况紧急,元慎也没功夫想旁的,立马就将青岑给打横抱起来,大踏步往前跑去。
青岑惊呼一声,忍着剧痛小声喊道:“会被人瞧见的。”
“先别管那么多了。”
元慎怕她忍不到回住处的时候,随意寻到一间茅房就将她放下,然后贴心嘱咐说:“到了,你快进去吧,别怕,我就在附近给你守着。”
青岑:……
然而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命运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庙里的茅房收拾的很洁净,基本没有什么异味儿,窗口不时还有风吹进来。青岑抱|胸蹲在茅坑上,只觉身心疲惫,疲惫不堪,精疲力尽。
现下青岑心里就是一万个后悔,她从未如此后悔过,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去捉鱼?为什么要贪嘴吃那条烤鱼?人家给你你就吃啊?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丢过这样的脸!
然而就在小半个时辰以后,青岑才知道还有更丢脸的要事情发生,这茅房中……竟没有手纸可用。
青岑:……
她近乎崩溃地抱住脑袋,好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才弱弱的出声:“殿下?你在吗?”
元慎显然很称职,迅速回她:“我在,怎么了?”
青岑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齿,忍着万分羞耻的心情平静说:“这里……没有手纸。”
元慎明白了,立即说:“你别急,我去去就回。”
青岑无力地吐出一口浊气,刚刚那句话几乎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一会儿功夫后,元慎带着厚厚一叠手纸来了,他小心的递进去,青岑拿起来,黑着脸解决完某些问题。
半晌后,青岑才不情不愿的从茅房中走出来,元慎当即迎上去,表达对未婚妻身体的关心:“还好吧?”
青岑低着头不敢看他,耷拉着脑袋微微点了下,两个人一路无话往住处走,临要分别的时候,青岑才瓮声瓮气的跟元慎说:“今日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元慎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后立马就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哼,最好如此,青岑心里苦啊,她这辈子的脸都在这个早上丢完了。
元慎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宽慰她,假如换作是自己,估计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就说:“小娘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我以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夫妻之间,原就是最亲密的。”
他在说些什么啊?这时候怎么还有这个心思,青岑听了又羞又气,都怪他,烤得什么破鱼?匆匆丢下一句:“总之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然后就提着裙摆往院里跑,谁知越过门槛时脚底一个打滑,竟是直挺挺栽了下去。
摔倒的青岑:……
回过神来的元慎:……
听到动静跑出来的舒意几人:……
后面的事情青岑已经不想说了,她觉得自己下辈子的脸也在这个早上丢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就是大瓜,不知道为什么,橘猫对茅房梗就是百用不厌,边写边笑,可能是因为橘猫也经常拉肚子吧……下一本说不定会用在男主身上,嘿嘿。
第18章 流氓
在元慎眼皮子底下摔了一个脸朝地,青岑自觉很没面子,于是这一日都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期间舒意和岁云都来开解她,说不妨事,没关系,别多想。
对此,青岑只是两眼放空,双目无神,厌厌地表示:“我想回家。”
舒意:“哎,我懂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睡一觉就好了,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歹多住几日才是。”
咳咳,在未婚夫面前摔了一个脸朝下,怎样都是难过的,想到小妹的遭遇,舒意一阵心疼,又暗觉好笑。
岁云也说:“是了,我们都懂,就是小些时候走路趔了一下也要闹个红脸,何况是现在,要我说,你不妨多想想十皇子的好,我虽与他不熟,也常听人讲这位殿下一贯是个冷淡性子,不过这两回瞧来,我见他对你却是颇为体贴的,一点也不冷淡,可见很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舒意听得直点头。
青岑生无可恋地瞥她俩一眼,在心底咆哮道:“不,你们不懂。”
先是腹痛,再是手纸,那一场摔倒,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最后舒云二女使出浑身解数才哄得青岑堪堪露出一点笑容,并说好明日要一同去拜听寺中高僧讲经,岁云说:“沐浴佛法,正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这话正中青岑心坎儿上,然等翌日在林中聆听佛法时,她却打起了瞌睡,舒意察觉后拍拍小妹的肩膀,低声笑说:“小心佛祖他老人家见了不高兴。”
青岑顿时一个激灵,天可怜见,昨夜发梦,元慎那厮竟和她说:“乖乖,你吃条烤鱼都能腹泻,可见身子柔弱,以后可得好好调养,否则如何给我生大胖小子,漂亮囡囡啊。”
青岑醒来后又羞又气,快天亮时才又眯了会儿,这会儿听着高台之上老和尚催眠般的声音,眼皮自然要打架,只好说:“我去附近走走,清醒清醒,一会儿就回。”
然后悄悄起身,渐远人群时,青岑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直直站了会儿,望着远处的青山翠柏放空自己。
忽然耳尖闻得一声翠响,那是鞋子踩在落叶上时发出的动静。
青岑回头去看,见着来人,心口一抽,脸先红了半片,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
元慎恍若无事人般来到她近前搭话,瞧她眼下一片青晕,便目含关切的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你说呢?青岑在心里反问,嘴上淡淡道:“多谢殿下关心,我还好。”
林子里静了静,斟酌再三,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后元慎才又问:“我派人送去的药……你吃了吗?”
按理鱼是没有问题的,也烤熟了,且他自己也吃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青岑的肠胃有问题了。
元慎不放心,命随从快马回府取了治肠胃的药丸,确切说,是专治腹泻的,青岑和水服下后,果然好受很多,眼下见元慎追问,仿佛昨日窘境再现,她拼命忍住难为情,一脸木然道:“已经无碍了,谢殿下关心。”
元慎表情一松,道:“总归你是吃了我烤的鱼才那样的,我自然……”
“殿下……”
青岑忙出声打断他,恼怒道:“说好不再提的,”然后就气咻咻的跑开了。
元慎见状,腿比脑子反应快,三步并作一步追上去,青岑哪跑的过他,一下被人拦住,元慎握住她的肩膀,有些紧张道:“你莫气,我答应过你,就不会说出去的。”
青岑只觉难堪的很,此刻尤其不想看见他,伸手想要掰开他的禁锢,却发现少年的两只臂膀跟铁块儿一样焊在她的身上,怎么都掰不开,于是急中生智,小脸一瘪道:“你弄疼我了。”
元慎果然一下松了力道,“对不起,我……我给你揉揉。”
说着就在她肩膀那块儿软肉上轻轻揉动起来,吓得青岑一下跳开,下意识喊了声:“流氓。”
她纯粹是羞得,元慎被她吼得发愣,偏巧此时一位年轻僧人路过此地,听见青岑的呼喊,以为貌美的小娘子遭人调戏,当下急走过来,将青岑护到身后,怒斥元慎:“光天化日,这位郎君怎敢在佛寺之中行无礼之举。”
青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僧人误会了,她想解释,却发现无从说起,还是元慎厚着脸皮道:“小师傅误会了,这位小娘子是我的未婚妻,方才只是在与我玩闹罢了。”
是么?小师傅不太信,转头去看身后的小娘子,见对方红着脸讪讪的点头,又幸而舒意见青岑迟迟不归,和岁云一路寻摸来,那楚家公子也在,有了人证,双方一番解释,总算没闹出笑话。
然而顶着阿姐调侃的眼神和元慎一脸的似笑非笑之色,青岑深觉这青山寺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回禅房的路上,舒意果然还是没忍住打趣道:“哎,难为我和岁云磨破了嘴皮子劝,结果某人倒好,转头就和人家玩闹去了。”
青岑:……
不,她没有!
青岑深觉此地着实不利自己,吵着要回家,岁云也惦念家中母亲,于是夜里趁着凉快就叫女使们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清点好,明日天亮就打道回府。
入夜后青岑早早的就睡了,原本睡的正沉,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些嘈杂的响动,一声大过一声,就睁开一条眼缝瞧了瞧窗外。
咦,怎么窗户上有红光,一跳一跳的,还有一股子烟熏味往屋里钻。
青岑以为还在梦里,正犹豫着是否要掐一下自己,就听外面有人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就是这个功夫,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元慎冲进来,二话不说抱起她往外跑,只等出了门,青岑才发现火势差一点就蔓延到她的禅房了,赶紧去看舒意的住处,就见大火已经烧了半边屋子。
“我姐姐呢?快救我姐姐和岁云阿姐!”
急切的话声刚落,就见楚怀诚抱着舒意从屋子里迅速跑出来,另一头岁云也和女使们搀扶着往外冲!
青岑霎时松了一口气。
后半夜三个姑娘挤在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禅房中,舒意躺在榻上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嘀咕道:“好端端的怎么走水了。”
青岑偏头见岁云已经睡着了,就压低声音说好险啊,“显见这里是不利我的,等明早天一亮咱们就赶紧回!”
舒意也盼着回家,青岑又问她脚怎么样了?
舒意试着动了动,说:“感觉不那么疼了。”
青岑:“幸好楚公子来了,回头可要好好谢过人家。”
舒意轻轻“嗯”了声,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小娘子不知想到些什么,悄悄红了脸。
这一夜各怀心事,但等天明搞清楚走水原因并非人为后,数辆马车驶离青山寺,入城以后,岁云家里来接,那位楚公子因不顺路,也要告辞,舒意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出神,被青岑打趣说:“呀,阿姐莫不是红鸾星动了啊?”
舒意嗔她一眼:“我是在想,咱们既然无事,回去就不要说给爹娘听了,省得他们担忧。”
青岑说这倒是。
后来一段路,元慎似要全程护送,青岑说不必了,见他坚持也没法,等到了家门口,舒意先行扶着女使的手下了马车,绿竹正要上前搀扶后头出来的青岑,不料却被人抢了活儿,只好退在一旁。
青岑弯着腰探身出来,余光瞥见一旁身长玉立的少年,伸过来的手掌修长白净,青岑看他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将自己的小手放上去,大手托小手,温暖如旧,心跳如鼓。
元慎望住她,眼里透着期待:“过些日子就是乞巧节了,到时……我来寻你。”
青岑能说什么,自是道好啊。
回到府里,姐俩儿先去见过虞氏,说起这几日的悠然自得,显是过得快活,谈笑间提及下月中旬永平侯府虞老太太的寿辰,虞氏就嘱咐说:“这回是六十大寿,你们外祖母素来对你们极好,寿礼可马虎不得。”
姐俩儿乖巧应下,她们是外孙女,到底隔了一层,寿礼不必太过出挑,显出晚辈的心意即可,青岑还是和前世一样,打算亲手绘制一副瓷器图样,再送去瓷窑烧制就是了。
是日青岑正在书桌前绘制瓷器样式,紫竹忽然打帘子进来告说:“元小娘子来了。”
不一会儿从门口进来一个穿浅绯色撒花齐胸襦裙的少女,翡翠滴珠耳坠在她白皙的腮边儿轻轻摇晃,显出清丽的色泽。
青岑招呼她坐下,一边斟茶水,一边笑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也不怕晒着。”
元月深看她一眼,旋即撇嘴道:“瞧你这气色,可见青山寺的风水真是养人,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可是憋了一肚子苦水。”
青岑心道那里的风水可不养人,但见她眉宇似有一缕愁色,便识趣的叫屋里的女使都退下,等屋里只余二人时,元月才凑近她低声道:“晏书瑶回来了。”
青岑“啊”了声,露出吃惊的神色:“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周末快乐!
下一章预告:高门贵女为爱私奔,结果却……
第19章 乞巧
上任官家执政的时候,民间开始时兴白话小说,用很通俗有趣的语言写成,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话本子。
话本子是青岑闺中生活的一大乐趣,譬如探花郎爱上青楼花魁,那真是情比金坚,让人闻之动情,无不含泪。
但若这书中故事情节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有高门贵女和落魄书生为爱私奔,哭死一干家人,那叫青岑来看,就又是另一番说法。
她捂着嘴惊呼:“天哪?这是……发生什么了?她当初不是走的很决绝么?”
这件事前世元月就偷偷和她说起过,青岑心里晓得来龙去脉,但该有的惊讶还是要有的。
元月点点头,声音沉闷:“原本这事儿轮不到我掺和,也是我娘见我如今大了,很怕我也和晏书瑶一般不学好,为着警醒我,这才肯跟我说道一二的。”
也是,晏书瑶放着好端端的高门贵女不做,王府世子不嫁,闹什么和人私奔,好日子过多了,脑子叫狗吃了,以为碰着有情郎了,结果人家只是图她的钱财而已,没了银子花销,说翻脸就翻脸。
她一路千辛万苦的跑回来,以为父母亲人,甚至未婚夫婿都在原地好好等着爱她怜她,只消她撒撒娇、跺跺脚,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结果回到家中却发现从来哪里都不如她的继姐嫁了她不要的未婚夫,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王妃婆婆喜欢,郡主姑子敬重,风光无限。
反观自己,没了体面清白,跌进尘埃里,这让她如何不扎心,如何不癫狂。
“这几日家里不太平,娘怄了一肚子气,我也觉着烦,当初分明是晏书瑶她自己放着好好的世子夫人不做,自甘下贱跟人私奔,置家族于何地,又把我们恭王府当成什么了。”
元月双手环胸,一脸怒色,喝了口茶,又气咻咻道:“要不是嫂嫂顶替嫁过来,全了两家人的脸面,真要传出去,我哥哥,乃至我们家,还不知要被人怎么笑话,她到好,觍着脸回来了不说,还痴心妄想要给哥哥做侧夫人,说句难听的,凭她现在残花败柳的模样,给我们家做烧火丫头都是瞧不上的。”
青岑贴心的替她把茶续上,又拿过一柄水墨纱扇给她摇着,让她消消气,而后才问:“你说的有理,只是不知你哥哥如何想呢?”
元月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元瑾见到晏书瑶,着实惊了一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的只剩一把皮包骨头的女子会是曾经那个艳丽无双、明媚张扬的小娘子。
然而还没等他生出怜惜的心,晏书瑶就哭着说想和他再续前缘,什么她已经知错了,如今也不求正室之位,只盼着能陪在瑾哥哥身侧。
元瑾听得眉毛打结,当即冷着脸拒绝:“我们的情分,从你背弃婚约与人苟且私奔的那一刻起……就断了,我如今有儿有女,和湘娘举案齐眉,实在容不下旁人,晏三娘子还是另谋姻缘吧。”
“哥哥说的这番话,别提多解气了,我本来还怕他对晏书瑶余情未了,真会给她一个名分……哼,我才不要这样的女人进我家门,”元月一脸痛快之色。
青岑静静地问:“那晏书瑶是什么反应呢?”
元月“嗤”了声,眼里全是轻蔑:“本来我心里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同情的,觉得她也是识人不清,涉世未深才受人蒙骗,谁知她听完哥哥的话,就跟疯了一样,你是没瞧见她一脸狰狞的控诉哥哥薄情,竟然还十分歹毒的咒嫂嫂和一双孩儿不得好死,说嫂嫂抢了她的姻缘……我呸。”
青岑配合地露出吃惊的神情,旋即眉头心一拧,鄙夷道:“当时再有几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喜帖都发出去了,要不是湘娘子嫁过去……”
元月听了又气愤道:“谁说不是呢,这才太平了多久,岂料竟又回来了,搅得府里腥风血雨,嫂嫂那个继母也是,半点拎不清,话里话外求哥哥可怜,说她女儿命苦,还对嫂嫂施压,嘁,说得好像这门婚事真是嫂嫂抢来的,我心里可明白着,分明是他们舍不得我家的好处,这才好说歹说又把嫂嫂嫁进来,人嫂嫂当时未必就愿意呢……如今嫂嫂可是我家的人,自有我们给撑腰,还轮不到她放肆。”
等元月气顺了,青岑才问现在什么情况了。
“总算嫂嫂她祖父是个明白人,把人看管起来,又登门致歉,才算消停了。”
青岑暗叹一声未必,前世晏书瑶丧心病狂,把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在晏书湘头上,趁着晏书湘回外祖家探亲,在路上就把人给害了。
思及此处,青岑便冲元月道:“我听你说这么多,晏书瑶像是已经疯魔了,保不准她心里怎么恨你嫂嫂呢,真是想想就瘆得慌,依我看,你得叫你嫂嫂往后都小心些,尤其是出门子,多多带些人手护卫的好,谁知道晏书瑶疯癫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咱们爱看的话本子里不就常写些什么谁恨谁,想他死,就买|凶|杀|人的吗?”
上回庭桉的遭遇如今想起来还是令人一阵心惊,青岑想,与其她自己能力有限的帮人筹谋,还不如好好提醒当事人。
元月沉吟一番后道:“你说的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如今是穷途末路,这辈子都毁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歪念头,有这么个祸害在,是得谨慎些,等我回去就和娘提提,也叫嫂嫂自己多留神。”
说罢话锋一转又叮嘱青岑:“我和你说这么多,你可不要忍不住给别人讲了去。”
青岑一嗔眼:“你可是郡主,有你这么个朋友,我高兴都来不及,说将出去,这不有意和你闹不愉快吗?”
元月甜甜一笑,一车子话倒出来,觉得心中甚是畅快,又聊了些旁的,临走前和青岑说:“乞巧节一起出去玩儿啊。”
青岑当即神色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那个……十殿下说乞巧节会来找我。”
元月瘪瘪嘴,行吧。
初六那晚,也就是乞巧节的前一日夜里,虞氏叫人在院子中央搭了一座彩楼,这便是“乞巧楼”,楼下摆着笔墨纸砚,针线等物件儿。
照例男子要吟诗,庭桉自席间起身,朗声道:“ 人汹汹,鼓冬冬,襟袖五更风。大罗天上月朦胧,骑马上虚空。”
眼看就要秋闱了,韦庄的《喜迁莺·人汹汹》,很应景。
除了男子吟诗,女孩子还要展示自己的女红,青岑的绣工并不出众,勉强得了个针脚齐整,虞氏笑着叫她多练练,否则以后东西拿出手会惹人家笑话。
青岑微笑,她没有和绣娘抢生意的打算。
及至乞巧节那日,元慎果然如先前约定好的那般来了,只是时辰尚早,青岑还在镜前装扮,便道:“就说我正在整理仪容,请他先在院里小坐片刻,我稍后就来。”
紫竹和绿竹都围在青岑身边忙活,抽不开身,便叫房里的其他小女使前去伺候。
芳吟是院里的二等女使,上回元慎来府里下聘那日,正赶上她老娘生病,便告了假回乡,是以今日才得见。
她端着茶盘笑容款款的迎上去,间歇偷偷瞥一眼这位未来姑爷,一身浅蓝色云缎锦衣,腰间悬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放在膝上的手指白皙修长,容颜如画,说不出的俊美无俦。
元慎不喜有人在旁候着,摆摆手叫她退下,等一回了房,芳吟就和小姐妹们咬耳朵,笑嘻嘻道:“十皇子长得可真俊啊,我瞧比咱们大公子还要俊些。”
其他人也纷纷凑嘴说起来,夸元慎不光模样俊美,个子也高,只有一个叫扶柳的丫头咬着嘴唇轻声说:“十皇子俊是俊,就是人瞧着冷了些。”
另一个女使听了就笑:“哎,这有什么,只要殿下对咱们小娘子不冷就成啦。”
“是呀,端看殿下眼巴巴地上门来等咱们小娘子,便知他是个有心的。”
她们做女使的,以后小娘子的夫婿就是她们的第二个主子,夫婿对小娘子上心,她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会好过。
这头女使们躲在屋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元慎则在院子里静静打量,这是他头一回踏足未婚妻的住处,空气里尽是她的气息,他在原地坐了会儿,喝完茶就从竹椅上站起来四处闲逛。
院里的蔷薇花此时开得正艳,元慎随手摘了一朵捏在手里把玩,凑近鼻子去嗅,花香浓郁,唔,他曾在她身上闻到过这样的香味儿,手里的花顿时变得亲切起来。
再靠近东边儿廊下,从敞开的支摘窗悄悄朝里头看,隔着层层竹帘看不真切,隐隐约约有一道窈窕的倩影映入眼帘。
这是重要的节日,又是头一回和他一道过,小娘子一定很重视,必得十分精细的装扮,元慎眼巴巴地望着里屋,眼里溢满了期待。
内室中,青岑的装扮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紫竹在给她穿外衣,绿竹从妆奁里取出一抹紫色,偏头问:“姑娘,要带镯子吗?”
是元慎送的那只紫罗兰翡翠。
青岑垂眸一瞥,想了想,觉得这只镯子和她的衣裳颜色有些相配,便点了点头。
庭院中,元慎将要喝尽第二杯茶时,青岑终于缓缓从屋里出来了。
元慎听到动静赶忙抬眼去瞧,美丽的小娘子穿一件天蓝色绣芙蓉的束腰软绸衣,下身是一条藕粉色彩蝶戏花罗裙,头发绾成双髻,用一条水蓝色发带束着,侧边插一只飞蝶牡丹钗,贴花敷面点唇,整个人正如他手中的蔷薇,秀雅绝俗,不可方物。
青岑来到元慎近前,微微一笑:“殿下久等了。”
这轻轻浅浅的一抹笑,真是盖过了满园的芳菲,元慎呆了呆才道:“你今天真漂亮。”
青岑腹诽,难道她以前都不漂亮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乞巧节风俗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20章 礼物
两个人要先去潘楼用晚膳,路过售卖玩具的小摊子时,元慎买了一只用珠玉装饰的“磨喝乐”送给她,说是笑起来和她有些像,装在彩绘的栏座内,特别精美。
这是七夕的节令用品,是一种土泥偶人,还有许多新奇的物件儿,比如用黄蜡制成的鸭子,能够浮在水面上,所以又叫“水上浮”,放眼望去,到处都有卖的。
这是特殊的节日,青岑头一回和外男单独用膳,坐在雅间里,两个人面对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过这点紧张,在那盘烤鱼端上桌以后就烟消云散了。
看着颜色金黄,香气扑鼻的烤鱼,青岑很无奈的想起了往事,事实上,从青山寺回来以后,她就没再吃过鱼了。
绿竹曾发出疑问:“小娘子以前不是很爱吃鱼的吗?”
当然青岑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她抬眼去看元慎,后者说得坦然:“这些都是店里的招牌菜。”
好吧,他看起来不像是故意的。
有了这道烤鱼作筏子,饭桌上的气氛渐渐松快下来,也是,更丢脸的事情已经在两人之间发生过,何况一起坐着吃顿饭。
于是青岑敞开了胃,左一口烧鸡,右一口烤鸭,吃的优雅而充实,但其实那盘香喷喷的蒜蓉蒸虾更让她动心,可是吃起来却很麻烦,她不愿在元慎眼下弄得一手油。
元慎坐在对面,吃东西的间隙会去看一眼青岑,她吃的开心,让他也有食欲,往日里吃过的食物在此刻焕发出了不一样的风味。
不过他发现,青岑抬手夹菜的时候,总是会在那盘蒜蓉蒸虾上停留一会儿,但却不去吃它。
聪明的元慎很快明白其中的缘由,伸长手臂夹了一只先放入自己面前的碟子里,三两下摘了虾头、剥了虾壳再自然而然地放到青岑的碗里,很家常的招呼她:“来,尝尝这个。”
这是意料之外的举动,青岑有些愣住,蓦地想起她娘曾经和她说过的一句话——愿意为你剥虾的男人才是好夫婿。
她就经常在饭桌上看到爹撸起袖子给娘剥虾。
青岑不禁红了脸,元慎唇角扯了笑出来,看着她道:“趁热吃啊。”
青岑“奥”了声,顿了顿,又忙跟他道谢。
虾肉入口,鲜香微辣,青岑吃完这只,元慎很快又给她剥好了另一只,一只接着一只,青岑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忙让元慎别再剥了,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儿酱牛肉,腼腆地笑道:“殿下也尝尝这个。”
他为她剥虾,她给他夹菜,还未成婚的两个人,俨然已经有了夫妻的甜蜜。
天黑以后,街道上张灯结彩,车水马龙,满大街都是人,特别热闹。
两个人去湖边散步,能看到很多牵着手的男男女女,或谈笑,或打闹,真是美好的氛围。
走着走着,元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簪子递到青岑眼前,借着光亮去看,是一只白玉碧玺花簪,通体晶莹透亮,一看就是上等货。
元慎问她:“送给你的,喜欢吗?”
青岑看看簪子,再看看他,诚实的点点头。
“那我给你簪上。”
青岑比元慎足足矮了一个脑袋,无需低头,只是乖乖垂着眼,等他戴好后青岑伸手摸了摸,然后腼腆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殿下。”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浅蓝色的香囊,元慎惊喜的接过来,见上面绣着蔷薇花。
青岑告诉他:“里面是晒干了的蔷薇花瓣,有安枕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