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泊舟盯着她,瞳孔像蛇一样,凝注在一点上,一动不动,冷意凛然。
云心月也望着他的眼睛,不转开,保证道:“我只要一刻,就一刻。”
让她死明白一点儿。
拜托了拜托了。
“好。”楼泊舟盯着她表情灵活的五官,松开了钳制住的双手,只抓住她右手手腕,禁锢在一侧。另一只手的手肘撑着,把上身抬高了些,方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纵然如是,这个姿势也好受多了。
云心月不敢多提条件,把手横在身前虚挡着,思索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不到半刻,她就想起来了。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儿。
她懊悔地闭上眼睛,想要穿越回昨晚,摇醒自己。
这可是皇叔,她是怎么敢随便答应让男主近身的啊,是嫌命长了吗?!
“想起来了?”楼泊舟大拇指在她腕骨上扫过,停在脉搏处,感受着脉搏跳动的节律。
这便是他弟常念叨的脉象?
的确有点儿意思。
他缓缓自腕间抬起眼眸,落在少女脸上,“我可有诓骗你?”
云心月此刻很尴尬:“呵呵呵,没有。”
手腕上轻轻扫动的手指,就像是滑腻的蛇一样,将她命脉牢牢缠住,危险的气息让她头皮绷紧。
“既然没有,那便是已经到了能牵手的章程,以后只要在人后,就能随便怎么牵,对么?”
重获触感,心情甚好的楼泊舟嗓音又正常了,温润似春雨,还有些酥酥的感觉。
“对?”
牵手而已,应该不至于能闹出什么大事情来,牵就牵吧。
楼泊舟高兴了。
“你先前说,亲吻要在拥抱后,那既然我们已经亲……”
云心月头皮发麻:“……”
救命,他为什么能把牵手、拥抱、亲吻这些事情,说得像是喝水吃饭一样寻常。
“十五日后才能拥抱。”她打断他的话,用手掌抵住他靠近的胸口,“这件事情,我们重新拉回正轨上,别急……”她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怕他不答应,她还加送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楼泊舟仍是定定看她,打量许久,看得她笑脸都要僵了,才翻身坐起。
见云心月不动,他摇了摇握着她的那只手:“还不起来?”
“啊?”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对方这是答应的意思,“哦,好!”
她蹦起来洗漱。
跑了两步,被拽回原地。
她奇怪看向楼泊舟,顺着他的肩膀往下落,提醒一样,朝着他那紧握着的手使了使眼色。
“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可以松手了吧?”
楼泊舟没动,只是反过来提醒她:“你说,私下可以随便牵。”
云心月:“……”
她张了张嘴,颇有些无言以对。
好一阵,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那么,请问我要如何梳洗呢?”
一只手?
楼泊舟举起自己另一只手:“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事儿,他倒是乐意。
云心月礼貌微笑:“多谢圣子,不用了,我觉得多锻炼锻炼自己的左手也挺好的。”
楼泊舟一脸遗憾,被拖着看她如何坚强使用一只手将自己收拾妥当,坚决没喊他这个闲人帮忙。
等到要梳妆时,云心月不会,喊来春莺秋蝉帮忙,见他转到屏风后才想起,她答应的可是私下。
那她刚才……
楼泊舟把肩饰重新搭上,转屏风时,从铜镜里对上了一双受到欺骗而小小愤怒了一下的眼睛。
他轻笑一声,脚步轻快地跨过门槛。
晨风缠绕在身,吹拂薄薄的银色圆片打着转儿,将日光反射出片片粼粼的白,丁零脆响,其声清亮。
他迎着风走,心里想——
养人,似乎比他想的要有趣一些。
两国仪仗启程,走的是平坦官道。
春莺和秋蝉还没上车,就被楼泊舟赶去另一辆车,自己独自登车,把门关死。
云心月听到门锁声,警惕抱起毯子,绕在胸前:“圣、圣子,你要做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侍女赶走,还要上锁!
红色闪烁的巨大“危”、“车”、“震”三个字,连同感叹号在她脑海浮现。
她赶紧往窗边挪去,想伸手开窗,把春莺和秋蝉喊回来。
手刚放到窗户的栓上,楼泊舟就伸出他的手,把她的手抓在掌心里,牢牢握住。
云心月:“!!”
他要干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
楼泊舟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挡在窗户边上:“私下,牵手。”
他摇了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云心月尬笑:“呵呵呵——”
敢情这私下还能自己动手创造。
唉,他这一见钟情,立马倾心的劲头,是不是太猛了点儿。
总觉得像诈骗。
楼泊舟腰背往后靠去,将手拉到自己眼前打量。
一个不设防,云心月往前扑去,差点儿整个人摔进对方怀抱里。
多亏她身手敏捷,把脚撑在斜对面的车座边上,才刹住车,只腾空挪了个位置,离少年近了许多。
混着草药香味的杉木香袭来,还带着对方身上温度,瞬间酝酿出几分暧昧。
“我、说、圣、子。”云心月脸颊红了红,半羞半气,“你——”
楼泊舟转眸,看向她神色:“你在生气?”他伸手,落在少女后脑勺上,轻轻揉了揉,语气温和得像春雨,浸润无声,“我哄哄你,你可以不气吗?怎么哄都行。”
弟弟说,人生气容易短命。
他还是希望她能活得更久一些。
碰上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云心月蒙了,睁着一双带着清润水泽的大眼睛,懵懂看着他。
“你说什么?”
她应该听错了吧,他双眸多平静,与温柔神色半点不搭,可不像在哄人的样子。
反而像是——
小孩子在模仿大人一样,有皮无骨,漫不经心。
楼泊舟捏着她的指骨,揉着她的发丝,寻找蛊虫存在的痕迹,慢条斯理把话重复了一遍。
云心月:“……”
她嘴巴张开了好几次,愣是没把这死掉的天聊活。
皇叔能讲什么逻辑,男主脑子肯定有点儿问题。
她抱紧了自己身上的毯子,将后脑勺上的手摘下来,放回去,警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楼泊舟不在意她的眼神,坦然用手指和眼睛,把她的整个左手翻来覆去摸了个遍,连指缝都没有错过。
神态认真得像是做研究,毫无狎昵之感。
可是——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指甲滑落手背,顺着淡青色的小血管往脉搏、挠骨的方向慢慢爬,转而爬到掌纹上,一点一点落入掌心,轻轻用力……
手指过处,麻痒的感觉挥之不去。
哪怕过了好一阵,也总是若有似无提醒它曾经的存在。
云心月猛地收紧掌心,把少年的手指握住。
他怎么老是在她节操上蹦跶,那玩意儿经不起蹦,迟早要被压垮。
“怎么了?”楼泊舟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而有些疑惑她的举动,“痛?”
他已经把自己的力气放到最轻了,不至于能弄疼她罢。
“不是。”云心月捏紧毛毯,盖住自己的脸,“痒。”
楼泊舟奇怪打量她露出来的半边脸:“痒,为什么会脸红?”
确定不是痛得憋红了脸么。
云心月:“……”
他还有脸问!
云心月气得嚄一下拉开遮掩脸部的毛毯,对上一双真切的好奇眼眸。
好吧,他是真不懂。
皇叔男主,哪怕不懂也能凭借本能行事,真是危险。
“呵呵呵。”她日常干笑,蒙混过关,“太痒也会脸红,正常,正常。”
楼泊舟将信将疑,用另一只手将她掌心打开,继续用食指轻轻摩挲,感受掌心越来越快的跳动。
竟然只是脉搏跳动,没有蛊虫。
他又把手往上拉了拉,送到眼睛前细细打量。
半个人被迫起身的云心月:“??”
“圣、子!”她有些别扭地侧站着,胳膊紧紧挨在他肩膀上,“你觉不觉得我快要变成洗涤的衣服,被你扭断了呢?”
楼泊舟看了一眼她艰难的姿态,果断松开她的左手,牵了右手。
刚好,换一只手看看情况。
说不准蛊虫狡猾,做了什么伪装。
云心月:“……”
他是什么牵手狂魔吗?
深呼吸一口气,云心月缓缓吐出,把毯子丢在对方肩膀上。
毯子一角弹到了脸上,没什么感觉,但是挡住了楼泊舟的视线,他便瞥了一眼。
一眼便见少女一改刚才的气恼,乐呵呵把绵软的东西都往他右手边丢,随即隔着层叠的厚被,抱住长条枕头,高高兴兴地将他当成什么木头靠背一样,挨了上来。
他根本感觉不到触碰与温度。
楼泊舟不乐意了,往旁边一挪。
用力往下砸的云心月一个失重往后倒去,慌张中把锦被撞散在车板上。
她低低惊呼一声,脑袋重重砸在一条梆硬的大腿上,被揽住肩膀稳定身形。
虽然有惊无险,但是……
“你做什么!我要生气了!”云心月一咕噜爬起来,气鼓鼓盯着他。
楼泊舟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把手递过去。
气上头的云心月,用力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其音清脆响亮。
打完,两个人都蒙了,呆呆看着发红的手掌心。
“你、你……”
看着少年怔愣的样子,“活该”两个字就在嘴边打转,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心月憋了半天,吐出后面半句,“……疼不疼啊?”
楼泊舟缓缓抬起眼眸:“疼?”
难道这就是疼的感觉?
他说这个字时,声音太轻飘,听不出疑惑。
云心月有点愧疚了,觉得自己出手太重:“很疼吗?”
她主动伸手拉过少年手腕,低头吹了吹。
带着微温的轻柔气体,在掌心打转儿,一股细微痒意透过掌心,往血肉里面钻去。
他手指颤了颤,不懂自己为什么忽然会生出心跳不受控制的错觉。
“真的很疼吗?”云心月捧着他的手掌,抬起眼眸看他,对上了一双泛出几分水泽,眼尾绯红的迷蒙眸子。
“……”
不是吧,疼哭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心虚,眼神不敢再看少年,只低头轻轻吹着泛红的手掌,“谁让你吓着我了,我、我……我去找冰给你降温。”
人刚起身,就被拉住了。
“不用。”楼泊舟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上划拉了几下,“你就这样动一动,就好了。”
这回,半信半疑的人成了云心月。
她试着像挼猫猫一样,轻轻顺着指纹的方向推开:“这样?”
楼泊舟眯了眯眼:“嗯。”他从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哑闷哼,“舒服。”
云心月:“……”
“你为什么又脸红了?”
“闭嘴。”
路上的日子便在车外降温,车内升温的境况下,如流水慢慢淌过。
出过一次意外之后,扶风和沙曦都格外警醒,一路往南走了十余天,都没再出过任何问题。
“公主,还有二十里地便能抵达云城,我们先停下歇息,用过饭后再继续启程。”
否则,大家都要体力不支了。
沙曦驾马在车驾旁边说这话时,云心月的手还被楼泊舟握在掌中,反复打量。
若不是对方太过坦然,目光也清澈,她恐怕要觉得少年是个死变态,想对她的手做什么。
都盯着看了十多天了还那么沉迷,是不是多少有点儿……痴汉了。
“好。”云心月先提高嗓音回答沙曦,等马蹄声远了,她才转向楼泊舟,“圣子,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她的手不是植物,看不出花来。
楼泊舟把少女的手放到鼻子底下闻,依然没有闻到任何蛊虫或者药草的味道。
看来,的确不是用药或者用蛊了。
没有蛊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动不动十余日,更没有草药能掩盖味道这么久。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无意识地盯着掌中的手背想得入神,没有回应。
云心月:“……”
唉,又来。
“圣子——”她无奈拖长声音喊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要准备下车了,请你放手好不好……”
想她如今锦瑟年华,花一样的年纪,就快要对牵手免疫了,多造孽啊。
正想着,马车忽然一个急刹。
她撞上了楼泊舟,端详她手背的楼泊舟双唇撞上了她的手背,重重印了一个滚烫的吻。
“……”
马车停住,楼泊舟抬眸:“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气!的!”云心月捏紧拳头,“我!没!害!羞!”
楼泊舟:“害羞的意思是……难为情?”
“不,是怒火中烧。”
骗得那么虚假,他看着像大官家的傻儿子么?
对方一路上过于友好安静,云心月的害怕畏惧早已随风消散。她横了他一眼,哼唧着推开车门,站在马车前室往外看。
楼泊舟紧跟着她,挨到一侧。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沙曦正要来报:“守城卒抬了一具尸体,想要丢下谷底,结果在坡上时手滑了,那人滚到道上,拦了路。”
这边还有乱葬岗?!
云心月顿觉冷风阵阵,钻进骨缝。
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她说:“既然碰上了,那就找个地方帮忙埋了吧。”
曝尸荒野也太可怜了。
沙曦刚应声,就听到前面一声惊慌高呼。
“尸体动了!”
秋气清,天空澄净如水,不见浮云。
凉风拂过茫茫荒野,将青黄半分,画出一条乡间小道与平坦草地。
两国送亲、迎亲队伍便是在此停驻,生火造饭。
活过来的尸体正端着比她脑袋还大的一锅饭,埋进去狼吞虎咽,看得云心月莫名觉得,食物已经塞到自己脖颈处,随时能呕出来。
手上拿着的那张饼,她愣是一口也吃不下。
慢慢将张开的嘴巴合上,吞下一口唾沫,她拍了拍有些滞涨的胸口,将手中的饼递到终于抬起脑袋的小姑娘跟前。
“你还要吗?”
两颊塞得满满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十分英气的单眼皮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她不能太贪心。
“也是,你不能再吃了。吃太多可能会伤胃,对身体不好。”云心月把饼收回来,“春莺,劳烦你让医官开副助消化的药,或者煮点山楂汤青梅汤什么的,让她喝点儿。”
“不用。”小姑娘赶紧制止,她有些局促地放下锅,双手在自己裤缝上揩了揩,“太麻烦了。多谢大家救我一命,给我一口饭吃,小* 民感激不尽。”
她扑通跪下来,哐哐磕头,云心月拦都拦不住。
“起来。”她伸手把人胳膊托住,用力拉起来,“我们本来就要在这里停下,只是给你添双筷子的事情,不要紧的。”
坐在旁边的楼泊舟,双眸落在少女伸出去的双手上,凝了凝。
小姑娘赶紧后退几步,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对方白净的手。她抬起半片眼皮子,看了一眼和善的云心月,眼尾扫过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的少年。
眸子转动,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分明是天仙似的人儿,脸上也笑得温柔无害,却令她心里一颤。
小姑娘赶紧低下头,不敢对视,眼眶红了红,有些紧张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云心月看她身上脏兮兮,风尘仆仆,活像小乞丐的样子,放低嗓音问她:“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能不能说说?或许,我们能帮上忙也说不准。”
小姑娘泛红的眼眶浮起水泽:“我……”
云心月微笑看她,一脸静听下文的鼓励模样。
小姑娘被看得不由自主垂首,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好意一般,低低道:“我想找我姐姐,想要入城。”
“你说的城,是云城吗?”
“是。守城的大哥说我没有符牒路引,是流民,不能入城。”她在城外候了一晚,夜里冷得睡不着,天亮才合眼,守城卒估计以为她死了,才将她抬到这边来丢弃。
“你不是当地人?”
“我是奉城人。”
“奉城?”云心月吃惊,声音都提高了,见对方似乎有些绷紧,才重新放低嗓门,怕把人吓着,“奉城到云城,驾车赶路都要十多天,你不会一个人走过来的吧?”
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跟初中生似的,家里人怎么放心的呀。
小姑娘怯怯点头:“嗯。我一路问人,走过来的。”
为了有鞋子穿,边走还得边编织草鞋穿。
“啊?”云心月小心翼翼问,“那你的父母……”
意料之中,小姑娘回答:“我没有父母,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
难怪要来找姐姐。
云心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怜惜:“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小姑娘轻轻摇头。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她很少会为他们伤心。
楼泊舟眼眸沿着她的手掌,一路往上,落在少女脸上,定定看着。
这双手,触碰旁人倒是勤快,轮到自己怎么就总是不太情愿。看来,还是要养只傀儡蛊,给她喂下去,让她只听自己的话比较好。
垂下的眼眸带着几丝愉悦的笑意,缓缓抬起,落到云心月侧脸上。
“阿嚏——”
云心月转开脸打了个喷嚏。
不知为何,莫名就有点儿冷意侵袭脊骨的感觉。
她搓了搓自己双臂,朝小姑娘笑了笑,笑容明媚灿烂,像春风招摇中绽放的漫山野花。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鲜活生气。
盛载如此笑容的一张脸,忽然侧转看向楼泊舟,双眸闪烁着亮晶晶的日光。
“圣子,我们能将她带入城吗?”
笑意耀眼,楼泊舟怔愣片刻,吐出两个字:“随你。”
云心月仰头看向沙曦。
“将军?”
沙曦迟疑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须得和城尉打声招呼,免得出什么意外。”
这里,毕竟不是她们西随。
若是她们私下带人入城,出了事情,可就是两国矛盾了。
“按你说的办就好。”
云心月心肠的确比较软,但是不糊涂,不会用一个人的不便填补另一个人的需求。
用过饭,歇息了一阵,躲过最毒辣的高阳后,她们便启程,朝云城而去。
如今的节气,正是收购粮食等农物最佳的时候,像云城这样的两国边境大城,客商往来甚多。长街的大客栈基本都满了,她们等暮色降临才算找到客栈安顿。
云城人口流动大,庞杂,扶风和沙曦特别紧张守卫的问题,一入客栈就安排起人手来。
谁也没顾上捡回来的小姑娘。
云心月不必忙活,便把人带到后门,弯腰问小姑娘:“你确定真的不用我们,帮你一起找姐姐?”
小姑娘摇头:“多谢贵人相助,已经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了。我知道姐姐住哪里,就不劳烦你们再跑一顿了。”
“那好吧。”云心月斟酌了一下,轻轻抱了抱她,跟她挥手道别,“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儿。”
大概真是时代不同,古时的孩子早当家吧。
这么远的路都能自己摸过来,都到目的地了,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小姑娘有些羞涩地后退几步,看着她胸口沾上的泥土,轻轻点头,小跑着离开。跑了一段路,又停下脚步回眸看,似乎有些不舍得。
云心月笑着向她又挥手。
小姑娘学她的样子,生涩挥动手腕,转头跑进黑暗中。
云心月看着消失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感伤,手腕就被牢牢抓住,生生提到胸口高的地方。
“你干什么?”
她疑惑又震惊地看着楼泊舟。
楼泊舟眼风扫过四周:“无人,可算私下。”
他将少女手腕举起来,牢牢压在勒骨处握着,像学生抱书一样抱着她半根手臂。
云心月:“……”
吓死她了,还以为他要把她的手盖在他胸口上捏捏。
“你不觉得,这样牵手太别扭了。”她挂上礼貌的笑容,用力抽动自己的手,“你走两步,我就能将你脚后跟踩下来。”
楼泊舟不信,他往前走了两步。
云心月一个不设防,整个人摔在他后背上,为了稳住身形,只好伸手扒住他肩膀,结果差点儿被挂上去带着走。
楼泊舟停住脚步,熟稔地换了一只手牵,让她能正常站着。
“看来,你非但踩不中我,连地都踩不到。”
“??”
这话,过分了!
站定后,云心月不服气地反驳他:“那是你的身高都一米九多了,我一米六几要怎么……”
回嘴不到一半,后院就撞出两个人,厮打着往他们的方向倒。
眼尖的楼泊舟长腿随意一跨,往侧面挪去,顺便也将她扯走了,免了她陷入儿戏的打斗圈子里。
冷不丁,她嘴里的话便全数都怼到他胸口上了。
而且——
云心月抿了一下嘴唇,感受着唇瓣传来的微微溜圆触感 ,有些尴尬地抬眸,对上一双弯弯的探究笑眼。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为何不继续了?”
有风从背后吹拂过,撩起楼泊舟散落满背的发丝,缠到云心月手臂一侧。
哪怕隔着几层衣物,她都能清楚感觉到,青丝盘缠那种细微的痒。
而且——
少年身高腿长,俯身时窄腰一折,便好像一张拉满的弓。云心月陡然直面对方,总有一种被瞄准的危机感,好似利刃忽然而至,悬停在额间一样。
心脏漏了一拍后,突突直跳。
她小小往后退了一步,企图赶走那种被什么冰冷利刃抵住的错觉。
刚动,楼泊舟双眸就追了上来,头颅更低垂,视线与她平直,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
两人的呼吸撞在一起,在暮色尽收的暗夜中,氤氲出一片不可见的热雾。
淡淡的白茶香气,让云心月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
反应过来那是从少年吐息中呼出的气味,她脸颊翻出一丝薄红,有些紧张地盯着他。
“你、你又要做什么?”
为什么靠那么近。
“分明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楼泊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又转回她脸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心月咬牙闭眼,有些想跳进河里冷静一下。
这都叫什么事儿……
没等她懊恼完,脚下便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
——是一封相当低调的暗黄色请柬。
为了躲避此刻的尴尬,身体还没跟脑子商量,就擅自捡起地上的请柬,打开看了一眼。
眼眸匆匆扫过“乐游山”、“幻天楼”的字眼,手中请柬便又被夺了回去。
“你谁啊!怎么乱抢人东西!”
“就是!”
稚童一般打架的两人,都伸手死死拉住请柬,情急之下把她的手划出一道红痕。
“嘶——”
本来想开口解释的云心月赶忙松手,急急往后倒退了两步,躲开。
“这请柬是我的!”
“放屁!明明是我的!”
“你放手!”
“应该放手的是你!”
已经束起发冠的两人,说话的模样也像稚童。
要不是他们衣着足够光鲜,她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两个脑子有问题的流浪汉。
私下相处被毁,楼泊舟有些不太高兴。
他侧眸扫过两人,手腕上的蛇感觉到他的杀气,有些兴奋地盘转。
瞥见银蛇蠕动的云心月,心里有些发毛,又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不过,瞧见楼泊舟的神色有些不对,脚尖也换了个朝向,似乎想要对那两个扭扭抱抱,打得不可开交,互相揪着对方发根用力揪的男子出手,她赶紧把人没藏银蛇的胳膊抱住,用力拖走。
“走了走了,回去吃饭,快要饿死了。”
楼泊舟迈出去的脚力度卸下,被云心月半拖着拉回客栈里。
临走之前,他黝黑的眸子微抬,扫过两人脸庞,将他们的模样记住。
赶路有些疲惫,云心月用过饭泡了澡,抱着被子,不用一盏茶时间就睡得香甜。
隔壁房间。
楼泊舟敞开窗,支着一条腿靠坐窗台上,撑在膝盖上的手正团着两条蛇,在指尖绕转玩儿。
薄纱似的清霜落在他身上,泛起一阵粼粼白光,将本就秾丽的脸庞映衬得愈发绝艳。
此刻若是对面有高楼,楼上又恰巧有人,定会误以为自己碰上了仙人。
知道他心情不佳,软绵绵的蛇在他手中绷成弯曲的棍,根本不敢乱动。
嫌弃小蛇太僵硬,他还伸手弹了弹,让它们别绷太紧。
他可没有触感,不知轻重,要是一个没注意,直接就能将它们的骨节拉断好几截。
挨了一个脑瓜崩的蛇,讨好地在他手指上蹭了蹭。
没有触感,楼泊舟把玩了一阵便觉得无趣,连新收服的金线蛇前来寻他也爱答不理。
他手指在膝盖上轻敲,思索要不要摸到隔壁去。
便在此时,后院又响起那两人的争吵,他垂眸看了一眼,唇角勾起,瞄准其中一人的后衣领,信手将银蛇丢了下去。
银蛇咬了那人一口。
那人瞬间被毒素麻痹倒下,吓了另一人一大跳。
惊吓过后,另一人大喜,把请柬拿走,又喊了人前来抬人,便从后门溜之大吉,不知上哪里去了。
楼泊舟安安静静看着,像是在看蚂蚁搬家一样,脸上全是打发时光的无趣与将就。
此地的人不会解银蛇的毒,礼官见他不在,便去请了楼策安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