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月上下打量,发现他们所在的空间,有点儿像是简陋版的山地电梯。
“客人请——”
见他们不动,外面候着的黑衣守卫做了个动作。
“哦。”云心月赶紧抬脚迈出去,扫了左右出来的人一眼,绕过遮挡的屏风,看向灯火通明的大堂。
楼泊舟紧跟在她背后。
外面丝竹管弦、吃喝玩乐赌,无所不有。
在各国能瞧见的民间玩乐法子,几乎都能在大堂找到,云心月绕了一圈,也算长了见识。
不过她的注意力不全在这些事情上,而是趁无人注意就抬头,看向头顶横梁。
“圣子,你看。”云心月指着挂上彩帛的横梁,“是仙人骑鹤雕梁。”
她白天看过,只不过那时的横梁看着就古老,这个一看就很新,成品恐怕二十年都没有。
莫非,她穿越的不是纯粹的古代世界,真有修仙体系?
不然怎么解释,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废墟就成了崭新的建筑。
她都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搞错了。
楼泊舟淡淡抬眸,扫了一眼:“就算这是仙人所化,那又如何?”
他想看,神佛就能拦了?
更何况,他从不信神佛。
“走,上楼瞧瞧。”楼泊舟感觉到她松开手,眼神往下滑落,往她黑袍里面看去。盯着看了好几息,见她还没拉着他的意思,便有些不太高兴。“此地鱼龙混杂,跟紧了。”
云心月:“哦,好。”
奇怪,他的语气怎么那么冷,谁又惹他了。她暗暗吐槽两句,脚下倒是跟紧对方,不敢落下。
这地儿看着就鱼龙混杂,她有点怕。
刚走近楼梯处,便有两个高壮大汉拦了他们的去路:“上楼请出示令牌。”
云心月暗暗叫糟。
他们的身份牌是紫竹,好像只能在一层溜达。
正想劝说,就见少年伸出掌心,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两枚蓝瓷身份牌。
“!!”
黑衣大汉检查无误,将他们放上楼去。
踏上二层后,云心月小声问他:“你哪来的蓝瓷牌子?”
少年一如当初理直气壮:“从旁人身上换来的,有何不妥?”
云心月:“……”
这可是大大的不妥好不好。
不等她开口,楼泊舟就用了别的问题,将她要出口的话堵住了:“全是房间,我们走哪间去?”
云心月忽然想到,他们现在还在一个不知底细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争辩。
“随便一间?”
她也不清楚,这里的房间有何不同。
“身份牌上没有写房间号吗?”她朝少年伸手,要来蓝瓷令牌,却什么也没发现。
楼泊舟:“那便就近。”
他抬脚走向第一间房间,把门推开。
云心月紧跟着入内。
脚后跟刚抬过门槛,厚重房门“吱呀”一声便关了。
紧张中,她下意识去捞楼泊舟的手,牢牢抓住不松开。
楼泊舟垂眸扫了一眼,满意了,眉目都不自觉衔上笑意。
“这里面怎么那么黑?”云心月挪了几步,贴上少年,才觉得多了几分安全感。
这里的黑也太诡异了,外面通道明明有烛光,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习惯黑暗视物的楼泊舟倒是从容,他甚至能看清楚,不远处的桌上摆了一盘糕点。
“饿吗?”他慢慢走向桌边,端走糕点,“这里有吃的。”
云心月刚摸了一块,外面就传来推门的声音。
“快!放下,找地方躲起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藏到桌底下去,只是桌布掀开,底下是圆墩状的桌角,除非他们将自己压扁,否则绝对没有办法把自己塞进去。
楼泊舟眼眸扫了一圈,不慌不忙拉着少女往屏风后躲。
吱呀——
门打开,光线直接穿透了薄薄的屏风。
云心月吓得闭气,扯着楼泊舟的袖子蹲下,四下顾盼时,瞥见了背后的衣橱。
轻轻拉开一看,底下一层只有零星被褥铺着,空得很,她赶紧摇了摇对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一起躲了进去。
怕衣角漏在外面,她还扫动裙摆拢起来,且示意楼泊舟照办。
衣橱狭小,楼泊舟一动,前倾的身体便将她拢起来,圈出一片隔绝秋夜微凉气息的空间,充盈上挟裹清苦药味的杉木香。
清峻温和的眉眼,骤然在眼前放大。
云心月眼眸轻轻眨动,浓密纤细的睫毛也颤了颤。
她不自觉往后躲去。
楼泊舟伸出温热宽厚的手掌,将她半张脸托住,往前拉动。
吱呀——
门又关,光又灭。
云心月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着截断的灯火,停止了跳动似的。
血液齐齐涌上脸颊。
云心月无端觉得自己像是醉了一样,酒意上涌般感觉到两颊滚烫。
黑暗将一切感官都放大,那股淡淡的青涩味道是那么明显,少年膝盖前倾,压在她小腿一侧的温度和触感亦同样明晰。
膝盖骨轻轻划过的形状,她甚至都能清楚勾勒。
略有些厚的衣摆,好似已经在触碰中失去了阻隔作用。
还有——
他倾身靠近时,半温半凉的白茶气息便喷洒在耳边,将耳廓撩得痒痒的,还直往里钻。
令人酥麻的气息让头皮绷紧,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住,轻轻往上拉。
她不自觉将呼吸屏住,往后缩了缩。
“别动。”
呼吸更靠近她脆弱的、滚烫的耳廓,好似只差毫厘,就有柔软的唇瓣会落下。
明明背后就是柜壁,本来挺有安全感的地方,愣是让云心月有一种逼到绝处的无路可逃。
她不禁伸手握住了对方垂到身前的衣领,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只能拼命憋住,微微张开嘴巴呼出来。
可她又不敢急急喘息,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他们就在衣橱里,将他们捉个正着。
毕竟,他们对这里面的规矩半懂不懂,并不知道四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到底正不正常。更不消说,他们还是偷偷摸进来的,委实心虚得紧。
外面响起火折子点燃的声音。
紧接着,竹制的衣橱漏进斑驳的光,将窄小空间上端照亮,露出云心月一双带着慌张无措,微微仰起的晶亮眼眸。
楼泊舟低垂双眼,一手撑在她脑后,一手将摘下的面具放进她怀里。
“小心别撞到。”会被发现。
垂落的眸子,扫过安静躺在红唇之间的舌,暗了一些。
可惜,现在还不到能亲的时候。
就连拥抱,都要过今夜子时才可以得到。
云心月按住落在自己膝盖上的面具,眼睛眨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刚才靠那么近是干什么了。
原来,他不是黄虫上脑,要……
尴尬漫上心头,脸颊反而更红了。
楼泊舟垂眸看着她越发蜷缩的身体,有些不太明白她又发生了什么,为何身体的温度与平日越来越不一样了。
莫不是发热了?
他抬手,用手背贴了一下对方额角。
贴完才发现,自己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高温,什么叫低温,也不过是与她触碰后发现了这种新鲜的东西,问过弟弟才知道,这是温热的感觉。
不过……常听人言,野水寒凉。若是如此,与第一次水中触碰,还有平日触碰的温度比,如今约莫是更热了一些才对。
浓密且长的眉头轻锁,楼泊舟又伸手抓过她的手掌,轻轻捏了一下确认。
“你好像起热了。”
云心月:“……”
她更尴尬了。
“没有。”她用气音回答对方,“这不是发热。”
楼泊舟还想追问,倘若这不是发热,那是什么。
然而,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娇吟,伴随而来的还有凳子倒在地上后被踢走的巨响。
云心月耳朵没那么灵,只能听到凳子倒地滚动,被吓了一跳,连尴尬都忘记了,猛地收紧握住少年衣领的手,险些化身袋鼠幼崽钻进去躲着。
但是很快,她就听到了。
听到的动静甚至更多,更剧烈。
“……”
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的她想当场撞墙,昏死过去算了。
“外面在打架吗?”没经过人事的少年一开始没听明白,甚至侧耳去细听。
白皙光洁的耳朵,在切割细碎的暗光里动了动。
云心月尴尬得脚趾抓鞋,立马伸手捂住对方耳朵,不让他细听。
捂耳朵之前,她还得火速补一句:“别听,不适合。”
他们现在孤男寡女留在柜子里,按照皇叔的剧情走向来说,实在过于危险。
双耳被捂住,但还能听到外间动静的楼泊舟,探究看向少女。
为何那么紧张。
有什么是他不能听到的吗?
深邃如渊的眸子缩了缩,难得她主动触碰,楼泊舟没挣开,可反倒越发凝神去听那动静。
听了一盏茶功夫,他隐隐明白了外头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再看缩成一团的少女,他大发慈悲伸出双手……
捂住少年的耳朵后,云心月实在没办法面对他,只好当一回鸵鸟,将自己埋到膝盖上,把眼睛挡住。
外面的动静像流水一样,使劲冲撞她的耳膜,令人想要将耳朵摘下来丢掉。
就在云心月快要遭不住时,一双略有些干燥的手掌,学着她的模样,将掌心覆盖其上,把那些浑浊的、不堪的动静全部隔绝,变得遥遥而飘渺。
她愣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眸,觑了一眼凝视她的楼泊舟。
对方脸上全是坦然,似乎并没有暗藏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怎么了?”
楼泊舟没出声,用嘴型问她。
云心月摇头,又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再度撞上那双清澈干净的黑亮眼眸后,自己反而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龟缩回去,把自己的眼睛压在膝盖上,再不肯抬起来。
外面的动静还在继续,朦朦胧胧能听见一些,但是算不得真切,胡乱随便想些别的什么,倒也能勉强糊弄过去。
时间像是拉面一样,被拖得异常古怪的长。
缩在衣橱里的云心月脚都麻了,楼泊舟才将自己的手收起来,把柜子打开:“出来罢,人都不在了。”
云心月拉住他:“你怎么知道的?”
楼泊舟没说自己耳朵特别灵,听出来的,只说:“我的蛊一直在四周蛰伏。”
蛊会随主人走,从各种缝隙溜进来,主人能通过蛊知道它们触碰过的一些人与物,他这话倒也不算说谎。
“哦。”云心月终于放心了,向已经迈出衣橱,弯腰递出手掌的少年搭上自己的手。
她腿软,全靠楼泊舟用力把她揪起来,搀扶着站定。
站定后,她便收回自己的手,尴尬得不知往哪里放,只好背在身后捏紧,一双眼四处乱瞟,就是不看少年。
楼泊舟听她心跳慌乱,呼吸不稳,长腿一抬,绕过屏风,打算找个地方给她歇一阵再说其他。
少年离开半包围的狭窄空间,云心月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温度消散一些,稳了稳呼吸,跟上。
外间桌凳歪斜,已然完全变了个样子。
楼泊舟抬脚勾起一张凳子,让云心月坐下。
云心月光是想到刚才所听就怕了,根本不敢坐,连忙推辞:“不了不了。”
鬼知道这凳子会沾上什么。
她干笑:“我坐累了,想多站一小会儿。”
楼泊舟默默盯着她斟酌真假,总觉得对方这话存疑。
蓦然,响起“咕噜”一声叫。
云心月按住肚子,想找个洞钻进去。
这链子掉得可真不是时候。
楼泊舟垂眸看了一眼她瘪进去的肚子,抬眼寻吃的,却发现吃的都掉到了地上:“想吃什么,我去其他厢房看看有没有。”
“不用了。”云心月掏出刚才那块糕点,掰开两块,递了一块给少年,“我们先将就一下吧。”
楼泊舟:“我不饿。”
话刚说出口,肚子就背叛了他,“咕噜”作响。
云心月憋住笑,终于不觉得尴尬了,将糕点塞进他嘴里:“吃吧,少吃半块还不至于饿死我。”
她将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拍干净手,下意识扯住了少年袖子,四下张望。
“我看这幻天楼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就是黄……”紧急刹车后,她轻咳一声,“把所有玩乐的东西,全部聚到一起的地方嘛。”
楼泊舟慢条斯理将糕点嚼完,吞进肚子里,在云心月头顶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温柔笑意。
是么,他倒是觉得,这地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有意思。
“不过也是奇怪。”云心月嘀咕,“也没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呢?”
难道是她转移注意力太厉害,这么厚重的门拉开也没听到?
楼泊舟看向床板,唇角加深:“你想看看他们都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云心月总觉得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垂钓的渔者一样,在吊钩上挂鱼饵。
而她,就是他想钓的那条可怜鱼儿。
“有点好奇,但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她悄摸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干笑着离少年远一些。
还没离远,手腕蓦然一热,被紧紧圈在干燥的掌心里。
云心月怕弄疼自己,轻轻挣了挣,没能挣开,就果断放弃了。
她命都系在对方的好感度上了,还能真跑不成。
楼泊舟朝她靠近几步:“你怎么还是怕我,我不是没在你跟前杀人,也没让蛊虫在身上待着了。”
云心月脚下控制住没逃,但是腰却不由自主往后折,躲开了一些。
她实在很想呐喊,危险是一种感觉,不是外在的东西。
但是她不敢。
“我不怕啊。”云心月讪讪,“我怎么会怕你呢,我们不是联姻对象嘛。”
楼泊舟悬停在她面前半掌处,温柔吐出两个字:“是吗?”
他这话说得像是一块在冰窖冻了八百年的肉,外面瞧着像是被春风暖阳融化了,内里却依然藏着冰,若是丢进油锅炸,直接就能爆火花。
“是啊。”云心月把自己僵硬的脑袋缩下去,挪到一边再冒出来,反手抱住少年的手臂,“我的确对他们怎么消失的不感兴趣,但要是圣子感兴趣的话,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一定陪你寻找消失的他们。”
楼泊舟随她动作侧眸,定定看了她半晌,才轻笑一声:“好,那就下去看看。”
云心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拉着跳落,环抱在一方怀抱里,顺着木板滚落。
恍惚中,除了木板咯嘣碰撞的响声,她似乎还听到一声铜铃悠扬。
晕乎乎被拦腰提起来站定,一睁眼便是一堆麻袋似的、堆叠一处的赤身男子。
那场面,又吓人又辣眼。
“啊——呜——”
怕自己惊叫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刚出口的尖锐爆鸣被她转身嗑到了楼泊舟肩膀上。
少年衣领在滚落时被扯开一个大口子,她这一咬,毫无阻隔。
刺痛、微温与濡湿传来,楼泊舟眸中弥漫开薄薄一层水雾,湿意将少年眉目晕染,如四月水汽漫布的清峻山林。
雾愈浓,色愈艳。
青筋淡淡缠布的微颤手掌,自云心月后脑勺穿过,牢牢扣住,一手掌控。
咬吧,咬深一些才好。
他低头,将鼻尖抵在少女发顶上,眸子却澹然抬起,望向堆叠人体之后,手持染血利刃的、肌肉虬结的健壮大汉。
猩红的眼尾,跳动着雀跃的、温柔的笑意。
窄室灯火昏昏,薄薄的烟雾缭绕。
白花花的躯体沾惹上泥土与粘腻不明液体,堆叠在脏污得看不清楚原色的木板上,旁边零落散着他们本来的衣物、斗篷和面具。
地上乌漆一片,角落还摆着几个浑浊的水桶,气味着实有些不太好闻。
持刀男子对上楼泊舟双眸,像是触了浮冰一样,冻得缩回眼神。
下一刻,头顶落下一条细幼的银蛇,盘缠他脖颈,在他颈侧咬了一口。
眼前一眩,刀子坠落在地,他便失去了意识。
楼泊舟拍了拍云心月的后背:“他已经晕过去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云心月松了嘴巴,紧紧闭上眼睛,拼命摇头:“不了不了。”
这等辣眼睛的场面,她还是不见识了。
白花花一片的,不用看清楚,她都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情形。
楼泊舟眉头微蹙起,摸不准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只好直接把人拦腰半举着,走向持刀男子方向。
陡然升起,云心月吓了一跳,抬手抱紧他脖子,有些瑟瑟。
“圣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你不是说想要看看人都去哪里了?”楼泊舟把人放下,伸手将持刀男子刚才合上的木盖打开,露出里面穿着整齐的一位公子。“就在这里。”
什么?!
云心月用手掌捂着自己的眼睛,慢慢转过来,缓缓裂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往外觑。
看见竖躺着的人身上还有衣裳和斗篷,她才放心移开手掌,露出一双眼睛。
“奇怪,他这是……”过于放心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再度倒吸一口凉气,屏气扭头,狠狠闭上眼睛。
天哪,好多人,她的眼睛怕不是要瞎。
“不过只是一堆白肉罢了,为何这般惊吓?”楼泊舟不能明白她的情绪。
红的也好,白的也好,与寻常物件何异,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云心月干笑,小声嘀咕:“大概是我们脸皮厚度不一样吧。”
皇叔男主的脸皮不厚,都不够资格当男主,她怎么比?
“我能听清楚。”楼泊舟弯腰逼近少女,“你在说我脸皮厚?”
云心月吓得瞳孔也哆嗦。
她猫腰往下,离他那张昳丽的面容远一些,才仰头道:“怎会,我的意思是,是我脸皮太薄了,心理素质也不太行,不如圣子这般镇定自若,气度从容。”
“你倒是能伸能曲。”楼泊舟伸手把她提起来,揽进怀里。
云心月用胳膊横在两人之间:“圣子这是作甚?”
“十五日之期已过,”楼泊舟振振有词,“这里也没有第三双眼睛,我们可以拥抱了。”
他双眼危险地眯了眯,似乎在说:怎么,你敢骗我?
云心月:“……”
见她不反驳,楼泊舟满意了,舒心了。
“还想玩吗?”心情好的少年,说话的语气都舒缓不少,又似春雨般酥润温和了。
云心月扫了一眼竖躺着,胸口如他们这般扣着面具的公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颇有些眼熟。
“嘶——”她迟疑道,“这是不是那位打架的兄弟之一?”
楼泊舟:“嗯。莫非,你想杀了他?”他斟酌了一下,手掌往上一摊,“也不是不行。”
虽说有些麻烦,但是也不算难处理。
“??”
这转折未免转得太折了吧。
小说都不敢写得这么随意潦草。
“不要!”云心月赶紧把他的手拉回来,握成拳,牢牢抓着,“我没有这个意思。”
对方不就是抢帖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伤她虎口而已,再晚点儿伤都好了。
区区小事儿,怎么就要人家命了。
楼泊舟他的脑回路,是不是稍稍有些不太正常。
“不杀便不杀。”
少年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并非违心,便收回眼神。
云心月从他短短一句话中,听到了某种遗憾。
“……”
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她挑起别的话:“这幻天楼还真是奇怪,把人都弄到这里做什么?”
楼泊舟轻笑一声:“想知道?我带你玩玩。”
“啊?”
云心月懵。
楼泊舟把木盖重新合上,捡起地上的刀,往高处悬挂的铜铃敲了敲。
铜铃一响,木盖哐啷往下落去。
不,不是木盖,应该是方形的长盒子才对。
——毕竟叫棺材不太吉利。
长木盒掉下去以后,一口一模一样的长木盒从后弹到眼前,旁边的木盖子也往前送了送。
云心月张大嘴往地面看了看,寻找出口。
自、自动贩卖机?
“你找什么?”楼泊舟往长木盒抬了抬下巴,“你若是想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上去瞧瞧。”
跟去瞧?
对方未免高看了她。
昏烛,烟雾,昏迷的人,刀与棺材。
只差一把唢呐,吹响之后就是典型的中式恐怖场景。
更不用说长木盒的未知去向,她何德何能可以承受住这种刺激。
“跟上去就免了。”云心月往后挪了两步,一脸勉强笑意,僵硬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里是不是都是男的啊?有女孩子吗?”
楼泊舟伸手把人拽回来,回头仔细看了一圈:“没有。”他眼眸扫过其他地方,“看来,女子都是这楼里的人,已经离开了。”
这里,肯定还藏有通往别处的暗门。
“那可不一定。”云心月有些不太高兴地嘀咕,“就准你们男人来寻欢,不准女的来?说不定这第三层伺候的人,就全是男子。”
精准划分目标客户群体,也没毛病。
楼泊舟垂眸,弯腰,语气温和而动人,低低道:“你很想找男子伺候你吗?嗯?”
淡淡的白茶气息扑在脖子一侧,明明是微温的呼吸,撞碎之后却带着无比冰冷的气息,钻进衣领里,就像浸在热水烫过的冰一样。
随着呼吸落下的,还有一根朝向自己衣领的手指。也有可能目的不是她的衣领,而是她的咽喉。
好像只要她敢说“想”,就要被就地正法一样。
“呵呵呵,没有。”云心月一把抓住那只刚松开没多久的手,死死扣着不放,“本公主向来洁身自好,没有这种不良习惯。”
她搞纯爱的人,皇叔别闹,谢谢。
“我嘛,只是单纯好奇她们的去向而已。”
单纯二字,她格外嚼重。
楼泊舟不知是听出了她的意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忽地笑了。
这声笑不似他惯常糊弄人的轻笑与温和,蕴藏了一种古怪的愉悦。
云心月说不清楚,只觉得后脊骨有点儿凉。
“你又在怕我。”楼泊舟对情绪的感应,出乎意料之外的敏锐,他抽出手指,抬高,将少女散落额角的发丝往后挑了挑,“为什么呢?”
明明,他对她并无杀意。
“哪有怕。开玩笑,我怎么会怕圣子?”云心月赶紧把那滑落耳垂的手抓住,“我怕的是这个阴暗狭窄的地方,我们快找找有没有别的出路。”
楼泊舟垂眸,看向她的手。
“你这样抓着我,是想我踩着你的脚走?”
他们如今相对站立,他环着她的腰,她紧抓住他腾出来的那只手,两人连成了一个圈。
“哦。”云心月赶紧松开他的手,手掌往自己腰后的手臂往下兜过去,将那手扒拉下来,缩在后头紧紧抱住,“抱抱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一直劳烦圣子,我来就行。”
楼泊舟眼眸往后瞥去,审视一般打量了她一眼,才转头去找暗门。
暗门倒也不算太隐蔽,只是与墙身融为一体,找起来颇有些麻烦。
墙后是一间摆上许多梳妆台的屋子,一目了然,没什么遮挡。
他们在梳妆台翻了翻,两人谁都不熟悉那些个物件,只能认个囫囵。
“闻起来有点劣质。”云心月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化妆品,不会烂脸吧?”
楼泊舟拿走她手上的瓷瓶,放下:“劣质就别闻了。”
有什么可稀罕的。
不等两人再找其他路,背后暗门便传来熟悉的木板撞击声。
“有人。”云心月拉着楼泊舟找地方躲。
但是这地方除了梳妆台,还是梳妆台,根本无处可藏。
楼泊舟带她飞身躲上横梁。
没一会儿,便有一位女子提着裙摆,满脸慌张,踉踉跄跄往外跑。
云心月见她拉开门,才反应过来:“完了,她发现有人闯进来了!快,拦住她!”
持刀的男子还在窄室躺着,不管对方发现别的蹊跷没有,一旦喊人来救醒他,他们的踪迹就会暴露。
“不用拦,被发现才好。”楼泊舟眼中有兴奋情绪在雀跃跳动,“这样,才刺激不是?”
有人发现了他们的所在,那他就能顺理成章,将他们都、杀、了。
他在说什么?
云心月抬眸看他,却发现他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寻常。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脸这么红?”
隔着斗篷与衣物,她都能感觉到掌下人的高温* 。
“约莫是中了一些助兴的药物。”楼泊舟端着无比平静的口吻,说,“通俗些说,应当叫……春。药。”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尾音上翘,没能把亢奋压制,甚至溢出一丝笑意。
云心月:“?!”
不仅被发现,还中了不可言说的药,他怎么还有心情笑!
“你!”她实在无话可说,气得伸手拍了过去,“快想……”想办法。
拍过去的手,随着他转过来的身体打空,坠下,落在一个很要命的地方。
滚烫,微韧。
她僵硬抬起眼皮,对上一双垂下的漆黑眼眸。
昏昏高处,烛光越发微弱。
暗色浓郁似水中墨,显得少年昳丽的眉眼线条越发清晰,像世间最锋锐的刀,可破万物。
此刻,云心月却感觉到了另外一种连空气都稀薄起来的窒息危险。
她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火速收手,往旁边挪动:“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楼泊舟下眼睑往上缩,颤了颤,仿若某种总是藏身阴暗丛林的野物。
令人窒息的危险感觉愈发浓重。
“唔……”
楼泊舟唇间逸出一声难耐的闷哼,将这股危险气息打散,许是药物发作,他禁受不住弯了腰。
幽暗灯火下,后背披散的发丝滑落到胸前,如同从倾泻月光上裁剪的一匹油亮缎布,软软堆叠到云心月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