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策安与楼泊舟一样,自出生开始就呆在九黎城镇守,所见的人与所接触的事情都不算太多,这是头一回出远门,自然也就不够圆滑世故。
碰上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清楚应当要说些什么,只好说:“那我回去忙活,便不打扰公主了。”
“圣子慢走。”
见对方影子消失在拐角,云心月舒了一口气。
呼,总算走了。
等她安静想想怎么处理这种攻略超标的情况,再跟对方好好说道说道。
感情的事情,急不得。
云心月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一点儿思考。
“春莺,秋蝉,走,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散步。”
她提起裙摆,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拐角处。
楼策安刚抬脚跨过月门,就被伸出来的手拽进花丛后。
“谁?”
昨日才发生过意外,他下意识以为匪徒竟敢追来官家驿站。
枝叶轻摇动,抖落半黄不青的细叶,飘在金线压边的白色衣摆上。
楼策安站定一看,原是自家兄长。
“阿兄?”他觉得奇怪,“你找我有急事?”
楼泊舟抱臂,盯着他裹上白布的那只手,许久才说话:“她为什么愿意碰你?教我。”
“啊?”
楼策安愣住,不知兄长在说什么。
“你是怎么让她愿意把手递给你的,教我。”楼泊舟又重复了一遍。
楼策安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公主刚好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楼泊舟抿唇。
碰巧的事情,可遇不可求。
他不需要这种不确定。
想了想,他转身往后院走去:“你跟我来。”
楼策安疑惑跟上,一路走到被数盆花木包围的假山处,那里有个抱着膝盖低声哭泣的孩子。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孩子是驿丞家的小儿。
“你哄哄他,我观摩一阵。”楼泊舟将下巴一抬,示意他去。
不消说,向来心软的楼策安也是要去的。
他提起金线白衣,放重一些脚步靠近,以免太突然将人吓着。等对方抬起脸看他,他才蹲下温声看着小儿问:“你怎么了?”
说话的嗓音,比平日还要轻缓温和几分。
小儿初时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神色之后停住了要跑的脚步,随后更是在对方亲切温柔的问话下,主动将惹他伤心的事情全盘托出。
不到两刻,已经亲亲热热抱着他的胳膊,一口一个“哥哥”地喊。
听到这声称呼,楼策安才想起什么,看向两人方才站的地方。
只是错落花木与假山之间,已经少了一抹紫衣。
那抹紫衣走出驿站,到了不远处的凉亭。
云心月正在那里歇脚。
春莺和秋蝉提着两个大篮子,身后还有八个侍卫相随,挑着几个箩筐。
看到楼泊舟,两侍女赶紧行礼:“见过圣子。”
云心月也从泛着粼粼日光的湖泊上转眸,看向一身黑边紫衣的少年。
风吹过对方身上的银饰,丁零作响,穿透了竹海松涛,落在她耳边。
完了,他怎么还特意换一身衣裳来见她。
这么重视,肯定有猫腻。
楼泊舟低低“嗯”了一声,抬脚走向云心月。
春莺秋蝉以及一众侍卫识趣退下,走到二十步外,背转身守着。
云心月现在看见他就觉得心惊胆战。
她刚才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能肯定这到底是不是刘备文学。
毕竟——
眼前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很有那味儿。
失策,签署约定的时候千般谨慎,居然还是有遗漏。
“圣子也来散步?”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摆,“那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她蹑手蹑脚绕到另一侧,想要逃之夭夭。
楼泊舟长腿一迈,直接从这头跨到那头,将人堵住。
云心月盯着眼前晃动的蝴蝶银饰,鼻子似乎已经碰上了一样,微微有些痒。
讪讪一笑,她后退了两步,往旁边挪动,见楼泊舟不动,她试探伸出一只脚,往前迈去。
楼泊舟长腿再度往旁边一伸,堵住她的去路。
云心月缓缓抬眸,眨眼,赔笑:“圣子还有事?”
“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寻她干什么呀。
等等,不会是——
云心月扫了一眼四下透风的六角亭,倒吸一口凉气,无数看过的深夜读本在此刻涌上脑海。
‘宫人全都转过身去,只留下一道道背影,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不敢作声,呼吸时断时续。
‘脸上的汗水汇聚到下巴上,滴答落在石桌,洇开一片湿痕。
‘四面凉风侵袭,将她悬着的赤足吹得冰凉,也带走了滑落脚踝,摇摇晃晃许久的水。
‘便在此时,有一抹绿影从竹林外走来,呼喊着她的名字。
‘身后那人忽地发了疯,用力推挤,将她抛起又接住,等她吓哭了,便故意贴在她耳边阴恻恻道,卿卿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脑海里的小说台词与现实重叠,将云心月狠狠吓了一跳。
她慌忙抬起眸子,对上一双黑沉眼瞳。
楼泊舟抬脚向她走去,走一步,她紧张退一步,直到膝盖窝碰上美人靠。
他抱臂俯身,她折腰往后。
秋风穿透漫天摇动的竹枝松影,将沁凉的清香味道,送到鼻子底下。一同而来的,还有少年身上混着草药清苦味道的淡淡杉木香。
看了一眼她后背将要撞上的木栏,楼泊舟伸出手。
云心月心脏砰砰直跳。
真、真要来?
“不行不行,这里不行。”
云心月赶紧蹲下,自楼泊舟长臂下绕转,小跑几步,与对方隔着一张石桌对视。
“太刺激的话,人是会死的。圣子,你别冲动。要是我死在这里,就不是两姓联姻,缔造百年之好,而是结仇了。你也不希望自己境内的百姓,要遭受战火的摧残吧。”
楼泊舟蹙眉,不懂她。
她又在说什么令人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话。
见他神色不像妥协的样子,云心月脑子急速转动,企图寻找什么别的借口,把这件事情岔过去。
她眼睛乱扫,忽地瞧见对方搁在臂上,没了白布捆绑的手掌。
掌侧,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
“你的伤还没处理!”她隔空点了点他的手掌,“这、这太严重了,必须马上回去上药才行。”
楼泊舟把手掌伸出来,表情淡淡,对自己的伤并不放在心上。
“你这伤耽搁下去,会发脓的。”
“那又如何?”
“会有感染发烧的可能,总之就是不好。”
“难不成还能死?”
“这可说不好,人生处处是意外。”
特别是在古代社会,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
“麻烦,不需要。”
眼看对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迈开脚步靠近她,云心月心里暗骂了一声。
带伤也想上阵,是刘备文学——皇叔无疑了。
形势不对,她赶紧扑过去,先发制人,将他手腕牢牢抓住。
“还是回去上药吧,不麻烦的,我帮你怎么样?”
楼泊舟眼睛眯了眯,眉梢舒展。
重新感觉到温度和触碰,他心情大好,很好说话:“好。随你。”
云心月偷偷吐出一口憋闷的气,压根儿不敢松开手,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做些什么。
紧张与思索对策占据了脑海,她并没有注意到,一路走回房间,两国的将士和随行官员投来的都是什么眼神容色。
春莺在他们坐下后,立马捧来药箱:“公主,圣子。属下先将草药送去厨房,令人照公主所言,熬制汤药给将士们驱寒。”
云心月:“去吧,别耽搁了。”
她方才散步时,见许多随行的武将都没睡太好的样子,还有微咳。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不用守夜的人也要枕兵待戈,直接将席子铺开,就地安睡。
想起昨夜归来时,在路边看见的大片老艾草,她干脆带人去摘了。
“你懂医?”楼泊舟看向她。
云心月摇头:“我不懂,只是刚好知道艾草煮汤可以驱寒而已。具体怎么煮,还得春莺问过我们随行的医官才知道。”
她就是提一下这件事情而已。
楼泊舟手上的伤口干净,她没有多此一举用热水擦拭,只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周边。
近距离看那沟壑深深的伤口,云心月有些愧疚:“对不起啊。”
楼泊舟疑惑看她。
伤口又不是拜她所赐,她对不起什么。
“就是——”云心月将棉布放下,抬眸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找创伤药,“昨天你救了我,我还躲着你,挺不应该的。”
可他当时的样子,是真的吓到她了。
药箱的药瓶有些多,她一个个翻找查看,瓶身碰撞,叮叮乱响。以至于楼泊舟抬手,扯动银饰铃铃晃荡时,她并没听清。
直到——
头顶一暖一重。
她捏紧找到的药瓶,诧异抬眸,对上一双深邃眼瞳。
在那双眼瞳里,她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云心月当即屏住呼吸,莫名紧张。
他,这是要干什么。
两人互相对视,许久不动。
楼泊舟见她没躲闪,回想了一下自家弟弟哄人时候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深邃眉眼有温柔浅笑弥漫,像是暮春的细雨洒落绿湖。
云心月被美色晃得愣了一下。
手掌轻动,顺着她的发丝从头到尾缓缓滑落,停在腰间。
掌心的滚烫温度,透过衣衫落在尾骨上。
滚烫,灼人。
云心月瞬间绷紧。
落在腰间的手一动,将她往前捞。
捏着药瓶那只手,直直撞上对方胸膛,后腰处温度上升愈发厉害。
她僵住,低垂脑袋。
苍了天了,她既没吹气也没用手指触碰对方伤口之类的动作,他为什么动手了。
皇叔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想到楼策安始终温柔看着对方眼睛的模样,楼* 泊舟搁在桌上的受伤手掌翻转过来,伸向她下巴。
云心月:“!!”
不是吧,他不会现在就要……
垂下的眼眸霍然抬起,她一手捂着衣领,一手死死按住那只伸向她衣领处的受伤手掌。
“那个……”她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我们先上药,好吗?”
楼泊舟手停住,看着她容色忖度了一阵,将手掌翻过来,递到她跟前。
放在后腰处的手也缓缓收回,直起身后,两人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是半臂。
云心月将瓶塞打开,把药粉抖落伤口处。
她动作放得特别缓慢,尽量拖长时间,先打腹稿,翘着手指绑好布条时才开口。
“伤口不要沾水,不要用力,记得早晚换药,不然会发脓。”
“嗯。”楼泊舟依旧只是看着她,并不看自己的伤,差点儿把云心月看成风化的雕像,“你刚才说有话想说,是什么话。”
该来的始终要来。
云心月双手合十紧扣,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确切些,是何事?”
云心月深呼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就是我们两个人接触的进度能不能稍稍慢一些,昨天才刚正式认识,下一阶段可不可以先牵手。”
尽管她不讨厌眼前的少年,但也不能接受一步到位的关系。
楼泊舟只关心一点:“何时能牵?”
云心月被问蒙了:“再熟悉一点儿?”
“何为再熟悉一点儿?”楼泊舟问,“再过三日、五日、还是十日?”
云心月伸出一根手指。
“一日?”
“一个月……”看对方脸色不对,她紧急改口,“……的一半,十五日。不能再少了,圣子。”
楼泊舟凝眸望着她,乌黑的眸子沉凝了一瞬,很快又带上温柔的笑。
“那就十五日,一天也不能多。”
他无法忍耐那么久。
洽谈好,云心月才彻底放心,在驿站里外四处溜达。
不过她也不敢溜太远,怕还有匪徒前来刺杀。
在驿站歇了几日,云心月发现,西随那边的将士对她好像并不熟悉,送过来的饭菜竟还有导致她过敏的存在。
幸好她发现及时,军中也有医官跟随,才没酿成大祸。
不过她们的行程为此又多耽搁了好几日。
两边的礼官气得直骂人,驿站三里地外都能听到他们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几日,楼泊舟总不见人影,让云心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担心,随时有可能被人就地酱酱酿酿了。
可不仅云心月见不着他,连楼策安都不知他这几日的去向。
尽管苗疆一族有规定,双生圣子不可同时出现在族人面前,否则便会带来灾祸。可他们私下如何,却是无人能够管束。
楼泊舟平日对楼策安虽总是淡淡,可也不至于同在屋檐下也避开他,完全见不着。
“扶风将军。”捣完药的楼策安站在廊下透气,见这次迎亲的主将路过,赶紧将他喊住,小声询问,“你可曾见过兄长?”
在迎亲队伍中知道楼泊舟存在的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个,他想问话,只能找礼官或者扶风将军。
礼官忙着训人,估计没空。
扶风并不知晓,闻言甚至有些惊讶,反问:“那位圣子不见了?”
他是南陵王心腹爱将,既是奉命护卫,也是前来盯着那位的行踪。
倘若对方当真失去了踪影,那便是他失职了。
“兄长惯来不爱与人相交,许是又去抓蛊虫,与蛊虫比斗耐力了。”
看扶风容色似乎有点儿不对劲,楼策安霎时后悔问对方这个问题。
高居王位的表哥向来忌惮兄长,扶风将军是他的人,恐怕也对兄长有些挑剔意思。
“或许吧。”扶风赶紧寻了个借口,带着十余个亲卫,在四周寻人。
此时此刻。
遍寻不着的楼泊舟正站在一处山洞中,提着一把剑,剑锋滴滴答答坠落粘稠鲜血。
他垂眸看了一眼快要流淌到鞋边的血,往侧面挪了一下,漫不经心将手中的剑在匪徒的衣物上来回擦拭。
待剑光恢复光滑,他才举起,照看剑中不染滴血的自己。
很好,这次身上干净,应当不会吓着她了。
他把剑收起来,转身离开山洞,将山洞里枭首断骨的匪徒抛却。
扶风将军一路找寻至山洞,只见遍地被饿狼啃过的人骨与淋漓鲜血,却不见人影。
不见的人影已经慢条斯理走回驿站,着人提了热水沐浴更衣,又心情甚好地用过晚膳,摸进云心月房内。
云心月在做噩梦。
她脸色和唇色苍白如雪,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下,双手死死攥着被子不放开。
“人都死光了,还害怕么?”楼泊舟不解,背着手弯腰靠近,盯着她不停滚动的眼珠子。
叮铃——
肩上银饰坠落,眼看就要打在她脸上,楼泊舟伸手接住。
握得太急,银饰直接划过洗干净之后没有包扎的手掌心,将愈合的伤口刺破。
“啪嗒”一声,一滴血坠落云心月唇瓣。
楼泊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将肩上银饰拆下,背着受伤的手,伸出完好无损的手落在少女唇瓣上,将血液揩走。
指腹轻轻压在唇瓣上。
柔软,微润。
他想起了水里的两次接触,眼眸微暗,手上不自觉揉动。
还想,再来一次。
此刻的云心月浸在梦中,被魇住了。
梦里轻烟薄雾弥漫,水池潋滟,苗疆少年银饰尽去,衣衫半褪,散着一头浓黑的发丝,在水边洗漱。
打湿的发丝黏在他白皙健壮的胸膛上,将腰腹都遮盖了,半数漂浮于水中。
天边有月,月色下的少年雌雄莫辨,好像水妖一样惑人。
许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对方抬起被水汽浸润的黑亮眸子,漾出一抹温柔似春水的笑。
“小月亮,你来了?”
他向岸边伸出手。
云心月把手搭上去,被拽进了水中。
水声哗啦,涟漪荡开,温意瞬间将她紧紧笼罩,身前的苗疆少年弯腰将她唇瓣轻堵。
可他似乎不得其法,只是用唇瓣在她唇瓣上贴着,时而辗转到脸侧、脖颈侧,一路绕到后颈,撩开她的发丝细细亲吻。
纯情得令人着急。
滚烫的呼吸落在耳边,像是夏日热风,吹得云心月感觉嗓子有些干痒,恨不得低头喝一口池水解渴。
她的手紧紧掐住横在自己锁骨前的手臂上,掐出一排月牙印。
少年不知道痛一样,任由她掐,脑袋一转,埋在她肩膀上轻轻啄着。
实在忍无可忍,她抬起那手咬了一口。
白皙的手臂肌肉和青筋明显,像是坚硬的地表与山脉,连绵起伏,线条明显。
就是——
一口咬下去,牙都酸了。
“手臂粗大,你咬不住的,咬这里。”
一根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连同手掌最软的一侧,被送到她唇边来。
云心月用力咬下去,没听到痛呼,却听到一声近乎愉悦的笑意在耳边回响。
好像,他当真不忌惮疼痛一般。
她蔫蔫松了口,对方的手掌却没离开,大拇指的指腹在她唇上来回捻动,把浸润的唇揉出糜红,才送进她嘴里。
“继续咬。”
惩罚好似变成了奖励。
她气得不轻,一个转身拉住少年,把人压到岸边,咬牙切齿道:“会不会亲人啊你,不会我教你。”
总是这样把人吊着,算怎么一回事儿。
楼泊舟还真不会。
他仰头看着气势汹汹将自己压在榻上的人,有点儿摸不准她到底醒了没有。
若是没醒,她怎么会像中了蛊一样,还能行动自如;若是醒了,她又怎会主动离他那么近。
倘若她醒着也愿意主动离他那么近就好了。
要不,干脆炼个傀儡蛊给她吃下去,让她什么都听自己的命令而行。如此,也不用烦恼怎么才能让她多碰碰自己,只要跟弟弟学学怎么养活她就好。
这样,似乎还不错。
陷在绵软锦被的少年,脸上并无半分情与欲,只带着分明的好奇笑意,期待着她的“教”,心底却毫无波澜想着可怕的事情。
“我不会,你教我。”他坦然说道。
云心月心道,果然如此。
她抬手捧住对方的脸,慢慢将唇贴了过去。
其实她也没有实战经验,只是多年被网络浸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理论强得可怕。
遥想当年,甚至还口嗨地留下“就缺个美男实践了”之类的留言,结果却是大学四年愣是连手都没跟男的拉过。
从记忆深处挖了挖,她才有些生涩地张开嘴,慢慢将干燥的单纯亲吻变得濡湿而亲密。
少年唇瓣湿润嫣红,像一块有嚼劲的软糖。
微甜,柔软,有弹性。
口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白茶香,逐渐将她浸染。
安静垂在床边的手骤然收紧,腕间花丝银镯上的银片与锥铃碰撞,发出清灵脆响。
叮——叮——
不知名的愉悦感觉顺着他的尾椎骨一路攀爬,顺着脉络遍布全身,连头盖骨都在发麻。
原来,这才叫亲亲。
楼泊舟兴奋起来,眼尾都泛上潮湿的殷红,顺着眼眶一路蔓延到发丝边上,像是朱笔墨尽后拖出的色泽。
这种奇特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从出生开始,楼泊舟就没有体感,对一切温度和触碰,包括疼痛都无法感知,自然就不会哭不会闹,安静得像天生的哑巴。
自然,也就不懂如何控制触碰人的力度大小,小时候为此破坏过不少东西,也扭断过不少人的胳膊,被视作不详的怪物、煞神。
倘若不是楼策安无法狠下心炼蛊,他恐怕便要没了利用价值,直接被赐死。
此刻他也不敢伸手,唯恐失力将人惊醒。
蛊虫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摇动着尾巴爬来,奋力攀足,最先的银蛇嘶嘶吐信,想要爬上床榻。
床上绷紧的手弹出,将它挑飞,“啪”一下糊在窗户上,又顺着往下滑落。
蛊虫瞬间散去。
溜了溜了。
银蛇可怜巴巴缩在墙角,把自己盘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云心月,松开嘴巴,抬起头来,迷迷蒙蒙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动静。
楼泊舟从未试过这般体验,正是新鲜又上瘾的时候,当即眉头一蹙,抬手将她后脑勺扣住,轻轻往下压。
怕失力,他便仰头,露出脖颈上不住滑动的棘突,追逐她而去。
少年学了一点儿,但是不成章法,只会横冲直撞,不停汲取,差点儿让云心月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推攘了一下,换了一口气,又被紧紧锁住,根本无处可逃。
恍惚中,她似乎还听到对方咽喉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绵长的“嗯”,像是在喟叹,又像是在撒娇。
那一瞬间,云心月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听甜甜的夹子音。
该说不说,确实好听。
彼时夜有明月,清辉入户,照亮半榻。
两人衣物重叠凌乱,黑发缠卷,纠成一团,分辨不清。
渐渐,月影缓缓西沉,移换日光。
天边露出鱼肚白,青灰落在床脚边上,两国护卫团都起身收拾,准备启程。
春莺和秋蝉打了温水,前来伺候。
楼泊舟听到动静,警惕睁开双眸,正想从窗户逃走,云心月却迷瞪瞪抱住他的腰,手从上衣与下裳之间的口子溜进,往他后腰贴去。
“……”
他便安然躺了回去,闭目。
“公主……”春莺绕过屏风前来喊人,却一眼瞧见了衣衫凌乱的楼泊舟,“圣、圣子?”
惊吓之下,她绊了桌边凳子,险些摔倒。
云心月被凳脚摩擦地面的动静吵醒,缓缓睁开眼睛:“怎么了?”
她看着眼前微微敞开的衣领,感受着自己手底下紧贴的温热肌肤,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还泛着潮红的眼瞳。
“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云心月抱着被子,咻一下退到床脚。
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稍让她回神,凝想起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
可也不对啊。
她昨天没喝酒,不存在断片的可能,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毫无印象。
不会是……他又半夜爬床了吧?
抱着被子的手收得更紧,她警惕看向楼泊舟,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大色狼一样。
这一看,发现了点儿不得了的事情。
对方的衣裳是凌乱的,头发也散落满肩,唇角边上还破了一个口子,血都淌到脸侧了!
她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刺痛,发麻。
昨夜的梦骤然在脑海里浮现,那迷离的轻烟薄雾,温暖的水波,她死死坐在人家身上说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亲吻的中二霸道。
随着脑海里面浮现的场景增加,云心月一双瞳孔也跟着放大、震颤。
不会吧,先动手的人居然是她?!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试探问上几句话。
“你、你昨晚到底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身上的触觉消散,只能使用四感,无法继续感知温度、触碰。骤然失去一感,人会有些恍惚,楼泊舟垂眸适应,心情有些欠佳,说话的语气都虚了一些,像是精气不足一样。
“你拉我上来的。”
云心月:“!!”
什么,竟然真是她主动!
瞧对方这蔫巴巴的小模样,她昨晚到底是把人折磨得多厉害。
春莺和屏风外的秋蝉:“!!”
什么,公主居然对她们圣子……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那接下来,我、我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事情?”云心月还是有些疑惑,她昨晚喝的难道不是药么,怎么就醉得分不清楚梦和现实了。
只听说过喝药的副作用会助眠,也没听说过助兴的啊。
楼泊舟无精打采地躺在锦被一角上,微微上缩的衣物,让他露出一小截又白又有流畅线条的腰肢。
一看就很柔韧有力。
他用略有些清淡飘忽的语调,懒懒道:“你说,你要教我什么才是真正的……”
“好!我知道了!”云心月赶紧扑过去,用锦被盖住他的腰,捂住他还要继续往下说的嘴,“你不用说了。”
她都明白了。
罪魁祸首就是她,是她禽兽不如,是她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是她犯了错。
陡然归来的触感,让楼泊舟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下意识伸手将她后腰圈住,往自己怀里拢。
她懊恼闭眼,把羞耻心往下压了压,才道,“春莺秋蝉,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圣子说。”
苍天啊,大地啊,这才穿越几天,她这句话都快要说腻了。
春莺秋蝉很有侍女素养地敛声屏气退下,还把门给关了。
云心月:“……”
真是多谢了。
听两人往外走了几步,她探头绕过屏风去看门扇,见瞅不到影子,才松开手,想要往后撤。
刚一动,后腰就被紧紧扣住。
楼泊舟眼神晦暗,死死盯着她:“你昨夜说,以后没人在的时候,可以不必遵循半臂距离之约,尽可牵着你,抱着你。现在为何要退避?”
云心月:“!!”
她昨晚到底是多色令智昏,才会答应这种损己一千,伤敌为零的事情。
“我、我说过?”
她崩溃思索,把脑子里的记忆刨出来好好扒拉一番。
楼泊舟不知她所想,还以为她想要反悔,当即就将人一个翻转,压在被子里,紧紧锁住双手,扣押在她头顶上。
“你想反悔?”
少年俯身,靠近她耳边吐出来的几个字,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温,令她耳朵冻得发痛。
“欸欸欸,兄弟,冷静!”云心月欲哭无泪,说话的嗓音都在颤抖,“我没有说话不算数,只是在思考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行不行?”